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章龙和他的工运岁月

李海流

罗章龙，原名罗璈阶，号文虎，字仲言。1896年11月30日出生于湖南省瀏阳县（今浏阳市）沿溪镇榴花村。其父罗泰钧在上海高昌庙造船厂参加过工人运动，曾与董必武等共事。在父亲的影响下，罗章龙和弟妹们都先后走上了革命道路。

2017年5月4日，笔者在北京前门6号楼采访了罗章龙的儿子罗平海。他讲述了父亲早年参加工运的情况和指导创建中共临城（今山东省枣庄市薛城区）车站支部的情况。

与毛泽东结成“管鲍之交”

1915年春，罗章龙转入湖南长沙长郡中学。5月，长沙数所学校门前出现了一则征友启事：“愿嘤鸣以求友，敢步将伯之呼”，文情真挚地寻求志同道合的朋友。征友人为“二十八画生”。这位“二十八画生”是毛泽东，因“毛泽东”三字的繁体笔画正好二十八画，故以此署名。不久，毛泽东收到了数封回信，其中一封署名“纵宇一郎”，文辞别有风度。毛泽东一见欣喜，立即复书相约，称“空谷足音，跫然色喜”。这位“纵宇一郎”就是罗章龙。

5月23日，毛泽东和罗章龙在湖南省立图书馆一个僻静处的长条石凳上比肩而坐，相谈甚欢。也许是心有灵犀，一个来自湘潭，一个来自浏阳，两位青年第一次见面，就敞开心扉：忆屈原贾生，谈诗韵曲谱;穷究宇宙源起，探讨人世曲折。不知不觉三小时过去，直到图书馆午休，两人才话别。临走时，毛泽东脱口而出“愿结管鲍之交”，并嘱以后常见面。此后，罗章龙与毛泽东交往甚密，两人积极参加爱国青年活动。

1918年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期，法国到中国招募华工，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等人借机筹建了华法教育会，组织中国学生开展赴法勤工俭学活动，杨开慧之父杨昌济及时把消息传回湖南。毛泽东等人刚从第一师范毕业，认为这是继续求学的理想途径，便积极发动刚成立不久的新民学会（1918年4月14日，由毛泽东、蔡和森、萧子升、罗章龙等在岳麓山周家台子沩痴寄庐发起成立）会员参加。此后，会员们到北京学习法文准备赴法，后毛泽东、罗章龙等因故未能成行。

同年9月，罗章龙考入北京大学学习，曾因事向时任北大教授兼文科学长的陈独秀请教，得到陈的赞赏，二人往来渐密，后长期共事。通过陈独秀，罗章龙认识了蔡元培。蔡元培介绍罗章龙参加北大哲学研究会和新闻学研究会，对罗影响至深。其后，罗章龙等在李大钊的直接影响下，在北京大学发起成立了马克思学说研究会，参与组建了北京第一个共产主义小组。

这一时期，毛泽东在杨昌济的介绍下，到北大图书馆任助理员。其间，毛泽东参加了北大哲学研究会和新闻学研究会，利用在北大旁听的机会学习。1919年2月，毛泽东怀乡心切，辞职返回长沙。

1920年5月，共产国际代表维经斯基来北大，与李大钊、罗章龙、张国焘、高君宇等进行座谈。会后，维经斯基以第三国际名义指定参加会议的人员为共产党员，罗章龙由此成为我国最早的共产党员之一。

领导各地的工人运动

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在上海宣告成立。中共一大确定党成立后的中心任务是“组织工人阶级，领导工人运动”。罗章龙相继担任中共北京大学第一任支部书记、中共北京区委委员。8月，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在上海成立，作为党公开领导工人运动的机关，又在北京、武汉、长沙、广东、山东建立分部。9月，罗章龙兼任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北方分部主任。除学校工作外，他频繁奔走于陇海与津浦铁路沿线，结识了大批路矿工人领袖，并介绍他们入党。11月，罗章龙前往洛阳，领导陇海铁路罢工，这是中国共产党直接领导的第一次大规模工人运动。

1922年6月18日，罗章龙来到济南津浦铁路大槐树机厂俱乐部，与王尽美一起筹备成立了山东省第一个产业工会——大槐树机厂工会。王尽美代表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山东支部在《山东劳动周刊》创刊号上发表祝刊词。7月，津浦铁路同人总工会成立，总部设在泰安，沿线各大站相继成立了分会。

1923年2月，罗章龙与史文彬、王仲一等发动和领导了京汉铁路大罢工。后军阀制造二七惨案时，罗章龙在长辛店受伤获救。突围后，他一面以北京区委负责人的身份处理“二七”善后事宜，一面编写了《京汉铁路工人流血记》一书。

指导建立中共临城车站支部

临城火车站是苏北鲁南的水陆交通枢纽，也是中兴煤矿的煤炭发往南北的转运站，津浦铁路与临枣铁路交汇于此。当时，车站包括其分段辖区共有员工380余人。从工运上说，这个站是联接津浦、陇海、山东、江苏各个辖区的衔接点。因此，中共中央和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对徐州、临城一带的工人运动十分重视。

1923年5月6日凌晨，发生了震惊中外的临城劫车案。事件持续一个多月，各大报刊纷纷在显著位置报道案件的进展。当时的中共领导人陈独秀、罗章龙、蔡和森、瞿秋白也在《向导》周报上发表文章，强烈抨击英美等帝国主义国家恃强凌弱的言行。

8月，时任中共三届中央执行委员、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副主任的罗章龙到徐州、临城、滕县视察工作，并撰写社会调查报告，发表在《向导》周报第40期、第43期。文章主要分析了枣庄地区的社会状况，反映了滕县等地的商贩和贫民如何反抗官府横征暴敛、拒绝交纳山果税等内容。

但罗章龙更关心的是铁路工人运动。他在指导徐州陇海铁路工人开展斗争的同时，为了使津浦、陇海铁路的工人运动相互策应，在工运基础较好的临城车站指导建立了中共临城车站支部。该支部在津浦铁路总工会的指导下继续声援京汉铁路、陇海铁路的罢工斗争。

11月，中共召开三届一次中央执行委员会，会议分析了二七大罢工失败后全国工人运动的形势，为了迅速恢复发展工人运动，通过了《劳动运动进行方针议决案》。议决案指出，首先要选择最重要的产业工人，如铁路、海员、矿工，集中力量，切实地各个组织或整顿。同时提到：“山东之坊子、淄川、博山、峄县等处的矿工运动，山东同志应把它和津浦、胶济铁路工人运动同时并重。”之后，中共中央又多次指示山东党组织注意开展枣庄中兴煤矿的工人运动。

中国共产党北方区委和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北方分部，对徐州、临城一带陇海、津浦铁路的工人运动十分重视。罗章龙在《我对山东建党初期情况的回忆》中写道：“我对山东建党初期的情况，是比较了解的。因为那时我在中共北方区委负责工运工作，经常到山东、河北、河南、山西、江苏、东北等地巡视工作。”“山东除济南、青岛、淄博、枣庄、潍县等地外，我还去过威海。”

由于早期的中共党组织不规范，至于当时的中共临城车站支部成员有谁，具体情况如何，距今已近百年，详细史实无从考究。

1923年12月，兖州镇守使张培荣根据山东督理郑士琦的密电，设宴诱杀了山东新编第11旅旅长孙美瑶，解散了新编旅，临城驻军中潜伏的革命党人由此去了上海。1924年初，张培荣又派兵进驻临城车站，清查革命党人，禁止工会活动。同时，陇海铁路的工人运动遭到严重破坏，中共临城车站支部和赤色工会的成员被迫转入利国驿小站隐蔽活动。不久，中共临城车站支部停止活动。1928年12月，中共山东省委向党中央报告组织工作情况时指出：“临城有车站支部，过去有几个人，但未与党发生关系。”

离开党组织后从事文教事业

1931年1月初，当全国工人运动在白色恐怖下逐渐开展起来时，罗章龙深感党内“左”倾冒险主义的干扰和破坏严重，在中共六届四中全会期间，大胆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遭到共产国际代表米夫及王明的严厉处分。该年1月27日，罗章龙被开除党籍。1933年4月，他在上海被捕。1934年，经蔡元培出面保释出狱，罗章龙改名罗仲言，被聘为河南大学教授兼经济系主任。1939年夏，罗章龙又应西北大学之聘，担任教授兼经济系主任。1947年冬，他应湖南大学之约回到长沙，先后担任经济系主任、校务委员会教授代表，积极参与湖南和平解放運动。在近15年的大学教书生涯中，罗章龙先后著有《中国国民经济史》《欧美经济政策研究》《经济史学原理》及《国民经济计划原理》，总计近百万字。

《西行漫记》中，当话及罗章龙，毛泽东这样说：“他后来参加了共产党，接着转向了。”不知是他表述得巧妙，还是斯诺记述得巧妙，抑或是翻译得巧妙，总之，“转向”的言外之意耐人寻味。

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曾通过湖南省委负责人询问罗章龙近况。1953年，全国高等学校院系调整，罗章龙任武汉中南财经学院教授。毛泽东几次经留武汉，都向当地负责人说起罗章龙，其间也不无问讯，有一次还认真地向省委负责人提出，要为罗章龙盖楼度晚年。可偏逢20世纪60年代中期，他作为老朋友的一片心意始终未能如愿。

与笔者交谈中，罗平海说，“父亲是有心人”，他曾给毛泽东写过一封信。但罗章龙始终把这一段相知相交的“管鲍”之情深埋心底，多年来守口如瓶，不与外人提起。他周围的许多教师和学生，都不知罗仲言教授就是当年风云一时的罗章龙。

1978年9月，罗章龙应李维汉之约，参加了中央党史座谈会。翌年6月，他奉调进京，担任中国革命博物馆顾问，并相继担任全国政协第五、六、七、八届委员。在京十年，他先后著述了《椿园载记》《椿园诗草》等书和译作《为人类工作——马克思生活记述》，再版了《康德生平》，并发表了一批回忆文章。他一生累计出版发表各类著述和文稿500余本（篇）。1991年7月，国务院给他颁发了政府特殊津贴证书，表彰他为发展我国社会科学研究事业作出的突出贡献。1995年2月3日，罗章龙在北京去世，享年99岁。

罗平海说：“1990年，父亲对家人及朋友说，他是李大钊的学生，关系很好，感情很深，希望身后仍陪伴大钊先生。”罗章龙生前曾亲往香山脚下的万安公墓察看，但因为当时无钱买地，没有定下来。

罗章龙逝世后，其骨灰被安放在八宝山革命公墓。亲友在万安公墓李大钊烈士纪念园的东北侧又买了一块墓地，作为他的衣冠冢。这是亲人念及老人一生的追随，完成他陪伴革命先烈李大钊的遗愿。

编辑/王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