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钧,胡和勤
(1.河西学院 外国语学院,甘肃 张掖734000;2.河西学院 法学院,甘肃 张掖734000)
目前,昔日无人问津的敦煌学研究已日益成为中国走向世界的引人瞩目的一个研究领域。经过几代人的不懈努力,“敦煌在中国,但敦煌学研究在国外”的落后局面已彻底改变。中国的敦煌学研究已经形成“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世界”的研究热潮。敦煌莫高窟出土的包罗万象的各类文献五万多件,被鉴定为融会贯通世界古代文明的传世珍宝。正如习近平所指出的:“敦煌作为中国通向西域的重要门户,古代中国文明同来自古印度、古希腊、古波斯等不同国家和地区的思想、宗教、艺术、文化在这里汇聚交融。中华文明以海纳百川、开放包容的广阔胸襟,不断吸收借鉴域外优秀文明成果,造就了独具特色的敦煌文化和丝路精神。”[1]习近平的这一高度评价,彰显了敦煌学研究的重大意义与价值。
敦煌医学是中国传统医学与外来医学交流与融合的结果,是敦煌学的重要分支。敦煌医学既不能完全等同于传统的“中医”,也不能完全等同于“西医”,它包括了中医药学、藏医学、西域医学和印度医学,特别是它在与其它民族医学文化的相互交流与影响中所产生的壁画医学和佛教医学,在中国乃至全世界的医学史上都是非常奇特与珍贵的无价之宝。[2]据统计,从敦煌莫高窟藏经洞发现的医学卷本有100多种。此外,流落在英、法、日、俄等国家的关于医学的敦煌卷本加起来大约有50多种。尤其是敦煌遗书中的百余种隋唐医学古本,虽然大多数已残缺不全,但仍然是珍贵的国宝。[3]此外,还有琳琅满目的壁画,仅莫高窟一处就拥有四百九十二个石窟的四万五千平方米的壁画,这些壁画所涉及到的医学及卫生保健方面的内容,也是敦煌医学的研究对象,是值得我们翻译传播的敦煌医学内容。
敦煌医学的特殊性与其地处甘肃西端的地域性,并由此导致的医药文化的多样性和融合性是分不开的。在敦煌医学研究的初期,主要是对发掘出来的原始文献资料进行整理、复制和编目等工作。20世纪90年代以来,敦煌医学的研究得到快速发展,研究的学术专著不断出版问世,例如有李应存主编的《实用敦煌医学》(2007)、李金田、戴恩来主编的《敦煌文化与中医学》(2017)等。从目前整理、保存下来的百余种敦煌医学卷本来看,其内容涉及广泛,包含医方、诊法、针灸、养生等多个方面的内容。这些敦煌医学文献的成书年代多为六朝及以前,含有多种已经失传了的中国医药古籍。对这些珍贵医学古籍的整理和研究,对于追溯中国医药发展的源头,校勘、弥补和解决中医学的疑难问题,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和现实意义。例如敦煌文献《医方卷》中存有二十多种已经失传了的记载病因以及治病的药方,以及更为接近古代名医张仲景原作的《伤寒论》残卷。此外,敦煌莫高窟所涉及到的中医内容的壁画正有待发掘与研究,这些有关古代医学的壁画是世界独一无二的艺术与医学的珍品。
在传承祖国中医药学的同时,敦煌医学兼收并蓄地吸收了古代西域国家与地区的医学经验,受到西域各民族医学的影响与渗透,由此称其为中国特有的一个独立医学体系。例如:在敦煌医学卷子中,有来自印度的佛医文献,有西域少数民族的医学文献,有古楼兰出土古卷,还有珍贵的藏医学文献,这些藏医学文献是迄今所见到的最早的西藏古文献,[4]它为研究藏医药学的起源提供了可靠的资料。再如在敦煌古卷中记载着藏医的“火灸疗法”,其灸法与取穴法都与现在的汉医不同。敦煌文献中还有来自伊斯兰国家和地区的、在元朝时期就广泛使用的《回回药方》等,这些都是敦煌医学的特色与翻译研究的价值所在。[5]
作为敦煌学重要分支的敦煌医学所取得的研究成果值得国人骄傲,值得我们翻译介绍,并向世界传播以造福全人类。遗憾的是,目前对敦煌医学研究成果的翻译外宣还相对薄弱。而要做好敦煌医学的对外翻译传播,首先要进行敦煌医学术语的标准化英译研究,这一研究领域在国内却起步较晚,至今的敦煌医学术语翻译仍处在初步的启动阶段。
强调术语研究的重要性,是因为术语是专业语言的灵魂。行业的术语是表达或限定其专业概念的约定性的特殊符号和学术名词,是作为行业交流和传播的载体,在科学发展和进步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6]175由此可见,敦煌医学术语就是敦煌医学用语中指称特定概念的词汇。敦煌医学术语比一般的医学术语更为难以翻译的原因,就在于敦煌医学术语不仅源远流长,而且成份复杂,因其来自不同民族与地域的差异性和特殊性,许多医学术语在不同的语境中是不对等的。尤其是敦煌医学独具特色的术语中,既有与普通的中医术语相通之处,更有独具西域特色的大量医药词汇。要进行敦煌医学术语的研究与翻译,译者不仅要熟悉敦煌医学术语的准确含义,还要精通术语翻译的特定规律,更要顾及不同文化背景下读者的理解与接受能力。就目前对敦煌医学研究成果的翻译出版来看,这一领域的翻译成果还相对薄弱。由此,敦煌医学术语的英译就是一个亟待开发的空白地带。
值得欣慰的是,目前国内外翻译界已经关注到这个问题。例如中国外文局、中国翻译协会等合作单位于2019年夏与相关部门共同在敦煌召开了敦煌文化与翻译国际研讨会,来自中、美、英、俄、意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200多位专家和学者共聚一堂,共同探讨敦煌文献的翻译传播问题。可以预言,敦煌文献翻译的热潮正在形成。通过敦煌医学术语英译这座跨文化交流的桥梁,必将促使敦煌医学在新世纪跨文化交流传播中发挥出它应有的影响力,向世界展示中国传统医药文化的光彩和魅力,促进敦煌学进一步走向世界。
中医学有着“医易同源”“医源于易”之传统,敦煌医学作为祖国中医学的分支,自然蕴含着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体现着中医学与中国传统文化经典《易经》的一脉相承。中医学浸透着中国易经、道家、儒家等传统哲学思想的智慧与思想,特别是中医学理论与《易经》的阴阳学说、五行学说息息相关,并以此为基础发展了中医治疗疾病独到的理论与实践。中医学在两千多年的发展历史中,为国人的健康生存与繁衍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例如中医学的“元气论”就是与《易经》的“天人相应”相一致的。根据《易经》的基本理论,中医学阐述了人是自然之气演化的产物,人与生存的外部环境是一个相互联系互相影响的统一整体。由此出发,中医学进一步阐释了中医与《易经》哲学相一致的寒热虚实、经络、运气学说等医学理论,深受祖国传统医学影响的敦煌医学也与《易经》有着根深蒂固的紧密联系。
从医学传承上看,敦煌医学不仅具有祖国中医的传统,还受到西域各族医学的影响与渗透。在传承中医学的同时,敦煌医学还兼收并蓄地吸收了古代西域国家与地区的医学经验,由此成为中国特有的一个独立医学体系。从地理位置上看,敦煌古时被称为“沙洲”和“瓜州”,在中国古代汉武帝时期,敦煌为河西四郡之一,是世界三大文明的交汇之地,是多民族融合与交流的古丝绸之路的重镇。在中国历史上,敦煌曾以人口众多、市场繁荣、交通便利、医药发达而显赫一时,敦煌医学也曾以其独有的当地特色而受人瞩目。因此,要研究敦煌医药学理论以及进行其医学术语的翻译,就不仅要研究中国文化经典《易经》,探究敦煌医学与《易经》的紧密联系,还要注意敦煌医学兼收并蓄西域周边国家与民族医学的特点,研究它与这些西域国家和地区文化的相互影响和传承关系。
此外,要翻译好敦煌医学术语还要掌握“易译相通”的理论。古人言“译即易”,意为翻译就是变换语言使其易于理解。在中国,用易学的哲学思想来探讨、解释中医和翻译理论的自古就有之。[7]近现代更是有不少学者就医学与易学的关系进行过多方面的研究与思考,探究“以易释译”的原理。但截至目前,专门论述敦煌医学术语翻译与《易经》关系的论著还很少见到。因此,用《易经》思维研究敦煌医学及其术语的英译就是一项新的开拓性研究。要做好敦煌医学术语的英译研究,以中国传统的大道之源《易经》哲学为理论基础,从跨文化交际与民族文化的差异入手,探究敦煌医学与西域医学的融合关系,多角度多层面的探究与寻找其特殊的医学术语规范化英译的规律,是敦煌医学术语英译和实现敦煌医学向世界传播的切实可行的一个研究途径。
特别是在中国传统《易经》哲学理论指导下,探究敦煌医学术语的独特性及其英译规律,进而创立敦煌医学术语翻译理论与术语语料库,是一项具有原创性、开拓性的学术研究。用《易经》的原理来阐释翻译学理论,指导敦煌医学术语的翻译实践,是一项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创新务实研究。由此可以走出一条中国传统翻译学研究的发展道路。例如可以尝试在敦煌医学术语英译研究与实践中,将“易”与“译”进行了几个方面的对比与论说,尝试对《易经》的太极、两仪、三易、五行、八卦等思想做出敦煌医学术语层面的研究与诠释。
具体的敦煌医学术语英译研究还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1)研究《易经》理论与敦煌医学的密切关联,探究用《译易学》的翻译理论指导敦煌医学术语标准化英译的原则和方法;(2)分析敦煌医学术语标准化英译的现状及需要解决的方法问题;(3)探讨敦煌医学术语英译语言层面的具体问题如:西部特殊药物名称的英译、名词性短语的英译、医古文句法的特殊英译、医古文的特殊文体的英译句法、敦煌医学的开发利用价值及相关英译外宣研究等等。在当前中医走向世界的新时代,特别是在2020年初全球爆发新冠肺炎疫情且中医发挥重大防治作用之时,探究中医学的独特分支敦煌医学的理论与治疗方法,并将其翻译传播造福世界就是一项有价值的研究。截至目前,用《易经》原理指导翻译理论与实践研究的论述还不多见,但由于敦煌医学术语的特殊性和研究的历史机遇,相信在新世纪,在《易经》哲学理论指导下的敦煌医学术语标准化英译研究,会走出一条新的翻译学研究之路。
敦煌医学术语的特殊性在于它既不完全等同于中医术语,也不完全等同于西医术语,它是在长期的历史演变中,融合传承了中医、藏医、西域医学和印度医学等少数民族医学术语的结果。敦煌医学文献主要包括中医药学的古汉语文献,还包括诸如龟兹文、回鹘文、吐蕃文等多种民族语的医药文献,它们充分反映了古代敦煌医学与印度医学、回鹘医学、波斯医学以及藏医学等多民族医药文化的相互交流。由此,敦煌医学不仅蕴含着不同民族文化的个性和特征,还促进了人类医学的融合与发展。[8]66尤其是它的壁画医学及佛教医学在中国乃至全世界,都是独一无二的人类医学珍品,其“形象医学”的术语研究几乎还是一片空白。
敦煌医学术语丰富多彩、博大精深,具有其独特的内涵与翻译研究价值。敦煌医学还与敦煌文学水乳相融互相渗透,例如敦煌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敦煌变文和曲子词内,就蕴含着丰富的药名隐喻和中药知识;而敦煌医学的草药、药名和地方特色的疗法也与当地的文化风俗密切相关。目前对这方面的探究和翻译成果还很少,这是有待开拓的新的研究领域。
要对这些独特的敦煌医学术语进行英译,非得下一番甄别、对比、分析的功夫方可奏效。截至目前,敦煌医学的研究成果已是层出不穷,但对其外宣翻译却远远跟不上研究发展的速度。要加强敦煌医学文献的翻译,就要多角度多层面的探究与寻找其术语翻译的规律,才能有效地进行英译,实现敦煌医学走向世界的研究目标。笔者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敦煌医学术语的英译探讨:
1.敦煌医学古卷本的变译
变译是相对于传统的全译而言的一种新的翻译方法。系统的变译理论是近年来由李亚舒、黄忠廉等学者根据翻译的实践与译入语读者的不同需求所提倡的一种翻译策略。它包括了扩充、删减、压缩、阐释、补充、合并等多种不同的翻译手段。译者在不违背原作内容与主旨精神的原则下,可以进行翻译技术层面的灵活变通。变译的翻译实践自古以来就存在着。在翻译时,译者可以根据读者的需求,对原语信息采取扩充、浓缩、补充、合并、取舍等改造的方法,以利更有效地传达原语信息的主要内容与精神。[6]31由此可见,变译能够使译者具有更大的主观能动性,灵活把握原文精神在译文中的再现,更为有效地针对特定的读者需求来进行翻译。变译不是对原作的背叛,而是针对翻译的不同目标和阅读的不同对象,对原作内容的合理措辞与安排取舍。能够把握变译方法的译者,往往能更有效地在译文中再现原文的本意。如在敦煌医学卷本中发现了最早的古传珍本《明堂五脏论》,它对研究当代医学五脏论的源流变化具有重要价值。我们可采用变译的方法来翻译这部医学珍本中的术语。例如:
天有四时,人有四肢。天有五行,人有五脏。天有六律,人有六腑。[9]
译文:There are four seasons in a year,while a man has four limbs.There are five elements in nature and five internal organs in a man.There are six laws for voices in the world while six Fu organs in a man.”
这里汉语的“天”字出现了三次,但是在译成英语时,应根据上下文的不同变译为“year”“nature”“world”,而不可僵化地统一硬译。这里的“四时”“脏”“腑”“律”等也都需要根据上下文的句式,采用灵活的变译手法,才能更好地传达出原作的真实意思。同理,“天人相应”的翻译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要根据上下文采用不同的变译法。例如译成“correspondence between man and universe”或correspondence between Human and the universe或relevant adaptation of the human body to natural environment等,具体何种译文最恰当,应当根据通篇意境和句型措辞搭配来仔细比较与推敲变译确定。
再如,敦煌医学卷本中有来自印度的佛医学卷本《医理精华》《耆婆书》,还有新疆出土的《鲍威尔写本》《雜(杂)病医疗百方》(吐鲁番回鹘文本) ,西藏传世的《四部医典》(FourTantras)等。在《四部医典》中研究者整理出的治疗方剂用药如“荜茇”(bibiling)、“生姜”(bca-ga)、“胡椒”(po-ba-ris)等热性药物,“沙棘”(sea buckthorn)、“玄明粉”(thenardite)、“野牦牛肉”(wild yak beef)等药品术语都具有地方特色,它们与汉族的本草药方是不同的。所以在翻译时就要注意甄别,反复推敲采用变译的方法来确定。再如敦煌医学中记载“逹( 达) 子香葉( 叶) 散”、仙茅(curculigo rhizome)、肉豆蔻(nutmeg)、阿魏(Chinese asafetida)、胡黄连(fig-wortflower picrohiza rhizome)、阿勒勃( 婆罗门皂荚)(cassia fistula)、天竺黄(tabasheer)、黄胡椒(golden peppers)、长胡椒(indian long pepper)、“三勒”(诃梨勒、毗梨勒、庵摩勒)(梵语harītakī)、安息香(benzoin)、安石榴(pomegranate)等都是从印度等地传入的药品。对这些医学术语的翻译目前还处在不统一的无序之中,其中一些术语还只是简单的音译,还有另一些译得也不尽人意,与其他类似的中药材译名相混淆。研究者应当首先搞清楚这些药物的产地和治病的特点,以及与中原草药的同异功能,才能在了解其地理文化背景的前提下进行有效的变译。
2.敦煌壁画“形象医学”的象译
著名的俄罗斯语言学家雅各布逊将翻译分为三个类型:语内翻译、语际翻译和符际翻译。“符际翻译”也被称为“跨类翻译”,这种翻译就是通过非语言的符号系统来解释语言的系统,或者用语言符号的系统来解释非语言的系统。例如把语言符号用图画、音乐、手势或者数学来表达。[10]雅各布逊所阐释的“符际翻译”的方法已被越来越广泛地认同并运用到翻译实践中去,还被纳入高校的翻译专业课本中。[11]研究如何将敦煌壁画的“形象医学”用语言文字表达出来,进而对这些壁画的“形象医学”进行英译介绍,就是我们象译的方法与任务,这里“象译”的称谓与雅各布逊所研究的第三种“符际翻译”是一致的。
“形象医学”的概念是丛春雨教授首先通过对敦煌壁画中的医学内容的研究提出的。他指出“形象医学”是敦煌医药学的“稀世至宝”,是指壁画中描绘的古人在生活中与疾病抗争的方法。例如敦煌壁画里保存的治病救人、求医问诊、卫生养生、漱口揩齿、气功锻炼、打扫庭院、梳洗剃头、煮沸食疗等图景。[12]概括而言,敦煌“形象医学”是指“经变画”中用壁画方式形象化的表达和反映古代人民求医治病的医学内容。敦煌壁画中这种“形象医学”比比皆是,它们不仅是医学专家们的研究对象,也是我们翻译界同仁进行“象译”的素材。
敦煌的壁画医学,反映了中国《易经》“象思维”特点,它与敦煌医学文卷相辅相成、互为参照。目前对壁画“形象医学”的英译与研究才刚起步。研究表明,在敦煌莫高窟492个石窟的45 000平方米的壁画中,涉及到古医学的壁画数量还有待细审与研究。这些众多的壁画中保存着古人诊疗疾病、气功养生保健等内容,记录了远古先民们行医问诊的方式,再现了古丝绸之路千百年前人们的生活片断,它们不仅是珍贵的艺术品,更是难得的中国医学发展史的记录,是中医形象化思维的例证,凸显出中国传统医学人文与艺术内涵的特色,值得认真挖掘研究并采用象译法向世界展示。丛春雨教授在他的《敦煌中医药学全书》中已经对30幅医学壁画做了介绍。他指出,“形象医学”是敦煌中医药学文献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部分,从理论到形象,从经文到壁画,都显示出敦煌医学文献不同于其它学科的优势和内涵,是一份不可多得的中国传统医学的宝贵文化遗产。[12]丛春雨、赵剑雄等敦煌医学的研究者将这些壁画医学资料分类为练功运动、卫生保健、诊疗疾病三个方面。[13]据此,我们进行敦煌医学壁画的“象译”,也可按照这三个方面的内容来进行。
(1) 练功运动
敦煌壁画中绘有反映印度、西域练功与运动的生动画面。如在西魏第285 窟西壁的正面佛龛上部,绘有14幅菩萨禅定的图像。绘画中的菩萨静心端坐,表现出练静功的情景。这幅壁画内容与中医“恬淡虚无”的境界互为参照。在右侧壁画上另有绘制的古人模仿各种动物形态与动作的练功图,对其功法的术语命名与象译,都需要下一番仔细推敲的功夫,以符合壁画反映的功法内容。对于这些壁画的翻译介绍,例如静坐练功的“恬淡虚无”(tranquility and nihility)、内功(inner Kongfu)、静功(static exercise)、外功(external Kongfu)、动功(dynamic Exercise)等,都可以找到相对应的汉英术语词汇。而“Kongfu”“Qigong”之类的术语可采用音译加注释法进行译介。但还有一些壁画上古人练功的形象,如“盘腿打坐” (sit cross legged in meditation)、“瞑目视脐”(close the eyes and inward-looking at the belly button),就不能只翻译字面意思,必要时还必须加以解释性文字说明。再如,中国气功术语“小周天”指“内气在体内沿任、督二脉循环一周”,“大周天”指“内气运行的路线除任督二脉外,也在其他经脉上运行”。这类术语是既不能音译也不能只根据字面意思就翻译的,对这类术语的翻译必须先了解其原理并理解其内在含义,在象译介绍时需要细心琢磨以确保译得准确传神。由此可见,如何将“形象医学”练功的壁画内容“象译”转换为语言文字符号有相当的难度,目前的翻译还处于推敲探讨之中。
(2) 卫生保健
敦煌莫高窟珍藏有一些描绘古人卫生保健方面的壁画。例如,北周第290窟的东侧绘有一副描绘幽静的院落内古人在打扫、整理花木的图,壁画展示了古代卫生保健的习俗。如何将壁画内容转化用文字描绘并译成英语就是我们的象译任务。再如,壁画还有表现古人刷牙、剃头、洗浴、清扫等医疗卫生和环境清洁的场景,提供了研究古代医疗卫生历史的形象资料。根据这些壁画所描绘的图景,我们可以对其进行医学术语的象译。如古人用“杨柳枝漱齿”可译为“gargling teeth with willow wicker”,用“盐汤揩齿”可译为“salt water wiping the teeth”,古人的医疗器皿“药臼”可译为“mortar and pestle”,“陶窦”可译为“pottery container”,打扫卫生的“芨芨草扫把”可译为“broom made with splendid achnatherum”等。这些术语的象译是否得体有待于时间的检验。壁画中还有些物品如“陶窦”“辘轳”“耙杈”等在今天的日常生活中已不再使用,对这类术语找到对应的当代词汇来翻译已不容易,对此可采用音译或者音译加注释的方法来解决。
(3) 诊疗疾病
在敦煌莫高窟还保存着一些古代医生治病的壁画,展现了佛教医药及西域治疗疾病的图景。如敦煌莫高窟第217窟中壁画《得医图》就是根据《妙法莲华经·药王菩萨本事品》“如病得医”所描绘的。画面中有古代的花木茂盛的庭院、古朴的居室,还有在寝室坐卧的生病妇人、抱婴孩的女仆,以及室外匆匆赶来的手持拐杖的医生等。画面人物形象生动,展现了古代民间看病求医的场景。目前对这幅壁画的象译只有伴随原图的笼统介绍,例如:Figure 8 is named after the texts of “like a child seeking his mother,a diseased person seeking a doctor”(如子得母,如病得医)fromMiaoFaLianHuaJing(《妙法莲华经》LotusSutraofWonderfulDharma).The picture was seriously damaged and barely discernable,which was imitated by DuanJianshan(段兼善)。[14]再如,在北魏第257 窟的西壁上画有表现佛教故事鹿王本生画,绘画反映了古人对溺水求治以及长毒疮的认识。此壁画的象译已经出现在外宣画册的英译介绍中:
The nine-colored deer jataka goes as follows:once a nine-colored deer with snow-white horn lived by the Ganges River.One day,he saved a drowning man in the river despite of danger,and the man promised that he would worship the deer and never tell anyone the place of the deer.At that time,the queen of the kingdom dreamed of the nine-colored deer and would get its horn for her own use.Therefore,the king made an edict that anyone who got the nine-colored deer would obtain half domain of the kingdom.Then the man told the king where the deer lived,and he soon had many scabby sores in his face.When the deer told of the story as to how he saved the drowning man,the king deep moved,blamed the wicked man for his requiting kindness with enmity,and ordered that no one of his people should bother this deer from then on.
This is a widely known story from India to Dunhuang,which was painted in a horizontal band,and the episodes proceeded from two sides to the middle,where the climax of the story,namely the conversation between the king and the deer,was arranged.[15]
本壁画的象译比较细致,但涉及“长毒疮”的翻译只有一句“the man told the king where the deer lived,and he soon had many scabby sores in his face.”作为敦煌医学壁画的专门研究与象译,可考虑更加侧重医学内容的介绍与描述。再如,北周第296窟顶北坡东段的“福田经变画”中有医生诊病治病的壁画,画面绘有卧床的病人、诊脉的医生,用药臼捣药的仆人等诊断病情的图景。目前对此壁画“形象医学”的介绍也仅为笼统地说明画中主题,并没有详细的文字象译。例如:“Figure 7 originates from the same Sutra the figure in Cave 296 does,denoting the part of “treating and rescuing people’s diseases.”[14]
由此可见,截至目前关于敦煌医学壁画的象译还处在起步阶段。敦煌壁画医学的“象译”要求译者了解中医诊断的特点,善于观察壁画的医疗特征,才能在象译时得心应手地把壁画上的“形象医学”成功地转化为英语文字,为敦煌医学的外宣服务。象译敦煌“壁画医学”的外宣翻译任重道远。
3.敦煌医学中地方特色术语的“创译”
创译是指译者运用创造性思维进行的翻译。创译的翻译实践最早始于20世纪60年代的英国,当时的主要用途是用来翻译广告文案。此后,创译的思想进一步发展演进为采用富有创意的语言来进行翻译。汉弗莱(Louise Humphrey)对创译定义为:保持原语文化的影响,但不受原文遣词造句的束缚,而是要依目的语的语言文化需求,对译文的用词表达进行创新改造。即采用不同的词语来表达相同的观点。[16]可见,创译就是翻译的再创造,用译语对原语进行改编,用自然流畅的译语传递原语信息。[17]近年来,创译被越来越多的翻译者所认可并实践。创译要求译者在吃透原文精神内涵、把握原文的语言和风格的基础上,灵活地进行符合译入语文化与语言习惯的再创造。这种再创作的翻译不是对原文的背叛,而是更高层次地忠实于原文、更准确地表达原文精神。
古代敦煌医药学非常发达,一部河西医药史,就是河西走廊多民族汇集共生的历史。除了来自中原的中医药外,敦煌还有来自印度佛医、藏医、蒙医等的医药。这种不同民族的医药实践与经验,在与汉族中医的主流医学的融合渗透过程中,逐步创新发展为独具特色的敦煌医药学和本草用药。翻译这些具有创造性的药物名称和术语,很多时候不能照搬已有的中西医学辞典的现成用语。例如:河西走廊出产的特色药材有当归(Chinses angelica)、肉苁蓉(desertlivin gcistanche)、独活(pubescent angelica root)、大黄(Chinese rhubarb)、鹿茸(pilose antler)、鹿角胶(antler glue)、甘草(liquorice)、狼毒(wolfsbane)、雄黄(realgar)、蒿本(artemisia annua)等。对这些特色药材名称的准确翻译,是与探究其独特的药理疗效分不开的。目前这类敦煌特色药物的英译,很多仍处在不规范的音译阶段,这就需要对此研究进行纠正与创译。
另外,有很多敦煌医学用语在翻译中是没有现成的英语术语可用的。例如,随着西域波斯诸国的使臣、商人、僧侣而传入中国的许多草药,载入专门记录外来药材的本草书籍有《杂戎狄方》《摩河出胡国方》和唐代郑虔著的《胡本草》等。这类古代匈奴用药的特征为带有“胡”字的草药词汇,例如胡麻(semen lini)、胡桃(walnut)、胡萝卜(carrot)、胡椒(pepper)、胡黄连(kutki)、胡荽(coriander)等。这类来自西域的药物术语有的从字典中查不到,或者虽能查到但并非属同一物种,这就需要译者认真辨别进行创译。再如,从敦煌石窟发现的《灸法图》(Acupuncture Diagrams)是现存最早的针灸图谱书。据考已发现此书记载了22个不见传世的“古经穴”,如:板眉、脚五舟、聂俞等。对这些失传的古针灸穴位的翻译,目前大多音译为“banmei”“jiaowuzhou”“nieyu” 等,更为准确的创译有待研究与实践。再如,有些来自藏医的药物名称术语到目前仍然存在混乱不统一的现象。如“白苞筋骨草”(lupulina)就有多达七、八种不同的称谓,[18]如何将其译成英语就更是一个棘手的问题了。来自藏医学中的药用毛茛科植物药材的品种和名称英译,到目前也都存在很多问题,这些都需要逐一研究、统一标准、创译处理解决。
此外,敦煌医学根据西北高原人们的生活习惯,将寒冷地区人们喜食的牛羊肉入药的方剂很多。例如有“黄芪羊肉汤”“橘皮羊肚羹”“苁蓉黄芪羊肾汤”[8]65等,这些特色食疗养生方直到今天仍为西北人所喜爱和食用。可把它们分别英译为:“Huangqi Mutton Soup”“Soup of Mutton Tripe with orange peel”“Soup of Mutton Kidney with Cistanche and Huangqi”,当然还可以进一步推敲修正,创译出更为恰当得体的术语。在敦煌医学卷子中,还有不少珍贵的佛医、道医资源,如道家的辟谷诸方、佛家医方的“补心丸”方、治疗瘟疫的当地药方等,这些独具特色、功效显著的药物治疗方法值得研究与挖掘,也值得用创译的方法进行翻译传播。
“敦者,大也;煌者,盛也。”自古以来“敦煌”就是祖国政治经济和文化交流繁荣昌盛的代名词。一条古丝绸之路,又是“医药之路”[8]64。敦煌医学是一座正在开发的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宝藏富矿,它内涵丰富独具特色,值得我们认真研究与翻译介绍给世界以造福全人类。敦煌医学所具有的丰富的中国传统文化内涵,还是研究中国古代文明发展史的一个重要的切入点。而敦煌文学和敦煌医学又是水乳交融、融会贯通的。敦煌医学与《易经》理论根深蒂固、一脉相承,敦煌文学的重要组成敦煌变文和曲子词中渗透着丰富的医学隐喻和药学知识等,都值得我们发掘与翻译研究。目前,这些领域的研究都还处在研究的初步起点。
综上所述,本文探究敦煌文献英译的策略和方法,针对敦煌医学术语的特点,进行了变译、象译和创译三种翻译方法的探讨,提出了一些敦煌医学术语翻译的思路和策略。对于敦煌文献的外宣翻译来说,无论采用何种翻译策略与方法,译的正确才是目的。但是只要我们沿着“医易同源、以易释译”的道路不断探索,敦煌医学术语的特殊性及其翻译策略与方法的研究与翻译实践,就一定会取得新的成就。
目前,敦煌学及其重要分支敦煌医学正在成为世界的“热门”研究,然而对其的翻译似乎还是“冷门”,并由此造成了敦煌医学对外传播的瓶颈与阻力。但是这种现象正在开始改变,2019年8月由中国外文局与中国翻译协会及多家合作单位在敦煌共同召开的“敦煌文化研究与翻译国际研讨会暨中国文化外译高级研修班”,就是一次全国的敦煌文献翻译总动员。在此次会议中,国内外翻译研究界的专家学者聚集一堂,进行了卓有成效的研讨。这些活动对推动敦煌文化的外宣翻译具有很大的促进作用,这种大好形势对开展敦煌医学术语英译的研究十分有利。相信在新世纪的翻译大潮中,作为敦煌学重要分支的敦煌医学术语标准化英译研究,会更上一层楼,成为一个大有作为的翻译研究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