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六字诀在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康复中的作用

张晶滢，范 骏（上海市中医文献馆，上海 0000；高野山大学，日本 和歌山县 648-0）

2020年2月24日，上海市卫生健康委员会组织专家对《上海市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中医诊疗方案（试行）》进行了修订，形成了《上海市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中医诊疗方案（试行第二版）》并印发。其中建议恢复期开展中医传统功法导引锻炼，改善患者整体状况。

《素问·评热病论》曰“邪之所凑，其气必虚”，《素问遗篇·刺法论》说“正气存内，邪不可干”。古今医家经过长期的医疗实践，提出“气滞血瘀，百病丛生”的观点。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rona virus disease 2019，COVID-19）患者恢复期也应以提高正气为本，通过增强自身正气，有助于身体各项功能的快速恢复。通过功法导引宣导气机，可以预防和辅助治疗多种疾病。六字诀是针对脏腑病机的一种配合发

声的呼吸吐纳方法，可调动脏腑的动力，强化组织机能，有助于正气的恢复。

1 COVID-19恢复期的中医分型与康复对策

COVID-19作为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尚无高质量的恢复期临床研究，且患者解除隔离或出院的临床表现不一[1]。符合出院标准的COVID-19患者中部分病例仍存在乏力、纳差、焦虑、失眠、间质性肺炎等症状及生化、影像学检查异常[2]。

在《上海市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中医诊疗方案（试行第二版）》中，将COVID-19恢复期归纳为气阴两虚证和肺脾气虚证。气阴两虚证临床表现为乏力、气短、口干、口渴、心悸、汗多、纳差、低热或不热、干咳少痰、舌干少津、脉细或虚无力；肺脾气虚证临床表现为气短、倦怠乏力、纳差呕恶、痞满、大便无力、便溏不爽、舌淡胖、苔白腻。

恢复期患者正气未复，治疗应从恢复机体的动态平衡入手，通过激发人体自身抗病能力和康复能力，以祛除外邪、恢复正常脏腑功能[3]。中医自古有“未病先防、既病防变、愈后防复”的治未病思想和诊疗手段，给予恰当的综合康复指导，可以促进疾病恢复、提高生活质量、截断复发源头。

在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办公厅、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办公室联合印发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恢复期中医康复指导建议（试行）》中，推荐了以中药、传统非药物疗法、心理、饮食及运动功法为主要内容的综合干预策略，并提出COVID-19轻型及普通型患者出院后，可采取多种功法锻炼，重型或危重型患者出院后，根据自身恢复情况选择适当的传统功法锻炼[4]。

2 呼吸吐纳以调气改善呼吸功能

最新研究表明，导引功法在COVID-19的预防期、医学观察期、康复期中均能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5]。而呼吸吐纳作为导引法之一，很早就开始被实践并运用于养生保健。战国时哲学家、思想家庄子就在其书中记载：“吹呴呼吸，吐故纳新……为寿而已矣。”说明当时这种方法就已经流行，且大家认可其养生保健、延年益寿的作用。

六字诀是简单、方便、有效的有氧传统功法，顾名思义，是通过六个字的呼吸吐纳来调整体内脏腑的阴阳寒热，从而达到祛邪扶正的作用。练习六字诀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善患者的呼吸系统功能，达到强身健体、调节情志、延年益寿的目的。六字诀最早出现在梁代陶弘景所著的《养性延命录》中，此书为现存最早的养生学专著。其中《养性延命录·服气疗病》篇云：“凡行气，以鼻纳气，以口吐气，微而引之，名曰长息。纳气有一，吐气有六。纳气一者谓吸也，吐气六者，谓吹、呼、唏、呵、嘘、呬，皆出气也。”此六字诀是采用6个不同字音“吹、呼、唏、呵、嘘、呬”分别对应人体的心、肺、脾、肝、肾5个脏腑，心脏有“吹、呼”两个字相对应，分为寒、热两种情况。

六字诀在《诸病源候论》《千金方》《遵生八笺》《道藏玉轴经》《童蒙止观》等医、道、佛经典中都有记载，用于宣导气机，缓解相关五脏病候症状，是一套治疗相关症状效果明显的养生功法。2003年中国国家体育总局把重新编排后的六字诀等健身法作为“健身气功”的内容向全国推广。六字诀导引法因历代流传，版本较多。本文主要分析隋代医学家巢元方在《诸病源候论》中所述六字诀。

3 练习六字诀五脏相生，对证促进康复

六字诀以中医学理论为基础，体现了整体观念和辨证论治两大特点。六字诀利用六字呼气时发音的训练方法来调整脏腑的功能，以不同的口型发出不同的字音，对应不同的脏腑，从而吸入自然之清气，排出体内浊气，吐故纳新，调节人体的气血运行，使五脏六腑阴平阳秘，进而改善气阴两虚证和肺脾气虚证患者的相关症状。《诸病源候论》记载的肝、心、脾、肺、肾病候分别对应呵、吹（呼）、嘻、嘘、呬。

3.1 嘘字诀舒畅气机

《诸病源候论·肺病候》曰：“肺脏病者，体、胸、背痛满，四肢烦闷，用嘘气出。”诸气膹郁，皆属于肺。肺脏病候多与气机郁滞有关，当肺脏产生病变的时候会感到胸部、背部烦闷，四肢胀痛。COVID-19病位首在肺，无论是气阴两虚证还是肺脾气虚证患者都有气短的临床表现。气阴两虚证患者还伴有干咳少痰。通过练习嘘字诀可以提升肺气、舒畅气机，将体内淤塞的浊气排出，达到治疗肺脏疾病的目的。同时，“除胸中，肺中病”，对那些容易长吁短叹的感染患者也可起到疏导、宣泄作用。

3.2 呵字诀疏肝解郁

《诸病源候论·肝病候》曰：“肝脏病者，愁忧不乐，悲思嗔怒，头眩眼痛，呵气出而愈。”COVID-19恢复期患者肝阴亏虚、虚热内扰，治疗过程中还伴有情志不遂，加重肝阴虚证，出现头晕耳鸣、胁肋隐痛、烦热目涩等为主要表现的证候。肝属木，肺属金，“木火刑金”，肝火犯肺，不利于恢复期患者提升肺气，化解痰瘀，此时应肝肺同治。呵字诀有下气、除热的作用，通过练习呵字诀可以降气、导滞、散热，对缓解肝脏病症状起到作用[6]353，并有助于改善气阴两虚证患者口干、口渴、低热等症状。对于居家者，也可以抒发和缓解由于长时间的隔离而滋生的烦闷抑郁之感。

3.3 呼、吹字诀促进代谢

《诸病源候论·心病候》曰：“心脏病者，体有冷热，若冷，呼气出，若热，吹气出。”心脏病候一是由于心失所养，易引发虚火上炎；二是容易出现心火亢盛，引发实火，两者都可用吹字诀除热。如果是畏寒则用呼字诀。COVID-19恢复期患者多表现为虚证，通过练习吹字诀，可以调理气阴两虚证患者口渴、心悸、失眠等虚热之证。此外，现代研究认为练习呼字诀时，可以有效地活动腹部，腹肌活动增加可以起到促进脂肪分解、产热的作用[7]。所以呼、吹字诀非常适合由于疫情闷在房间、缺少运动的普通民众。

3.4 嘻字诀调理脾胃

《诸病源候论·脾病候》曰：“脾脏病者，体面上游风习习，痛，身体痒，烦闷疼痛，用嘻气出。”嘻字诀可以帮助放松精神，愉悦身心，当心情放松的时候，有助于气机的沉降[8]。肺为储痰之器，脾为生痰之源，痰液的生成与肺通调水道、脾运化水液的功能失常有关，脾肺虚弱则痰湿内生，此情应脾肺同治。嘻字诀非常适合改善肺脾气虚证患者的相关症状，如纳差呕恶、痞满、大便无力、便溏不爽等。其次，嘻字诀如果能配合中医传统功法八段锦的第三式（调理脾胃须单举）则可进一步促进胃肠蠕动，增强脾胃运化，推动气血运行，从而缓解周身疼痛、乏力等。

3.5 呬字诀纳气敛神

《诸病源候论·肾病候》曰：“肾脏病者，咽喉窒塞，腹满耳聋，用呬气出。”呬字诀有收敛的作用。肾藏精、纳气，主一身之元阴元阳。肾主水，肾功能失常导致痰浊的生成；肾主纳气，肾不纳气表现为呼吸困难，动则喘甚，此时应肺肾同治。通过练习呬字诀可以收敛神气，对肾脏病候起到较好的调节作用[6]354。此次疫情迅猛，患者甚至大多数普通群众都处于巨大的惊恐忧虑情绪中。《素问·举痛论》曰：“恐则气下。”气机下陷，肾气受损，部分患者伴有遗尿、五更泻等症状，通过练习呬字诀能起到收敛神气、安神定志的作用。

4 存想法调节情志、改善免疫功能

COVID-19患者在疾病的全程中都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恢复期中应注重心理的康复。上述六字诀在改善气阴两虚证和肺脾气虚证相关症状的同时也改善了患者因疫情引起的焦虑、惊恐、烦闷等负面情绪。在现有的研究中，有运用五音疗法干预COVID-19隔离人员情志的理论讨论[9]。恢复期患者也可以实行移情易性法，改变生活环境和方式，转移或分散患者某种思维的集中点，免于不良刺激，摆脱不良情绪[4]。

在《诸病源候论》导引法中另一个别具特色的方法是存想法，全书中专门论述存想的条文有10余条，主要存想的内容有“五脏色”“四海神”“大雷电”“天地”“青龙”“白虎”“日月星辰”等，针对的病候有“胁痛”“鬼邪候”“温病”“心腹痛”[10]。而在《素问遗篇·刺法论》中也有对存想法的明确论述：“先想青气自肝而出……次想白气自肺而出……次想赤气自心而出……次想黑气自肾而出……次想黄气自脾而出。”所以，在《诸病源候论》所说的诸多存想法中，通过存想“五脏色”来针对“温病”的方法可以运用到COVID-19的防治与恢复中，为中医干预COVID-19情志打开一条新的思路。

其指导思想为：通过存想五脏神色，能卫护周身，心为君主之官，心的功能正常，则脏腑协调，阴平阳秘，心为火，火属阳，存想心火炎炎，可使阳气旺盛，笼罩全身，使正气存内，百邪自不敢侵犯。

具体操作方法为：正身仰卧，闭目内视五脏，观心气赤色、肝气白色、脾气黄色、肾气黑色、再想五色气外出照遍全身，可使百邪不侵。若想辟除众邪百鬼，则观心火炎炎，气团大如斗，气色煌耀，罩住全身，可行于瘟疫之地，邪鬼亦不敢侵犯。

此外，该存想法结合六字诀可以作为中医移情的手段，即通过念诵六字及存想“五脏色”使心念专一，在排出内心杂念的基础上，进而改善因疫情引起的焦虑、恐慌、抑郁等负面情绪，从而达到调节情志、精神的目的。

从心理免疫学角度来看，通过存想法人为地引发心理应激，在这一个过程中，中枢神经系统会释放促肾上腺皮质激素释放激素，引发垂体促肾上腺皮质激素（adrenocorticotropic hormone，ACTH）的释放。ACTH再作用于肾上腺，引发糖皮质激素的合成与释放，从而影响代谢平衡和免疫功能[11]。也有研究表明，通过放松训练、意想等方法营造积极的心境状态可以使免疫功能各个方面得到提高[12]。换言之，通过心理行为干预可以改善和恢复免疫功能，这也为中医传统的存想法运用到COVID-19的防治与恢复中的作用机制提供了证明。

5 结语

六字诀动作舒缓圆活、简单易学，有疏通经络、通行气血、调理脏腑的功能。通过不同的口型发出不同的字音，从而改善COVID-19患者恢复期气阴两虚证和肺脾气虚证的相关症状。在实践中，气阴两虚证患者可以加强嘘字、呵字以及呼字的练习，而肺脾气虚证患者则可以加强嘻字和呬字的练习；同时，可以配合其他中医传统导引功法如五禽戏、八段锦等，能够更有效地降低气道阻力，提高呼吸肌肌力[13-14]，从而改善肺通气功能以及增强免疫功能。

另一方面，从睡眠、情绪相关的研究来看[15]，练习健身导引功法、六字诀对改善失眠患者的睡眠质量、减缓失眠等相关症状有显著作用。再结合存想法人为引发心理应激，则更加容易使练习者的情绪、心理以及生理得到放松，用以对抗和治疗抑郁、烦躁等心理症状，从而促使练习者的机体内环境趋于平稳，有助于机体各项功能的恢复和提高。所以，六字诀结合存想法在临床运用中价值较高，值得在此次COVID-19的恢复期中进行推广，从而发挥传统中医养生思想的特色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