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谢永晴 (南京艺术学院设计学院)
古籍从字面上理解拆分为古代的书籍。东汉·许慎《说文解字》中有:“籍,簿书也。”这里的“簿”,原意指浇花记录牌,登记册。大百科全书中“籍”也有登记名册之意。可见古“籍”的由来源于古人记事的诉求,古人将文件编辑成书,供人阅读,从而达到传播知识经验的目的,这也成为古籍最初形成的动因。随着文化程度的演进,书籍所呈现的内容日益繁多,书籍载体也趋向于规范化、统一化。因此这里认为并非所有古代编撰成册的书籍都可谓之“古籍”,古籍内容特指以记录知识,传播经验为目的,为后世研究历史文化形态所借鉴,并广为流传的书籍。
“古”与“新”是一对相对的概念,从时间维度来划分,可以1911 年辛亥革命为界,而站在当下的时空背景来看,“新作”书籍指新时期设计师运用现代设计方法再版传统古籍内容的书籍设计。
任何书籍放在当下的时空背景都可谓之“新作”,书籍一版再版其实际内容没有太大改变,但每次出版必然以适应当下人的阅读习惯和阅读需求为目的,有计划,系统地实施编撰。
书写是人类关乎记忆与文字符号之间的信息建构,阅读是一种获取知识信息的主要方式,作为文字信息的载体,书籍整体设计的过程就是阅读方式的构建。理清古今阅读方式的变革是古籍新作设计研究的前提。
从竖排到横排,自右往左阅读轨迹转为自左往右,是汉字文字系统为适应全球化文明发展做出的巨大转变。1949 年新中国成立后,汉字书刊竖排变横排成了政府推行的文化措施的一部分,逐渐摒弃了以往书写阅读模式。
竖排到横排的演变是大势所趋,但就汉字本身易读性尤其是关于古典文献的编排来考虑,孰优孰劣依然存在争议。从汉字本身的字形结构和中国传统方位学概念来看,汉字更适合于竖排,西文之所以适用于横排是因为有横向基线的控制,而汉字更加强调纵向上重心的稳定和上下的穿插律动,所以竖排比横排更显韵律感。在当下一些文人题材的书籍编排实践过程中,很多设计师尝试运用竖排版来体现汉字本身的节奏美感,营造书籍的传统阅读体验。
在当下信息载体愈加丰富的大环境下,人们的阅读方式也更具灵活性和多元化,书籍原本是读者与作者之间沟通的间接媒介,但是在数字化沟通环境中读者与作者之间的关系发生微妙变化,读者从被动地接收信息内容转为参与式学习,由静态阅读转为动态获取,文本的可编辑性增强,未来利用数字化工具保存利用古籍资源是大势所趋。
古籍数字化的建构包括影印图像、文字录入、数字化分析处理三个阶段。无论何种方式都是为保证古籍文本在虚拟平台中的可识别性和可编辑性,以便研究者和设计者可以充分利用,为数字化环境下的古籍构建非线性的、多维的阅读流程。利用计算机进行点对点的链接与互动,为学者与研究者提供重新认识古籍,进入古籍的新途径。
1.古籍版面形式的模仿
纸张的发明是书的形态得已确立的关键因素,但真正使得书籍成为知识传播的主流媒介的是雕版印刷的应用,雕版印刷始于隋唐,兴于两宋,明清得以延习发展,版面形式在不同朝代形成了相对固定的形制规范,以宋版书为例可窥见一斑。宋版书从字体精细的刻功到版面独具匠心设计都形成了一种兼具功能与形式的“书卷气”,是后世效仿的典范。每一页版面由版框、界行、版心、书耳等部分构成,上为“天头”,下称“地脚”,西方书籍版心偏上,中国古籍版心往往是下沉式,天头比较大,地脚比较小。
在书籍设计过程中为体现传统文化书籍内容或当下文人身上流传下来的古典气质,设计师常常创造性地挪用、改写、转移和应用古籍版面形式,利用现代设计理念研究并诠释古籍韵味。如设计师潘焰荣所作《茶典》,在版式编排上对古籍影印本进行了图像化处理,挪用古籍中的界格版面形式,不添加过多设计元素作为修饰。充分体现了现代书籍设计理念主张以功能(内容)为先,将美感和精神诉求贯穿于书籍设计过程中建构的理性秩序和设计细节中。
2.古籍版面形式的重构
传统纸质书籍作为人类记载知识、传达信息的印刷品和出版物经历了漫长连续的历史文化发展过程,书籍的封面设计和文字编排更是高度类型化、产业化的平面设计。在古籍新作设计过程中设计师亦可以打破既往的界格版式,提炼书籍和文字编排本身的艺术美感,置换功能与形式的约定,改写原有的语法规则和形式构成,活化传统,启迪更多元的思考维度。
这种基于古籍材料的“新作”尝试似乎与中国传统文化中追求圆满的表达方式大相径庭,却在这荒诞又真实的语境下激活了传统文化,将时代赋予的灵感与创意转换成艺术语言,赋予书籍设计新的面貌。
1.折叠方式
纸张折叠方式直接决定了书籍的装帧结构与阅读体验,古籍在发展过程中也因折叠方式的不同呈现出不同的形制规则,如卷轴装、旋风装、经折装、蝴蝶装、包背装等,这些折叠方式利用了纸张的韧性和可固定性,探索书籍信息展开方式和阅读体验,形成了形态各异的书籍整体样式。
在当下的现代书籍装帧设计中,对古籍装帧方式的模仿不胜枚举,如模仿包背装的筒子页,模仿经折装在书中暗含的拉页。当然也有依据古籍信息结构对纸张折叠形式和装帧结构的重新塑造。
2.装订方式
装订方式是书籍固定形态、使用翻阅的关键。其中,线装书是中国古代书籍装帧形态发展的集大成之作,线装书的最大特点是将装订书线裸露书外,书线合一。在功能上改善了先前包背装易散乱的缺点,提高了书籍耐用性;在形式上用最简单的线性元素表现出运动轨迹的无限可能,是独具中国特色的书籍形态。
3.打开方式
书籍本身是一种实体媒介,它占据空间,拥有重量,表现质地,在人们翻阅和传递过程中又能体现时间性与互动性。现代书籍设计要求设计师既要深刻理解书籍主题的深刻性,又要综合表现书籍形式上的多义性,空间上的多维性,感受媒介上的混合性与模糊性,阅读方式上的游戏性与互动性。
如关于李时珍《本草纲目》古籍新作的课程作业,有同学将“医药柜”的形态概念融入到书籍设计中,将整本书放置于抽屉式的书盒中,读者需要通过抽拉打开的方式来获取,从行为层面与药柜同样的打开方式建立内在联系。
书籍再版过程中通常会做出基于当下知识经验对内容进行补充、修订、改写,甚至二次创作。在《本草纲目》再版过程中,日本向井元升选取《纲目》中食物本草内容编撰《庖厨备用和名本草》一书;法国医生范德蒙德根据《纲目》记载采集了80 多种矿物标本,在中国人的帮助下逐个做了标签。用西医科学计量的分析方法重新“翻译”《本草纲目》。
对于古籍内容的多角度研究是古籍持续发展更新的来源,作为设计师,亦可以通过形式化的语言重新理解、诠释古籍传统。如南京艺术学院古籍新作课题设计中有同学从《本草纲目》文本中提取了被当下网友调侃的“不科学”不合理的药方,如人部中的乱发、头垢、耳屎、人尿、人血、精液、唾沫等,以调侃的语态进入古籍,形式上采用活泼鲜艳的色彩和幽默感十足的插画,营造古今强烈的对比色彩,重新塑造了人们以往对古籍典藏束之高阁的刻板映象,使古籍亦作为一种可感知的具体形象被赋予了全新的解读。
古籍历经时间与实践考验,无论文本内容还是承载形式都已打上了文明的烙印,作为一种遥远的记忆,具备了观念化特质,不仅在于书籍设计层面,更有众多艺术家以古籍为媒介进行二度创作,如徐冰的以消解汉字阅读功能的方式精心打造的《天书》;画家王利丰以古籍材料进行拼贴翻印的墨画;南京艺术学院文物保护与修复专业张扬运用现代的设计手法解构古籍文本的方法……都是借由古籍的形式激发人们对历史文化根源的探索和想象,是一种精神的追溯与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