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地扶贫搬迁,1000万人的命运突围

2020-12-29 12:02徐欧露
党员文摘 2020年11期
关键词:易地

徐欧露

在安土重迁的东方古国,近1000万人在中国共产党“以人民为中心”的誓言下,被赋能、赋权,搬出大山、融入时代,获得自由发展的机会。这一次机会,还给世界的将是无数种可能。

“我去哪一间?”

站在三室新房中间,云南省会泽县大海乡二荒箐村的建档立卡贫困户杨正学双手捏着钥匙,不知所措。

“全都是你的了。这道门进来,全部是你家的。”一旁的扶贫干部笑了。

杨正学,这位连县城都没去过的山里人愣了,半天没说话。

这一天,杨正学盼了太久。不用再住在四处漏风的石头房,不用再冒着跌落风险、踩着羊肠小径回家,也终于能送娃娃去城里读书了。

杨正学正在见证的,是被视为继土地改革、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后,在中国贫困地区农村发生的又一次历史性变革。

据国务院扶贫办消息,截至2020年7月31日,作为打赢脱贫攻坚战的关键举措,易地扶贫搬迁基本完成。

这不仅是一场从困苦到宜居的地理位置的大迁徙,还是一场从落后到先进的生产生活方式的大迁徙,一场从闭塞到开放的思想观念的大迁徙,一场从农耕文明向工业文明发展方式的大迁徙。

“搬”向小康

山高、坡陡、谷深,地处乌蒙山腹地的云南省会泽县,到2017年底时,贫困发生率仍高达20%以上。

当1982年国家启动三西(宁夏西海固、甘肃定西和河西)扶贫开发计划时,本着“有水走水路,无水走旱路,水旱路都不通另找出路”的方针,大部分人可通过“走水路”(搞灌溉农业)、“走旱路”(搞旱作农业)求得温饱。但仍有数百万人水旱路都走不通,只能另找出路——搬迁。

搬迁移民这开先河之举,跳出了当地解决贫困问题的圈子,跳出了“年年扶年年贫,一年不扶又返贫”的窘况。

此后,易地扶贫搬迁成为中国开发式扶贫的重要措施,受到重视并逐步推广。

2015年11月,脱贫攻坚战全面打响。中央将“易地搬迁脱贫一批”作为新时期脱贫攻坚“五个一批”精准扶贫工程之一,决定用5年时间,挪穷窝、换穷业、拔穷根,让这些贫困群众彻底摆脱地理的束缚。

纵观人类历史上百万、千万级规模的移民潮,几乎无不与饥馑、战乱、贸易有关。而这次发生在中国最贫苦地区的浩荡迁徙,却是由执政者组织与支持,帮助贫困者“搬”向小康。

“杨正学们”收拾行李,举家出山去搭乘的,是一趟叫做“时代”的列车。

中外历史 空前未有

国家发改委地区振兴司有一张2020年易地扶贫搬迁作战图。上面标注着红色三角,每个三角代表一个建档立卡贫困人口过万的特大型安置区。仅这样的三角,地图上就有70个。

作为脱贫攻坚矛盾最集中、领域最综合、工作链条最长的工程,易地扶贫搬迁是所有扶贫措施中难度最大的一项。

2001年到2015年,国家发改委组织实施易地扶贫搬迁工程,十几年间,在贫困地区易地搬迁680多万人。

而新时期易地扶贫搬迁的目标是,5年搬迁近1000万建档立卡贫困人口。国家发改委党组书记、主任何立峰评价,中外历史,空前未有。

这近1000万人,约占2015年底全国农村贫困人口总量的五分之一,是三峡库区移民的7倍多。

这近1000万人,居住在水、电、路等基础设施和教育、医疗、文化等公共服务设施落后,自然条件恶劣,地方病严重或地质灾害频发的地区。

不止如此。“易”和“异”一字之差,意义大不相同。易地扶贫搬迁绝非人口从本地到异地的简单位移,而是一项社区再造和重建工程,更是一项人口分布、资源环境、经济社会重新调整与完善的系统工程。

搬迁不是一搬了之。搬得出,还要稳得住、能致富,解除贫困户的后顾之忧。

瞄准小康“全链条”

系统工程需要系统方法来解决。

人往哪里搬、钱从哪里筹、地在哪里划、房屋如何建、收入如何增、生态如何护、新村如何管,这是习近平总书记2017年6月在山西考察时提出的易地扶贫搬迁要解决的7个具体问题。

各地用一场发展要素的大聚合作出回答。

人往哪里搬?地在哪里划?房屋如何建?选择安置区,注重与当地土地利用总体规划、城乡建设总体规划衔接,主要利用存量建设用地、荒山和荒地。鼓励文化程度较高、有一定劳动技能的搬迁群众向城镇、工业园区、旅游景区搬迁。为确保建档立卡搬迁对象不因建房举债、影响脱贫,严格执行人均不超过25平方米的标准。

钱从哪里筹?易地扶贫搬迁创新资金筹措方式,大幅增加中央预算内投资,引入开发性、政策性金融资金。据测算,易地扶贫搬迁工程直接投资6000多亿元,平均每位建档立卡搬迁人口,政府投入的搬迁成本约为6万元。

收入如何增?对农业安置的搬迁群众,采取“合作社+农户”和“订单农业”等新模式、新理念,助推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对靠近工业园区、进城安置的搬迁群众,开展“订单式”、“定向式”职业技能培训,助其就业。

新村如何管?坚持安置点建到哪里,党的工作就开展到哪里,把党的全面领导贯彻到安置点各项工作中。同时,合理设置街道办事处、社区居委会等管理服务单元。

生態如何护?迁出区土地的综合利用紧紧围绕生态安全,对不适合耕种的土地,严格退耕恢复生态,对原宅基地进行复垦复绿。

重塑中国的一部乐章

如果说一个人的搬迁是生产生活方式的改变,那么,近1000万人的搬迁就是生产力的重塑,更是14亿人重塑自己生活交响曲中的一部动人乐章。

迁徙不仅实现脱贫,也加快了新型城镇化进程。将偏远地区群众搬迁到公共服务便捷的新型社区,提高了公共服务的可及性、均等化。

迁徙推动了农业现代化以及地区产业结构调整和升级。人口向社区和城镇集中,为家庭农场、农民专业合作社等新型经营主体助力扶贫提供了平台,粗放的耕作模式逐步转变为高效、集约的现代农业。产业向园区集中,产业规模效应、要素聚集效应、设施共享效应、服务放大效应被激发。

迁徙推动了生态修复。通过易地扶贫搬迁,各地对近100万亩旧宅基地实施复垦复绿,不少因承载人口过多而生态遭到破坏的贫困地区恢复了绿水青山。

迁徙拉动了区域经济发展。据国家发改委数据,易地扶贫搬迁工程直接投资资金,加之撬动的各级财政资金、东西部扶贫协作和社会帮扶资金、群众自筹资金等,总投资超过1万亿元,有力促进了贫困地区经济社会全面发展。

还给世界无数种可能

农耕文明向工业文明转身的背后,更深层的改变是人本身。

在宁夏回族自治区西海固移民的新家之一闽宁镇,镇人大主席团主席马彦斌告诉记者,在自然条件恶劣的地方,人们无法靠自己的努力克服生存条件障碍,只要能生存就行,生活目标很低。这个时候,党和政府组织移民扶贫,就是靠国家的力量改变了他们的生存环境。当他们努力就能改变自己的生活时,从内到外,什么都被改变了。

改变的是习惯。

过去劈柴挑水的手,现在要学会摆弄电饭锅、热水器。衣服勤换勤洗,垃圾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往院坝门口一丢了之。在工厂上班,靠天吃饭、自给自足变成遵守纪律、分工协作,不能想去就去、想走就走。技能培训将“对不起”、“谢谢”打包放送……

改变的是观念。

地理的便捷、交流的频繁、资源的汇聚,帶来贫困群众曾经鲜有的知识、眼界。

贵州省铜仁市,搬迁户刘东玲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那双拿惯了锄头的手,也可以熟练操作鼠标。已是一名数据标注师的她,开始有了一个让孩子成为大数据专家的愿望。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喀什地区,搬离昆仑山区的热娜古丽·喀尔曼已经感受到孩子们的变化,他们有了自己的理想,有想当兵的,有想当医生的。

改变的还是机会和发展的权利。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阿马蒂亚·森认为,贫穷并不仅仅意味着缺钱,它会使人丧失挖掘自身潜力的能力。而当条件重置、资源聚集、机会均衡、成果共享时,人的种种可能都被激活了。

搬出西海固深山的刘莉,进入酒庄工作,不仅掌握了葡萄酒种植酿造的全部工艺流程,还被提拔为生产主管。如今的她说起话来大方得体,对酒庄生产管理头头是道,已看不出西海固深山农妇的影子。

一百多年前,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里对社会主义提出了这样的命题:“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

一百多年后,在安土重迁的东方古国,近1000万人在中国共产党“以人民为中心”的誓言下,被赋能、赋权,搬出大山、融入时代,获得自由发展的机会。

这一次机会,还给世界的将是无数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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