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對面大楼上有狙击手瞄准你,你会怎么做?”她说。
我满脑袋问号,但又不得不回答。这是我第七次面试,前六次我甚至都没见着HR,就被前台小姐姐告知已经有了人选,白跑一趟。这次好歹我成功进入了面试,可没想她的第一句话就这么脱线。
她很漂亮, 刚才那几秒我已经在幻想和她共事的愉悦时光了。我赶紧收起思绪,脑袋飞快地转动着。
“这不是演习。”我假想着此刻我真的被狙击手瞄准头部,略带夸张地吞了口唾沫,逐渐入戏。我盯着HR 的眼睛,喉咙用力,使我的声音发颤:“面试官您好,请问怎么称呼?”
“柳。”她靠坐在办公桌边缘,略带玩味地看着我的表演,回答很是干脆。
“好的,柳小姐。”我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这不是演习,我也没有在开玩笑。”她点点头。
我又咽了一口唾沫,字正腔圆地说了一句话。
“ 对面大楼有狙击手瞄准我。”
她很浮夸,两只手往上抬起,耸起肩做惊恐状。我连忙将两只手掌竖直起来,掌心对着她:“你别乱动,不要被他发现我已经知情。”
我知道有高倍镜的情况下,对面楼顶的哥们儿对我的表情一览无余,我不能排除狙击手会读唇语,于是我接着对她说:“柳小姐,您好,我叫吴序,是第九号面试者,请问您可以往您的左手边挪五个肩距吗?”
我是咬着牙说完这句话的——这能最大限度地干扰杀手对我唇语的读取。我离柳小姐很近,我相信她能听清。果然,我说完后,她学着我的紧张状态,故作自然地慢慢往她左边移动着。
“对,然后请缓缓坐下。”这是一个30 平方米左右的办公室,仅朝北开了一扇窗,窗下放了把椅子——那应该是客座。HR 的办公桌在房间西边靠墙,现在她被我指挥着坐到窗边的椅子上。
“很抱歉柳小姐,借用你的身体来挡着我,不过你放心,他的目标是我不是你,所以你不会有危险。你手机呢?能帮我报警吗?”
她用手小幅度地指了指办公桌上的iPhone,俏皮地歪了歪脑袋,意思是对不起,手机不在身上。接着好像意识到这种过家家有点蠢,表情开始不耐烦。毕竟年龄不大,化淡妆的脸上洋溢着青春气息。这个年龄能当上公司的HR,肯定有点裙带关系,我猜的。
我缓缓将手伸进公文包,掏出一份简历,递给她。她的表情开始满意起来,像是在赞扬我的适可而止,放松地在原位看起我的简历。
“ 你的保险箱里放了多少钱?”我递完简历,开始观察整个办公室。在房间西北方,也就是办公桌内靠墙角的位置,放着一个保险箱。
她突然抬头,眼神警惕。我语速飞快:“每个月的月初是结账的日子吧?不是?没关系,这个不重要。这是本月的员工工资?也不是?没关系,这个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里面有钱,我知道。” 我盯着她的眼睛,“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那个狙击手的,但是我和你一样,信息量有限。”
我慢慢地蹲下, 完全躲在HR 的轮廓里。“我只知道你的保险箱里有钱,他告诉我的。他还告诉我你姓陈,他骗了我。”我指了指我耳朵上的蓝牙耳机,“一分钟前,我和他还有联系,我们的对话他都听得见。”
可能太过紧张,我不自觉地将嘴唇咬破了,满嘴血腥气,HR柳小姐应该看在眼里。
“不过你放心,刚才我掏简历的时候,已经将蓝牙断开了,他现在听不到我们的对话。”我语速很快,眼睛尽量凶狠地看着她,“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和他什么关系,别不当一回事,”我用手指了一下后脑勺,“他现在可瞄准你了。”
柳小姐有些害怕,“你有病啊,刚才的附加题已经结束了!”她措辞坚定,可是喉咙用力,有颤音。
我双手上举,耸了耸肩,“信不信随你,只要你别离开现在的座位。”我觉得蹲着不舒服,于是坐在了地上,“我和他的原计划就是,我将你引到窗边,然后他——”,我右手比了个八——“砰!”说完我俏皮地伸了伸舌头,上面全是我自己咬的血。
“保险箱没锁,他告诉我的。”我看着柳小姐,“你不爱锁保险箱?不是?你恰好今天忘了锁?也不是?这就可怕了。”
我又咬牙切齿地说:“那就是你恰好没来得及锁。你是同伙?”柳小姐果断摇头。
“嗬,你还想骗我?如果不是你告诉他,他怎么会知道你现在没锁保险箱?难道这个房间有监控?正对着保险箱!”柳小姐不禁瞥了一眼房间西南角,我顺着她目光看去,果然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一个黑洞洞的摄像头,广角的镜头几乎将整个房间纳入监视——也包括我们。
没想到出来的第一笔生意,就砸在他手里。
“我真的不认识他,我不是他同伙!”柳小姐身体有些抖。
我又看着她的眼睛,“我阅人不多,但看你的眼睛,你不像是在骗我。”
她大概想疯狂点头,但是不敢幅度太大,只好睁大她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地看着我。情绪一到位,泪腺就开始分泌液体。
“我其实是个变态杀手,可他比我还变态。”我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我玩不过他。”
眼泪果然是人类最好的情绪宣泄方式,柳小姐流了几滴泪,脑子开始恢复了一些运作。一活络,就想自救。她继续保持头部的稳定,学着我咬牙切齿地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舔了舔嘴唇,回答她:“很简单,假设你骗我,假设你没骗我。”我顿了顿,继续欣赏她的大眼睛,“是第二种假设对不对?”她用力眨了下眼睛。
“那就简单了,假设不是你配合提供的情报,他用某种方式知道了你的情况,你想想你身边的、能自由进出这个房间的、你觉得可疑的人。”我挥手阻止她的回答,“你不用回答我,你想个人选就行,我们时间有限。”
我继续推理:“那么他可能原先并不想杀我,可是,你知道吗,巧了,你偏偏作死问我关于狙击手的面试考题——蓝牙耳机里面他听到了。”
“巧合,有這么巧?对不起,我不是怀疑你,我现在相信你,也只能相信你。”
她没给我表情,我就自顾自继续往下说:“所以就很倒霉了,你的巧合让我结结实实地误解了,于是对他释放了敌意,同理你的巧合也通过蓝牙耳机让他误解我,并对我产生了敌意。”
“或者说杀意。”我用手比划了一下,“无论怎么样,在我掐断蓝牙的那一刻,他就认定我们是一伙的了。”
“所以现在你绝对不能动,他镜头里现在就你一个目标,一个杀手是不会允许狙击镜头里没有目标的——那是变态杀手的耻辱。”说完我就后悔了,我才是变态杀手,他应该是超级变态杀手,我的错,措辞不严谨。
“但是他又不会马上开枪,你知道的吧?这会惊动他的第二个目标——他会等我出现。”我现在也很紧张。
“对了,你的监控带监听吗?”我突然想到一个希望,脱离困境的希望,毕竟我的位置离门有点距离,他干掉柳小姐后,几秒钟内我只能找到掩体,并不能冲出房门。该死,我还是可能会死。
“没有!”柳小姐的声音放了出来,真有磁性的女声,“我确定没有,那时候小陈说要买带拾音器的,报价也低,但我爸有熟人,所以……”
“小陈?”我示意她跳过这个话题,实在没时间算账了,现在保命要紧。
什么声音?柳小姐的脸部表情瞬间凝固,那是极度惊恐、紧张的表情,我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那是房门的方向。门被缓缓地推开。门后是谁?是杀手还是小陈?
最先迈入房间的是一双黑色女高跟,上面的小腿被黑丝紧裹着……耳边传来“嗬嗬嗬”的喘息声,那是人类紧张到缺氧的表现。看来是小陈,怎么个开场白?久仰大名?好汉饶命?
“砰!”突然一声巨响,天崩地裂。原来中枪是这种感觉,我感觉整个大楼都在晃,耳边“嗡嗡嗡”地响。我逐渐无力、倒地,眼前一片血色。
5
警察没空搭理围观群众,他们是冲着死亡事件来的。下车的可能是个领导,“小李,具体是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那个叫小李的年轻办案民警闻声走到领导跟前,他开始汇报工作。
“死者姓柳,性别女,22 岁,× 公司的人事部经理,法医初步判断死因是心源性猝死。
“ 另外还有一位伤者姓吴,是来公司面试的应聘人员,只是受到惊吓昏厥,应该过一会儿就醒了。
“监控好像坏了,技术部正在尝试取证。不过有目击者,是× 公司的正式员工陈某。她也受到了惊吓,但意识清醒,她能证明,事发当时,柳某和吴某正在进行面试,而花园小区开发商非法拆除爆破产生的巨响,致使两位正在全神贯注进行面试的人员受到惊吓,一人猝死,一人昏厥。”
“ 唉, 好好一个花季少女,就这么猝死了。”
“那个吴先生也惨,刚从精神病院痊愈出院,好像是什么妄想症。” “ 联系家属走赔偿程序吧,我们依法全力提供支持,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你们也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小李站得笔挺。
(摘自“知乎日报”微信公众号,知止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