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编鼓略说*

2020-12-15 11:56陈凤梅
关键词:铜鼓乐器

陈凤梅

(1.内蒙古师范大学 科学技术史研究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20;2.广西民族大学 科技史与科技文化研究院,广西 南宁 530006)

0 引言

古代铜鼓源于铜釜,春秋时期便已问世.[1]两千多年来,铜鼓作为打击乐器主要用于祭祀、赛神和重要节庆.近人研究发现在红水河流域东兰县一带有四面铜鼓成组演奏的现象,专家认为未能成律,只是有生律倾向.[2]20世纪80年代,河池歌舞团的黄仲裕和张颖中探索研制有音阶的、能配合现代舞台演奏的铜鼓.1988年,黄、张等人使用改良成功的一套铜鼓(他们称之为“定音铜鼓”)与其他民族乐器一起在广西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上表演一台以铜鼓为题材的大型歌舞节目——《铜鼓乐舞》,引起大众的广泛关注.1989年10月,定音铜鼓系列被文化部授予科学技术进步三等奖.2008年,东兰县教师谭安益、牙运永两人开始合作研究铸造铜鼓,历经多次实践摸索,于2009年成功铸造出一套能够敲打出具有现代音乐节奏的铜鼓.2010年春节,时任国务院总理温家宝视察东兰时,在谭安益家中敲击此套铜鼓,被这一铜鼓独特的魅力所感染,欣然题写“东兰音乐铜鼓”相赠.尔后东兰音乐铜鼓声名鹊起,现在东兰县及周边县城已有20多家中小学校园都有铜编鼓的身影,成了中小学民族乐器课的一部分.

铜编鼓,是一种用铜或铜的合金经铸造、打磨、调(校)音、精修等工艺制造出的能够敲奏出不同音阶(十二平均律化)的体鸣乐器.基于现今东兰流传的“定音铜鼓”“音乐铜鼓”两种不同的说法,为了规范、统一称谓,笔者结合“定音铜鼓”“音乐铜鼓”的特性及功用,采用“铜编鼓”这一定义代替原有的“定音铜鼓”“音乐铜鼓”等说法(下文同).

作为中国古代铜鼓的改良品、创新品,铜编鼓继承了中国南方古代铜鼓的形制,在铜鼓的音高和音色上与时俱进、开拓创新,扩大其音程,使其能够更好地融入现代舞台音乐中.笔者基于对东兰定音铜鼓、音乐铜鼓的田野考察,将调研结果进行总结,以飨读者.

1 铜编鼓历史起源与传承发展

铜编鼓作为一种经由古代铜鼓改良而得的铜制乐器,就其形制而言,依旧没有脱离铜鼓的相关概念及范畴.历史文献中关于铜鼓的记载较为丰富,唐代杜佑曾在《通典》中载:“铜鼓,铸铜为之,虚其一面,覆而击其上.”[3]宋人范成大的《桂海虞衡志》有云:“(铜鼓)其制如坐墩,而空其下.满鼓皆细花纹,极工致,四角有小蟾蜍.”[4]周去非亦在《岭外代答》中说:“其制正圆,而平其面,曲其腰,状若烘篮,又类宣座,面有五蟾,分踞其上.”[5]今人在考察现存南方出土及传世铜鼓共同特征的基础之上,归纳出:铜鼓,通体皆铜,平面曲腰,一头有面,中空无底,侧附四耳.当然,不同时代、不同民族、不同地域的铜鼓还有一些细小区别.蒋廷瑜先生认为这是中国南方铜鼓有别于中原地区的各种木鼓、陶鼓以及其他鼓、乐器的根本所在,也是铜鼓在千百年的发展演变中而万变不离其宗的根本特性.[6]铜鼓历经千年流传,不仅曾作为通天礼神、人神共娱之重要神器、礼器、乐器,而且被视为权力与财富的重器.那么,兼具多重功能的铜鼓又是怎样一步步演化成现今的铜编鼓?

1.1 铜编鼓历史起源

“文化进化论”的早期代表人物泰勒认为文化是进化的,技艺、工具以及各种文化现象都有其发展的历史.[7]铜编鼓亦然,作为铜鼓及其文化在新时期延续、演化的产物,铜编鼓承铜鼓铸造工艺之精华,变其乐理于多样、规范,与时俱进.对于铜鼓作为一种乐器的历史梳理,将有助于我们更好地了解铜编鼓产生的内在因素,窥探其传承与发展的规律所在,进而丰富其历史文化内涵.

铜鼓是中国南方越人祖先在生产劳动中创造出来的,其首要功能便是乐器功能,用于娱乐.[8]铜鼓原是一种打击乐器,娱人娱神,之后又发展成为象征权力和财富的重器、礼器,乃至祭祀之明器,这是铜鼓进化过程中功能多样化的表现.兼具多重功能的铜鼓在不同的时空中,其功能的发挥亦有所侧重.

唐人刘恂《岭表录异》就说“蛮夷之乐有铜鼓”.[9]宋代的《太平御览》和《文献通考》两部类书,都把铜鼓收在“乐部”.《新唐书·南蛮列传》记载:东谢蛮宴聚时“击铜鼓,吹大角,歌舞以为欢”.[10]《太平寰宇记》载:宋代越迤人“亲戚宴会,即以瓠笙、铜鼓为乐”.[11]明人魏濬《西事珥》也说“夷俗最尚铜鼓,时时击之以为乐”.[12]清人屈大均《广东新语》说“粤之俗,凡遇嘉礼,必用铜鼓以节乐”.[13]李调元《南越笔记》说,海南黎人“富者鸣铜鼓,以为聚会之乐”.[14]可见,铜鼓作为乐器出现后,成为聚会、欢愉必备之物,并在各朝代都展现着其作为乐器的功能.

铜鼓由铜釜演变而来,原为生活实用器皿,中国学者认为这是铜鼓的祖式;尔后,铜鼓得以发展、分化,成为独立乐器,具有打击乐器的特点.结合目前已出土的早期铜鼓——万家坝型铜鼓(图1)的史料推测,公元前两千多年,先民们出于对自然界神秘力量的认知,将自然人格化,对未知自然物及其现象充满恐惧与敬畏.这时,人们便想通过敲击手边的生活用具——铜釜(铜鼓),或以驱赶妖魔,或以沟通神灵,请其相助,祈求庇佑.从万家坝型铜鼓朴实、仍未脱胎于铜釜的“迹象”,我们亦有理由推测其可能兼具生活器皿与原始乐器的功能.

图1 万家坝古墓M23四面铜鼓同时出土(万辅彬 提供)Fig.1 Four bronze drums unearthed at the same time on M23 of Wanjiaba ancient tomb

在石寨山型铜鼓中,可发现其作为乐器的功能已有明确的进展.广西贵县罗泊湾汉墓中出土的陪葬品不仅有大量饱含中原色彩的器物,还有许多岭南越人的器物,特别是陪葬的乐器以当地民族乐器为主,如2面铜鼓、1件羊角钮钟、2件筒形钟、1件木腔革鼓,殉葬的乐手也是当地土著.[15]

图2 花山岩画中的铜鼓、羊角钮钟(李桐 提供)Fig.2 Bronze drum and croissant bell in Huashan rock paintings

此外,从广西崇左左江花山岩画一幅画有铜鼓、羊角钮钟的组合图案中(图2),我们可以进一步推测这一时期的铜鼓已经脱离了生活器皿,真正成为一种通天礼神、娱人娱神的重要乐器,并配合与羊角钮钟一起敲打,足见其作为乐器功能的形态.铜鼓作为乐器的功能在汉代以后的《岭表录异》《文献通考》《通史》《太平御览》等史书中多有记载,如“蛮夷之乐有铜鼓”“击铜鼓以为乐”“击铜鼓为欢”等.

为了使铜鼓能敲打出符合不同场景的韵律,在铸成以后,还需要对其进行调音,对此我们可以从象征着权力的重器、神秘的礼(乐)器的北流型、灵山型铜鼓内部的铲痕可以得知.李世红、万辅彬等人通过对北流型、灵山型铜鼓的声音进行频谱检测,总结其调音方法主要有两种:一是在鼓面淬以药物并以冷锤敲打,以此消除鼓面内部应力而改变铜鼓的音调;二是铲削鼓面背部,通过改变鼓面某些部位的厚度达到改善铜鼓的基音频率,并使铜鼓的泛音近似成为基音的倍频,从而改善铜鼓的音质.[16]蒋廷瑜认为绝大多数的北流型、灵山型铜鼓在鼓面背部都有铲削痕迹,便是所谓的调音铲痕.[17]

明清以降,铜鼓开始回归民间,为了增强铜鼓作为打击乐器的实用性,红水河流域一带使用铜鼓的壮、瑶民族将其改造成一种更加轻巧、便于携带、悬挂的类型——麻江型铜鼓.直至今日,在广西河池东兰、南丹、天峨地区的壮、瑶、苗等民族中的传统节庆、丧礼中,仍可见到村民击打铜鼓加以助兴、烘托气氛的习俗.铜鼓在红水河流域一带常有雌雄之分,其目的主要是为了将铜鼓的声音高低加以区别,配合使用.如东兰壮族民众常将音高、音色不同的四面铜鼓放在一起敲打,四面鼓被分为两组[公鼓“宁”与母鼓“曩”为一组;公鼓“哝”(读轻声)与母鼓“浓”(读上声)为一组],由于这种分列演奏方式并非以某个音为基音依律而生,因此没有确定的音程关系,尚未构成音阶系列.[18]清人屈大均的《广东新语》有载:“粤之俗凡遇嘉礼,必用铜鼓以节乐.击时先雄后雌,宫呼商应,二响循环,音绝可听.”屈大均所说的雌雄二响与河池民间所见的公母二鼓之声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妨推测,东兰壮族铜鼓的“四声体系”是在曾流行于粤地雌雄铜鼓“二响”的基础上演化而来的.

为了进一步研究麻江型铜鼓的声学特性及其他属性,万辅彬、李世红等人曾对广西部分博物馆馆藏和流传在民间的麻江型铜鼓进行了声级测量与频谱检测,他们基于所检测铜鼓的数据结果与田野考察资料分析,指出麻江型铜鼓在铸造时并没有考虑到它的音高,铸造后也没有像北流型铜鼓那样有意识地通过铲削进行调音,鼓手们在使用过程中为了追求悦耳的音效,挑选了能够有生律倾向的铜鼓组合在一起敲击,但没有形成严格的音律.[19-20]

如上,在对铜鼓作为一种乐器的历史线索进行拾遗与论证的过程中,不难发现,铜鼓在不同的时空环境下,人们对其乐器功能的表达与需求不尽相同,但又有所联系,甚至是某种继承.不可否认,明清以来,重新回归民间的主要以麻江型铜鼓为代表的铜鼓似乎更具“生律”与“乐律”韵味,这一时期的铜鼓已具备了生律倾向,这对铜鼓作为一种乐器进行改良与创新、与时俱进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一种音程更长、音律趋于十二平均律化的铜编鼓也即将“出世”.

1.2 铜编鼓传承与发展

自20世纪80年代末至今,随着舞台演奏配乐的需要以及大众对于能够听得懂的“铜鼓乐”的需求日益增长,加之铸造匠人对铜鼓的不断改良、创新与实践,铜编鼓的研制日臻成熟,正在不断塑造着它的今生传奇.

20世纪80年代,广西河池地区歌舞团黄仲裕、张颖中等人为了使铜鼓能更好地适应演奏音乐的需要,他们借鉴华觉明先生研制舞台编钟的经验及西洋管弦乐器的制作方法,对铜鼓的发声进行改良,并成功研制出了可以敲奏出一个八度、十二个音调的大中型定音铜鼓,获得了社会各界的高度认可,展现了少数民族地区特有的铜鼓音乐魅力.2008年以后,随着谭安益、牙运永等后继铜编鼓研制者的加入,使得铜编鼓的传承与发展再度迎来新的转机,目前正在国家、地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保护与振兴的相关政策支持下,不断朝着新的方向及要求向前发展.

1.2.1 黄仲裕、张颖中研制定音铜鼓

出生在河池市东兰县武篆镇江平村的黄仲裕对家乡的铜鼓自小就有所耳闻.后来到河池市歌舞团工作后,黄仲裕时常留心团里各个民族的乐器,尤其是对其家乡的乐器——铜鼓、二胡、古琴等民族乐器更是爱不释手.在多次往返于民间民族乐器的采风实践中,他始终对家乡所流传的“铜鼓之音”饶有兴趣,但同时又感觉这种鼓音有些单调,难以配合现代舞台进行演奏,更无法完整的演奏乐曲.对此,黄仲裕暗下决心一定要对铜鼓进行创新,使其能适应现代舞台演奏配乐的要求,这一想法得到了同事张颖中(时任河池市歌舞团团长)的支持,两人决定共同致力于铜鼓的改良与研制,并决定采取将铜鼓音律“现代化”,即十二平均律化的方法,实现铜鼓作为一种特有的少数民族乐器在舞台上或广场上进行灵活多样的演奏.

1984年,黄、张二人便正式开始了他们对于铜鼓乐律性能的改良工作.一开始,他们先从铜鼓的鼓型确定着手,选取当时流行于河池地区的麻江型铜鼓,结合民间对于铜鼓的使用习惯进行改良、创新.铜鼓的鼓型确定以后,接下来就是铜鼓的音律制定问题.基于已有河池东兰、南丹等地区打铜鼓时的“宁、曩、哝、浓”较为单调的重复,考虑到现代舞台演奏的实际需要以及铜鼓音色的特点,他们拟将这组定音铜鼓的音域定在大字组G至小字组的c1共18面鼓,从而构成一个中、低音型青铜乐器组,以便和编钟等乐器配套使用.

经过一番研究、讨论、求证之后,张、黄二人最后总结得出:在铜鼓合金配比、壁厚相同的条件下,铜鼓鼓径的大小决定了鼓音的高低.为此,他们还需解决定音铜鼓的直径问题.1985年,黄仲裕在中国艺术研究所王湘教授的指导下,通过对各个类型的铜鼓直径进行测量、鼓音测音、记录、计算、总结以及模拟实验,制定出定音铜鼓的音高及直径相关数据值之后,便开始寻求铸造铜鼓的民间企业作坊进行合作.后经友人推荐,黄仲裕、张颖中等人带着他们新近研发出来的成果以及一面作为标准器的民间传世铜鼓到苏州乐器三厂,请求合作制造定音铜鼓,苏州乐器厂根据他们所提供的数据和样品,经过反复试验和研制,但最终未能成功.

前期的挫折,并未浇灭黄仲裕、张颖中二人改良铜鼓鼓音的信心.1986年,黄仲裕又寻求到与上海长江刻字厂合作铸造定音铜鼓的机会,汲取前期失败的教训,本次合作,黄仲裕决定亲力亲为,与厂里边的工程师、师傅一起并肩作战,攻克难题,势必要成功铸造其所期待的定音铜鼓.经过反复试验,1987年初,他们终于成功铸造了第一代定音铜鼓(图3).同年4月,经同行专家鉴定,认为黄仲裕、张颖中二人所改良的系列定音铜鼓属中国首创,极具舞台效果.①1987年4月,广西壮族自治区文化厅、民族事务委员会、科学技术委员会联合委托中国音乐家协会广西分会在南宁召开定音铜鼓研制成果鉴定会.来自中国艺术研究所的王湘教授、中央民族乐团首席指挥秦鹏章、上海音乐研究所应有勤等专家对定音铜鼓作技术鉴定.鉴定结果认为:定音铜鼓(系列)的铸造成功,在国内是首创.改良后的铜鼓从中已得出设计者所要求的G、A、#A、B等几个音,音高基本准确,音色比原始铜鼓更美,纹饰细腻、造型美观,很有舞台效果.能改到这一步很不容易,是民族乐器改良中的喜事.同年5月,黄仲裕、张颖中与苏州市留园古典乐艺社的金海鸥合作研制微型定音铜鼓(图4),大获成功.1988年的鉴定会上,委员们给予微型定音铜鼓高度赞誉,并且建议将定音铜鼓上报文化部评奖.最终,1989年12月,第一套大型定音铜鼓和微型定音铜鼓获文化部科学技术进步三等奖.1990年,大型定音铜鼓和微型定音铜鼓分别获得广西科技进步二等奖和一等奖.

定音铜鼓的成功创制获得了社会各界的认可.1987年末,黄仲裕、张颖中等人便按照最初改良铜鼓的目标,将其搬到了现代舞台.在1988年广西电视台春节联观晚会上,河池地区民族歌舞团排练了一台以铜鼓为题材的大型歌舞节目《铜鼓乐舞》,定音铜鼓作为主要演奏乐器之一,首次亮相,便吸引了观众的眼球.同年3月,在广西第二届“三月三”歌舞节上,《铜鼓乐舞》获集体表演一等奖.同年10月,在云南省昆明市举办的“中国南方及东南亚地区古代铜鼓和青铜文化国际学术讨论会”期间,黄仲裕团队受邀到会做专场演出,定音铜鼓再次登上舞台.来自中国、美国、法国、澳大利亚、新西兰、日本、马来西亚等国家从事古代铜鼓及青铜文化研究的专家、学者共70余人耳闻目睹了由系列定音铜鼓编排成大型歌舞节目——《铜鼓乐舞》.1991年9月,广西铜鼓艺术团受文化部、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之邀,带着《铜鼓乐舞》赴京演出,广受好评,并得到了时任全国人大常务委员会副委员长程思远先生题词:“愿铜鼓古乐之声飘出桂乡,传遍世界”.时任文化部代部长贺敬之也欣然题词:“民族艺术开新花”.1994年6月至8月,广西铜鼓艺术团应邀赴法国演出,与五大洲22个国家的艺术团体同台演出57场,一时之间铜鼓之声“飘出桂乡,传遍世界”.同年9月,广西铜鼓艺术团的微型定音铜鼓被送至北京参加中国社会发展成就展览,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江泽民观看了微型定音铜鼓的相关演奏.此后,广西铜鼓艺术团的微型铜鼓先后多次到美国、法国、德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新加坡、泰国、日本、南斯拉夫等国家演出,铜鼓之声可谓是真的响遍了全世界.

图3 第一套大型定音铜鼓(采自吴伟峰所著《河池铜鼓》第260页)Fig.3 The first set of the large scale Percussion Instrument of copper drums

自1984年黄仲裕、张颖中着手改良河池铜鼓以来,张、黄二人便在一定程度上开拓了河池铜鼓文化在当代传承与发展的新路径,经其改良过的铜鼓,不仅能够融入现代舞台进行演奏,绽放铜鼓之声的魅力所在,还对中国今后少数民族乐器的研制工作起到了一次有力的推动.20世纪90年代中期,由于张颖中、黄仲裕二人工作调动、研究经费不足等原因,未能对铜编鼓进行持续的改进与创新研发.直至21世纪初,退休后的黄仲裕仍放不下铜编鼓的改良制作事业,独自一人继续研究、铸造铜编鼓.

1.2.2 谭安益、牙运永研制定音铜鼓

谭安益、牙运永是东兰县城中学的老师,在教书育人之余对家乡的传统手工艺十分感兴趣.第十届铜鼓山歌艺术节工艺品展会上,他们有幸感受了定音铜鼓的魅力所在,后来还得到了定音铜鼓的首创者黄仲裕先生的提点,二人坚定信心,专研“铜鼓之音”.回到学校后,带着对“铜鼓之音”研究的热情与执着,二人各自发挥所长,分工合作,利用节假日、周末等课余时间,先后走访、考察东兰、南丹等地使用铜鼓的习俗及相关铸造工艺.

研究之初,他们既无铜鼓铸造的手艺与相关乐理知识,亦无研发经费与场地,有的只是满腔的热血与痴迷.谭安益作为一位中学数学老师,出于对数据、计算的敏感,他觉得可以根据调查搜集到的相关铜鼓铸造原料配比、模具尺寸等数据进行试验,牙运永老师本身是学美术出身,对于铜鼓的造型及纹饰的绘制亦是得心应手.于是,二人便开始着手准备购买材料、制作模具.由于缺乏经验,他们的第一次试验最终以失败而告终.

谭、牙二人深知他们所铸铜鼓的精华在于其声音,同时讲究形神具备.为此,他们在铸造出小铜鼓之后,还要对其进行调音.关于调音,需要的不仅仅是相关乐理知识,同时还要在浇铸的前、中、后期做好合金原料的配比、鼓面、鼓壁厚度、浇铸时对于温度的掌握以及浇铸后打磨、精修、校音等一系列的问题.

2009年末,随着谭、牙二人对于铜鼓的研究逐渐走上正轨,他们决定将研究成果量化生产,走向市场.为此,他们筹集资金并合资注册了“红水河民间工艺品开发部”①东兰音乐铜鼓文化传播有限责任公司前身..2010年春节,时任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到东兰视察时,在听完用谭安益、牙运永所铸造的铜鼓演奏的《新年好》后,挥笔写下“东兰音乐铜鼓”六个字.此后,谭、牙二人所铸铜鼓便有了“东兰音乐铜鼓”的称呼.自2009年至今,东兰铜编鼓规模、影响逐渐扩大,深受大众喜爱,成了铜鼓及其文化在新时期传承与发展的又一典范.

如果说黄仲裕、张颖中等前辈为将铜鼓音乐性能带上现代舞台,为改良其音程迈出了举足轻重的第一步,那么紧随其后的谭安益、牙运永便是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之上,开疆扩土,继续将现代铜鼓之音赋予张力与活力.这一点,我们可以在近年来的河池地区,尤其是东兰县的部分中小学、艺术学校的乐器课堂以及民族性的展演中得以见闻(图5、图6).截至2019年末,在铜编鼓流传最为密集的东兰县,已有东院小学、劳动小学、那河小学、江平小学与东兰县民族中学、东兰县城中学、东兰中学等大概20多所中小学在非遗文化进校园的活动中引进了铜编鼓,并将其作为各个学校的民族文化艺术特色对外进行交流与宣传,成了校园文化的一大特色,并逐渐被其他铜鼓流传地区的学校所效仿.

图5 铜编鼓课堂教学

Fig.5 Classroom teaching

图6 东院小学铜编鼓演练Fig.6 Bronze drum practice

2 结语

诚如广西铜鼓研究专家蒋廷瑜先生赞誉:“作为中国铜鼓之乡,东兰县在保护铜鼓文化方面做了许多有益的尝试,其中的一个创新就是研制出了能演奏各种乐曲的铜编鼓.从传世铜鼓到铜编鼓,是铜鼓文化保护、传承、发展的一个历史跨越.”的确,蒋先生对于东兰铜编鼓的赞誉言如其实.铜编鼓的产生有其一定的社会历史根源,同样也离不开相关人士的不懈追求以及大众市场对其的认可.换言之,铜鼓铸造工艺、调音技术的演化,现实大众生活娱乐的需求,少数民族文化的传播等均为铜编鼓的产生、传承与发展注入了持久的活力.

铜编鼓作为铜鼓及其文化在新时期传承与发展的时代产物,不仅赋予了铜鼓作为乐器的现代化音乐职能,将其十二平均律化,还成了一种雅俗共赏的艺术珍品.铜编鼓的产生,有其偶然,出于必然.铜鼓历经千年的传承,历久弥新,深受少数民族民众推崇与爱戴,他们不仅尚鼓、用鼓,而且还赋予了其不同时空背景下的文化内涵.黄仲裕、张颖中、谭安益、牙运永等铜编鼓研制者夜以继日、坚持不懈的努力探索与实践,更是使铜编鼓横空出世成为可能.当然,中国经济文化事业的茁壮成长,世界经济文化联系日益密切等现实的内外因素,也为铜编鼓在当下的传承与发展提供了良好的生存土壤.

致谢:感谢万辅彬先生在本文写作过程中的悉心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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