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道荣
只要有风,田野里就到处有浪。
大风往往是从荒野上开始刮起来的,一棵野草将风的消息告诉另一棵野草,一棵又一棵,旷野之上,就到處都是风的消息了。一条笔直的田埂,风从一棵野草背上,跳到另一棵野草背上,层层叠叠,就是野草的浪。
田野上的花彼此是邻居,也是亲戚。风来了,就是它们共同的客人,它们就舞起来,一波接一波嗨起来。花的浪里,是掺了香的,各种田野之上的香,扑面而来,让人沉醉。
平地上的浪,是水波样的,浪到了尽头,遇到田埂,那是地的分界线,它就翻过去,像赛跑时的接力棒一样,只不过它们的衔接更流畅,天衣无缝。如果田埂太高,或者那边的是空地,浪传递不下去了,也不急,不恼,不慌乱,它就再浪回来呗,像水到了天的尽头,打了个漩涡,又转身扑了回来。
即使一点风也没有,有的树也能自己浪一浪。比如竹子,它们喜欢长在村前屋后,跟人做邻居,也有调皮的竹根跑得太远,自成一片竹林,突兀在荒野之上,不管是有风还是没风,你从远处眺望它们,它们都顾自摇曳,且簌簌作响,看起来就像原野上一群人在招手、呼喊。
无风时,田野是安静的。庄稼和野草都平静地站立,像睡着了一样。这时候,它们的浪在心里,是自下而上的,从扎根的土里,沿着枝干,蹿到稻尖、麦尖,或者草尖,等到有一点点微风,它们就自尖尖里冒出来,以最快的速度集结成浪。
炊烟会浪吗?斜阳下,农人直起腰,看到了被田野包围的村庄之上,一炷炊烟升起来了,又一炷炊烟升起来了,家家的炊烟都升起来了。开始是笔直的,微风一吹,像旗帜一样飘起来了,那是从村庄里吹过来的热浪,是妈妈的呼唤,也可能是妻儿的等待。人们从田野的各个方向向村庄走去,他们牵着牛,扛着锄头,挑着谷物,回家。没错,那是生活的浪。
//摘自2021年7月8日《解放日报》,本刊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