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易斯
根据希腊悲剧《俄狄浦斯在科罗诺斯》绘制的油画,《俄狄浦斯在科罗诺斯》是古希腊作家索福克勒斯晚年的作品。
公元前335年,在雅典城东的一座图书馆中,亚里士多德找到了一大堆旧剧本。当他在油灯琥珀色的光线中仔细展开那些细腻的莎草纸时,一个大胆的想法跳了出来:文学是一项使我们更快乐、更健康的想象之物!这个结论很容易得出。当人们感到无聊、不快乐或感觉无意义的时候,常常会从戏剧或诗歌中寻找安慰。为什么文学会给人安慰呢?哪些隐藏在其中的小细节传达了抚慰人心的力量?
在仔细研究之后,亚里士多德写了一本简短的讲义,这本讲义后来被我们称为《诗学》。他提出,每个故事都包括无数情节和人物,还有多个叙事者,这些叙事者赋予文学作品独特的风格或声音。亚里士多德认为这些故事元素可以融入我们的想象、情感和心灵,从而排忧解难,甚至改善我们的心理状态。
2000多年来,亚里士多德的想法一直令人着迷,但又过于特别,无法得到进一步的发展。到了20世紀中叶,R.S.克莱恩和芝加哥学院一些离经叛道的学者们复兴了《诗学》中的科学方法,并用它来研究莎士比亚的悲剧、18世纪的小说以及亚里士多德所不知道的其他作品中的心理功效。到了2000年左右, 芝加哥学派第3代学者詹姆斯·费伦创立了俄亥俄州立大学的“叙事研究所”,该研究所很快成了研究故事领域中的佼佼者,同时吸引了来自全球各地的神经科学家和心理学家。在这些科学家的帮助下,文学研究者们从中国周代诗歌、意大利歌剧、非洲史诗、经典儿童读物、美国小说、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犯罪小说、中美洲神话甚至好莱坞影视剧本中寻找共性,结果发现,这些文学想象都可以减轻人的悲伤,提高读者解决问题的能力,增强其创造力,让人心生欢喜,降低一个人独自死去的几率,并增加个人实现梦想的机会(听起来似乎是不可能的),甚至可以使读者成为更有爱心的配偶、更大度的朋友。
美国小说《小妇人》中的插图。
亚里士多德的《诗学》影响深远。
探险小说《所罗门的宝藏》被翻译成了多国文字,并被拍成了电影。
(责编:栗月静)
下面让我们来具体看看文学如何影响读者的心灵。
一波三折的情节让故事具有强大的心理作用。当故事发展出人意料时,谁都会感到惊奇,正如现代研究表明的那样,这种惊奇不仅令人心情激动,还可以激发心理学家所说的自我超越的感受(美国心理学之父威廉·詹姆斯生动地称之为“精神上的”经历),从而改变我们对整体生活的认知。
这就是《圣经》中的故事总是会出人意料的原因:大卫击败了巨人,耶稣死后3天复活……最古老的希腊悲剧《俄瑞斯忒亚》的结局也是如此:雅典娜女神突然降临,化解了一触即发的暴力冲突。
在阅读故事的过程中,读者会自觉不自觉地把自身带入到角色中,体会小说人物的喜怒哀乐,其中最鲜明的情感是悔恨。悔恨可能源于真正的错误,例如,《小妇人》中的乔很后悔不小心毁了姐姐梅格的头发;悔恨也可能源于想象中的错误,文学人物常常因自己外表、性格等方面的不完美而懊恼。而移情作用能够增加我们的同理心,让我们对他人更友善。
在故事中的人物实际受到伤害之前,作者就告诉读者该人物将受到伤害。最典型的例子是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观众比俄狄浦斯更早知道他将遭受痛苦折磨,因为他杀父娶母。受伤延迟出现在后来的许多文学作品中,从莎士比亚的《麦克白》到美国平装畅销书《无比美妙的痛苦》都是如此。
亚里士多德认为,这种文学模式可以宣泄痛苦,减轻创伤后恐惧的症状。现代研究证明了亚里士多德的猜想。现代研究表明“伤害延迟”可以提高我们的自我效能(self-efficacy:一个人在特定情景中从事某种行为并取得预期结果的能力),这种精神力量可以使我们更好地从创伤经历中恢复过来。
小说中常常有一个具有人类情感但同时又全知全能的叙述者。最有名的例子是古希腊诗人荷马的《伊利亚特》,你也可以在近代的小说中找到,例如,查尔斯·狄更斯的《双城记》的开篇就下了结论: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这是一个智慧的年代,也是一个愚蠢的年代……
这种文学模式会欺骗读者的大脑,让其感觉像是在与高于人类的声音交流。这种感觉会激活脑垂体分泌出让人更勇敢的激素。因此,读者即使在绝望的冬天,也会感受到充满希望的春天。
全球各地不同的作家都曾经站在未来讲述“过去”的故事,其中包括13世纪的西非格鲁派诗人创作的《迪雅塔史诗》。在19世纪后期,这种文学模式出现在《所罗门王的宝藏》和《三十九级台阶》等惊险小说中。你也可以在《伯恩的身份》《暮光之城》和其他现代流行小说中找到其变体,这些叙事都会出现一个前瞻性的开头;在许多电影和电视剧中,也会在当前的故事中插入未来的镜头。这种叙述方式可以产生强大的神经效应:通过激活大脑的原始信息收集网络来提升好奇心,快速提升读者的热情和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