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不相恋

2020-12-20 18:40程安
青年文摘 2020年8期
关键词:大方同桌

程安

在我们成长的每一个阶段,都会有人相伴。有些人突然到来,又转瞬离去,我们习惯把他们当成过客。还有一种人却分外长久,似乎连出生都是捆绑着来的,一起尿裤子,一起偷隔壁家的葡萄,一起逃学。他们叫“发小”。

我有好多发小,在一个大院长大,而其中和我感情最深的就是曼曼了。

和曼曼第一次见面时,我还是个婴儿,而一岁多的曼曼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看我,大人们本以为她会亲亲我,没想到她突然扑上来,张大嘴巴就要啃。

等大一些,我们喜欢面对面坐着玩“你拍一,我拍一”,突然间她一个大巴掌就拍到了我的头上。我被拍得一愣,随即头皮一阵发麻,于是号叫着跑回家。

再后来,妈妈看不下去了,恨铁不成钢地说:“她头发那么长,你头发这么短,你拽她头发啊。”

幼小的我听完这句话, 如醍醐灌顶——原来我也可以打她啊。我终于决定反抗!

一天课间操后,我鼓足勇气,假笑着朝曼曼招手。曼曼一蹦一跳地跑过来,不等她站稳,我就一个巴掌甩过去……

可一放学我还是忍不住去找她,就像她每次发神经欺负了我之后,也总是若无其事地来找我。我们就像心智不全的儿童,上一秒开心得蹦蹦跳跳,下一秒就大哭大闹。

不过我的反击似乎有效果,从那以后,她欺负我的次数比之前少很多。再后来,曼曼还是疯疯癫癫的,但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好了,偶尔还会露出小女生的娇羞。

那时候我还以为是我那一巴掌起的作用,却不想,改变曼曼的其实是大方。

大方也是我们的发小, 住在曼曼家对门。得知曼曼和大方早恋的消息后,我严肃地告诉她好学生是不可以早恋的,结果却被她洗脑了:“你看,我们是发小对不对,做任何事情都很正常对不对?我和大方也是发小,跟小时候的玩伴谈恋爱怎么叫早恋呢?”

初中毕业后,曼曼被在异地工作的爸妈接去过暑假。走之前,曼曼和大方提分手,理由是:任何远距离的感情都不靠谱。

大方痛苦地跑来跟我诉苦。于是我又傻乎乎地跑去“教训”曼曼。结果她把半个西瓜塞到我手里,很認真地说:“你是不是傻啊,那是早恋啊,早恋是不对的,我不能把坏习惯带到高中去。”

“再说了,我和大方不就是老朋友吗,分个手就像我和你吵架一样,多正常啊。”说着她就把我西瓜正中间的部分挖走了,然后感慨道,“哇,果然西瓜是正中间的甜啊。”我怕她继续抢我的,赶紧低头一通咬,但心里还疑惑着,她怎么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呢?

后来暑假没过完,曼曼一个人跑回了大院,我记得那是一个清晨。前一晚我莫名地馋李奶奶家的葡萄,那天一大早,院子里还飘着薄薄的雾气,我就走到葡萄藤下,却远远看到一个身影从树上跳下来,是曼曼。她白色T恤下摆兜着好几串葡萄,被染了一片紫红。那天,我们躲在曼曼家里,吃得很开心。

得知曼曼回来了,大方非常高兴,跑来找曼曼复合。来的次数多了,曼曼便烦了,跑去告诉大方父母,说他想和她谈恋爱。

当时我看着大方父母的脸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他们把大方从卧室叫了出来,二话不说就开打。打得大方一阵号哭,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拿红肿的眼睛瞪着我和曼曼,那个眼神充满了杀气。

我原本以为上了高中,大家分开就好了。结果家长们自作主张改了我们的志愿,于是大家又上了同一所高中。

开学后不久,曼曼恋爱的消息传来。

我怎么看那个男生都没有大方好。曼曼却说,那个男生身上有着爸爸的感觉,会给她买早点等她上学。

大方知道后,也每天带着早点等曼曼,但曼曼不屑一顾地说:“一个人能吃的早点就那么多,再吃只会是浪费。”那段时间,曼曼每天跑来跟我讲恋爱中的小细节。

我翻着白眼:“你决定学文还是学理……我觉得你也学理吧,咱俩有个伴。”“那生物老师会讲接吻会不会传播细菌吗?”“你流氓!”我赶紧跑开了。

后来分科,曼曼选择了爱情,和那个男生去了一个班。而我和大方则分在了另一个班。

大方每天用哀怨的眼神看着我,从他进教室门的那刻起,就远远地看我,绕到我的座位附近时,改成偏头斜视,最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时还要停顿一下,拉开椅子的同时伴随着一声叹息。

这一过程很快被我同桌发现了,问我是不是喜欢大方。在得到我的否定后,同桌特别开心,说:“那你帮我把这封信递给他。”

我揣着同桌的信件,心里一阵纠结。正当犹豫时,一只手拍上了我的肩膀,是曼曼,她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怎么了?”“你有没有觉得我男朋友长得不好看啊?以后我们要是生了小孩,会不会很丑啊?”

我笑了笑,完全没在意她的疯话,正准备把她的手拍掉时,却见大方出现在不远处,我立刻跑过去,从包里掏出那封信。大方看到我身后的曼曼,羞红了脸,低着头一路傻笑着走了。

曼曼则眼神发亮地看着大方,直到他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过头来问我:“你给他的是什么?”我没好气地回答:“要你管!”

第二天一早同桌就兴奋地说她看到我把信递过去了,夸我够义气,然后一直嘀咕着什么时候会收到回复。

只是她应该永远收不到回信了吧,几天后我在曼曼的书包里看到了那封信,信封正面被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叉号。

那天放学后,我被曼曼堵住了。她说她和大方冷战了很久,这样不太好,毕竟大家都是一个院子里的。然后掏出一封信,让我递给大方。

我不乐意:“既然想修补关系,你自己去不是更有诚意?”“那不行,女孩子还是要矜持一点的。”

“矜持?又不是你要追他,矜持什么?”“对啊,我就是想追他啊。我发现大方现在好帅,完全符合我对爱情的幻想。”

“可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吗?”这句话我还没问出口,就被她再一次说服了。

“親爱的,你也不想我的青春留有遗憾对不对?我发誓这一次会好好地和他相处。”过了片刻,她又把塞到我手里的那封信拿了回去,很机智地说:“这封信还是不递了,你告诉他,我还喜欢他。但是,你要让他觉得你是偷偷瞒着我去的。”“为什么?”“我脸皮薄。”

我居然第一次知道她脸皮薄这件事。

我转头告诉大方:“我觉得曼曼还是喜欢你的,你要是想挽回,为什么不主动去找她呢?”才说了一句,大方就撒腿跑去找曼曼了。从那天开始,他就每天让我转交给曼曼一封信。而第二天一大早,我总会在曼曼家楼下被她叫住,之后我的书包里就多了一封回信。

很快,学习压力越来越大,他们让我转交信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高考的时候,喊着双赢的曼曼和大方双双失常。大方想拉着曼曼一起复读。

曼曼挑着眉十分夸张地模仿着大方的表情,对我说:“他居然还想在这里多待一年?我就不,我要离家远远的。”

后来曼曼被一家二本院校录取,大方选择了复读。得知大方的决定后,曼曼一纸分手信寄了过去。与此同时,我离开了老家,和他们的联系也越来越少。

听说曼曼曾经的那个男朋友,和她考进了同一所大学,开始重新追求曼曼。大方一边拼命学习,一边不停地给曼曼写信。

而曼曼仿佛变了一个人,谁也不理睬,每天很认真地上课,参加各种社团活动。我时常发蒙,曾经那个疯疯癫癫的曼曼,是眼前这个人吗?

后来我才得知,曼曼的父母离婚了。直到大学毕业,我们都没听到曼曼恋爱的消息。大学毕业后,她决定考研。奇怪的是,她选择了一所离老家很近的大学。那个男生特别执着,追随曼曼回了老家。

我们一众发小分成两队,一队押大方,另一队押曼曼谁都不会选。但后来听说,那个男生把曼曼堵在家门口告白。他说:“如果你心里有我,我们就在一起;如果没有,从今天起,我就再也不出现了。”

就在这件事的前一天,大方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我觉得曼曼可能谈恋爱了。”我当时还笑话他,一个大男人天天把第六感挂在嘴边真没意思。

但那天的曼曼答应了那个男生。再后来,她告诉我,她要结婚了,邀请我参加婚礼。

接到电话的那一刻,我头脑一片空白,手忙脚乱地订好回老家的机票。刚下飞机,就接到大方的电话。“好久没联系了,近来好吗?”“还好。”

“那——你在干吗?”“和你打电话啊。”我装作若无其事。

话筒那边,他轻叹了一口气。这时机场的广播响了,我赶紧捂住话筒,可是他还是发问了:“你回来了?”“嗯。”我尽量让语气平淡。

“那我们晚上聚下吧。”我想回绝,却说了一声“好”。

为了避免尴尬,我招呼了几个发小。人一多就热闹,大家乐呵呵地招呼着吃菜碰杯。突然不知道谁对我说了一句:“这次要不是参加婚礼,指不定不回来吧?”

语毕,一片安静。大家都保持着前一刻的动作,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瞄向大方。大方拿着筷子的手停住了,像是明白了什么,淡淡地说:“我早猜到了。”

说完他淡定地夹着那块鱼片,可筷子发颤,似乎用力过猛,薄薄的鱼片沿着筷子,断成两片,掉进白瓷盆里,溅起几滴油。大方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向我们:“干杯?”我们迟疑着不动,他见大家没动,自己一饮而尽,然后走了出去。

回家的路上,我收到大方的短信:“你看我的第六感真的很准吧。”

或许,有时候上天就是这样乱洗牌。有些人错的不是出场顺序,也不是爱得不够,只是输在了某个瞬间,没能给出自己的心,没能对上对方的频道。只是那么一瞬间,失之千里,再无回头的可能。

婚礼那天,所有的发小都到场了,除了大方。后来大方也结婚了,老婆很漂亮、很温柔。而曼曼那个时候正在婆婆、老公的照顾下,顶着大肚子散发着母性。他们如同我们祝福的一样,都很幸福。只是他们之间,再也没有说过话。

我问过其他人,大家都是发小,为什么不能做回朋友呢?很多年后,我才知道,一起长大的朋友中,只有同性之间叫发小,异性之间叫青梅竹马。

可是,不是每个青梅竹马,都能执子之手。

(摘自“ONE·一个”,本刊有删节,河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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