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亚雄 (江苏南通市经济技术开发区实验小学)
去年9 月份,我新接手五年级一个班。还没见到学生,就听说班级中有一个叫淳的孩子,时常会有些异常举动,甚至会闹得全班无法上课。有这么“厉害”的孩子吗?他为什么会有如此行为?该如何帮助和引导他?带着一连串的问题,我见到了淳:个子不是很高,穿着一件蓝色的外套,很清爽的样子。我无法将面前的他和听到的他对应起来。可是,搭班的邬老师却告诉我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第一次见面,邬老师自我介绍后,淳在下面说“乌龙”,惹得全班大笑;紧接着,邬老师请一个孩子交材料给德育处的朱老师,淳说“猪八戒”;邬老师也是知道他的,就没有理会他,他鼓励全班同学要努力学习、文明进取,争创一流班级,淳说“人流”。邬老师实在气不过,生气地大声斥责,并请他站起来反省自己的行为。淳竟然乖了,不说话也不胡闹了。
难道他需要的是强制手段?我有些不相信。果然,没过一天,淳的老毛病又犯了。他不时地在课堂大声说话,“竭尽全力”地去影响身边的每一个同学,无时无刻不在挑战老师的忍耐性。
我想,仅限于被动的外部强制力量,这样的管理从来都是失败的。不管对于谁,能否自我管理都是特别重要的。一个连自己都无法控制和管理的人怎样管理任何别的人或物呢?那么,儿童怎样才能从他管变为自我约束,最终实现自我管理呢?
陶行知曾说:“学生是学习的主人、生活的主人、自我管理的主人。”纯粹地依靠外部力量去强迫学生遵守,这种行为本身就值得商讨。当然,“学生自治不是自由行动,而是共同管理,不是打消规则,而是大家立法守法。”对此,斯宾塞说过:“记住你的管教目的应该是培养一个能够自治的人,而不是一个要让别人来管理的人。”在淳的问题上,我们是否可以先做这样一件事情,让班级中的每一个个体自己提出集体公约,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去遵守呢?当他意识到安静听讲的好处,这时,规则就能体现它应有的意义和价值。
趁着中午和孩子们欣赏金子美玲的《向着明亮那方》,我借机和全班同学共同讨论、分析:你的明亮那方是怎样的?班级的明亮那方又是怎样的?淳依然时不时胡乱插嘴,但更多时候他都在听同伴的发言。我问淳:“你想说吗?”淳站了起来:“我的明亮那方是管住自己的嘴巴,不乱发脾气,不影响别的同学……”原来,原来淳也是有他美好的一面的,我带头鼓起掌来。
是啊,顺势而为的教育才是真正的教育。因为,管理的最高境界不是“管”而是“理”,规则的界定会让儿童有明确的追求目标,当儿童清楚地知道自己该成为怎样的人,他就能朝着这个目标不懈地付出努力。
一学期过去了,淳高兴时也能举手回答问题,但更多的时候他还是毫无顾忌地大声说话或者取出一本无关学业的书埋头阅读,甚至当你指出他在课堂中的种种不是时,他会将头偏向窗外,似乎和你对话的是面前的空气……
有人说,儿童有“一百种语言”。只有了解儿童的世界,尊重儿童的世界,才能全方位地接纳儿童,洞悉和诠释那“一百种语言”。难道是我们没能听懂淳的“一百种语言”吗?
反反复复中,一次次交流无果,我一次次地重复,不做无谓的批评,只做有效的提醒。那天上课依旧如此,他不断地用脚踢他的桌椅,我指出:“淳,请安静!”没有回应。再提醒,他依然。我决定和学校心理咨询老师联系,中午他被老师带到“阳光小屋”(心理咨询室),听说,他就那样站了40 分钟,一句话也没有说,终于,他开始玩沙盘游戏了。他的沙盘中呈现的是战斗状态的动物世界,经过分析,原来是家庭困惑在他沙盘游戏中有了投射,他的父母采用的是完全不同的教养方式,常常为了孩子的教育问题发生家庭战争,导致孩子无所适从。
以后的日子,我会有意无意地和淳聊起沙盘游戏,聊他喜欢的话题,他开始愿意和我交流了。第二次去“阳光小屋”后,老师问他愿意将沙盘作品和谁分享时,他选择了我。看到他的沙盘作品,我十分欣喜,这是否表示淳开始信任我了呢?第三次,他邀请我一起去“阳光小屋”,我们共同完成了一幅作品,他取名为“温暖的家园”。淳再一次用他独有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情感。在我面前,他越来越放松,也越来越能接受我给出的合理建议,课堂上大喊大叫、挤眉弄眼的他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积极、乐观、认真、努力的他。我庆幸,我用耐心和真诚的爱心听懂了淳的“一百种语言”。
不由想起风靡全球的意大利瑞吉欧儿童教育之所以成功,正是因为他们眼中有儿童,他们尊重儿童的文化,可是,长期以来,我们的教育却置儿童的天性于不顾,儿童的天性已经消失在沉默的表情中,潜能和愿望早已成了远处的童话。我们的教育在很多时候限制了儿童的“一百种语言”“一百种思维”。我们试图使儿童早日脱离童稚状态,儿童就这样脱离了其本真的世界。
然而,儿童的可能性就在于他们在不断地生长,在于他们未来的不可确定,这是一种理性而又强大的力量。教师的意义是什么?是通过对儿童的了解最终让儿童自己去开创属于自己的生活;而学校教育要是能够抓住每个契机,以儿童的世界为教育的依托,给他们一个自由的空间,让他们在属于自己的天地间遨游,那么教育的价值也就实现了。
淳的转变让我思考一个问题:儿童身上的问题很多时候不在儿童自身,作为教师,该站在儿童的角度去考虑、去感受,然后我们才能找到和他对话的可能。时光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唯一的,它散发出来的独特色彩和光亮让我们珍惜,正因为这样,学校教育更应该考虑留给儿童最美好的童年记忆,这些记忆绝不是苛刻的条例、板着的面孔,而是温暖的细节、美丽的瞬间,甚或是感动人心的故事。
对于淳这样的孩子,也许他不会一直如我们希望的那般,那么,该怎样让儿童发自内心地去接受某些规则,并且能够自觉约束和规范自己的行为呢?以上问题反映的是教师的教育视角问题,反映的是一个教育观与价值观的问题,那就是儿童在教育中的位置。我们应该帮助每个学生装上发动机,“帮助每个学生找到可以伟大的地方,让学生自己在通往伟大的地方行走,给予学生自由的时间和空间让他们自由飞翔。”因为,“儿童在哪里,教育就在哪里。”每一个真正的教育者都会从内心认同这样的观点。
联想到这样一个案例。最近,学校德育部门强势推行食堂就餐纪律,近千人的食堂竟也做到了基本没有声音。对此,领导非常欣喜。然而,某天中午发生的一件事情却让大家啼笑皆非。原来,午餐时食堂阿姨对孩子们说:“谁还需要添加菜品的?”偌大的餐厅竟然无人应答,这一幕让食堂服务人员颇感郁闷。这时,一位老师解释说:“别再问啦!他们现在都不敢说话呢!”
这一案例非常值得我们思考。表面上,我们对于儿童的习惯养成是非常关注的,然而骨子里却缺乏正确的儿童视角。我们总是从大人习惯的思维出发去要求儿童,用自己某个方面的兴趣替代儿童的兴趣,最终只是为了去实现自己那个高大上的意愿,也就是预想中的教育意愿。殊不知这一切是以牺牲儿童的快乐为代价的。我们对儿童的要求或规则并不是站立在“儿童的立场”,因为多数时候我们是以我们的管理需求对儿童的行为进行关照。当我们将这种关照的视角投射到社会层面时,我们无法确立起一种规则让儿童从心底表示认同,因此,他们也不能自主地去实施。事实证明,当班主任不在现场时,情况可就两样了。
教育的正确视角应该是怎样的呢?我们应该拥有儿童的视角。很多时候,儿童和成人之间会发生冲突,其实这样的冲突并不在儿童,正如蒙台梭利所说的成人就像“一个拥有惊人力量的巨人站在边上,等待着猛扑过去,并把它压垮。”儿童的生理和心理发展有其规律,而我们常常忽视了。我们要学会倾听儿童,这样才能明白孩子;我们要在静默中学习和研究,这样才能在“润泽”的校园里和儿童一起“共度愉快的时光”。所有的努力都应当建立在对儿童的理解上。因为,儿童的成长是自然而然的事。
儿童视角是一个完整的概念。它以儿童的眼光去观察和透视、打量成人的生活空间,从而揭示出成人所难以体悟到的世界的可能面貌。教育教学工作的儿童视角特指用儿童的眼光去体察和感悟、以儿童的理解去学习和解释。因为,儿童才是教育教学的逻辑起点,任何教学行为离开了儿童也就失去了意义。
当然,要求教育者拥有儿童视角绝不是放任他们随意发展,因为,“从粗糙的东西发展出来的东西只会是粗糙的东西。”我们必须沐浴在智慧之中,就如沐浴在阳光之中。教师要从儿童的视角出发对他们进行引领,这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有所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