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时期的“男孩梦”

2020-12-20 18:40滑七
青年文摘 2020年8期
关键词:胸罩内衣胸部

滑七

母亲一直期待自己能有个儿子,只可惜天不从人愿。

在孕育我之前,母亲已生了两个女儿,还有一个孩子因为种种缘故,没能出世。

她对于那个孩子总有许多怀念。谈到时,母亲便会叹气道:“应该是个男孩,可惜了……”

当家里各方面都好转时,母亲抱着信念,要把那个根本还不知性别的“男孩”生回来。

母亲用虔诚的心向上天祈祷,请神让她拥有一个男孩吧。她很快便怀孕了,只可惜,现实总不如预期:我是个女孩。

若说万事皆有因,那我的性别必是我与母亲感情一直不和睦的原因。

我的面貌生得像父亲,大饼圆脸,眉毛乌浓,五官粗犷。为求方便,小时候头发总被削得短短的,但那时的我十分热衷公主裙,所以没人会把我的性别认错。

母亲去市场时,总会拉着我一起。市场里有位卖菜的大婶,生了很多孩子,每一个都是男孩,看得母亲好生羡慕,忍不住说:“不如拿我这个女儿和你换个儿子吧。”

虽是玩笑话,我的天却仿佛崩塌了。

一般人就算是养宠物,只要相处的时间久了,也会不忍心转送给别人,但我竟然比不上它们。

有一天,我换上裤装出门玩耍,街边的小贩向父亲谄媚道:“老板,你这个儿子生得不错哦……”那是第一次有人把我认作男孩。

一般的女孩被当成男孩恐怕会气得大哭,那时我的心中却有一丝暗喜,因为我的姐姐们就算剪短发、穿裤装,也不可能被认作男孩。

就算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孩,但只要外貌相似,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把我换给别人了?

我开始模仿男孩的穿着,除了学校的制服外,我的衣柜里再没有半条裙子。

校园里的每个女孩都像一朵柔嫩细致的小花,但“女性”在我身上却成了一个不搭界的符号,就连同学偶尔也会忘却我是女儿身。

当我的初次月经来潮时,一种矛盾的情绪在我心中投下一道阴影。

女孩成长为女人的过程中该知道的事,对我来说是非常隐讳的,生理期好像是污秽的、罪恶的、不能让他人知道的。

当母亲悄悄把我拉到房间角落,细声教导我该怎么使用卫生巾时,我竟有种尴尬的感觉——原来我终究是个女孩,这是我永远无法逃开的事实。

伴随着月经而来的,还有身体的发育。日渐隆起的胸部让我避无可避,母亲似乎也发现了这件事,便塞了件旧胸罩在我的衣柜里。

还记得它泛黄的蕾丝松脱了大半,肩带丧失了弹性,用来支撑胸部下缘的钢丝也变形了……

我将其拿在胸前比划,这胸罩对我而言好像太小了,无法想象它穿在自己身上的样子,姐姐们也是穿这么丑陋的东西吗?

母亲在厨房里一边料理着菜肴,一边故作无事地问:“你看到衣柜里的内衣了吗?”

我点点头。

“以后出门的时候要穿哦。”

我默然无语,终究是没把那件胸罩穿上。我抵抗着那件胸罩,同时也抵抗着自己是一个女人的事实。

胸部的发育让人尴尬,只能挑拣着宽大的衣服穿,出门总是驼着背走路,生怕别人看出些什么来。

高中时,我的个性变得沉默寡言,平常和班上同学有些疏离,也没有交情深厚的朋友,在他们眼里本就很古怪的我,此时更加古怪。

就連忙于事业很少回家的父亲也觉得不对劲,我曾听他问母亲怎么没给我买胸罩。

只听母亲愤愤地回:“是她自己不穿的。”

当晚父亲便带我到店里买了几件运动内衣,它们看起来就像小背心,穿上后胸部也不会那么突出。

只是母亲看见我穿上父亲买给我的内衣,竟无奈地叹了口气,好似我摆明与她作对,设下什么圈套故意让她挨父亲责骂。

高中毕业后,我升上家附近的一所女校,校园里像我这样男性化的女孩并不算少,她们为了让自己的胸部看起来更小而费尽心思。

从她们口里,我得知一样名为“束胸”的东西,穿上后胸部便可变得更加扁平,若不仔细瞧,根本没人看得出是个女孩。

但我反而从网络上为自己买下了第一件调整型内衣,崭新的钢丝拥有完美的弧度,布面上有着玫瑰花纹,强调集中、托高,防止下垂,保持美好胸形。

或许,我不再那么想当一个男孩了。

高耸突出的胸部配上男性化的面容,开始让我觉得别扭,等公车时甚至有人暗暗地讨论我究竟是男是女,我偷偷细听,感觉自己的指尖在不停抖动。

最后他们得出一个结论,我是可怜的“女身男相”,定是上辈子干了坏事才长成这样。

我将这个让人难堪的故事像说笑话般地讲给母亲听,只听她语调不悦地回答道:“你去穿件裙子,把头发留长,就不会被当成男生了。”

她又接着说:“你出生时,我拿你的八字给算命的人看,人家说你以后会生三个小孩,你看看自己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嫁得掉!”

我的心情如陷泥沼,原来我一直以为的对母亲的讨好,其实就是她厌恶我的根由。

但我已经不晓得该怎样做一个女孩,甚至不晓得自己该爱男人还是女人,如同迷失在一个名为性别的迷宫之中。

先前很火的一部电视剧《花甲男孩转大人》,其中的女主角“阿玮”开场时也是个让人分不清性别的角色,在她身上我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随着剧情展开,如同所有的温馨喜剧总有一个标准的美好结局,阿玮在最后成了一个可人的小姑娘。

而我,却像为了报复母亲似的,故意将自己的外表打扮得更像男孩,头发剃得更短,刻意让性别变得更模糊。

男装就像一层硬茧,而我是无法挣脱蜕变的蛹。

有一天,走进路边的便当店,老板马上热情地招呼道:“弟弟,要买什么口味的便当啊?”

我伸出手指点选便当,同时对老板说:“大哥,我是女生啦。”

老板愣了愣,打量了我一会儿,才确认般地恍然大悟。

“难怪,因为我听你的声音也不像男生啊。”他略带歉意地为我多夹了块肉,“刚刚没看清楚。”

我微笑道:“没关系。”

就这样,一直到现在,其实母亲早已不在意我平常是做何打扮,我也还是时常被误认为男孩,但这给我带来的困扰已大不如从前了。

我学会用三言两语化解彼此的尴尬,同时也会到服装店看看女装,想象自己若穿着那些花样衣裙会如何。

蛹虽然还是困在茧里,但已学会不再扭动挣扎,伤痕还在,但已结痂。

或许当结痂掉落,伤痕已不再怕痛之时,真有能翩然成蝶的一天。

(摘自《讲义》2019年第11期,范李丽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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