爱在日落黄昏时

文/范姜珊 商临萍

作者单位/山西医科大学

我希望，心中的悸动是你，眼眸的闪烁是你，思念是你，牵挂是你，激情是你，平淡是你，青春年少是你，银丝旧颜是你，朝朝暮暮是你，春夏秋冬是你，黎明梦醒是你，黄昏相依是你，往后余生皆是你。

几年前，我还是个本科实习生的时候，轮转到了内科ICU，重症监护室是人们闻之色变的地方，进来的不是危重就是命不久矣，在这里待了一个月，见证了不少生离死别，每一个深夜，周围是一片寂静，只有冰冷的仪器时不时发出刺耳的报警声，等待黎明的到来。

一天中午，我在休息室里吃完饭，抬头看见小王孤零零地站在窗前发呆，我走过去站到她旁边，她的脸上是依稀可见的泪痕，我问道：“和小胡吵架了？”她摇了摇头：“分手了。”我迟疑了一下说道：“你提的吧。”小王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我只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小王是我的好友，也是和我一起实习的同学，和男朋友小胡在一起已经两年多了。小胡是个老实憨厚的北方男孩，小王是个性格泼辣的南方姑娘，平日里两人没少吵架，每次小胡总会让着小王，有时候我们埋怨小王总欺负小胡，小胡却忙着给小王辩解，说她也是为了自己好。我们都唏嘘不已，小王真好命，换作别人，早就分手八百回了。

午休时间结束了，我拍了拍小王的肩膀说：“走吧，先上班，你回去再好好想想。”说着，我们走进了监护室，在护理站遇见老师接新病人，新转进来的是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大爷，老师带着我们了解病人情况，在翻阅他的病历时，我清楚地看到上面写着“多脏器功能衰竭”。短短的几个字，足以说明老大爷情况不容乐观。而在ICU 里，这样的场景我已不是第一次见到，我回头望向病床上老人羸弱的身躯，轻轻地叹了一声。

每天下午三点到五点是家属探视病人的时间，这个时候我们会拉上隔帘，给家属和病人属于自己的空间。这天下午，老师安排我和小王守在老人的床旁，就在这时，监护室里走进来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太太，看上去已年过古稀，搀扶她的中年女人也已两鬓斑白，老太太满脸焦急地朝里面望，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径直朝我们走来，快走到病床时，她突然停下来，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泛黄的手帕，擦拭流出的眼泪，旁边的中年女人连忙说道：“妈，要不咱们回去吧。”老太太平静了一会儿，擦干了泪水，坚定地摇了摇头。

老太太在中年女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走到老大爷的病床前，中年女人轻呼一声：“爸，妈来看你了。”老大爷微微睁开双眼，羸弱的双手挣扎着要抬起来。老太太努力挤出微笑：“死老头子，他们想瞒我，不告诉我，我聪明着呢。”老太太声音哽咽了一下：“咋插这么多管子，多难受啊，赶紧好起来，这要受多大罪啊。”老大爷努力抽动着嘴角，微笑看着老太太。老太太擦了一下眼角浑浊的泪水，笑着说道：“自己在这躺着待不住了吧，有我呢，以后啊我每天都来看你，陪陪你。”

很快，探视时间到了，中年女人搀扶着老太太走出监护室。我们开始准备交接班，老师让我们去仓库拿些液体，经过走廊的时候，我看到中年女人和老太太还站在门口，便拉住了小王，走廊里传来她们的谈话声：“妈，你这么大岁数了，真打算天天往医院跑，万一你有个好歹，我们怎么办啊！”老太太缓缓开口：“可你爸一个人在这里太孤单，我得陪着他。”我们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面面相觑。

之后的每天下午，老太太都准时到医院来看望老大爷，坐在大爷的病床前，给他念新闻，给他说家长里短的事情，张家的姑娘和隔壁村的小伙要结婚了，张老太太满村宣传；这两天在姑娘家，吃得特别好，住在新房就是舒服；小孙子期末考试又考了年级前十，他想上医科大学，学医以后给爷爷治病；这几天早晨起晚了，去超市都没抢上特价鸡蛋……病床前时不时传来老太太爽朗的笑声，老大爷总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太太，眼神里隐藏着浓浓的爱与不舍。很多次我看见小王望着他们出神，眼眶泛红。

老人的病情出现了恶化，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停止了呼吸和心跳。临终前老爷子紧紧握住了老太太的手，眼角滑落一颗泪珠，嘴角挤出一丝微笑，老太太强忍着泪水，颤抖的嘴唇一张一合，却没能说出来一句话，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舍，想再努力多看一眼，就能再也不会忘记。终于，病床上的那只手重重地落下，再也没有抬起来。

周围是一片沉寂，老太太在中年女人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老师们准备撤机拔管，我看着心电监护仪上的那条直线，觉得胸口透不过气来，转身走到走廊外透气。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地痛哭，我惊愕地转过身来，老太太羸弱的后背在剧烈地抖动着，喉咙里传出压抑已久的呜咽，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条发黄的手帕。她哭得很伤心，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她失去了最爱的人，她用尽一生去爱的人。

周围见惯生离死别的老师们也都眼眶泛红，小王早已泣不成声，我默默转身走出监护室，蹲在走廊的角落，无声地落泪。

临近下班，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监护室，看见小王在窗前徘徊，不时地打开手机翻看，我停下脚步，只见她犹豫了几次，终于拨通了电话，声音略带哽咽地说道：“我能和你谈谈吗？”

华盛顿欧文说过：“眼泪里，有一种神圣的东西，它不是懦弱的标志，而是力量的象征，它传递着无法承受的悲痛以及无法言表的爱。”当我走出医院大门，看到小王径直扑到来接她的小胡身上时，眼角流下的泪水，才真正领悟这句话——你说过终有一天会离我远去，我们的爱会化作灰烬，会被埋藏，不再被提起。而我始终认为，爱是不会消失的，它会一直伴随，不管是年少还是古稀，未来是悲伤还是欢喜，爱过你，就是最好的事情。

我抬起头望向天空，夕阳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