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电影版《小妇人》叙事策略探究

张玉婷，赵从义

（阜阳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安徽 阜阳 236037）

一、引言

美国著名作家路易莎·梅·奥尔科特的半自传体小说《小妇人》首次出版于1868年，主要讲述了南北战争时期一个美国家庭马奇家四姐妹的童年成长过程。父亲参军长年在外，母亲是家庭支柱，生活虽然艰难，她仍注重四个子女的教育，引导她们自强自立、相爱互助，树立正确的生活观。小说塑造了温柔贤惠的大姐梅格，活泼热情、爱好创作的二姐乔，性格腼腆、擅长弹琴的三妹贝思，注重仪态、喜欢绘画的四妹艾米等圆形人物形象，歌颂了世间的善良与美好，指引踏上“天路历程”的年轻姑娘珍视未来、明智地生活。2019年由格蕾塔·葛韦格导演的电影改编版《小妇人》在美国上映，并获得第92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服装设计奖。它运用现代叙事技巧为故事增添了艺术性和新的注解。

本文对比小说原著，从第一人称叙事视角、时间跳跃叙事技巧、平行叙事结尾等方面分析了2019电影版《小妇人》在叙事策略上的创新，探讨该创新所带来的艺术效果和道德意义的提升，为使用现代叙事技巧的文学作品欣赏和创作提供借鉴。

二、第一人称视角

艾布拉姆斯等把视角定义为讲故事的方式，即作者向读者展示人物、事件等要素的模式。它主要分为“外视角”和“内视角”两种模式。“外视角包括全知视角、选择性全知视角、戏剧式或摄像式视角、第一人称主人公叙述中的回顾性视角和第一人称叙述中见证人的旁观视角；内视角有固定式人物有限视角、变换式人物有限视角、多重式人物有限视角和第一人称叙述中的体验视角。”[1]视角是现代作家进行小说写作技巧尝试关注的焦点之一，对实现作品艺术效果和表达主题意义有重要的影响。电影叙事学具有叙事艺术的普遍规律性，电影中不同的叙事视角也会影响主题效果和观众反应。

小说《小妇人》主要采用传统常用的全知视角讲述马奇家四姐妹的童年故事，第三人称叙述者“可以从任何角度观察事件，可以透视任何人物的内心活动，也可以偶尔借用人物的内视角或佯装旁观者”[2]。例如，在小说开篇“扮演朝圣者”一章中，叙述者既能作为旁观者看到和听到四姐妹在房间里关于圣诞礼物聊天的全过程，又能走进人物的内心世界，感受她们说话时的心情和心理活动，还能发表居高临下的评论。通过全知全能多角度的叙述，读者能够快速了解马奇家的生活状况和家庭氛围，以及四姐妹的个性鲜明的性格特点。但这种叙述模式相对难以调动读者阅读的主动性。

2019电影改编版《小妇人》中采用的“第一人称主人公叙述中的回顾性视角”和“第一人称叙述中的体验视角”[1]成为其叙述亮点。它实际上叙述了主人公乔（小说作者路易莎·梅·奥尔科特的原型）创作小说的过程，并在创作过程中回忆了《小妇人》原著中描写的单纯美好的童年。电影从乔在纽约写作赚钱补贴家用，遇到鼓励她文学创作的巴尔教授开始，以此时成年乔的视角来断断续续回顾童年往事。该叙事视角的使用将故事性不太强的琐碎童年小事串联起来，使电影叙事更加真实、完整，情节设计更加紧凑、富有层次感。

叙述中为使读者对事件感受更加真切，叙述者会放弃目前的观察角度，转换为乔的第一人称体验视角。例如，影片从成年乔看剧结束后在舞会上跳舞的镜头闪回到七年前和劳里在舞会上相识的经历，并从乔的第一人称体验视角讲述该故事。相比原著中叙述同一故事的“劳伦斯家的男孩”章节中使用的全知视角，电影中的乔的第一人称体验视角把故事外叙述者的声音降到最低，生动展示乔和劳里在舞会角落偶然碰面、十分投缘的情景，使得叙事重点更加突出，也使得读者更为自然地直接感受人物复杂的内心活动。

三、时间跳跃技巧

除视角外，许多现代作家进行写作技巧尝试的另一关注焦点是叙事时序。他们打乱时间顺序，使用意识流的叙事模式“再现人物心理活动过程的整个轨迹与持续流动”，“在这一流动过程中，人的感觉认知与意识的或半意识的思想、回忆、期望、感情及琐碎的联想融合在一起”[3]。小说《小妇人》中，叙述者基本按照时间顺序，讲述四姐妹的成长过程。2019电影版《小妇人》中频繁交叉的现在与过去引起了观众的较大争议，而笔者认为这正是本版改编片的创新之处与最大亮点。导演巧用意识流叙述模式和时间跳跃写作技巧，从成年后的四姐妹的生活状况讲起，将童年往事融入成年乔的意识流动中，增添了作品的艺术效果、丰富了它的主题意义。

电影情节主要根据两条线索展开：一是马奇家四姐妹成年后的故事。在纽约写作谋生的成年乔收到家人关于贝思病情恶化的来信，赶紧坐车回家陪伴贝思，直到贝思去世。感觉孤独的乔想挽回曾经被她拒绝过的劳里，但那时的劳里已经和陪伴马奇叔婆在欧洲旅行的艾米订婚。在纽约鼓励乔文学创作的巴尔教授去探望乔，并暗示爱意，然而她还是选择了独自生活。二是成年乔从纽约回家到陪伴生病贝思过程中关于童年时光的回忆和琐碎联想。相关叙述基本按照时间顺序展开，从七年前与劳里在舞会上的偶然相遇讲到小时候圣诞节演戏、帮助穷人和读信等欢乐，最后讲到贝思生病、梅格结婚，与成年后的生活交汇。叙述者的精心设计使两条线索自然、紧密地交织在同一部电影中：从成年乔在纽约参加舞会过渡到七年前在舞会上与劳里的相遇，在坐车时半睡半醒的状态下回忆曾经圣诞节时的美好，从乔走在雪地上过渡到四姐妹小时候圣诞节后在雪地上走路时的聊天，从看到信箱想起曾经和她寄去许多信却没有收到回信的劳里演戏的开心，从成年贝思生病过渡到小时候贝思生病等。

通过以上叙述可见，导演格蕾塔·葛韦格看似杂乱无章的镜头实际是精心设计的情节安排。这种打破线性叙事顺序、把故事分解成许多片段的叙事策略“迫使人们都从美学和道德上进行探索,读者也被卷入了故事”[4]。电影正是通过一个个片段和零散的细节生动地展示出马奇家四姐妹等圆形人物形象和最真切的姐妹关系。例如，小时候的艾米会因虚伪和嫉妒乔而烧掉乔最珍爱的小说手稿，抢夺乔跟随马奇叔婆去欧洲的机会，也会因不能忍受乔对她的冷落而主动认错，会走很远的路给妈妈买体面的圣诞礼物。同时，电影通过光线的明暗来区分“现在”和“过去”，两者的联系与对比更能突出童年的美好。“过去”的圣诞节是热闹的，而“现在”是冷清的；“过去”的贝思生病后恢复健康，而“现在”的贝思却没能醒来。

四、平行叙事结尾

按照西方阐释学的原则，结尾必须申明开端的目的，必须赋予中间过程以秩序和意义，依靠虚构制造意义十分必要。2019电影版《小妇人》中导演巧妙运用平行叙事结尾，呈现给观众主人公乔“结婚”和“没有结婚”两个结局，都非常自然地呼应作品开端和中间过程的叙述，更加真实地映射了作家路易莎·梅·奥尔科特的生活选择，深化了作品的主题意义，尊重原著的同时又满足了当代观众对虚构作品新的期待。因此，理解这两个看似矛盾、实则合理的叙事结尾是欣赏本部电影的关键。

电影中导演采用嵌套叙事的方法塑造了两个乔的形象：一个是真实的乔，另一个是小说《小妇人》中虚构的乔。真实的成年乔在纽约以写作为生，收到家人的信后回家照顾生病的贝思，挽回劳里失败，拒绝了暗示爱意的巴尔教授，并把断断续续的童年回忆写成小说《小妇人》。这一形象更加贴近原著作者路易莎·梅·奥尔科特爱好自由、帮助家庭、终身未嫁的性格和选择。一定意义上说，这部电影叙述了她创作《小妇人》的过程。然而，在电影开端真实乔与编辑的对话中观众了解到真实乔需要卖故事赚钱，处于南北战争时期的人们需要娱乐而不是说教，而且期待作品女主人公结婚或死亡作为结局。小说中虚构乔的结局正是满足了编辑的要求和那一时期读者的期待。

小说和电影中塑造的马奇家四姐妹形象都是个性极其鲜明的：大姐梅格温柔贤惠，二姐乔活泼热情、爱好创作，三妹贝思性格腼腆、擅长弹琴，四妹艾米注重仪态、喜欢绘画。最后，梅格嫁给了疼爱她但不富有的家庭教师约翰，贝思离开了人间，艾米嫁给了她爱的并且富有的劳里。一直特立独行、不在乎穿着与容貌、散发着男孩子气的乔在小说中却因无法忍受孤独嫁给了在纽约认识的巴尔教授。在南北战争时期的美国，女性很少有选择的权利，结婚往往是一个出路，所以乔的选择是可以被接受和理解的。

近两个世纪以来，女权运动不断发展，女性为争取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等方面的自由和平等不断努力。就当今的中国而言，爱好自由、特立独行的女性也难免会像小说中的乔一样感到孤独。受到社会舆论压力的影响而选择在适婚年龄结婚。但是，处于和平繁荣时期、受到女性主义思想影响的大众倾向于看到女主人公勇敢追求自由，遵循内心的想法，坚持自己的选择，实现最初的梦想。因此，2019电影版《小妇人》中平行叙事的结局既尊重原著，又迎合了新时期大众对女主人公的期待，放大了作品的格局，指引当代踏上“天路历程”的年轻姑娘珍视未来、明智地生活。

五、总结

本文从叙事视角、叙事顺序和结局安排三个方面对比小说原著《小妇人》和2019电影版《小妇人》叙事策略，发现2019电影版《小妇人》主要采用“第一人称主人公叙述中的回顾性视角”和“第一人称叙述中的体验视角”[1]使情节设计更加紧凑，叙事更加真实和重点突出；意识流叙事模式和时间跳跃写作技巧的运用促进了读者互动，有助于人物塑造和主题表达；平行叙事结尾更是扩大了作品的格局，深化了作品的意义，符合时代发展的需求。这些创新带来艺术效果和道德意义的提升，为使用现代叙事技巧的文学作品欣赏和创作提供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