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吞住房公积金的“死囚”

张新

2005年5月16日上午，湖南省郴州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原主任李树彪涉嫌贪污、挪用上亿元住房公积金一案正式开庭审理。由于该案涉案金额特别巨大，关系当地20万城镇职工切身利益，被称之为“全国住房公积金第一案”，震惊中央！2009年1月13日，湖南省高院终审对李树彪依法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2010年3月25日，郴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根据最高院核准的执行死刑命令，对李树彪执行死刑。

吃香的“财神爷”李主任

1964年生的李树彪，郴州宜章县人。李幼时家境并不宽裕，故只完成初中学业。他的第一份工作，在郴州冶炼厂车队当了一名普通司机。因冶炼厂倒闭，李树彪先后在郴州市统计局、市体改委当司机。1994年，李树彪离开市体改委车队，和朋友筹建郴州市科达燃料公司，挂靠在市体改委之下。1997年底，李树彪再次回到郴州市体改委。因李头脑活络，能说会道，会巴结领导，又有亲戚相帮，工作不久，其身份由工人转为干部。1998年初，李树彪调任郴州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主任，为副科级。“可以肯定地说，李树彪为这个身份转换付出了代价，他的代价就是不断替人埋单。”一位知情人士透露。

据检方事后调查证实，2003年，农业银行郴州市分行从李手中争取到4000余万元公积金存款。这一数字，相当于该行年度存款指标的一半。据国务院相关文件规定，承办住房公积金金融业务的受托银行，原则上一座城市委托一家办理。然而，在郴州的各大商业银行和城市信用社，李树彪公然违反规定，开设了数十个公积金账户。李时常因一些要求得不到满足，动不动就扬言要把资金撤走。“谁能给他更多更大好处，他就把公积金存在哪家银行。”工行郴州市支行信贷部一名员工说。

同样将李树彪视为“财神爷”的，还有郴州各事业单位。郴州宾馆一位负责人向办案人员诉说，该宾馆就依托李树彪，用公积金作为担保从银行贷出1000多万元用于宾馆资金周转。其操作方式是，以宾馆职工个人名义向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提出申请，获得公积金担保后，每人贷款8万元，再聚零为整。2002年郴州曾启动一个城建项目，因资金周转不过来，也由建设局出面以住房公积金抵押从银行调用数笔资金。据查，这些事业单位以上述方式获得住房公积金贷款，有的确实是用于职工集资建房，但也有部分单位负责人将资金投入到个人项目。

单位成为私人“提款机”

李树彪自当上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主任后，作风霸道，在单位大搞“一言堂”。《住房公积金管理条例》规定，任何单位和个人都不得挪用住房公积金，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不得向他人提供担保。可为什么李树彪能够动用如此大额的公积金呢？李最先采用诈骗手段，就是假借集资建房的名义，骗取公积金中心的贷款。在骗取贷款过程中，李树彪先后请人私刻了郴州市电力总公司、湖南烟叶复烤厂、郴州电力燃料公司等单位共计11枚假公章，伪造其他单位材料或个人材料，尔后以这些单位或个人的名义向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贷款。

按照常规，对于贷款申请，需要经过管理中心信贷员、分管贷款的副主任及主任三关审核，前面两关只要一审核，就能发现破绽。但是，身为管理中心的最高掌权者，李树彪只需一声招呼，信贷员和副主任就“唯命是从”，可以不加审核而予以签字认可。最后，李树彪只需把大名签上，就堂而皇之地从银行提走贷款。李树彪以这种方式从银行提走了5111万元的公积金。同时，他还利用存在各银行的公积金作抵押，套取银行贷款近7000万元。根据规定，公积金是不能用于抵押的，但由于害怕失去公积金管理中心这个大客户，各银行都违规给予李树彪贷款。有人说，李树彪在任时，公积金管理中心就等于他的提款机，6亿元公积金就好像他的个人存款。

国务院颁发的《住房公积金管理条例》规定，住房公积金的管理必须“执行住房委员会决策、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运作、银行专户存储、财政监督”的原则。但在郴州，所有程序均由李树彪一人“包揽”。这意味着，李树彪通过公积金抵押贷款、诈骗贷款共套取1.2亿元资金。农行郴州市支行信贷科一位负责人说，李树彪贷出的钱不能及时归还，银行马上可以把公积金的钱拿来填窟窿……2003年，李树彪以妻子的名义在广州番禺区锦绣香江花园购得一联体别墅。李还购置了三辆本田等高档轿车，用于自己消费，尽显阔气。

走地下钱庄澳门豪赌

李树彪被抓后，办案干警从他身上缴获了一本护照和一本化名“林康全”的港澳通行证。2003年9月30日至10月18日，19天的时间，他三次进出拱北海关，有15天待在澳门。“去澳门干什么？”面对侦查人员的讯问，李树彪承认是去赌博。但他一开始竭力否认赌博与公积金有关。后来，干警亮出了在李树彪包里搜到的一张汇款单，李树彪才“服软”。这笔450万元的汇款，就是李树彪用住房公积金作抵押贷来的。办案机关查证，从1999年9月8日到2004年1月15日，李树彪骗取公积金贷款和银行贷款共计44笔，涉案金额高达1.2亿元。这些钱几乎都被李转移到境外用于赌博。

对李树彪来说，挪用公积金和骗贷，只是完成了赌博计划的第一步。根据国家规定，出入境一次携带的现金数额最高只有2万元。上亿元賭资是谁帮他带到澳门赌场的呢？到案后，根据李树彪的供述，检察机关在广东珠海查到了一家毫不起眼、名为“讯达”的地下钱庄，李树彪的钱几乎全是通过这里兑换成港币或筹码转到澳门的。2004年2月22日，专案组依此线索南下珠海，在广东警方的配合下，一举摧毁吴明丁的地下钱庄，并抓获了钱庄的老板吴明丁兄弟俩，将其押至湖南郴州。

经查，李树彪的赌资主要通过吴明丁的地下钱庄转账至澳门。吴明丁以一个叫“讯达士多”的日杂百货店作掩护。通常的做法是，李树彪通过化名将钱从郴州汇给吴明丁提供的账号，如深圳的金利来公司、珠海的万年华贸易公司等，均为吴明丁开设的空头公司。然后，钱庄负责将这些汇款通过“水客”带到澳门。所谓“水客”，是指频繁往返于珠海、澳门海关的人。他们进出海关的主要目的，就是将商品以“蚂蚁搬家”的方式随身带过边防检查站，这样的商品包括化妆品、药品、手机及现金等。李树彪再凭钱庄提供的纸条，到澳门提款。不光是提钱方便，吴明丁开设的地下钱庄在澳门还开有码房，专门为赌徒们“洗码”，也就是把赌资换成筹码。赌徒们拿着筹码就可以进出赌场。

据吴明丁供述，李树彪通过他的地下钱庄转移了25笔赌资，涉及的金额高达9087万元。李树彪曾经谈到自己花费1亿多元到澳门进行赌博的心理：“开始的时候，我曾经赢过1000多万元，以为这样能够赢钱;到后来越输越多，已经收不住手了。”被李树彪贪污、挪用的1.2亿元中，赌博输掉8000万元，另有4000万元被追回。

难逃法网被处极刑

2004年1月28日上午，郴州市检察院反贪局局长袁亚军的办公电话急促响起，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略显紧张：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主任李树彪这些年经常到澳门赌博，而且每次下注还蛮大……容不得袁局长详问，对方就挂断了电话。这个匿名举报电话引起了袁局长的重视与关注，他立即向分管检察长汇报，并着手制定了展开秘密初查的方案。“先到出入境管理部门核实一下情况。”查办案件的第一个指令迅速发出。“2003年李树彪出入拱北海关50余次，一般是当天出，第二天回，有时在澳门待上几天，最长的一次有9天。”经初查发现，李树彪利用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的单位存款作质押担保，从某家银行就动用了资金700余万元，且资金都流向广东珠海等地。同时，李树彪的行踪也被秘密掌控。

1月29日，春节长假后的第二天，李树彪还没有到单位上班。郴州市政府主要领导亲自致电李树彪，发现对方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的员工证实，李树彪年后就未来上班。“难道初查被李树彪发觉了？李树彪会不会逃跑？”事不宜迟，检察院马上立案，立即组织抓捕。2004年1月30日晚，反贪干警趁着夜幕踏上了南下征程。经线索排摸，李树彪可能在广州番禺锦绣香江花园。31日早上追捕组先请物业公司工作人员切断水电，未见有房主咨询，就乔装成水电工入室，同样发现屋内无人。下午4时，李树彪开车回到住所，等待多时的抓捕小组当场将李树彪抓获，并对其住所和人身依法进行了搜查。李树彪被连夜押解回到郴州……

2005年5月16日上午，轰动全国的湖南省郴州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原主任李树彪涉嫌贪污、挪用上亿元住房公积金一案正式开庭审理。上午9时，郴州市中级人民法院第一审判庭内座无虚席，李树彪等9名同案人员被依次带上被告席接受审判。同案人员包括郴州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原总稽核师王诗义，广东省珠海市个体工商户及讯达士多店主要经营者吴明丁、吴明光兄弟以及李树彪前妻李庆容等。据起诉书称：李树彪案立案侦查始于2004年1月，经过一年多的侦查和审查，摸清了李树彪涉嫌犯罪的事实。李树彪从1999年至2004年1月，利用职务之便，先后作案44次，涉案金额11801.5万元，平均每年作案十多次。李树彪涉嫌贪污、挪用的公款，绝大部分用于到澳门豪赌或个人挥霍。2002年4月至2004年1月，吳明丁、吴明光经营的讯达士多商店（地下钱庄），先后34次将李树彪挪出或贪污的1.0317亿元人民币非法兑换成港币转往澳门，供李树彪赌博。据查实，李树彪在澳门赌场只玩“百家乐”，大部分时间是在葡京赌场玩，绝大部分赌资也是在葡京赌场输掉。案发时尚有7747.5万元未退还，已冻结、查封、扣押涉案财物价值近4000万元，挽回了一定的经济损失。由于李树彪一案涉案人员多、涉案金额大、案情复杂，因此公开审判过程持续5天……最终，一审法院与二审法院都判处李树彪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全部财产。此案被称为“全国住房公积金第一案”。

最高人民法院核准认为，李树彪利用担任郴州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主任的职务便利，骗取由其监管的住房公积金5667万元，其行为构成贪污罪。并将所贪污的5667万元中5495万元非法转至境外用于赌博，贪污犯罪数额特别巨大，犯罪后果和情节特别严重，依法应予严惩。同时，李树彪还利用职务便利，挪用由其监管的住房公积金6205.5万元，用于自己的营利活动或非法转至境外进行赌博，其行为构成挪用公款罪。李所犯两罪情节特别恶劣，后果特别严重，应并罚依法惩处。最高人民法院认为，本案的一审判决、二审判决所认定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充分，定罪准确，量刑适当，审判程序合法，依法核准了对李树彪以贪污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全部财产;以挪用公款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的刑事判决。2010年3月25日，李树彪被执行死刑。

案后思：业内人士分析认为，李树彪案的教训十分沉重，警示意义也特别深刻。一是一些地区住房委员会制度没有真正建立，“房委会决策”流于形式;二是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未能真正作为“不以营利为目的的独立的事业单位”运行，个别地方资金管理分散;三是住房公积金监督机制不健全，住房公积金使用率低，挤占、挪用住房公积金等违法违规现象时有发生，公积金存在风险隐患，以致出现了像郴州李树彪案这种严重的职务犯罪。同时，银行监管职责的缺位和漏洞，也为住房公积金犯罪提供了方便，从而使一些银行在客观上成了犯罪的“帮凶”。为此，中国银监会要求，银行机构应对大额资金流向加大监督力度，特别是基层银行应该下大力气加强对大额划拨资金的监管，防止住房公积金流失。

国务院曾于2002年5月发出《关于进一步加强住房公积金管理的通知》，要求健全和完善住房公积金监督体系。因违规使用住房公积金而造成资金损失的，要依法追究直接责任人及有关领导的责任;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其刑事责任。同时要适时推进和变革住房公积金的管理体制。但部分地区对《通知》执行不力，监管不严，导致住房公积金领域多起违法案件出现。46岁的李树彪以罪恶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的犯罪给人们留下了深思，敲响了警钟！

（本文除李树彪外，其余人名均为化名）

编辑：夏春晖  38675320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