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巧萍
2020年9月8日上午,51歲的程琳坐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中一区19排,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着习近平总书记把“人民英雄”奖章挂在她的丈夫胸前,任泪水流淌下来。
她的丈夫是张定宇。
18岁时认识他的那一刻,她怦然心动。她崇拜他,被他身上越来越多的优点吸引。
程琳说:“我从18岁到现在都很崇拜张定宇。下辈子,我还会嫁给他!”
“年轻时,
他有很多爱好,很有责任心”
9月14日,程琳和张定宇的家,窗明几净,整洁舒适。电视柜正中摆放着一家三口的照片,右边摆放着由习近平总书记亲笔签署的“人民英雄”证书和奖章,左边是这次一同领回的全国优秀共产党员的证书和奖章。
程琳坐下来,慢慢讲述她与张定宇共同走过的这些年。
程琳回忆道:“我1987年从卫校毕业分配到医院,新来的护士要到各个科室轮转。快年底的时候,我转到了麻醉科,在那里见到他。”
张定宇比程琳早毕业一年,已在武汉市第四医院麻醉科做了一年的住院医师。“他特别爱学习,每天只骑自行车回家吃一餐晚饭,吃了饭又回医院学习到很晚,晚上就住在值班室。”在那个全民崇尚知识的年代,大学毕业生还很稀罕,18岁的程琳对23岁的张定宇怦然心动。
武汉的夏天来得早。有一天,张定宇突然约程琳去汉江游泳。原来,张定宇也喜欢上了这个善良老实的漂亮女孩。
两个年轻人就这样恋爱了。程琳上中班,张定宇会去给她送晚饭,他自己回科室看书。凌晨1点程琳下班,张定宇会耐心地把她送回家,再返回医院。
程琳回忆起与张定宇恋爱后的第一个生日。那时,武汉全城都没有几家鲜花店,爱学习的张定宇经常去中南路的外文书店,知道书店旁有一个鲜花店。张定宇骑自行车去买了花回来,洗个澡兴冲冲地送到程琳家,并带程琳去吃了一顿西餐,给了程琳一个大大的惊喜。
“我的生日在7月,武汉最热的时候!”说起32年前的事,程琳的眼里满是幸福的光。
“他是很懂得浪漫的人。”他们去武昌的洪山体育馆看王洁实、谢莉斯、蒋大为的演唱会,车少人多,他俩就干脆从洪山体育馆走回家。程琳说:“我们一点也不觉得累!”
“感到孤单的时候,
我就读他的信,一遍一遍读”
1997年春天,张定宇告诉程琳,他要报名参加援外医疗队。
程琳一如既往地支持他:“你去吧。”
1997年12月,张定宇随湖北医疗队出发去了阿尔及利亚。这年,张定宇刚满34岁,程琳28岁,他们的女儿3岁。
一去两年,张定宇常常把平常的家书写成情书。他在一封信中这样写道:“亲爱的爱人,我有近一个月没有收到你的信了,上一封信是6月6日收到你5月24日写的信,信里有一张你在科室拍的照片,你很美,穿工作服也同样。我把这张照片放在我的桌子上,我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你,看见你用眼睛深情地凝视着我,鼓励着我,督促着我,我很喜欢。”
他在另一封信里对程琳说:“想想这一年多你所受的苦和累,让我如何安得了心!我亲爱的爱人,我心疼你!我无时不感到幸运地拥有你做我的妻子,我的爱人。”
张定宇给程琳的信更像日记。每天发生的事,自己去看了哪些风景名胜,随手记下来。一封信上的日期有好几天,全是日记体,基本上是一周一寄。
在分别的两年时间里,程琳和张定宇的往来通信有120多封。陈琳说:“感到孤单的时候,我就会把他的信拿出来读,一遍一遍读。”
2008年5月12日,汶川地震。没两天,程琳在家听到张定宇接了一个电话,要已经担任副院长的他从医院里选几个人去汶川。张定宇说:“我去!”于是,他成了湖北省赴汶川第三医疗队队长。2011年初,张定宇随无国界医生组织去巴基斯坦,参加国际救援3个月。
无论张定宇做什么,程琳总是无条件地支持:“只要是他喜欢的。”
“每天早晨一起床,我就看到他在跟这个疾病作斗争”
张定宇的病是程琳发现他的步态有改变,带他去看专家查出来的。
2013年,张定宇调任武汉血液中心主任,他的膝关节总是痛。他回武汉市第四医院疼痛科打玻璃酸钠,这个药对软骨损伤有一定的作用。张定宇不定期去打。
2017年上半年,程琳看到张定宇走路的样子有些改变,在家里走路腿抬不起来,朋友熟人都说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我天天跟他在一起,他一点小变化我都看得出来。”程琳坚持给张定宇约了专家会诊。
这年10月,张定宇被诊断为肌萎缩侧索硬化症,俗称“渐冻症”。这是一种神经退行性疾病,影响大脑和脊髓中与运动相关的神经细胞,造成运动神经元死亡,令大脑无法控制肌肉运动。主要临床表现为肌肉逐渐萎缩无力,患者最后会因呼吸衰竭而死亡。
测量臀围和大腿围,可以直观地了解渐冻症病人肌肉萎缩的情况。每隔3个月,干过护士长的程琳在家给张定宇量一次。“每次量都会少一点,每回我都会多报一点,有时0.5厘米,有时1厘米,这样让他心里好过一点,但我心里很难过。”
发现这个病以后,程琳把家里的脚垫全部收了起来:“怕他抬不起脚踢在上面摔跤。”过去张定宇在家喜欢抢着干端菜端汤的活,程琳也不让他干了,怕他摔倒后割破了手脚。
程琳要带张定宇去北京和上海再看看病,张定宇说:“有什么好看的?已经很明确了,又没有很好的治疗方法。”当初程琳看中的爱学习这个优点,张定宇一直保持着。每天吃完饭,张定宇雷打不动地开始学习。具有超强学习能力的张定宇查文献资料,对自己这个病一清二楚。
因为肌肉不断在萎缩,从2019年下半年到现在,张定宇的脚小了,原来穿的41码的鞋大了,大腿小腿也越来越细,两边的臀大肌凹陷了很多,程琳给他准备了小一码的鞋,小一码的裤子。张定宇的味觉也消失了,吃什么都如同嚼蜡,程琳就专门给他做汤汤水水,因为张定宇说汤汤水水口感好一点。
张定宇不让程琳再给他量臀围和大腿围,他说:“我很清楚,肯定会越来越瘦的。”
程琳有时偷偷在张定宇身后拍些小视频,她要记录下张定宇疾病的进程。“我不敢给他看!”程琳知道,肌肉、健康正在不舍昼夜流逝的时光里,一点一点地离开她挚爱的人。但即使是这样,程琳从来不阻止张定宇承担那么多、那么重的工作。程琳说:“他就是那种很努力、很勤奋,意志力很坚定的人,他的抗压能力也非常强,一辈子都喜欢做喜欢的事,就让他做吧。”
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张定宇一甩一甩走路的步态越来越严重,那是因为他腿部的肌肉萎缩越来越严重了。
每天早晨一睁眼,程琳就会看到丈夫开始与这个疾病作斗争。疼痛只是一个方面,每天张定宇从床上起来或者从椅子上起来的时候,都要磨一会儿,平衡一下才迈步。
心疼得无以复加的程琳说:“我不能替他去承受,只能多陪陪他,把他照顾好。他回到家里时,我永远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