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德斯主义的发展现状与前景浅析

任彦妍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 北京市 100005）

伯尼·桑德斯两度竞选美国总统败北，分别于2016年和2020年的党内初选中败给希拉里·克林顿和乔·拜登。今年，桑德斯虽在内华达等州取得压倒性优势，但终因无法吸引非裔选民，在“超级星期二”后颓势凸显。但“桑德斯主义”逐渐进入美国民众视野和政治主流，将长期发挥影响力。

桑德斯主义脱胎于伯恩斯坦主义，其主要参政路径是在“资本主义代议制框架下，以议会斗争的方式实现社会主义”。在美国历史上也能找到相似主张，即寻求在市场经济和私有制基础上，加强国家干预，保障工人福利和就业，局部调整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以缓解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的罗斯福新政。可见桑德斯主义本质上是新政自由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社会主义截然不同。桑德斯主义的改革路经并不诉求资本主义统治阶级放弃对生产资料的所有权，不触及资本主义的本质和政权根本，而是通过国民收入的二次分配等方式，以代议制民主选举为手段，在资本主义制度框架内开展温和、渐进、局部改良，修补完善资本主义制度，最终实现北欧国家的高福利模式。

桑德斯关注获得感低的中下层民众和边缘弱势群体，如退伍军人、失业人口、无证移民等，收获了该群体的支持。此外，桑德斯还深受年轻群体的青睐。美国年轻人深受结构性经济困境制约，背负了沉重的助学贷款债务，就业形势不明朗、收入不理想，对资本主义制度失望情绪与日俱增，急于寻求其他的解决方案。

桑德斯主义提供了相对理想的替代方案。其社会改革主张包括医疗、教育系统和劳工权利保护等领域。一是人人看得起病，即建立覆盖所有人的基本医保成本、由联邦政府作为单一公共系统支付的全民医保体系，并主张免除逾期的医疗债务。二是人人上得起学，即取消公立大学学费、降低助学贷款利率、消除大学助学贷款债务等。三是人人住得起房，即由联邦政府投资，为无家可归者建设永久性住房。四是人人赚得了钱，提升最低时薪至15美元每小时，主张带薪休假，强化工会制度和劳动者权力。可见，桑德斯社会改革耗资大、成本高，需通过经济改革来实现，如打破华尔街银行巨头的垄断，严格监管大型金融机构和跨国公司，对富人和大企业征收高额税，对污染企业征收碳税等。

此外，在国际贸易议题上，桑德斯反对基于投资效益逻辑、生产要素自由流动的全球化和自由贸易，抵触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等区域自贸区安排，认为全球化促进了美国工作机会的外包、劳动密集型低端制造业的转移，导致锈带州等传统工业和制造业重镇失业人数大幅增加，及美国产业空心化日益严重；政治上，反对金融寡头对政治的干预，强调民众的民主参与对稳固民主制度的重要性；军事上，支持削减国防预算，反对美国海外军事干预和寻求全球霸权，而是应将相关支出投入到社会福利保障制度和公共服务体系的建设中。

然而，桑德斯受到民主党建制派及共和党右翼力量的左右合围夹击。首先，民主党温和中间派精英对桑德斯的激进左派主张，持质疑、警惕和反对态度，主张消解或同化其“绿色新政”等提案，担心民主党的整体意识形态会因此左转。其次，以特朗普为代表的右翼势力，整合了种族主义和民族主义倾向，如白人至上主义，为白人中下阶层代言，更具煽动力，分化了民主社会主义的选民基础。此外，桑德斯树立起“民主社会主义”的鲜明旗帜，为特朗普抹黑攻讦提供了便利，特朗普通过主导反共产主义和反社会主义的叙事，迎合了美国的极端反共产主义意识形态传统，进一步污名化了社会主义这一话语结构。此外，美国民众存在古典自由主义价值观共识，即宣扬个人主义、自由民主和小政府，与桑德斯代表的民主社会主义主张背道而驰。

但桑德斯主义仍有较大发展潜力。首先，由于20世纪70年代以来，美国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的实施，造成了美国社会内部收入差距悬殊、贫富分化严重，财富高度集中在美国最富有阶层，导致了民意撕裂和政治极化。简言之，资本主义制度周期性的政治衰败和经济困境给“桑德斯主义”提供了发展的沃土。其次，为了弥合党内分歧，拜登政府对激进左派主张有所扬弃，将采用部分的激进左派立场和政策主张，如“绿色新政”议案中提出取消对化石燃料的补贴，改造生产模式，淘汰落后产能，保护生态环境。拜登鼓励对风能、太阳能等清洁能源进行大规模投资，在全球范围内呼吁禁止补贴化石燃料，设定了2050年的“净零排放”目标，与桑德斯的气候和能源政策相契合。再次，桑德斯主义结合美国社会现实，多战线作战、多议题联动，如生态运动、种族平等、女权运动和LGBT群体权益合法化等，有助于团结广大选民，改变左派运动的无方向、无目标、无领导者、无正式结构等缺陷，减少其排外性和无政府主义成分，确保了运动的延续性和广泛性。 此外，民主党内以亚历山大·奥卡西奥·科特兹为代表的激进左派不断成长壮大，也将使桑德斯主义得以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