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士民,胡建学
(青岛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青岛 266061)
作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开拓者,毛泽东首先提出了新民主主义文化的概念,“所谓新民主主义的文化,就是人民大众反帝反封建的文化”[1],这种文化必然是一种革命文化。以五四运动前后出现的新文化为分水岭,新的革命文化一方面需要解决如何超越帝国主义文化的问题,即民族解放和社会主义革命问题,另一方面需要解决与封建主义文化传统决裂的问题,即超越传统的保守主义和精英主义的文化传统,完成文化的现代性构建的问题。中国共产党在推动中国革命取得胜利的过程中,也形成了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创新精神为核心的时代精神,即当代意义上的中国精神。这也是革命文化精神的集中体现,其形成可以溯源到五四运动时期。正如黑格尔所说的“密纳发的猫头鹰要等黄昏到来,才会起飞”[2]。
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当代中国民族精神,正是在接受了五四运动精神洗礼、或接受了其精神遗产的基础上,由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在不断追求民族复兴的伟大革命实践中逐步建立起来的。五四运动是塑造当代中国民族精神内核的源头。习近平总书记在参加纪念五四运动100 周年大会的讲话时指出:“爱国主义是我们民族精神的核心,是中华民族团结奋斗、自强不息的精神纽带。”[3]对于中国民族精神的现代性塑造来说,五四运动最突出的表现是谱写了一曲浩气长存的爱国主义壮歌,实现了将爱国主义作为核心纳入到中国传统民族主义观念之中,从而推动了中国民族精神的现代转型。2019 年9 月24 日,习近平总书记亲自主持审议《新时代爱国主义实施纲要》,他强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必须大力弘扬爱国主义精神,把爱国主义教育贯穿国民教育和精神文明建设全过程。
在五四运动之前的中国近代史上,长时期处于突出位置的是从文化中心主义演变而来的民族主义,而并非爱国主义。杜赞奇引用列文森的话指出,中国传统“士大夫阶层的文化、意识形态、身份认同主要是文化主义的形式,是对于一种普遍文明的道德目标和价值观念的认同”[4]55,他指出,“文化主义指的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对于文化自身优越性的信仰,而无需在文化之外寻求合法性或辩护词”[4]55,而这种情况在19 世纪晚期面对帝国主义“他者”的挑战,文化主义开始慢慢地转型为“民族主义”[4]55。在救亡图存过程中,受帝国主义与中华民族的这个中国社会主要矛盾的影响,先是在传统的“文化中心主义”或“华夏中心主义”等政治文化土壤上,生长出“以‘夷夏之辩’为表征的传统文化民族主义”,表现在仍然强调“华夏处于‘天下’统治秩序的中心,而视一切外夷为向天朝‘输诚向化’的‘朝贡国’”[5]。后来随着民族矛盾的逐步加深和复杂化,传统“夷夏之辩”的内容继续发生演变,从“用夏变夷”到“师夷长技以制夷”,再到“洋务运动”“戊戌变法”和辛亥革命,一方面现代民族国家的主权观念开始形成,另一方面,民族主义最终一步步取代“天下主义”。
从概念上说,爱国主义与民族主义有很大的区别,不应该被混于一谈。有学者援引施莱尔马赫的话指出,民族主义是爱国主义与恐外症的结合体,也就是说,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都会通过与该国的历史或可能的将来进行比较,或者与一个“理想”的社会原型进行比较,而民族主义则除此之外还会与其他国家进行比较[6]。而且,通常是从负面的、敌对的视角对这个想象中的其他国家进行比较。所以,爱国主义是一种对生于斯长于斯的家园故土发自内心的热爱,这种热爱不需要借助任何外部事物或力量作为参照物,而民族主义是一种需要与外民族相比较而得以存在的观念。当然,人更容易去爱一个属于自己的东西,因此,爱国主义主要是现代民主社会的产物,即“爱国的前提是国家属于国民”,而“忠君不等于爱国”[7]。历史上之所以总是习惯于把民族主义误当作爱国主义,原因在于很多时候王朝的危机和挑战都是源于本民族外部,爱国与忠君具有一定的重合性。而进入近代社会以后,爱国很大程度上和反对君主专制国家主权的民主革命联系在一起,如对于清末革命者来说,爱国恰恰体现在致力于推翻满清统治。所以说,爱国主义是现代民族国家出现以后和民主国家产生过程中出现的新事物。一定意义上说,爱国主义在中国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心主义经过民族主义“否定之否定”的产物,它体现在人民明确意识到国家主权属于包括自己在内的人民大众以后,出于一种主人翁意识,采取的一些有利于国家存续和优化的爱国行为。
五四运动前的民族主义行动,表现为某一个阶级或阶层自发地团结起来反对帝国主义入侵。开始是农民阶级,后来是封建地主阶级,新生的中国资产阶级也试着用稚嫩的肩膀通过发起有限度的“商战”来支持反帝爱国运动,后来试图通过“戊戌变法”来学习西方先进制度救亡图存。各种努力相继失败以后,以孙中山为代表的资产阶级革命派通过辛亥革命推翻了清朝统治。可惜,由于“当时中国工人阶级不发达,尚未登上政治舞台,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和孕育缺乏应有的阶级和社会基础”[8],建立一个真正的民主共和国的目标仍未达到。
内忧外患使得中国现代意义上的爱国主义精神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一种内在的张力:爱国却不爱中国传统文化,反帝却崇拜西方文化。表现在:一是其民族主义并不是表现为保守固有传统文化,恰恰相反,是一边学习甚至崇拜西方民主、科学先进文化,一边开展反对帝国主义运动;二是与一般民族主义所表现出的盲目排外不同,其表现为反对儒家传统,高扬世界主义大旗,开展具有国际主义眼光的、以爱国救亡为核心的、追求创新和进步的群众性运动。针对这种情况,杨振生解释说:“外抗强权,而又欲学其致强的原因,故一切吸收;内伤贫弱,而又欲灭其贫弱的来源,故一切打倒。”[9]不仅如此,五四运动时期的民族主义,已经带有争取主权导向的,同时带有争取公民权导向的民权主义或人本主义色彩,具有现代民主运动的意涵,而这些恰恰都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所缺失的。这种民主运动体现在劳工阶级在五四运动中起而反抗列强资产阶级的斗争中,所以后来会自然而然地从民主运动发展到社会主义运动。
这种爱国主义精神的社会主义性质表现为,五四运动以后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开始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而团结一致。其领导阶级从资产阶级转向无产阶级,行为主体力量也从“单兵作战”的农民阶级或资产阶级变成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中共二大时就已经认识到:“中国的反帝国主义的运动也一定要并入全世界被压迫的民族革命潮流中,再与世界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结合起来,才能迅速的打倒共同的压迫者——国际资本帝国主义。”[10]作为人数占据社会大多数的普通民众的参与,并显示其力量,使得一些人逐渐从相信“公理战胜强权”的西方自由主义迷梦中苏醒过来,开始倾向于坚持依靠自身民族的力量走独立自主之路。而一旦民众的自发的力量被唤醒,知识分子也就不再需要像之前那样诉诸于种族主义、狭隘民族主义等价值理念进行动员,而开始转向采取诉诸于实践理性、诉诸于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在实践中坚持一切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通过打动普通民众,唤起人们发自内心的爱国主义情感,凝聚民众在参与革命、建设和改革中的力量。
五四运动中所形成的爱国主义精神同时也是一种国际主义或世界主义的精神。正如瞿秋白所说,五四运动中所体现出的“中国的民族主义根本上是国际主义”[11]。五四运动前后,“一战”的惨烈,使得当时一部分先进的中国人开始接受国际主义或世界主义观念,并利用其对西方近代以来的民族国家观念进行反思,即坚持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主义,同时辅之以坚持以人道主义为表征的世界主义。如胡适就指出,“世界主义者,爱国主义而柔之以人道主义者也。世界主义并不排斥爱国主义”[12]。孙中山甚至提出,世界主义不但不与民族主义相矛盾,而且世界主义还是民族主义的一个发展阶段。他在1924 年2 月17 日作《三民主义·民族主义》演讲时指出,中国传统文化中就蕴藏着大量的能真正体现世界主义价值的政治观念,这些都区别于“一战”时欧洲所体现出的那种“有强权无公理”的主义。“我们以后要讲世界主义,一定要先讲民族主义,所谓欲平天下先治其国。把以前失去了的民族主义从新恢复起来,更要从而发扬光大之,然后再去谈世界主义,乃有实际”[13]。有了世界主义或国际主义的眼光,中国的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就变得更加理性和现代了。
五四运动以后成立的中国共产党既继承和发扬了五四运动爱国主义精神,同时又具有世界主义或国际主义的眼光。如1922 年召开中共二大时,中国共产党通过提出“最低纲领”和“最高纲领”,解决了爱国主义或民族主义和世界主义或国际主义之间关系问题。所以中国的社会主义运动表现为既是爱国主义的又是民族主义的;既有阶级性,又兼具世界眼光。而这也使得中国社会主义运动既区别于经典马克思主义作家笔下的西欧社会主义运动,也区别于列宁领导的俄国社会主义运动,呈现出鲜明的中国特色。这一特色集中体现在毛泽东所提出的新民主主义理论中。
新民主主义理论的特征之一表现在,其不但以无产阶级作为自己阶级基础,而且是以中华民族作为其默认的政治行动主体的。“中华民族”概念最早是在1902 年由梁启超提出的,五四运动中,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开始被塑造起来。全面抗战爆发后,亡国灭种逼迫之下“中华民族是一个”[14]的观念快速成为各界自觉的政治认同。因此,在1935 年,中国共产党根据中国具体情况,提出了“两个先锋队”思想,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更加坚定地坚持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实际和时代特征相结合,最终探索出领导中国走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走社会主义的新民主主义理论路径。
当然,作为时代的精神产物,新民主主义理论与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具有一定程度上的契合性,如一位当时自称国民党党员且在政府中任职的作者写道:“解放区的新民主主义政治,无不与孙中山先生的新三民主义相符合”[15],即一方面表明社会主义要解决当时中国所面临的民族、民权、民生三大突出难题;另一方面表明中国共产党认识到“只有经过民主主义,才能达到社会主义,这是马克思主义的天经地义”[16]。所以,五四运动中所开启的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之源,一路汇合了三民主义、社会主义、新民主主义、国际主义甚至从传统文化中继承来的“大同世界”理想等,在社会历史发展大潮中有机地凝聚到“人民性”,表现在中国的政党必须有能力代表中国最广大人民群众利益、凝聚民众人心和力量,能够依靠群众力量,主动带领人民去发现、顺应和利用社会历史发展规律,并团结带领群众向着社会主义理想目标迈进。领导完成这一历史任务的重担历史性地落在了中国共产党肩上。
时代精神这个概念是在人类进入现代社会以后才产生的。它意味着人们对世界的评价已经从古代种种“今不如古”的历史退化意识或从周而复始的历史循环论中走出来,开始倾向于把需要理解的事物放到一个“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历史发展趋势之中,来判别其意义和价值,这就形成了人类历史是发展进步的历史性眼光或思想观念。由于实践的、生活的观点是马克思主义首要的和基本的观点,所以时代精神作为社会意识又对社会存在或社会生活具有反作用。这突出地体现在近代以来,伴随着人类理性的觉醒和科学知识的爆发性增长,人类不断增长的对自然界、人类社会和人类思维的探寻精神,包括改革创新的精神等等。
这种以改革创新精神为核心的时代精神的塑造,其前提是人的主体性的觉醒,表现在五四运动中民众的普遍“觉悟”或全面觉醒。有学者在五四运动开展期间就指出,五四运动的特色是“学生的自觉”“民众的运动”“社会的制裁”,倡导一种和平的、用“心力”去推动的改革,并且归纳出方法论性质的东西,即“二十世纪从事改革的新方法,就是要大多数人为求普遍的永久的幸福,用心力去做直接的公开的运动;就是要抵抗少数求一部分的暂时的幸福,并且抵抗代表的秘密的武力的运动。”①参见:仲九.五四运动的回顾[J].建设,1919,1(3)。总之,“觉悟”成为五四运动时期的热词之一,1919 年9 月周恩来等在天津成立的觉悟社,就体现了当时“觉悟”声浪不断高涨的现状。
这种觉悟的形成离不开近代以来,尤其是新文化运动中,中国人对于西方现代民主科学和进步精神的学习和借鉴。陈独秀在1915 年《青年杂志》创刊号第一篇文章《敬告青年》中就大声疾呼,要青年过一种“自主的而非奴隶的”“进步的而非保守的”“进取的而非退隐的”“世界的而非锁国的”“实利的而非虚文的”“科学的而非想象的”新人生观①参见:陈独秀.敬告青年[J].青年杂志(创刊号),1915。。古老而又深邃的中华文明在经历了种种坎坷和挑战之后,开始重新熔炼一种新的时代精神。亲眼目睹了五四运动时期人们精神状态转变的孙中山对此高度评价,他在1920 年1 月的一封信中热情洋溢地写道:“自北京大学学生发生五四运动以来,一般爱国青年,无不以革新思想,为将来革新事业之预备。于是蓬蓬勃勃,抒发言论。国内外界舆论,一致同倡。各种新出版物,为热心青年所举办者,纷纷应时而出。扬葩吐艳,各极其致,社会遂蒙绝大之影响。虽以顽劣之伪政府,犹且不敢撄其锋。此种新文化运动,在我国今日,诚思想界之大变动。推其原始,不过由于出版界之一二觉悟者从事提倡,遂至舆论放大异彩,学潮弥漫全国,人皆激发天良,誓死为爱国之运动。倘能继长增高,其将来收效之伟大且久远者,可无疑也。吾党欲收革命之成功,必有赖于思想之变化,兵法‘攻心’,语曰革新,皆此之故。故此新闻和运动,实为最有价值之事。”[17]孙中山准确地把握到了这一向着现代社会转变的时代精神的核心,即革新精神,认为这是最有价值的事。
五四运动所塑造的以改革创新为核心的时代精神,还体现在五四运动时期的反传统不再是一味打倒了之,而是破中有立,开始尝试建构一种基于现代理性精神的“新态度”。当时,很多学者认为,孔子是中国传统小农社会的精神象征,是两千年来中国思想界的最大权威,要想确立符合现代社会的时代精神,批判继承孔子儒家思想是当务之急,但与五四运动前相比,五四运动之后的反孔呈现出一些新特征。如著名历史学家陈旭麓在分析五四运动时期“排孔”行为时指出,五四运动时期“排孔”继续了之前的激烈和深刻,但呈现出三个新特征:一是从之前的侧重政治批判转向更专注于文化批判,即分析孔学之内在缺陷及其实质上与君主专制的内在联系,以实现一种认识上的突破[18]379;二是从戊戌的“托古改制”到五四运动时期转向彻底“打倒孔家店”,目的是通过彻底地“排孔”推动历史向前进[18]381;三是五四运动时期“排孔”注重从“孔子之道不合现代生活”“不能支配现代人心,适合现代潮流”“成了我们社会进化的最大障碍”等方面进行分析[18]381。即五四运动时期通过开展反传统建立起一种彻底的怀疑和评判的态度,从而在一定意义上突破了传统文化对确立改革创新精神的束缚。
可以看出,经由五四运动所确立的时代精神,加入了通过扬弃旧传统而改革创新的因素。如前所述,其内在要求就是五四运动中民众呼吁的:发扬“国民之精神”中“主动的道德”,而非“被动的道德”,指出,“纯为物质之努力,为‘被动的人’而非‘自由的人’”②参见:顾兆熊.一九一九年五月四日北京学生之示威运动与国民之精神的潮流[N].晨报,1919-5-9。。马克思将人类社会进入社会主义的过程,描述为人类发挥自觉主动的创造能力,努力实现从“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迈进的过程。为了完成这一过程,必须要在实事求是地开展实践的基础上,自觉、主动地去研究和发现“必然王国”的客观规律。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研究五四运动要讲清楚“为什么社会主义能够在中国落地生根并不断完善发展”这个问题,其答案或许就在于五四运动所爆发和极力张扬的人的主体性和创造性,与社会主义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的内在要求形成了高度的契合性。因此,历史最终选择的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道路。邓小平指出,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19]。也就是说,作为现代社会现象的社会主义,不同于人类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所表现出的被动臣服于市场经济的盲目的必然性力量的束缚,它主张通过持续不断地调动人的积极性,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凭借人类意识和人类的自我决断、自我筹划来控制人类社会的发展。
总之,正如张静如先生所指出的,五四运动时期的创新精神极为突出,为了改变受欺辱、太落后的状况,必须对中国社会进行彻底改造,引进发达国家的新思想、新制度、新方法,加以研究,找出改造中国的方案。所以,一切都要求创新[20]。作为五四创新精神继承者和践行者的中国共产党,将这一创新精神具体化于“发愤图强,振兴中华”的奋斗之中。“‘五四’先烈们所追求的是‘发愤图强,振兴中华’。我们要建设高度民主、高度文明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这是一项全新的开拓性事业。要闯出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就必须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指导下,在各条战线上去改革,去创造。”[21]对中国共产党来说,社会主义不仅仅是一种在经济层面上区别于资本主义的新型制度形式,更是一种在政治层面上能更加有效调动人民大众的积极性、主观能动性和自我革命精神的制度安排。这种自我革命性和改革创新精神体现在新民主主义革命过程中,也体现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更体现在改革开放后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之中,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对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全方位的创新实践也是这一精神的重要载体。
五四运动作为一个历史拐点,标志着中国民主革命从旧民主主义革命转变为新民主主义革命,其意义在于实现了民族意识的普遍觉醒,标志着一部分先进的中国人成为整个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同时代人”[22]。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这一开天辟地的大事变,深刻改变了近代以后中华民族发展的方向和进程,深刻改变了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的前途和命运,深刻改变了世界发展的趋势和格局”[23]。最重要的改变是,从此以后,开启了党领导人民在伟大斗争中孕育全新革命文化的新道路,使革命精神沉淀到中华文化的沃土之中,成为中国精神内在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传承革命文化及中国精神,尤须着重于主体性发挥、价值观教育和制度程序构建等三个主要的方面,因为任何政治实践,只有作为主体的人同时解决了主体性精神的发挥、价值层面“为什么”和程序层面“怎么做”等三个问题,才能有效开展。
首先,开展“人民群众是历史创造者”的人民群众主体性教育。实践的观点是马克思主义的首要的和基本的观点,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中国,区别于资本主义国家的地方之一在于,相信群众、依靠群众,注重发挥人民群众的积极性、主动性。以人民为中心,依靠人民、服务人民成为社会共识,始于五四运动。如李大钊五四运动时期就直接呼吁重视民众的力量,用社会主义作工具“去驱除这一班不劳而生的官僚强盗”[24]230。陈独秀说:“我承认用革命的手段建设劳动阶级(即生产阶级)的国家,创造那禁止对内外一切掠夺的政治法律,为现代社会第一需要。”①参见:陈独秀.谈政治[J].新青年,1920,8(1)。1919 年7月,毛泽东在他主编的《湘江评论》上发表《民众的大联合》,明确提出要依靠人民群众而不是依靠少数人根本改造中国的主张②参见:毛泽东.创刊宣言[N].湘江评论(创刊号),1919-7-14。。五四运动所孕育出的注重发挥人民群众主体性的工作作风,被中国共产党发扬光大,全心全意依靠人民群众、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全心全意接受群众监督,也成为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革命、建设和改革胜利的重要法宝。党的十八大以后,开展了三批次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党的十九大以后又在全党深入开展“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重要目的就是要确保执政党永不偏离人民立场,不忘“党来自人民、植根人民、服务人民,党的根基在人民、血脉在人民、力量在人民”[25],始终做到立党为公、执政为民。
其次,主动且旗帜鲜明地开展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教育。如前所述,社会主义的一个显著特征是注重发挥先进阶级的主观能动性,而先进阶级本身也是需要接受教育的,尤其是在市场经济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的形势下,要更好地发挥政府的宏观调控作用,坚持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方向不偏离,关键在于加强党的领导、开展好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实际上,对民众开展教育的传统也是从五四运动时期开始的。蔡元培在1922 年5 月4 日撰文指出,五四运动最重要的纪念,一是学生觉的学问不足,所以自动的用功;二是觉得教育不普及的苦痛,所以尽力于平民教育①参见:蔡元培.五四运动最重要的纪念[N].晨报,1922-5-4。。也就是说,五四运动中民众主体性力量的发挥,改变了过去的运动只是单纯依靠知识分子阶层,而广大民众逆来顺受、被动参与的状况。要想真正有效发动民众广泛参与,必须积极主动地针对民众开展教育活动。当时,胡适也观察到这一现象:“平民教育”开始大量兴起,让平民能有机会接受教育,使他们能够通过夜晚时间学习读书看报等,成为一种潮流。而且,“劳工运动亦随五四运动之后,到处发生。当时的学生界,深信学生一界,势力有限,不能作成大事,欲有伟大的成就,非联合劳工各界,共同奋斗补课。但散漫的劳工,不能发生何种势力,欲借重之,非加以组织不可。……到了今日,各处城市,皆有工会组织,推源求本,当归于九年以前的五四运动。”②参见:胡适.五四运动纪念[N].民国日报·觉悟(副刊),1928-5-5。这种主动开展的针对普通民众的教育氛围是经历了五四运动之后得以形成的。
主动开展教育是社会主义运动的内在要求。列宁指出,“或者是资产阶级的思想体系,或者是社会主义的思想体系。这里中间的东西是没有的(因为人类没有创造过任何‘第三种’思想体系……)”,而且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不会自发地在工人运动中产生,自发产生的就是“工联主义的、也就是纯粹工会的运动,而工联主义正是意味着工人受资产阶级的思想奴役”[26]。列宁借鉴考茨基的说法提出“意识形态灌输论”的思想。总之,社会主义作为一种新的价值观念不能自发地从人们的头脑中产生,只有通过从外部进行教育和引导的方式才能获得,只有经过五四运动,社会主义的新价值观才最终得以迅速传播,产生了极大的影响[27],也正是伴随着五四运动中马克思主义的广泛传播,做好对群众的宣传、教育、发动和组织工作的传统,被作为先锋队组织的中国共产党在革命、建设和改革实践中继承下来。新时代开展社会主义价值观念教育,主要在于加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建设,积极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牢牢把握意识形态领导权,树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当然,这种教育要同服务于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结合起来。
再次,发挥社会主义民主和团结的制度优势,尤其要加大探索和推进社会主义协商民主建设的力度。五四运动中,工人阶级和学生联合起来,短时间内迸发出巨大的能量,让人们看到了民众联合的力量。如毛泽东论述了民众大联合的意义,他兴奋地指出“俄罗斯以民众的大联合和贵族的大联合、资本家的大联合相抗,收到了‘社会改革’的胜利”,因而呼吁民众起而效仿③参见:毛泽东.创刊宣言[N].湘江评论(创刊号),1919-7-14。。罗家伦在总结五四运动一周年经验时指出,在五四运动推动下,学生、学校教职员、工人和商业都建立了很多社会组织,如“从前工界是一点组织没有的,自从五四以来,有工人的地方如上海等处,也添了许多中华工业协会、中华工会总会、电器工界联合会种种机关”④参见:罗家伦.一年来我们学生运动底成功失败和将来应取的方针[N].晨报,1920-5-4。。罗家伦还指出,正是在这样的联合和团结的大氛围下,毛泽东写出了《民众的大联合》这样出色的文章。李大钊在1919 年12 月28 日也奋笔疾呼:“我很盼望全国的教职员,都有小组织,都有大联合,立下真正民治的基础。”[24]286一定意义上说,在五四精神孕育下成立的中国共产党,与其他国家有很大不同。在中国国情基础上建立的中国共产党,虽然在中共一大时短暂提出过“彻底断绝同黄色知识分子阶层及其他类似党派的一切联系”[28]3,以及对其他政党“采取独立的攻击的政策”[28]8等观点,但仅仅过了一年,中共二大就已经寻求和探索与国民党建立“民主的联合战线”的统一战线战略策略问题了[28]64,中共三大时正式确立以党内合作的方式开展国共合作革命统一战线。之后,中国共产党领导建立了工农民主统一战线、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人民民主统一战线,完成了协商建国的伟业,和平开展了社会主义革命,改革开放后建立了爱国统一战线。
党的十八大以后,社会主义民主和团结进一步加强,表现在社会主义协商民主的制度化规范化程序化进程不断加快。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协商民主根植于中华民族长期形成的天下为公、兼容并蓄、求同存异等优秀政治文化,也源自于五四运动所开创的民主、团结和联合的文化传统中,形成于中国共产党成立后在领导人民开展革命、建设、改革的实践中,表现出追求民主联合、加强团结和注重达成政治共识等特点,而这些特点正是当前西方资本主义政治所缺失的。毋庸置疑,五四精神所孕育和塑造的联合民众积极协商以达共识,进而推进社会主义民主和团结的新型政党制度,必将在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改革实践中发挥更加重要的作用,从而大力推进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