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 立 雷燕燕
(1.兰州大学 县域经济发展研究院;2.兰州大学 经济学院,兰州 730000)
经历四十余年的高速增长,我国经济发展发生了深刻变化,从注重总量的高速发展提升到了“质”与“量”并驾齐驱的中高速发展阶段,追求发展质量成为新时期经济发展重要内涵。实践证明,传统“高投入、高能耗”的粗放式增长已不符合经济发展要求,“五大发展”理念指导下的中国经济正迎来质量变革、效率变革以及动力变革,破解资源环境发展约束,向着生态文明新发展范式转型。县域经济作为国民经济中最具综合性的微观单元,是城镇经济和乡村经济的衔接点,也是工业和农业的交汇点,更是统筹城乡发展、推进新型城镇化和实践“五位一体发展”等重要战略的空间核心。近年来,我国县域发展势头强劲,在扩大我国经济总量、化解“三农问题”、促进就业等方面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至2019年,我国县域经济总量达39.1万亿元,约占全国总量的41%,县城总人口高达1.55亿人,县城平均人口由2001年5.43万人增加至10.37万人,年均增速达3.88%,发展潜力不容小觑。因此,如何有效提高县域经济全要素生产率,释放农村消费潜力,以县城为形,产业为魂,市场为媒,壮大县域经济,助推经济社会实现跨越式发展,走出中国经济“三期叠加”困境,是新时期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议题。
“郡县治,天下安”,县域经济是县域社会的脊梁,走高质量发展之路,是实现我国富民强县,推动城乡经济稳定、有序发展的重要载体和基础路径。我国东部强县领跑县域经济是不争的事实,针对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新一轮西部大开发”“丝绸之路经济带”等重大部署,一定程度上推动落后县区向东部强县“看齐”。在县级官员引领的“追逐竞赛”中,县域经济发展也常常陷入“重经济、轻环境”的“低质量陷阱”,部分地方为实现经济总量指标,以牺牲环境、资源损耗为代价,甚至漠视经济发展规律,对自身发展优势视而不见,盲目承接地方产业,导致地方发展出现生态破坏、产业同构、要素流失、城乡分割等诸多矛盾共存。这与“科学发展观”背道而驰,经济发展也只能“昙花一现”,无法长远割断贫困属性。我国经济发展差距不仅体现在区域之间,还表现在区域内部,受地理环境影响,省内各区间县域经济发展不平衡问题日渐凸显,人地矛盾、城乡矛盾此消彼长,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难以满足,忽视区域协调发展,也终将桎梏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因此,探究县域经济高质量发展不仅是贯彻新常态下经济实现转型跨越发展的战略选择,也是保障经济社会健康发展的必然要求。
立足经济学视角,早期对经济发展的“质量”界定,从狭义来看可理解为经济增长的效率,通过缩减要素投入,扩大经济产出达到经济有效增长。但就其内涵而言,“经济效率”仅仅考虑经济单方面增长,缺乏对社会和环境层面的综合考量。随着生态文明理念深入人心,“既要金山银山,也要绿水青山”的绿色发展要求进一步深化高质量内涵,构建宜居的生态环境是经济增长质量的重要保障和永续支撑,学者对高质量发展内涵的理解也逐渐全面而细化。[1][2][3][4]从投入与产出视角看,经济高质量发展要求以最少的要素投入、最优的资源配置效率,实现最佳经济社会效益和最低生态环境损耗,是对以往经济效率的理论延伸。与“经济增长”概念不同,“经济高质量发展”不仅强调经济“量”的增加,还着重要求“质”的提升,囊括结构优化、环境改善、创新驱动等多个方面,是一个反映经济、社会健康发展的综合性概念。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提出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发展理念,进一步指明了高质量发展的方向,为学者研究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任保平提出经济增长质量须紧扣经济属性,应着眼于经济增长中的公平与效率问题,同时兼顾生态环境压力。[5]沈坤立足国内外发展环境,从供给与需求视角出发,提出经济高质量发展就是依托供给侧改革和需求结构调整,以达到供给与需求动态均衡的发展目标。[6]近两年来,有关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研究成果颇丰,围绕指标建构、区域差异、保障机制和内在驱动等多方面展开。[7][8][9][10][11]胡晨沛立足国际视角,构建了国别可比的高质量发展指标体系,以其他国家为参考标杆,检验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成果。[12]郭永杰等将“绿色发展”理念引入县域经济评价框架中,从经济、资源环境和政府政策三个方面衡量宁夏县域经济绿色发展水平,强调资源环境支撑对生态脆弱区县域经济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意义,进一步完善了县域经济绿色发展评价指标。但从“绿色发展”的内涵来看,经济永续发展的动力不仅是经济增长、生态和制度环境改善,还应将社会层面纳入考量标准。[13]苗峻玮提出高质量发展应立足“以人为本”和“生态优先”的原则,其指标构建需体现人民福祉改善、改革开放深化和生态环境改善等方面内涵。[14]王蔷将高质量发展内涵引入县域经济框架,从产业结构、要素聚集、城乡关系和制度深化等方面构建了县域经济高质量发展指标体系。任晓燕提出新时期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源泉是技术创新,强调各地区经济发展需要注重技术创新和产业结构升级的协调发展。[15]此外,环境污染是制约当下各地区经济健康发展的普遍问题,经济总量、投资、消费和外资利用水平是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关键力量,而积极发挥政府职能是经济有效增长的重要保障。[16][17]总体而言,有关经济高质量研究的区域选择以东、中部省份居多,对西部经济落后、生态脆弱省份关注较少,且从研究尺度看,多以国家或省域单元为主,县域层面鲜有涉及,尤其对西北欠发达县域的考量更是空白。[18]基于我国幅员辽阔,东西部生态环境、资源禀赋、经济社会发展分异的特征事实,县域经济高质量发展指标构建在体现普适性的同时,也应针对不同区域生态环境差异体现一定的地域典型性。因此,研究着眼于生态脆弱与贫困属性交织的西北地区,构建县域经济高质量评价指标,以甘肃省为研究区,就其地理空间特征,划分为:中部黄土高原沟壑丘陵区、河西干旱内陆区、甘南山地高原区、陇南山地区、陇东黄土高原区五大地理区,并结合指标测度结果,探讨甘肃省县域经济发展差异。拟解决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为现有研究提供一个新的视角,完善生态脆弱区和贫困属性并存地区县域经济高质量发展评价指标体系;二是以甘肃省为研究区,基于指标评价结果,结合可视化工具,展现其空间差异事实,诊断限制发展的病理因子,因地制宜为甘肃省经济社会健康发展提供政策启示,并以此探索西部县域经济转型的提升路径。
高质量发展要求的提出立足于我国新时代经济发展的基本特征,是历史实践和经济社会发展演进的客观必然,也是适应我国社会主要矛盾转化的客观需要。县域经济发展需紧扣高质量内涵,把握历史机遇,明确发展的内在逻辑与要求。总体而言,高质量发展就是要实现经济增长永续化、生产方式集约化、人民生活生态化的目标,具体可理解为经济增长、要素激活、产业升级、城乡交融、经济增长成果共享、生态稳定、人民生活环境改善和制度深化合力作用的逻辑结果。
经济有效增长是高质量发展的核心,“经济效率”“绿色经济”“绿色发展”等研究表明,随着人口红利消退,经济有效增长不单依靠资源投入,更需要以高水平人力资本、资本投资、创新投入来驱动。[19][20][21]要素激活体现为资源有效利用,从供需理论看,高质量发展不仅体现为解决县域要素投入不足的问题,更需要结合制度环境和技术引进,探索要素激活路径,按照农业现代化、机械化生产方向,加快城镇要素流向乡村,推动乡村振兴。另一方面,通过人才和技术引进,提高要素投入质量,结合地方制度创新深化,吸引更多要素流入,推动要素激活,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结构升级就是生产要素从低效率生产部门流向高效率生产部门,推动人力、资本向更高产出水平和高质量的行业流动。[22]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产业结构需要与要素结构、需求结构协调发展,才能实现资源配置优化,助推经济高效运行。工业是推动经济增长的重要因素,随着资源与环境双重约束,更具“活力”的新兴服务业则是经济发展到高级阶段的结构动力,县域经济发展需要积极培育新产业、新动能,依托自身发展优势,有效承接上游优质产业。[23][24]城乡交融是县域经济发展的重点难点,乡村振兴和新型城镇化发展都需要立足县域空间。城乡二元结构理论指出,城乡经济协调发展,需要冲破城乡壁垒,推动要素自由流动,共同培育公平有序、统一协调、创新高效的市场体系,实现要素协调性集聚,推动城乡经济增长。经济成果共享是经济增长公平性问题,经历改革开放四十年来的经济追赶,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逐渐追求延伸到医疗、教育、公共服务等领域。高质量发展内涵逐渐转为满足更高标准和多样化需求,具体体现为教育、医疗公共服务均等化,社会保障与社会福利全覆盖,要求发展遵循“以人为本”的基本原则,以满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生态文明体现高质量发展“生态优先”的基本原则,资源环境约束日益趋紧和人民日益增长的优美环境需要,要求经济发展秉持生态优先的发展原则。[25]环境库兹涅兹曲线表明,经济增长初期以牺牲环境和生态为代价,随着产业结构优化升级以及清洁能源、清洁生产的使用,技术效应和结构效应将超过规模效应,从而改善环境质量。经济高质量发展指标建构还应体现生态稳定和环境改善两个方面,尤其是西北生态脆弱地区,稳定、良好的生态环境支撑是经济持久稳健运行的坚实基础。制度深化是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保障,构建“有为政府”、推进治理能力现代化,是党的十九大以来党和国家的重要议题,高质量发展要求作为“指南针”,引领地方政府监管方向,通过社会监管、智慧监管等方式,借助金融工具和环境规制手段倒逼企业走向经济绿色之路。[26][27]另一方面,政府“绿色产业政策”颁布实施与低碳生活方式普及等,将有效推动地方生产集约化、生活生态化,在本文指标中体现为政府管理与环境规制。
本文所构建的高质量发展水平代表经济发展高阶、最优状态的指数,指标选取上尽可能考虑以甘肃省为代表的西北生态脆弱区经济、社会、环境、政治属性(参见表1)。设定目标层为各县(区)经济高质量发展水平,由经济活力、社会进步、生态文明、制度深化四个维度构成。二级指标包括经济增长、要素激活、结构优化、城乡协调、成果共享、环境改善、生态稳定、环境规制、政府管理9项指标;三级指标包含30个具体指标,主要包括反映经济维度的10个指标、社会维度的8个指标、资源环境维度的7个指标以及制度层面的5个指标。在指标权重设定时,考虑经济、社会、生态、制度均为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力量,任一方发展失衡都将导致“木桶效应”,掣肘经济发展向高阶状态转变,因此对指标体系中二级指标预先设定为指标权重相等。
表1 甘肃省县域经济高质量发展水平指标体系
二级指标中,经济活力主要由三个方面体现,一是经济增长,二是要素激活,三是结构优化;社会进步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城乡协调,二是成果共享;生态文明主要从两个方面表征,一是环境改善,二是生态稳定;制度深化主要由环境规制和政府治理两方面构成,政府治理强调政府经济宏观调控能力,环境规制侧重环境监管和环保执法。
1.加权TOPSIS法
TOPSIS法(Technique for order preference by similarity to ideal solution)又称为优劣解距离法,是C.L.HWang和K.Yoon于1981年首次提出,是多目标决策分析中一种常用的有效方法,核心是根据研究对象与正、负理想解的距离,计算与理想解的相对贴近度,进行方案优劣的评价、排序,相对于传统的综合指数法更具科学性、客观性、准确性。本研究利用加权TOPSIS法进行县域绿色经济发展水平评价测算。[28]
计算步骤如下:
首先基于熵值法得到数值权重,具体步骤如下:
数据的非负数化处理
正向指标:
负向指标:
其中,i=1,2,…,n;j=1,2,…m,下同。Xij代表各指标的原始值,i代表甘肃省68个县(区),且n=68, j代表高质量发展指标数,且m=30。为了方便起见,仍记非负化处理后的数据为Xij。
其次,计算第i个被评价对象在第j项指标下的指标比重
然后,计算第j项指标的熵值
其中,k>0且与样本数n相关,文中令k=1/l nn
再计算第j项指标的信息效用值
dj=1-ej
对于第j项指标而言,dj的值越大说明该指标的信息效用值越大,即该指标的评价作用越高,对应的熵值越小。
最后,确立指标的权重
基于熵值计算基础,构造规范化加权矩阵
Zij=Yij·Wj
正理想解S+和负理想解S-欧氏距离的计算
最后,计算各方法与理想解的贴近程度
Ci越大说明方案越接近理想解。
2.障碍度诊断
为揭示各县高质量发展的制约因素,针对性地提高各县高质量发展能力,激活各地经济发展动力,需进一步对各县高质量发展水平进行病理诊断,为此引入了障碍度模型,模型的具体公式如下:
其中,Mi为第i个指标的障碍度,其值越大表示对地方经济健康发展影响越大。
研究主要数据来源《甘肃发展年鉴》(2019)、《甘肃农村年鉴》(2019)、《甘肃省主体功能区规划》、《2018年甘肃省生态环境状况公报》、《全省县级城镇集中饮用水水源水质报告》(2018年1—4季度)、《全省86个县(市、区)和兰州新区、嘉峪关市城区环境空气质量排名》(2018年1—12月)、《甘肃省2018年重点排污单位名录》,环保执法信息由甘肃省生态环保厅网站“生态执法”一栏摘取有关信息资料整理而成,政策信息均来自甘肃省各县(区)政府门户网站,政策选取方法参照韩永辉等研究,政策数据来自各网站“信息公开”一栏中的“政府文件”和“规范性文件”(2018)。①[29]
本文选取甘肃省为县域经济高质量水平测度区。甘肃省位于中国西北内陆地区,是“一带一路”建设的黄金节点,战略地位突出。省域面积约42.59万平方公里,占国土面积的4.72%,省会兰州市,下辖12个地级市、2个自治州,86个县(区),县域数量多且面积广阔,约占全省总面积82.76%。2018年甘肃省完成生产总值8246.07亿元,增长6.3%,支柱工业增加值占全省比重约87.73%。从地形环境看,甘肃省地处三大高原和三大自然区交汇地带,集生态功能重要、生态脆弱、生态环境敏感特征为一体,地域分异特征显著,划分为五大地理区,如图1所示。其中,陇中地区位于黄土高原沟壑丘陵区,是我国黄土高原水土保持重点区域;河西走廊地处西北干旱内陆区,是西北防风固沙生态屏障区;甘南地区属于青藏高原区,是黄河上游重要的水源补给区;陇东地区位于黄土高原区,是我国黄土高原水土保持重点区,也是省内重要的工业发展区;陇南地区属于亚热带山地区,是长江上游重要的水源涵养和生物多样性保护区。[30][31]
图1 甘肃省地域分异示意图②
作为西部典型欠发达地区,甘肃省发展长期面临生态脆弱、环境污染和深度贫困等多重困境,亟待转变传统发展理念,走经济高质量发展之路。本文参照甘肃省统计口径,剔除部分市辖区和市,将68个县(区)纳入研究范畴,并按照五大地理区进行划分,具体参见表2。
表2 甘肃省五大地理区所辖县区
通过计算各项评价指标权重,结合熵值法和TOPSIS模型计算出甘肃省县域经济高质量发展水平,结果见表3。
基于综合评价结果,通过自然断裂点法将甘肃省各县(区)高质量发展指数进行分级,并运用Arc.GIS10.2软件进行可视化分析,以便更直观地显示甘肃省县域经济高质量发展水平空间差异。
图2 甘肃省县域经济高质量发展及经济、社会、生态、制度维度发展水平③
经济高质量水平分类结果(T)显示(图2):甘肃省县域经济高质量发展空间集聚特征显著,五大区表现为“高-高”“低-低”二元集聚结构,其发展水平由高到低排序依次为河西区>陇东区>中部区>陇南区>甘南区,各区间发展差异较大。五大区中,甘南区和陇南区为低水平发展状态,而邻近的中部区发展较好,处于中高水平,涵盖全省75%的高水平县(区),区内永登县、榆中县和红谷区,因邻近省会城市,借助地方政策倾斜和资源有效配置成为省内经济高质量发展强县。河西地区整体处于中等水平,区内发展较为均衡。陇东区内部发展差异较大,表现为“高-低”水平县混合分布,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突出,需引起重视。从县域层面看,低水平县数量较多,而高水平县仅有4个,发展水平排名靠后的五县包括:古浪县、临夏县、积石山县、张家川回族自治县、漳县。这些县多位于民族聚集区,生态环境脆弱且地形地势复杂,可进入性低,难以有效吸引外来资本投资,经济增长依赖传统农业带动,产业结构单一,经济总量小,居民收入来源以传统农业和外出劳务为主,要素流失严重,城乡二元结构矛盾突出,加上地方政府经济绿色发展意识淡薄,最终导致这些地区难以走向经济高质量发展之路。总体而言,甘肃省县域经济发展质量一般,表现为经济增长活力不足,即经济总量规模小、产业升级缓慢;社会发展表现为城镇化水平低、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大、农村消费能力不足、惠民福利未全面普及等问题;生态文明冲突表现为部分地区农业发展受自然灾害影响较大,高污染、高能耗增长方式带来的环境问题与人民对优美环境的诉求之间的矛盾正逐渐激化,亟待通过地方政府绿色发展布局推动经济提质增效发展。
表3 基于T OP S I S模型的甘肃省县域经济高质量发展评价结果
研究进一步从经济活力、社会进步、生态文明和制度深化四个方面,对甘肃省五大区县域经济高质量发展状态进行可视化分析。
1.经济活力
经济活力水平(A1)分类结果显示:甘肃省五大区县域经济高质量发展差距大、不平衡矛盾突出,发展水平由高到低依次为河西区>中部区>陇东区>陇南区>甘南区。甘南区经济总量低,增长方式依赖传统农业带动,发展水平与其他四区差距较大。此外,低水平县还分布于甘南区、陇南区以及中部区所辖临夏州各县(区)。河西区大部分县(区)处于中等水平,区内各县发展均衡,而中部和陇东区内部发展差异大,表现为“高-低”水平县混合分布,表明甘肃省县域发展面临高效率行业比重低,要素投入“重量轻质”,经济产出总量小,各区(县)间产业分布不合理,产业发展缺乏联动互助。中部区、甘南区、陇东区和陇南四区经济发展环境相对严峻,经济活力水平处于中低水平交叉带且低水平县数量较多,主要分布于省内甘南区、陇南区,一部分低值区延伸至陇东区。甘肃省县区经济活力低具体表现为居民收入低、交通可进入性差、城镇化水平低、农村劳动力闲置等问题,同时产业发展多以农业为主,带动经济增长的活力因素匮乏。虽然目前国家政策引领下的县域已全面脱贫,然而这些区域中的部分县区仍有可能面临返贫风险,经济发展态势不容乐观,需进一步巩固脱贫成果。
2.社会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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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进步水平(A2)分类结果显示:甘肃省社会发展水平整体较好,高水平和中高水平县所占比重较大,在空间上呈带状分布,发展水平由高到低依次为河西区>甘南区>中部区>陇东区>陇南区。河西区整体社会发展水平遥遥领先,其他四区之间发展差距不大,在空间上呈“高-高”“低-低”水平集聚分布。低水平区主要分布于中部区和陇东区,中高水平县分布于河西区,究其原因:首先,河西地区城乡居民收入水平较高,且收入差距小,肃南、肃北和阿克塞为人口较少的牧业县,工业和旅游业是推动其经济增长的主要力量;其次,酒泉地区作为全国重要的粮棉油以及制种基地,特色产业发展具有绝对优势,而敦煌则是全国著名旅游地,区内“河西走廊黄金旅游线”的蓬勃发展也为该区经济增长注入较大活力;玉门、金塔、瓜州等市(县)则是得益于其工业发展,这些县的工业多集中于新能源产业、煤化工产业、硅材料产业等方面,能为经济带来较大收益,经济水平提高进而改善人民生活水平。同时,城镇化发展也进一步缩小城乡差距,社会福利惠及教育、养老、医护等多方面,从而推动河西社会发展水平提升。而陇东区、陇南区以及天水市所辖县(区)社会发展处于低水平状态,集中体现为教育资源和医疗资源匮乏、居民收入水平低、城乡收入差距大、社会福利无法全面覆盖,未来应着重强调本区城乡交融与经济增长成果共享方式。
3.生态文明
生态文明水平(A3)分类结果显示:五大区生态环境发展比较均衡,整体处于中低水平,发展水平表现为陇东区>河西区>中部区>陇南区>甘南区,相较于其他四区,陇东区整体发展良好,生态稳定,人居生活环境不断改善,受自然灾害影响较少。从县域层面看,生态环境发展水平高的县相对较少,仅有民乐县、甘谷县、秦安县、民勤县4县,整体呈现“高-低”水平混合分布的空间特征。低水平县数量较多,主要包括河西区的肃南县、高台县,中部区的皋兰县、榆中县、红古区、清水县、临夏县,甘南区玛曲县、碌曲县和迭部县,陇南区成县、徽县和两当县。这些县区或位于生态屏障区,或位于黄土高原水土保持重点区,虽然自然生态条件优越,但生态敏感脆弱,对经济开发的生态支撑能力不足,如何协调好经济发展与生态保护的关系是这些县(区)未来发展的难点和重点。邻近省会城市的皋兰县、榆中县、红谷区早期凭借地缘优势,推动资本、技术、资金等要素流入,经济水平领先其他地区,但其经济发展也日渐暴露出环境污染问题,威胁生态稳定与人民健康生活,需要引起重视。
4.制度深化
制度深化水平(A4)分类结果显示:甘肃省制度深化水平整体处于中低状态,五大区发展水平依次为陇东区>河西区>中部区>陇南区>甘南区,其中,甘南区政府引领经济高质量发展能力远落后于其他四区,而其他四区间差距较小。就各区分布来看,低水平县主要集中分布于河西区、甘南区和陇南区。发展较好的县包括河西区的肃南县、永昌县、天祝县,中部区的永登县、红古区、榆中县,陇东区的镇原县、华池县和环县,陇南区的礼县和西和县,也进一步说明这些县级政府在生态治理、生态经济、循环经济等政策制定实施上还是取得了一定成效。就县域层面来看,各县间发展水平差异较大,主要以高水平和低水平两种发展类型为主,且低水平县所占比重较大。这说明,部分县级政府对高质量发展的理解不够深刻,其政策制定与实施侧重于产业发展方面,而对清洁能源、生态产业的培植意识不强,对生态环境改善的政策引导欠缺。应重点加强各县(区)政府绿色治理能力,通过制定合理有效的环境规制政策,推动企业优化升级,提高全民绿色发展意识水平。
为进一步探索甘肃省县域经济高质量发展水平的有效路径,本文以县域经济高质量发展评价指标为切入点,按照五大区划分依据,结合障碍度诊断模型,进一步厘清制约甘肃省高质量发展的主要障碍因子,研究结果见表4。
表4 甘肃省五大地理区及全省障碍度因子前五及频次
障碍度分析结果表明,甘肃省五大区所面临的高质量发展障碍因子主要集中于生态文明维度,各区域发展制约因素具有一定的普遍性。通过对全省障碍度频次统计,前五位指标依次为“C20城镇集中式生活饮用水水源水质”(47次)>“C25自然灾害危害性”(37次)>“C19人均化肥施用折纯量”(36次)>“C22可利用水资源”(34次)>“C21环境空气质量综合指数”(28次),说明环境质量和生态稳定是影响甘肃省县域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核心制约因素,也进一步说明,对于生态脆弱区县域经济发展而言,依赖资源投入的增长方式只能短期促进地方经济增长,依托传统农业和工业发展所造成的环境污染、生态破坏将反向制约经济发展形成恶性循环。因此,生态脆弱区更要强调“绿水青山即是金山银山”的可持续发展理念。分区来看,陇南区主要障碍因子与全省相同,而中部区除水源质量、土壤污染和水资源短缺外,高污染、高能耗生产方式也是阻碍中部区发展的重要因素;从河西区看,除整体影响因素外,水资源短缺、自然灾害频繁、生态系统脆弱是影响其经济有效发展的主要障碍,如何改善生态劣势,依托资源优势,发展生态产业是河西区高质量发展的重要突破口;甘南区主要障碍因素为空气污染、生态系统脆弱、自然灾害影响严重和高污染型企业迁入;陇东区经济发展主要影响因素还包括自然灾害、空气污染以及地方政府环境执法行为,强调地方政府环境治理,将有助于改善生态环境,保障经济实现健康、可持续发展转型。
中部黄土高原沟壑丘陵区:本区是我国黄土高原水土保持重点区域,面临经济与生态方面双重压力,未来应强化生态环境治理方面的政策力度与财政投入,以流域综合治理、预防和治理水土流失为主要措施,通过退耕还林、沙化治理、植树造林等方式推动黄河干流湿地生态保护修复工程的实施,严格保护水体和饮用水源,推进沿黄河小城镇污水处理厂等基础设施建设。同时,利用好省会城市科技、人才、资源、资金富集优势,发展特色小镇、特色农业示范园,建设以兰白地区为重点的中部绿色生态产业示范区,打造天水装备制造、定西特色农副产品加工、临夏生态农牧业绿色经济基地。
河西干旱内陆区:本区是防风固沙生态屏障区,绿色发展水平较高,未来应依托“兰洽会”、敦煌文博会、新能源博览会等平台载体,充分利用风光电资源,推动新能源及新能源装备制造、现代高载能、文化旅游等产业发展。持续推进酒泉、嘉峪关清洁能源、冶金新材料循环经济基地,金昌有色金属新材料经济基地,张掖、武威特色农副产品加工绿色经济基地建设。同时,以防治荒漠化、建设和加强北部防风固沙林体系为主要措施,构建河西祁连山内陆河生态安全屏障,加强祁连山地区生态保护红线划定工作,强化生态环境执法监管,保证生态系统稳定协调发展。
甘南山地高原区:本区是黄河上游重要的水源补给区,经济基础薄弱,缺乏工业支撑,生态环境脆弱。未来应以文化旅游业、现代农牧业作为县域绿色发展的主攻方向,建设甘南州青藏高原绿色现代化先行示范区,同时以水源涵养、草原治理、河湖和湿地保护为重点,构建国家青藏高原生态安全屏障功能特区。
陇南山区:本区是长江上游重要的水源涵养和生物多样性保护区,虽然经济发展低水平县数量多,但具备生态环境良好,自然资源丰富优势。未来应充分利用“丝绸之路经济带”“长江经济带”建设等机遇,以西成经济开发区、工业集中区为主要载体,打造生态经济、循环经济产业集聚区,重点培育形成生态文化旅游、电子商务、现代物流等新兴业态。在生态环境方面还要以推进实施退耕还林工程、保护河湖和湿地以及森林等生态系统为主要措施,构建长江上游生态安全屏障。
陇东黄土高原区:本区是我国黄土高原水土保持重点区,也是重要的工业发展区,存在资源消耗大、工业污染严重等环境问题,未来发展需要围绕油煤气装备制造维修、绿色农产品精深加工、民俗文化和新能源、新材料等领域,着力培育新的工业增长点,推进县域农业产业化、工业集群化、服务业多元化发展。在生态环境方面,以预防治理水土流失、保持水土和森林资源为主要措施,巩固和发展退耕还林成果,促进黄土高原生态屏障建设。在脱贫阻贫方面,应深化农业产业扶贫模式,探索符合本区的阻贫路径。还要解决环境污染问题,大力推进清洁生产,实施工业企业节能减排,发展和延伸工业、农业循环经济产业链。
研究将县域经济引入高质量发展研究框架,在把握高质量发展的内涵与逻辑关系基础上,秉持“以人为本”和“生态优先”基本原则,从经济活力、社会进步、生态文明和制度深化四个层面,构建县域经济高质量发展指标,力图体现我国高质量发展实现经济增长永续化、生产方式集约化、人民生活生态化的重要内涵。
县域经济高质量发展分析结果表明:甘肃省县域经济发展质量处于中低水平,省内各区(县)间发展差异大、不平衡问题突出,体现在经济、社会、生态和制度等方面。五大地理区发展质量由高到低依次为:河西区>陇东区>中部区>陇南区>甘南区,河西区发展最佳,各区间发展差异较大。从各县指标排名看,兰州市所辖红古区、榆中县、永登县位列前五,是甘肃省县域经济发展的重要增长极。障碍度诊断结果表明:环境质量和生态稳定是影响甘肃省县域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主要制约因素,表明生态脆弱区要实现县域经济有效发展,需秉持“生态优先”基本原则。通过构建现代化县域政府管理体制,以市场要素激活、产业结构优化、城乡协调发展、经济成果全民共享、人居环境改善、自然生态稳定为导向,合力共促县域经济高质量发展。
研究在探讨甘肃省经济有效发展的同时,也进一步考量西部生态脆弱县经济转型的内在机制。一是坚持统筹兼顾,突出重点产业。在制定经济绿色发展战略和重大决策时,不要进行趋同式构建和重复布局,避免“一刀切”,应遵循市场需求,结合资源禀赋条件,加强地理标志品牌和区域特色名片培育,有效承接外来产业,培植壮大本土企业为县域经济发展注入活力。[32]二是坚持协调发展,加强区域合作。当前我国各区域间和区域内部发展极化程度高,普遍存在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应注重资源协调分配和互利共赢原则,通过强县带动,打造县级高质量发展增长极,开展跨区域项目合作,探索区域间、省域间、县域间多种合作模式,进一步缩小发展差距。三是深化制度创新,改善人居环境。要进一步厚植县级政府绿色发展理念,强化高质量发展绿色担当,从政、企、民三方入手,积极开展社会监督、政府监察等方式,构建清洁、低碳生产体系,强化居民低碳、节能意识,改善生态环境质量,打破资源与经济的“怪圈”,解决人地矛盾,满足人民优美生活环境需求。[33]另一方面,县级政府要为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稳定、有效的市场环境,完善创新驱动与产业升级政策引导,促进要素激活,助推县域经济长效运行。
注释:
①该二级指标体现的是各县(区)对绿色发展的主动性,而根据法的效力,行政法规、部门规章、省市级下发文件作为上位法,对全省各县(区)均有约束性和指导强制性,因此本文予以剔除。
②空间分异是自然和社会过程的空间表现,论文将甘肃省分为五大自然区:河西干旱内陆区、中部黄土高原沟壑丘陵区、陇东黄土高原区、甘南山地高原区、陇南山区,文中简称为河西区、中部区、陇东区、甘南区和陇南区。
③详细图像结果可联系作者获取。
④以甘南区“C19(9)”为例,表示指标“C19人均化肥施用折纯量”,“(9)”表示在甘南区7个县中这一指标出现在前5位的频次为9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