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姚，我要和你断绝关系

今世未央

我闺女生病了，我会给她治，治不了，我养着她，还轮不到别人来嫌弃她！

1

我上三年级那年，姚胜利结束了常年驻外的工作，回了家。

我们久别重逢的场景很滑稽。放学路上，班里的小胖子来抢我手里的漫画书，我自然不给，被小胖子压在地上，喘不过气。

突然，小胖子被人提了起来，屁股被重重拍了一下，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看着那位见义勇为的大侠，足足愣了三秒，才认出那是姚胜利。他也皱着眉看我，男孩子式的短发，满身的土，有点惨不忍睹。

那会，我第一次感觉到有个亲爹的好处，打架不用怕了。

老姚回来后，一心想把我改造成小公主。他给我买花裙子，让我把头发留长，还领着我去少年宫，想给我报个舞蹈班。我一进去，就被搏击台上的两个人吸引住了，冲老姚喊，“爸，我要学这个！”

老姚脸色铁青，拉着我就匆匆离开了。我央求了他一路，“我学了搏击，就再也不怕打架了。”

他不松口，“一个小姑娘家，别整天想着打架。”

那会，我俩吵架只敢到门口，一进门就装没事。因为我妈生了病，在家里养着，我们不能让她生气。但做小公主这事让我极其讨厌，有时，我被老姚逼急了，就跟我妈告状。老姚不敢让我妈生气，就只能妥协了。

他不再逼着我穿裙子扎辫子，我也退了一步，不再坚持学搏击了。

上了初中后，学校离家远了，我每天坐公交车上学。有天放学，车上人很多，我身边的女同学一直往我这边躲，我往她那边一看，原来有个男的老蹭她。我和她换了个位置，用手肘狠狠顶了那人一下。

我和同学下车后才发现，那人就跟在后面，我们有些怕，商量着是该跑，还是喊救命。正好碰到老姚来接我了，我们再回头看，那人已经跑了。

老姚把我训了一顿，我不服气，问他嚷，“我不该见义勇为吗？”

那件事发生以后，老姚主动给我报了自由搏击班。我每天放学后就跑到少年宫，练出一身臭汗再回家，头发也湿漉漉的，早就剪回了原来的短发。

老姚连连叹气，他心目中的小公主，彻底没戏了。

2

我妈到底没捱过那场病，走的时候，叮嘱老姚要好好把我养大，也叮嘱我要好好听他的话。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老姚哭，毫不掩饰地，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后来，有人给老姚介绍对象。那个女的也有个女儿，跟我差不多大。那天，老姚带着我，约了对方母女俩一起吃饭。

吃完饭，他们扯东扯西地闲聊。旁边有个游乐园，那女孩想出去玩，还叫着我一起。我不想跟她出去，她就过来拉我，我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做出了闪身、压肘、掐喉一系列习惯动作。

她一下子哭了，我爸连连道歉，她妈笑眯眯的眼里，顿时有了杀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撕掉面具变身了。

回去后，老姚跟我发了火，“你不想去就说不想去，至于动手吗？我送你学搏击是为了防身的，不是为了伤人的！”

我觉得心里特别委屈，想起别人经常说的那句话，“有了后妈，亲爹真的会变成后爹吗？”

老姚一下子蔫了。晚上，我在屋里做作业，老姚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视里只有画面，没开声音，他盯着屏幕发呆。

看他那个样子，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我高考后，想选外地的大学。老姚不同意，非让我留在本市不可，说这是我妈临走前交代的。

我跟他討价还价，“我得出去见识见识，才知道天地广阔啊，你说是不是？”

我偷偷改了志愿书，老姚才不得不同意，但他提出要求，毕业后，我必须回家。我答应了他。

大二那年，我恋爱了。我把男朋友带给老姚看，他的态度不咸不淡，“有些东西碰到事的时候，才能看明白。”

我听出他话里有话，非逼着他说真心话。老姚说那小子性子太柔软，只恐怕，遇到大事的时候，他没有那么硬实的肩膀。

当时，我陷在19岁的爱情里，对未来的期许单纯又美好，对他的说法不屑一顾。我嫌老姚不懂爱情，爱情本来就该这样啊，明知道是飞蛾扑火，还是会心无旁骛，一往无前。

男朋友劝我说，“做父母的都怕女儿受委屈，我们应该理解他。等日子久了，他就知道我对你是真心的了。”

3

毕业之前的那个假期，我回去陪老姚。

我跟他聊国家大事，学着做菜给他吃，还亲手帮他染头发，还问他身边有没有中意的阿姨。

老姚一眼就看穿了我，“你是不是毕业以后不想回来了？”确实，我已经和男朋友商量好，毕业后一起回他的老家发展。

老姚放了话，“你休想，除非我死了。”

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先斩后奏。老姚一眼看出我的阴谋，把我反锁在屋里，限制了我的行动自由。不管我怎么哀求，老姚就是不为所动。

我急了，咣咣踢着门，“老姚！我知道，从小你就不喜欢我，你一直想要的是乖顺温柔的小公主，而我呢，性子太野，还喜欢打架。我连你的相亲都给你搞砸了，毁了你的幸福。我明白了，你是一直在恨着我吧？所以，现在你报仇的机会来了，故意要毁掉我的幸福！”

老姚被我这番话刺激得两眼通红，他打开门，像阵黑旋风似的出现在门口，“你这就给我滚，再也别回来！”

我拎着箱子出了家门，连头也没回。后来，我给老姚打过电话，他没接，发的信息，他也不回。我有点忐忑，他总不至于真要和我断绝父女关系吧？

毕业后，我跟着男朋友，去了他家乡的小城。他妈妈做菜很好吃，每天还专门给我装好盒饭，中午在办公室的微波炉一热，香气就出来了。同事们都很羡慕我，说以后找对象，首先考察婆婆好不好。

我最喜欢吃阿姨包的水饺，一到包饺子的时候，就全家一起上阵。我帮忙摘菜，阿姨打蔬菜汁和面，男朋友擀皮，叔叔负责煮。等饺子从锅里捞起来，热气腾腾的，熏得人幸福感爆棚。

有次生理期，我疼得很厉害，简直生不如死。阿姨心疼坏了，熬了姜糖水，敷上热水袋，叮嘱我经期该注意的事。

我眼圈一红，我妈走得早，这种事又不好和老姚讲，我一直经期都不怎么正常，压力大的时候，两三个月才来一次。

过了几天，阿姨坚持带我去医院，说要给我好好调理一下。检查结果出来后，我知道了一个新名词，多囊卵巢综合征。

医生说了很多，我脑子里乱乱的，怎么也听不明白，最后，我总算抓住了一个关键词，“不易怀孕”。

4

那天晚上，我拼命在電脑上查资料，进各种贴吧，论坛，看那些治愈了的和没有治愈的案例。

我打定主意，但凡他们流露出一点犹豫，我绝不勉强。可他们什么也不说。只是家里的气氛开始变得微妙。他们三个经常开小会，出来见到我时，表情很不自然。

男朋友开始频繁地加班，连续很多天都没出现在晚餐的饭桌上，叔叔草草吃完就撤了，我和阿姨面面相觑，气氛尴尬。

那天晚上，我跑了出去，外面很冷，冻得我没办法思考，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我给老姚打了个电话，这次他总算接了。

我还什么都没跟他说，他就意识到了，“你要是在那边过得不开心，就回家来吧。”放下电话，我狠狠哭了一场。

周末，我趁大家都在，就把事情挑明了。他们纷纷避开我的眼神，男朋友也支吾着，解释他只是太忙了。看他那个样子，我想起老姚说的那句话，“我怕遇到事的时候，他的肩膀不够硬啊”。

我跟他说了分手，“我明天就去跟单位那边提辞职，等工作交接完，我就订机票回家了。”

我走的时候，男朋友想送我回家，我没让他送，怕老姚会揍他。

回到家后，我才跟老姚说了事情的原委。老姚很生气，觉得便宜了那小子，没能揍他一顿。他最终还是给人家打了电话，“我闺女生病了，我会给她治，治不了，我养着她，还轮不到别人来嫌弃她！”

我很想笑，却流出了眼泪。越是亲近的人，才越是肆无忌惮。我之前还咬着牙，不惜跟他断绝父女关系，也要远走高飞，根本是在恃爱行凶。

我明明知道，无论我留不留长发，穿不穿裙子，搞砸他的婚事，执意要远离他，如今又搞得这么狼狈，回到他身边，不管我怎么折腾，我依然是他最宝贝的小公主。

这些年来，我养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路见不平，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对爱情也是如此，即便是受过伤，我也从不畏惧毫无保留地付出，从没有因为失去它而恐惧。

我想，这都是老姚给我的力量。

如果你是个爸爸，请爱你的女儿，这爱如铠甲，会护她一生。

刘扬摘自《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