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淑萍,李 磊
(1.陆军工程大学 政治工作系,江苏 南京 211101;2.陆军工程大学 教务处,江苏 南京 210007)
伦理道德建设是我军先进军事文化的中心环节,军事伦理文化引导军人伦理自觉、道德自律,是深入贯彻习近平强军思想、培育新时代“有灵魂、有本事、有血性、有品德”革命军人的内在迫切需求。建国70余年来,作为相关的学科建设与发展,军事伦理学也随着中国当代伦理学的发展经历了从传统到现代、从模仿到自创、从单一到系统、从贬抑到振兴的曲折发展过程。尤其随着经济全球化和高技术武器的发展,军事活动、战争对人类命运的影响生死攸关,引起广泛而强烈的关注。现代军事伦理学揭示军事活动本身的合理性、合法性基础,从而科学地鉴别因军事力量的运用而引发的伦理冲突与道德选择,并对正当的军事行为做出有效辩护,以科学的战争理论和军队学说为国家、军队和军人的行为提供正确的价值导向,彰显军队正义之师、文明之师形象,是提高军队软实力的重要基础[1]。笔者梳理我国军事伦理学研究近40 年的发展历程,探讨其深远的战略意义以期促进学科建设发展的同时充分彰显军事伦理文化的战略价值。
现实的需要与社会制度政策的推动,促进了伦理学的蓬勃发展。军队作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先进群体,为进一步加强我军道德建设、发扬我军对全民族精神文明建设的推动作用,军事伦理学伴随当代中国伦理学的发展欣欣向荣。20世纪80年代,《中央军委关于新时期军队政治工作的决定》中不仅提出了进行道德教育、培养军人高尚道德的重要任务,而且对养成与军队特殊使命相适应的军人道德,提出了明确的要求。国内一批富有前瞻意识的中青年学者叩开了军事伦理学这一新兴应用伦理学学科之门。从1985年开始,一批军队院校率先创设了与人民军队特殊使命和军事人才基本素质密切关联的伦理道德教育课程。为满足教学与科研的需要,1987年全军首个伦理学师资班在上海开办,为军队院校和部队培养了一批伦理学教学与研究的骨干力量,首批的军队伦理道德基本教材《军人伦理学》等也相继问世。在全军院校、部队和地方院校众多学者踊跃探索、争相建树的推动下,1989年全国首届军事伦理学术研讨会在北京召开,1994年总参谋部、总政治部发文,规定全军院校普遍开设军人伦理道德必修课程;同时在总部组织下,全军政治理论教材编审委员会军人伦理学组正式成立,全军院校使用伦理教育统编教材。军事伦理学学科专业建设水平日益提高,自1995年创建了第一个伦理学硕士学位授权点后全军各军兵种都开始培养伦理学研究方向的硕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
任何一门学科都是基于社会实践的需要而形成、存在和发展的。军事伦理学学科的建设与发展同样如此,它围绕着军事活动相关的各种主体间的伦理关系及其道德现象进行探讨、论证、阐释,为军事主体的道德实践提供行为选择的价值依据及其意义支持。近40年来,军事伦理学研究成果不断涌现,其内容大致体现在以下几个维度:一是军事伦理学的理论体系建构,其基本内容探讨了学科研究对象及其内容体系、特点、方法;二是军事伦理学的基本范畴探讨;三是军事伦理思想史的研究;四是军事道德规范、武德精神的研究;五是军事伦理文化精神的培育研究。近40年的中国军事伦理学“学术研究与现实应用,植根于中华民族优秀伦理文化的深厚土壤,承接人民军队革命传统的历史渊源”[2]10,借鉴和吸收世界道德文明的优秀成果,在新时代先进文化建设的历史大潮中奋力开拓,实现了军事伦理学由经验性向科学理性的超越,展现了它在当代世界格局及其演进中的独特价值,成为军队和国防建设的重要基础工程之一,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3]。
军事伦理学关注的视域在于人类社会的军事活动、战争现象。因战争对人类及其生存环境具有极大破坏性,军事伦理学基于对人类命运的人道关怀,而致力于使军事人道伴随军事活动、尤其是战争产生与发展的全过程,它努力探讨各种与军事相关的社会伦理秩序要求,研究相关的主体道德规范及其道德精神的诉求。鉴于现代国防综合安全观的发展,军事活动与一般社会活动密切关联,由此形成军事伦理学研究的广泛性与职业性相通联的特点,当代军事伦理学发展的内容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必然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重要内容,它不仅是当代军事文化建设的必然要求,也是增强文化自信、自强民族精神的必然要求。
“文化自信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发展中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4]23伦理自信则是文化自信的关键内容。伦理文化通过倡导善的价值理念和规范约束为人类社会交往和发展提供了良好秩序。伦理文化自信不仅展示着个人的文化和价值自觉,也展示着国家的精神风貌和整体力量。改革开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促进了社会主义物质文明水平的提高,但也出现“社会一些领域,一些地方,道德失范,是非、善恶、美丑界限混淆,拜金主义、享乐主义、极端个人主义有所滋长,见利忘义、损公肥私的行为时有发生,不讲信用、欺骗欺诈成为社会公害,以权谋私,腐化堕落现象严重存在”[5]。面对复杂社会环境中出现的“虚无主义”“道德相对主义”,党的十八大报告提出加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建设、全面提高公民道德素质;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4]42,继承革命文化,“构筑中国精神、中国价值、中国力量”[4]23,跳出世界“价值怪圈”,增强伦理价值自信,奠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铸魂工程,抵御文化入侵,实现“人民有信仰”。
我军军事伦理文化建设继承了古今中外军队的优良道德传统,适应革命和建设的不同时期的使命任务发展要求,凝练成我军特有的一系列伦理原则、道德准则,在革命和建设实践中指导广大官兵、潜移默化于其思想与行为之中,形成人民军队特有的强大精神优势,成为我军从小到大、由弱变强、从胜利走向胜利的法宝。从民主革命时期形成的井冈山精神、长征精神、延安精神、西柏坡精神……到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形成的好八连精神、硬骨头六连精神、雷锋精神、“两弹一星”精神……再到改革开放新时期形成的抗洪精神、抗“非典”精神、载人航天精神……;从战争时代的董存瑞、张思德、赵一曼、狼牙山五壮士……到新中国革命建设时期的雷锋、王杰、欧阳海、柴云振、麦贤得、隆志勇、英雄集体济南第二团、杨根思连、海上猛虎艇、杜凤瑞中队……社会主义改革开放时期的徐洪刚、李向群、苏宁、丁晓兵、方永刚、红九连、大功三连、神仙湾边防连、某集团军防空旅……一代代革命军人、一个个英雄模范或英雄群体无不彰显着中华传统美德与共产主义道德精神,也成为民族精神自尊、自励、自强的典型体现。军事伦理学的发展由此体现了科学性与革命性相统一、理论性与实践性相统一。它不仅是军事文化革命性变革的重要内容,也是民族的历史记忆,是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的集中体现,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实践楷模。人民军队的英雄精神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自信与发展的重要精神财富,人民军队的道德实践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过程中一直起着模范带头作用。
富国与强军是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现民族复兴的两大基石。强大的国防和军队建设既是中华民族复兴的重要内容,又是实现中华民族复兴的基本保障。中国共产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我国“新时代的强军目标是建设一支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作风优良的人民军队,把人民军队建设成为世界一流军队。”[6]强军之道,要在得人。2014年12月30日,“中共中央向全党全军转发《关于新形势下军队政治工作若干问题的决定》,要求全军必须把坚定官兵理想信念作为固本培元、凝魂聚气的战略工程”,[7]努力培养有灵魂、有本事、有血性、有品德的新一代革命军人。如何凝魂聚气强军兴军、培育“四有”军人是军事伦理学研究的重要内容,也是实现强军目标尤其需要重视和解决的突出问题。
人民军队自创立起就一直非常重视道德建设,但一直没有学科系统的理论支撑,军事实践中一些伦理道德的基本原则阐述不清;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发展,我军也面临经济、政治、思想文化等方面的许多新情况、新问题。譬如:如何协调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的军政、军民关系,如何解决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与增强人们的国防道德意识;以政治民主为核心内容的我国政治体制改革过程中,政治伦理与军事伦理有何内在联系,政治家与民众的军事伦理关系及其相关道德规范是什么;信息化、网络化、价值观多元化的复杂社会环境中如何引导官兵克服个人主义、自由主义等军队“离心剂”影响、强化集体主义、革命英雄主义精神的培育,等等。这些问题都需要军事伦理学的论证或科学指导,如果不能得到正确的认识和科学的解答,势必大大影响我军思想道德建设的实效,影响我军新时期历史使命的有效履行。由此,现代军事伦理学的兴起与发展也成为我军思想政治工作和理论工作的当务之急。
20世纪以来,以军事力量维护世界和平愈益成为世界各国认同的一种军事活动内容,随着军事活动的国际性合作愈益增多,如世界维和行动、国际性反恐联合军事活动等不断发展。同时,由于全球化的发展,国家核心利益内涵不同于传统的疆土海域之保全,一方面有国家核心利益的拓展,另一方面有全球化的共同利益及国家间的利益交织,不同利益主体如何保全自身利益有着不同于传统社会的伦理诉求与规范认同问题。立足全球化及新军事变革背景,当代军事伦理学进行多元性文化体系中军事活动的伦理辨析,对各种军事伦理价值观念的矛盾、冲突进行有效的协调与整合,形成各国家或地区性组织、世界组织认同的行为准则或规范要求,有利于协调或化解国际军事活动中矛盾冲突问题。
经济全球化引发各国间政治、文化和军事领域的紧密联系,世界成为“地球村”,人类的命运前所未有地密切相关,其间的军事活动更凸显了伦理因素的作用。战争再也不像过去那样只是局限于某个区域、某两个或几个国家范围内。20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令欧洲、亚洲、美洲等几十个国家都经历了战争的磨难,几乎使整个人类都笼罩在战争的阴霾之中。这样的国际背景之下,任何一国要发动战争所带来的收益往往抵不上战争的成本消耗,这使战争本身可能无利可图。同时任何国家间发生的战争都会影响到其他国家的利益,这也使得任何国家在发动对别国的战争前都不得不考虑到其他国家的利益和要求。
20世纪90 年代以来先后爆发了海湾战争、科索沃战争、阿富汗战争等多场局部战争。这些战争虽然就地理范围而言是局部某领域而已,但参与战争的国家及其战争的影响力却不是局部的,全世界的人民都可以从电视屏幕上、网络上、各种报刊媒体上关注到战争的整个过程。伊拉克战争发生前,虽然美国的经济与军事实力远远超过伊拉克,但它要攻打伊拉克,也还是长时间地游说欧盟等数国,并力争联合国授权。当美国积极筹划第二次伊拉克战争并力求论证其军事行动的合理性、正义性时,法国为首的欧洲集团却宣称伊拉克战争是“过激的行为且没有合法性”。虽然最终美国对伊拉克发动了地面战争,但前后更多的时间里充分突出的是政治、外交等方面的伦理辨析,大量充斥的是关于战争的道义性诉求。战争造成的人道主义灾难,也使各国人民对自己国家运送物资支援难民时有着道义诉求。全球化使战争的任何一方都不再是单纯地生活于单一民族文化体系之下,而是具有文化多元性、差异性的战争集团。每种文化体系都有自己的军事伦理主张和特点,当代战争也就摆脱不了各种军事伦理价值观念的矛盾、冲突、理解、调和与整合问题。军事伦理问题的探讨也由此就在全球视野内展开,[8]当代军事伦理学为此提供的学理支持已经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种文化内部关系的协调与处理,走向多民族文化、多国家间关系的协调与处理。
金融、生态等皆成为军事斗争的重要领域和手段,使传统的国家核心利益内涵也有了相应的拓展。军事伦理学从军事伦理的角度分析国内、国际的这些问题也成为军事伦理关注和研究的内容。如网络系统在军事领域广泛应用,则它除了具备一般网络的信息共享性、身份隐蔽性、议论自由性等特征外,还具有鲜明的政治目的性、尖锐的对抗性、应用的双重性、高度的保密性等特征。各国都力图控制军事网络高技术,争取对别国的网络优势,防止落后于人。这就使得各国从自己的战略利益出发,力图保持对军事网络的严格控制,而绝不会像民用网络那样为了获取利润而轻易转让某些信息。如何加强军事网络的信息开发、信息传播及网络管理,就提出了一系列的伦理道德要求,如,维护“国家主权”,捍卫“网络领土”,构筑“精神防线”,增强免疫能力的同时弘扬国家和民族思想文化。这些是维护国家独立和民族特色,确保在网络战争中取得胜利的条件;在网络环境中全民皆“兵”,进行“和平”战争,实现不“战”而胜。
不同国家、民族、社会制度之间的经济利益、政治利益和文化利益相互渗透,围绕纠正不合理的经济、政治秩序,保持文化多元化的展开的斗争使军事活动与非军事活动之间的联系大大强化。不同国家、民族和群体对战争正义的判断出现巨大差异:全球化的交往、社会民主化的趋势,军事伦理思想愈益凸显其在构建新型军事伦理关系,使现代战争趋于人道化的价值指导意义。文化的多元化较之一元化更能推动真理的讨论与把握,对战争的伦理价值取向、道德规范的“诸神之争”也带来了军事伦理的繁荣景象。
传统战争中,因交战各方的实力悬殊并不大,一般交战双方(或多方)容易基于其伦理尺度而达成交战底线规则,都会遵守一些基本准则,我国古典兵书《司马法》中就指出:“战道:不违时,不历民病,所以爱吾民也;不加丧,不因凶,所以爱乎其民也;冬夏不兴师,所以兼爱其民也。”[9]如鉴于当时交战的各方都依赖于农耕文明生存,故作战的时机选择就有共同约定的准则:不影响“农时”,等等。随着现代高科技发展及其在军事领域的应用,战争的形式、内容及其手段等都发生了巨大变化,交战各方的军事实力或综合国力也相差悬殊;信息化、全球化、价值观多元化,这些都使敌对的各方难以对“正义”“公道”“人道”等价值判断一致,不对称战争等令当代军事伦理共识的谋求成为重要而又困难的课题。同时,随着军事变革的推进,战争从狂轰滥炸到精确打击,从不可控到追求可控,战争对人类展示出更大的破坏与威胁的同时,也展示出可控制的人性曙光。
高科技武器因其可控性会向着更为遵循道义的方向发展,更加尊重个体的生命价值、生存价值或减少生命痛苦。如泡沫武器、臭弹、计算机病毒、反机动武器等,这些武器的使用会使战斗者失去或降低战斗力,但不以致人死亡为目标;它以使敌方指挥系统瘫痪而达到致胜目的,但不以毁灭性打击为目标。另一方面,新概念武器破坏力几何级地增长,虽没有直接杀伤人的生命,但其破坏力甚至几十年、几百年才能被发现,有的直接成为可能毁灭全人类的灾难所在。这也迫使人类不得不深刻反思,并由此诉求从作战武器到作战理念的人道主义趋向,这也极大地促进了军事伦理学的研究与发展。
鉴于高技术武器的更大破坏力与更高的经济成本,各国谋求以不流血的手段解决冲突、谋求利益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大。除经济手段、技术限制、贸易壁垒、外汇政策等方式外,还有军事竞赛和平威胁都可成为有效制约、拖垮对手的有效手段,而文化、外交、网络等媒介也成为一支重要的力量影响着各国的军事选择。信息与舆论可以成为强权者美化战争的工具,更是成为审查、制约军事活动的道义力量,由此引发的军事伦理问题的研讨也愈益丰富。2013年出现的美国“棱镜门”事件引起世界的广泛热议就反映了这一点。军事伦理学对此相关的研讨理论成果无疑也为解决这方面的问题提供了重要的学理支持。
现实中出现的军事伦理问题,需要军事伦理学加以梳理、阐释,为军事活动提供伦理价值的辩护及行动准则的设计与规范,军事伦理学因此愈益凸显其独特的理论价值及实践需求。随着军队院校学科建设及其教学体系的完善,军事伦理学学科的创建与发展也由可能变成了现实。如翁世平教授曾总结我国军事伦理学发展形成了“学术创新牵引—教学育人先行—实践应用推进”的良性运行机制,其中,“军事伦理教育及其应用是学科建设与道德实践的中介与支点,军事伦理学的学科建设也以此为生长源泉和发展基础,在育人中充满生机与活力,在实践中不断丰富完善,在与时俱进中创新发展”[2]11。军事伦理学因军事领域的特殊性、军事主体的多样性、军事活动内容的宽泛性,其理论成果应用影响广泛且具有时代性特点。立足网络化、信息化、全球化、价值观多元化的复杂国际环境,中国特色的军事伦理学学科建设与发展肩负着更为艰巨的历史使命。随着广大官兵及学者们的不懈努力,军事伦理学理论成果在军事文化、军事实力建设的各方面愈益广泛应用与渗透,它持续不断地为我军正义之师、文明之师引领发展,为先进军事文化的建设、为实现强军目标培育“四有”革命军人作出愈益重要的贡献,体现其强大生命力的同时也愈益凸显其重要的军事价值、社会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