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橙子
新到任的扶贫专干小胡是个大学毕业生,不仅人长得帅,工作的热情也高。但是,才到村委会上班没几天,就被吓坏了,原因是村主任告诉他了一件吓人的事。什么事呢?主任说,木凳子村有个农妇叫薅通通,很不讲理,老找村干部扯筋,尤其要命的是,三句话说不拢就薅人命根子,逼人答应她的条件。主任还戏谑地强调:必须弄条铁内裤穿上,才是万全之策!
小胡想,下周就要到各村去开确定低保的村民评议大会,而木凳子村便是他协助村主任要跑的村,而且,按照上级的“十个坚决剔除”的规定,薅通通家的低保今年铁定是要退出的。小胡私下里嘀咕,咋这么背时,才工作就遇着这么烦人的问题,万一到时薅通通到场,一言不合,被她薅住,不要说不合原则的话说得说不得了,就说堂堂皇皇一个处子之身的大学生被一个农妇薅住,那场面,多尴尬呀!而且,万一要是传出去,叫他老胡,不,是他小胡,还咋在江湖上混?
小胡越想越觉得害怕,以至饭也吃不下,晚上也睡不着,还萌生了放弃不干的念头。可是,小胡又想,像这样一遇到困难就逃,岂是男子汉大“豆腐”的所为?小胡心有不甘,于是硬着头皮暗下决心,一定要想出办法来,解决好可能被薅住的问题。当然,铁内裤也是一个选项,但未必是首选。你想啊,所谓的铁内裤,去哪里弄去?而且,硬戳戳的,穿身上,得多别扭嘛!
这日晚间,小胡又躺在村委会的床上烙烧饼。因为明天傍晚,就是预定要到木凳子村开会的时间,主任已电话通知木凳子村的村民小组长做了安排,晚上8点准时开会。空荡荡的村委会只有他一个人驻扎,太阳能路灯照着院子里的一根不锈钢旗杆,旗杆上的一个小坠子在微风中晃动,不时传来轻轻的敲击声。小胡躺在床上,又将各种可能发生的场景电影似的过了一遍。可是,挖空心思,愣没想出一个简便可行的办法。最后,小胡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被薅住,那么,先警告三声;如果不放,当当当,兜脑门三锭子,定要干得她晕头砸脑、口眼歪斜,然后挣脱开溜。想着想着,渐渐地有了一些睡意,一个哈欠之后,就看见一个丑死烂怪的妇女堵在一座桥上,行人纷纷避让,有的甚至涉水过河,跟躲瘟疫似的。小胡自己也在行人之中,要过桥,可那人举着个鬼吹灯似的面孔,拦住不让。小胡侧着身,躲避着那个讨厌的人。那人直愣愣逼过来,小胡吓得往桥边上靠去,眼见身体歪出了桥面,一个趔趄,掉了下去……呵,原来是一场梦!
小胡心烦意乱中,就看见窗外渐渐的有了一些亮光。一骨碌爬起,看看手机,已经7点,于是开始洗漱。一边洗又一边想,问题又来了:万一要是挣不脱,咋办?
但,想归想,问题总要解决。说起来,小胡还是有一点不服输的情结的。想当初在大学的时候,一个五大三粗的哥们因为一个女孩子的事要约架,小胡起先觉得自己身胚子不行,有点不自信。后来,那家伙逼上前来,小胡想:咱虽然尺寸量不过人家,可大小也是条汉子吧!这么临阵退缩,今后如何见人?想定主意,他脱掉外衣,上去就是几脚,生生地把个校园“大哥”踢翻在地,由此也奠定了在班上说话的腔调。说到这薅通通的事,由于她是个女人,有些不好下手,但如果要是被逼无奈,一时间英雄气上来,那也是要整出点响动的!想到这,小胡虽然心中还有这样那样的畏惧,但他已然决定在困难面前仗剑而立了。正因为如此,他决定趁着眼下无事,先去木凳子村走一遭,就算是去熟悉熟悉村里的道路情况。
小胡洗漱完毕,到街上简单地吃了点早点,就朝木凳子村走去。
木凳子村离村委会约1.5公里。小胡认得这条路。初秋的清早,阳光下,露珠在田野上闪着珠光宝气,一些农人在地里忙活。小胡走在新修不久的水泥路上,机警地看着周围。由于刚到村里工作,他是第一次走这条路,他确信这里没有一个人认识他。
走不远,就看见路上面真的有一座拱桥,还真的跟梦中的情形有些相像。小胡有点忐忑地走过去。远远地,小胡看见一位矮胖的妇女站在一辆手推车旁望人,车上装着满满一车子芋头。桥上偶尔有行人路过,妇女欲言又止,没有人搭理她,估计是没人缘。小胡心里想着梦里的情景,犹豫着走近那个妇女,猜出她可能是拉不动那车,需要人帮忙推一下。小胡就走上前问道:“阿姨,我来帮你好不!”那妇女喜出望外,答道:“好啊好啊!耽搁好一阵了,一个也不帮我,这些杂种!”说着,妇女立即套上拉车的背索。车很沉。小胡抻开八字步,使劲地推车;妇女在前面也是一躬到地地拽。终于,车子上了桥。妇女把车停下来,说了几声“谢谢”,然后让小胡先走,说这下自己整得住了。小胡看了看桥那边是一个小坡,估计她那车会越跑越快,于是说:“我没事,我把你送到坡脚吧!”那妇女说:“不用了,我看你这么早就出来转,怕是有事呢,我不耽搁你!”说着,拉上车就走。小胡见她固执,也不再坚持,而是跟在车后面走着。
车翻过了桥台,开始下坡。起初,那妇女还弓着身子拉车,渐渐地便直起了腰;走过几十米后,妇女便不得不用身体后坐的力阻住车子,但看得出,那车还是越来越快。小胡在车子后面跟着,渐渐地也变成小跑。说时迟,那时快,眼见那小推车越来越快,就要翻进深沟里,这时,小胡追上去,使出全身力气死死拉住,一点一点使车子慢了下来。最后,车控制住了,不过,小胡的裤子不小心挂在了车帮上的铁钉子上,从裤脚撕到了胯根子处。看到自己的大腿白亮亮地露着,小胡有点害羞,趁那妇女没注意到,匆匆叮嘱了几句就往回走。
一路上,小胡有些气恼,这大早上,要去一趟木凳子村,只去到半路,还把裤子弄坏了,真是倒霉!小胡想,这是否预示着今晚的工作会很难做,搞不好要出丑呢?小胡心里不仅难受,还得避开人群往回走。好在,田里的人各忙各的,并没有注意到大路上的他。
小胡回到了村委会。虽然心里各种不爽,但群众来开个证明、盖个章什么的,可不能给人脸色瞧。
时间终于到了傍晚,主任骑着一辆摩托车来,说:“走了!”小胡带上相关材料、物品,跨上了主任的摩托车。路上,主任问:“铁内裤穿了没?”小胡答道:“没有!”主任问:“你不怕那个薅通通吗?”小胡本想回答“不怕!”但转念想,有主任在,如果主任不怕,自己就没理由怕!于是,小胡反问道:“那主任穿了没?”主任说:“穿了!”口气有点调侃的成分。小胡坐在后座,看不见主任的表情。小胡想碰一下主任的屁股,又觉得不太妥当,于是心里更加忐忑了:万一……小胡有些不敢想!
不几分钟,摩托进了木凳子村的村民活动场所。场子里聚满了人,约有四五十人,已经在吵吵嚷嚷。见主任来到,村小组长喊了几嗓子,示意大家安静,可是吵闹之声久久停不下来。小组长喊了不管用,主任亮开了他的大嗓门。大概是因为对今晚会议要说的事的好奇,抑或是对可能得到的某种好处的期待,村民们安静了下来,会场上渐渐只有了主任的声音。主任扫一眼提纲,然后用他洪亮的声音,简单明了地把当晚会议的目的意义、低保政策要保障的对象、低保政策调整的方向、为什么要搞“十个坚决剔除”、哪些人才符合低保的条件、哪些人今年要退出等等一一交代完毕。当然,退出名单中念到了薅通通家,原因是她家与她共同生活的儿子有一辆5万元以上的车子。
小胡在人群中请人签到,然后又从会场各个角度照相。他小心地观察着,心中默默祈祷薅通通别来。他当然也在判断,谁可能是传说中的薅通通。小胡在离主任约三米处见到了早上拉车的那个妇女,小胡礼貌地喊了一声“阿姨”。那个妇女勉强朝他笑了笑。这时,主任向他使了个眼色。小胡不解,以为是示意他把会场拍完整。
主任不愧是驾驭会场的高手,在他不时的提示下,议程一项一项地推进,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当记票单送到大家手里签字时,多数人说:“早应该这样,免得个别人暗箱操作!”
天黑下来,主任带着小胡凯旋而归。路上,小胡问主任说:“今晚咋没见薅通通来?要是她来,一准出事!”
主任说:“咋没来,我看见她还跟你打招呼了!”
小胡“啊”了一声,忽然感到身上有点发毛。不过他想,如果那个妇女就是传说中的薅通通的话,倒也没有那么可怕。这时,一个问题随即闪现在脑海中,那就是主任到底穿没穿铁内裤?可直到回到村委会,他也没有搞清楚这个问题。
下车时,小胡的手就有意无意地朝主任的屁股上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