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世南
(苏州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基地,江苏 苏州 215123)
恩格斯是被誉为“第二提琴手”的马克思主义创始人之一。随着生态马克思主义和全球环境保护运动蓬勃发展,恩格斯博大精深的生态思想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恩格斯的“自然规律是根本不能取消的”[1]289观点,“整个自然界是受规律支配的”[2]506观点,“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报复了我们”[3]559-560的观点,“藐视辩证法是不能不受惩罚的”[4]452观点,等等,都成了脍炙人口的生态文明至理名言。然而,国内外学术界从恩格斯生态思想与政治思想紧密联姻的角度把握其生态思想鲜明政治导向的研究还不够。将人与自然关系紧张对立的生态矛盾与人与社会关系紧张对立的阶级矛盾紧密地结合起来探究生态问题的内在本质和根源,将生态问题视为直接影响无产阶级和广大劳动人民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这一生态权益的重大政治问题,将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看作是资本主义政治危机在生态领域的折射,从通过无产阶级革命消灭私有制和彻底中断资本逻辑找到解决生态危机的根本出路,彰显出恩格斯生态思想的鲜明政治指向,也是恩格斯运用唯物史观科学揭示出自然界发展规律、资本主义社会发展规律和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体现。深刻领会恩格斯关于人类社会面临人与自然关系和人与社会关系即“两大关系”的思想,关于人类解放追求的是人与自然和解以及人与社会和解即“两大和解”的思想,有助于人们坚持生态政治化的价值取向和思维方式,自觉地从生态与政治紧密联姻的角度把握生态问题的根源和本质,找到自然解放、社会解放和人的解放的根本出路。
任何重大问题都是时代的响亮声音。恩格斯所处的时代,正是资本主义主导的工业化、现代化和城市化狂飙突进,促使人与自然关系问题以及人与社会关系问题作为时代的两个重大问题空前凸显和高度紧张的时代。由资本主义工业革命快速发展以及资本逻辑冲动达到癫狂状态所使然,人与自然关系紧张对立的生态矛盾以及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阶级关系紧张对立的阶级矛盾都达到了空前尖锐的程度。作为无产阶级革命家,恩格斯自觉把资本主义生态问题研究与政治问题紧密结合起来,从生态政治化视野探究资本主义生态问题的本质和根源,从而使其生态思想超越了前人以及同时代一些研究生态问题的著名思想家如达尔文、李比希、波多林斯基等,而有更鲜明的政治导向和更深刻的政治见解。
恩格斯发表的第一篇作品《乌培河谷来信》(又译为《伍珀河谷来信》),以及发表在《德法年鉴》1844年2月双刊号上的第一本经济学著作《国民经济学批判大纲》,都是将生态问题和政治问题紧密结合的重要论著。恩格斯在《乌培河谷来信》的开头就生动地揭示了乌培河谷(伍珀河谷)因纺织工业造成的严重环境污染问题和影响工人身体健康的重大政治问题。他写道:“伍珀河谷——这条狭窄的河流泛着红色波浪,时而急速时而缓慢地流过烟雾弥漫的工厂厂房和堆满棉纱的漂白工厂。然而它那鲜红的颜色并不是来自某个流血的战场——而是完全源于许多使用土耳其红颜料的染坊。”[4]39恩格斯对家乡原来美丽的乌培河谷(伍珀河谷)河水因工业化被染成红色和变成毒水非常痛心。然而,更令他痛心的是工人所处的极其恶劣的工作环境和生活条件。恩格斯说:“在低矮的房子里劳动,吸进的煤烟和灰尘多于氧气,而且大部分人从6岁起就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这就剥夺了他们的全部精力和生活乐趣。单干的织工从早到晚蹲在自己家里,躬腰曲背地坐在织机旁,在炎热的火炉旁烤着自己的脊梁。”[4]44恩格斯指出:一方面,“下层等级,特别是伍珀河谷的工厂工人,普遍处于可怕的贫困境地;梅毒和肺部疾病蔓延到难以置信的地步”[4]44;另一方面,“大腹便便的厂主们是满不在乎的”[4]44。恩格斯认为,破坏生态环境和严重剥夺工人阶级生存和发展的基本权益的根本原因在于资本主义工业化对自然和人的双重压迫。恩格斯在《国民经济学批判大纲》中,运用大量的客观事实对马尔萨斯刻意回避资本主义私有制而单独从人口方面去揭示资本主义社会人与自然关系紧张的错误生态观予以严厉批判,指出人与自然关系紧张对立以及人与社会关系紧张对立的根源都在于资本主义私有制。“私有制的最直接的结果是生产分裂为两个对立的方面:自然的方面和人的方面。即土地和人的活动。土地无人施肥就会荒芜,成为不毛之地,而人的活动的首要条件恰恰是土地。”[5]72-73恩格斯认为,只有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才能根本上解决生态危机和社会危机,促进人与自然和谐以及人与社会和谐。
1842年11月—1844年8月,恩格斯在英国曼彻斯特期间,为了研究英国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阶级关系以及人与自然的关系,考察英国工人阶级的生活环境、劳动状态和斗争情况,遍访曼彻斯特工人并实地调研工人居住区,“根据亲身观察和可靠材料”[6]7写成了《英国工人阶级状况》。这部著作既是反映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阶级关系和政治关系尖锐对立的专著,也是反映英国生态环境状况恶化和生态危机形成的过程、基本特点和主要根源的专著,描述了英国无产阶级所遭受的双重灾难,即遭受资本家剥削和压迫的灾难以及在污染的生态环境之中生命不安全和身心不健康的灾难,剖析了工人遭受磨难的社会根源。恩格斯指出,悲惨社会地位必然激发工人阶级反抗的斗志,从而团结起来推翻资本主义统治,争取无产阶级包括政治解放、自然解放、人的解放在内的彻底解放。恩格斯用大量的篇幅描写了环境污染对工人阶级生命安全和身心健康的影响。“一切腐烂的肉类和蔬菜都散发着对健康绝对有害的臭气,而这些臭气又不能毫无阻挡地散出去,势必要造成空气污染”[5]410;“他们被迫把所有的废弃物和垃圾、把所有的脏水甚至还常常把令人作呕的污物和粪便倒在街上”[5]410;“房子不能使恶浊空气流通出去。给他们穿的衣服是坏的、破烂的或不结实的。给他们吃的食物是劣质的、掺假的和难以消化的”[5]411;等等。环境污染导致工人肺结核病、伤寒病、热病、流行病、佝偻病、消化不良病等大量产生。
恩格斯的《论住宅问题》《反杜林论》和《自然辩证法》,都是将生态问题与政治问题紧密联系起来深入研究的代表作。《论住宅问题》鲜明地指出,住宅问题既是资本主义的严重社会政治问题,也是资本主义激化了人与自然关系而产生的严重生态问题。恩格斯指出,因资本主义制度而产生的所谓住宅短缺现象反映了工人阶级生存的困境和因住宅问题导致的生态权益缺失。恩格斯说:“当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还存在的时候,企图单独解决住宅问题或其他任何同工人命运有关的社会问题都是愚蠢的。解决办法在于消灭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由工人阶级自己占有全部生活资料和劳动资料。”[2]307从理论内容上看,《反杜林论》和《自然辩证法》是紧密相连的姐妹篇,都是恩格斯创立自然辩证法和从生态与政治紧密联姻角度探究资本主义生态问题本质和根源的重要著作。创立辩证唯物主义的自然观,并系统地阐述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生态思想,是《反杜林论》这部书的一个显著特点。《反杜林论》阐述了以下观点:自然界和人类相比是第一性和第二性的关系,自然界对于人类来说具有客观性和先在性,因为人类是自然界长期发展的产物;人类作为具有社会性类本质的理性动物,对自然界具有能动性,这种能动性是在人类的实践活动和认识活动中体现出来的;人类社会和自然界具有普遍联系性和永恒发展性,自然界对于人类来说并不是自在之物,而是可以被人类不断加以认识的,人类不断地探索和认识自然客观规律,就是从必然迈向自由;建立社会主义生产资料公有制,消除城市和乡村之间的差异和对立,大力构建城乡一体、紧密融合的格局有助于消除环境污染,通过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实现发展的可持续性,将消灭私有制和消除阶级差别、推动社会生产力和科学技术水平提高,作为达到人与自然和解以及人与社会和解这“两个和解”的生态文明与社会文明融为一体的新时代的根本特征;等等。这些深刻论述都体现了恩格斯将生态问题与政治问题关联起来研究的思想。
《自然辩证法》是恩格斯研究人与自然关系和研究自然科学中的辩证法问题的重要著作。恩格斯总结了欧洲文艺复兴以来自然科学取得的重要成就,对自然科学研究中的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的错误倾向进行了全面的批判,系统地阐述了自然科学和哲学的联系与区别,深刻地论述了自然科学家掌握唯物辩证法的价值,完整地阐述了唯物辩证法的三大基本规律,阐述了辩证唯物主义的物质观和运动观以及自然科学研究中的认识论和辩证逻辑等重大问题。恩格斯还论述了劳动在人类起源中的决定性作用。恩格斯通过全面阐述辩证唯物主义自然观以及人与自然的辩证关系,预见到随着资本主义社会人与社会关系矛盾的尖锐对立以及人与自然关系矛盾的尖锐对立,必然会导致阶级矛盾与生态矛盾交织在一起并集中爆发,那时,推翻资本主义私有制、建立有助于人与自然和谐以及人与社会和谐的新社会制度的时代就会到来。这些深刻论述都超越了那些就生态问题单独谈论生态问题的观点,显示了恩格斯生态思想的政治性、科学性、实践性、全面性的特征。
恩格斯认为,人与自然关系激化形成的生态矛盾从根本上说是人与社会关系激化的阶级矛盾、社会矛盾在生态领域的反映,生态问题从根本上来说是政治问题、社会问题、民生问题。透析生态危机,总会发现其背后深藏着的重大政治原因。生态危机与政治危机是始终交织在一起并相互作用的,即生态危机由政治问题引起;在资本主义社会,生态危机主要由生产资料私有制以及由此决定的生产方式、发展方式引起,每一次资本主义生态危机,反过来会进一步加剧政治危机、经济危机、文化危机和社会危机,引发资本主义危机综合征以及危机并发症。恩格斯将近代资本主义产业革命快速发展削弱了资源环境承载力以及资本主义为追求高额利润而不顾自然退化视为生态环境遭受严重破坏的根本因素。根据摩尔根关于人类史前史各文化阶段依次发展的理论,即人类社会分别经过了蒙昧时代、野蛮时代、文明时代等不同发展阶段的理论,恩格斯揭示了人与自然关系以及人与人关系的演化进程。恩格斯指出,在人类社会发展到了摩尔根所说的文明时代以及往后的各个发展阶段,由于在生产资料上广泛使用铁制工具,极大地提高了生产力和物质财富;同时,人口的快速增长加快了城市与乡村的分化和对立,而且随着征服自然能力不断提高以及实践活动范围不断扩大,人类开始大规模毁林造田,砍伐森林,侵占湖泊和草原,从而导致生态破坏。恩格斯认为,真正使生态问题高度凸显出来而成为触目惊心的重大时代问题的,是资本主义制度的诞生,是资本主义工业革命的出现,是将追求高额利润建立在过度剥夺自然资源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恶果。
恩格斯以英国为例予以分析,英国在工场手工业阶段,由于以手工劳动为主,机器还没有得到广泛运用,从自然界索取资源的能力相对有限,生态环境问题还不是很严重。进入机器大工业以后,英国才爆发出严重的生态环境问题,特别是珍妮纺纱机的发明以及广泛运用,使英国工人生活方式发生了根本性变化。恩格斯指出,纺纱机问世以及大规模推广,提高了纺织工业的机械化水平,推动了机械制造、采矿、采煤、冶金、玻璃、制革、制陶以及造船等产业快速崛起。追逐利润是资本的本性,资本主义生产力的发展是以生态环境遭到严重破坏为代价的,这个阶段大批优质农田被工厂占有,大量村镇被城市化的浪潮所碾压,许多小城市迅速地转变成大工业城市,环境设施缺乏,城市广大居民饱受工业污染和生活污染之苦,空气污染、河流污染、地下水污染、土壤污染等各类有害有毒污染物交织在一起,对工人阶级的生态权益带来严重影响。恩格斯对此尖锐地指出:“资产阶级——当他们能够把你们劳动的产品卖出去的时候,就靠你们的劳动发财,而一旦他们无法靠这种间接的人肉买卖赚钱了,就任凭你们饿死也不管。”[5]383在恩格斯看来,政治是最关注人的,政治具有鲜明的人文性,实现好、维护好和发展好工人阶级包括生态环境权益在内的各种权益就是无产阶级政党的最大的政治。恩格斯的生态思想闪耀着灿烂的人性光辉,是体现革命人道主义和人文关怀的政治。恩格斯揭示了工人阶级是生态危机和环境恶化的直接受害者,工人阶级被剥夺生态权益必将导致素质下降和寿命缩短。恩格斯指出,身处社会最底层的工人阶级是环境污染这一社会灾难的最大遭受者,“工人阶级的状况是当代一切社会运动的真正基础和出发点,因为它是我们目前存在的社会灾难最尖锐、最露骨的表现”[5]385。英国工人阶级在创造工业革命的巨大成就、推动人类发展的同时,却遭受了严重环境污染之苦。恩格斯说:“只有到过这个世界城市的‘贫民窟’,才会开始觉察到,伦敦人为了创造充满他们的城市的一切文明奇迹,不得不牺牲他们的人类本性的优良品质。”[4]303恩格斯通过实地考察,亲身体验到了英国工人阶级在恶劣生态环境下工作、生活的悲惨状况:“英国一切城市中的这些贫民窟大体上都是一样的;这是城市中最糟糕的地区的最糟糕的房屋。”[4]306恩格斯认为,恶劣的生存环境直接影响工人生活质量和幸福感受,他说:“英国工人在这种状况下是不会感到幸福的;处于这种境况,无论是个人还是整个阶级都不可能像人一样地思想、感觉和生活。”[5]448恩格斯进而揭露了资产阶级对财富的贪婪是导致这一情况的重要原因。他说:“在资产阶级看来,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不是为了金钱而存在的,连他们本身也不例外,因为他们活着就是为了赚钱,除了快快发财,他们不知道还有别的幸福,除了金钱的损失,不知道有别的痛苦。”[5]476将生态环境问题提升到关系民生的社会问题和阶级对立的政治问题的高度,将生态矛盾与资产阶级追逐利润的本性紧密联系起来研究,以促使无产阶级对生态环境问题能够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从而激发他们的阶级意识和主体意识,唤起他们维护自身生态权益的生态意识和生命意识,充分体现了恩格斯为维护无产阶级利益和推翻资本主义统治从而彻底改变无产阶级生存状况所具有的强烈政治意识和鲜明政治立场。
恩格斯的生态思想建立在对资本主义政治制度尖锐批判的基础上。恩格斯指出,在资本主义社会,所有的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都是在经济活动和社会活动中产生的,都与资本主义政治制度以及由此决定的经济制度密切相关。资本家的本性和生产的目的就是为了追求利润最大化,资本主义对自然环境实行野蛮的“统治”,对自然界进行无所顾忌的“征服”,对自然资源予以肆无忌惮的“掠夺”,完全超过了自然界应有的承载力,必然会激化人与自然的矛盾以及人与人的矛盾,导致生态灾难和社会灾难交织在一起并综合爆发。恩格斯指出:“西班牙的种植场主曾在古巴焚烧山坡上的森林,以为木灰作为肥料足够最能赢利的咖啡树利用一个世代之久,至于后来热带的倾盆大雨竟冲毁毫无保护的沃土而只留下赤裸裸的岩石,这同他们又有什么相干呢?”[3]562恩格斯认为,人类所面临的关系就是人与自然的关系以及人与人的关系这两大关系,要协调好两大关系,必须对经济再生产过程、对人们处理人与自然关系以及人与社会关系的思想观念、对整个社会制度实现完全彻底的变革。恩格斯指出:“但是要实行这种调节,仅仅有认识还是不够的。为此需要对我们的直到目前为止的生产方式,以及同这种生产方式一起对我们的现今的整个社会制度实行完全的变革。”[3]561恩格斯鲜明地提出了解决生态环境问题的政治诉求,体现了与政治改良主义者和生态改良主义者完全不同的政治立场。
恩格斯的生态政治思想昭示,生态问题从表象看是通过人与自然矛盾关系表现出来的,但透过表现看本质,却反映出社会生活中人与人、人与社会的矛盾关系,生态问题受占支配地位和起着决定性作用的一定社会的生产关系的制约。人类所从事的劳动实践活动,反映了人类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这种物质变换过程并不是脱离社会的纯粹自然过程;当然,也不是脱离自然的单纯的社会过程。人类与自然之间进行的物质变换体现了自然过程与社会过程的有机结合。在社会实践生活中,人们必定会形成一定的社会关系,通过一定的生产方式与自然进行物质变换;反过来看,在这个过程中产生的人与自然关系以及人与社会关系,都与特定的生产方式相联系。消灭私有制是解决人与自然关系紧张对立以及人与社会关系紧张对立的根本出路。恩格斯从生态政治化的角度指出,只有以生产资料归社会全体成员所有的公有制代替资本主义私有制,才能通过自觉地遵循自然规律和社会规律的有计划、可持续的生产,消除人与自然的对抗以及人与社会的对抗。而对抗一旦消除,“产品对生产者的统治也将随之消除。社会生产内部的无政府状态将为有计划的自觉的组织所代替。个体生存斗争停止了”[3]300。在这种情况下,人们从事物质资料的生产是为了美好生活需要和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而不是为了利润。这样,人类才能做到合理控制和调整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从而从根本上解决生态环境问题。恩格斯指出:“人们第一次成为自然界的自觉的和真正的主人,因为他们已经成为自身的社会结合的主人了。——这是人类从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的飞跃。”[2]564由此可见,恩格斯对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的研究,采取了将生态与政治紧密结合起来的系统性思维,将对生态环境问题的研究与一定社会的政治制度和生产关系联系起来,高度重视政治体制和机制在解决生态环境问题中所起的决定性作用,突出无产阶级的主体性和根本利益,这也是恩格斯的生态政治思想高于现代西方生态政治思想之处。
恩格斯的生态政治思想是积极乐观的思想,认为既然有生态危机、政治危机、社会危机,按照否定的辩证法,同样就有深刻的转机。如同阶级压迫必定会导致阶级解放一样,生态危机也必定会引发人们加深对人与自然和人与社会关系的思考,导致人与自然和谐时代的到来。恩格斯将自然解放、政治解放和人类解放视为走向人类整体解放的必由之路。
马克思主义是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的学说,是一种专门为无产阶级提供全面整体解放的理论。恩格斯和马克思一样,认为自然解放、政治解放和人类解放的结果,就是通过共产主义对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来消灭劳动异化、自然异化和人的异化,达到人与自然关系和谐以及人与社会关系和谐。只有建立在全面整体解放基础上的自然界,才能作为人的客观而现实的自然界,成为确证人自身的对象和达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自然解放状态的自然界。
恩格斯将自然解放和人类解放看作是解决资本主义社会生态危机和政治危机的两大主题,表现为人与自然关系、人与社会关系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两次提升”和“两大和解”。“两次提升”和“两大和解”是反映人类社会未来进步发展必然趋势的两个紧密关联着的历史进程。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序言”中谈到人类未来社会发展的一种客观而必然趋势时认为,人类经历两次提升是社会发展的一种必然趋势:“只有一种有计划地生产和分配的自觉的社会生产组织,才能在社会方面把人从其余的动物中提升出来,正像一般生产曾经在物种方面把人从其余的动物中提升出来一样。”[3]422恩格斯关于“在物种方面把人从其余的动物中提升出来”的观点,揭示了人与自然的关系,突出阐明了人在自然界中人是主体,具有主导性和主动性;恩格斯关于“人的社会提升”的观点,揭示了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突出阐明了人在社会中也处于主体性地位,具有主导性和能动性。恩格斯强调,人的两次提升意义十分重大,其目的就是有效地改善人与自然的关系和人与社会的关系,推动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形成一种新型的和谐共生关系,全面地优化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关系,真正确立起人在自然界以及在社会中的主体性,全面提高人的生存质量和生活质量,促进人的自由个性的形成和自觉实践的开展,达到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
恩格斯认为,人从自然界以及人从社会中的“两次提升”,同时也是人与自然以及人与社会的“两大和解”。恩格斯指出,在资本主义社会,劳动、资本和人形成了彼此敌对的三种要素,它们之间尖锐冲突,而不是相互支持,反映了资本主义社会不可调和的基本矛盾。恩格斯运用唯物史观分析了资本主义社会矛盾发展的必然趋势,深刻指出,人类社会发展必定会经过这样一个实际的大转变,“即人类与自然的和解以及人类本身的和解”[5]63。恩格斯将工人阶级作为消除生态危机和社会危机的主力队伍,恩格斯从人民所具有的优良本性中得出结论:“如果发生一场从未见过的天灾,来势凶猛、席卷一切的特大洪水,熊熊大火,或者突然发生严重的霍乱,那么是谁会首当其冲去解救人类呢?是谁会忘却自己的家庭和妻子,忘却卧病在床、明天就可能死去的孩子呢?是谁会无代价地贡献生命,尽了义务就悄然离去,甚至不留下自己的名字呢?——人民!”[7]388恩格斯将社会革命的希望寄托在工人身上,认为他们才是推动人类解放的重要政治力量。
恩格斯采取把解决人与人的关系和人与自然关系密切地联系在一起的系统研究方法,从“自然—人—社会”是一个相互联系的有机体出发揭示生态危机与社会危机的关联性,为人们认识资本主义社会的生态危机以及寻找解决危机之道提供了基本向度。恩格斯认为,人的“两次提升”与“两大和解”是紧密联系着的,因此,解决人和自然的矛盾与解决人和社会的矛盾也是紧密联系着的。恩格斯从生态政治化和政治生态化双向运行的维度指出,如果不能解决好人与社会关系的矛盾,人与自然关系的矛盾是不可能得到真正解决的;而要真正解决人和社会关系的矛盾,也必须依赖于人和自然关系矛盾的解决。
恩格斯关于人类社会从必然王国到自由王国飞跃的思想,描绘了未来共产主义社会的理想图景。这一理想图景,就是指人类未来所要达到人和社会和解与人和自然和解这样一种理想状态,这是政治发展的必然趋势和一种终极的政治价值追求。恩格斯认为,要达到这样一种理想的社会形态,就必须全面否定和超越那种为了资本逻辑而任意激化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关系矛盾的资本主义社会,就要自觉地遵循自然规律和社会规律,实现共产主义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