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 娟 吴 昊(渤海大学文学院,辽宁锦州121013)
《红色禁恋》是根据美国19世纪著名浪漫主义小说家纳撒尼尔·霍桑(Nathaniel Hawthome)的代表作《红字》改编的一部好莱坞电影经典作品。它主要是以女主人公女儿“珠儿”的视角讲述在1666年,一位年轻美丽、活力四射的少妇海斯特·白兰来到英国殖民北美时期清教统治下的波士顿,本为人妻的她在得知丈夫死讯后冲破罪恶感与英俊热情的青年牧师(丁梅斯代尔)相爱而生下一女,因此犯下了当时清教所严厉禁止的通奸行为而受到一系列的严惩。海斯特与青年牧师从相遇、相知到相爱经历了一段非常复杂而煎熬的心理过程,但在坚强不屈的斗争后海斯特获得了灵魂的升华。
乔治·巴塔耶将人的欲望分为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的欲望是“动物性的欲望”,它是“人性”还未确立时的欲望状态。第二个层次是“人的欲望”。它是“人性”确立之后对“动物性的欲望”进行排斥的“世俗欲望”“理性欲望”“禁止的欲望”。第三个层次的欲望是“神圣的欲望”,它是隐藏在显性的“世俗的欲望”之下的“秘密欲望”,是向“动物性的欲望”回溯的神秘力量。它包括“死之欲望”“消尽的欲望”“色情的欲望”[1]。我们可以称第一层欲望为“本我”的欲望,第二层欲望为“自我”的欲望,第三层欲望为“超我”的欲望。
“本我”是人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冲动,它包括性爱本能(生存本能)和死亡本能,追求不受压制的快乐。影片中海斯特在情不自禁热烈地爱上丁梅斯代尔后,曾一度抛却所有顾虑,尽情地享受爱情的快乐,这体现出海斯特的“本我”经过“自我”和“超我”的压制后回归。
影片开头以珠儿回忆的形式展开叙述。17世纪,海斯特来到了马萨诸塞海岸殖民地,她满心憧憬着在这里能够有自由的信仰而没有恐惧和迫害。她也真诚地认为这会是一个自由的、全新的世界。可实际上她却掉入了一个以“自由文明”为名的陷阱里。因此在影片的一开始,海丝特在与清教统治者(斯顿赫尔)初次见面时曾声称她会如“旧约”中所写,“我将靠自己的双手,取得胜利”。这是一次无意且有力的人本主义宣言:我是一个独立的主体,一个渴望思想自由的人。从观众看来她的潜台词是:我会坚决抗争,赢得我要的自由。这也是影片中所隐含的一条重要的线索。一位美丽的新女性来到这片自由原始的大地上,就像那只炽红的小鸟,那么艳丽夺目。这个充满魅力的生命被困在一个名为人妻的笼子里。她的丈夫(罗杰·齐灵渥斯)则消失在来的路上,生死不明。罗杰是个知识渊博,严守戒律的英国医生,他与海斯特尊重人性的自由灵魂格格不入,他给了海斯特高贵的身份和地位,却永远给不了她爱与理解。因此海斯特始终被道德戒律所捆绑着,直到遇见了丁梅斯代尔,她才真正获得重生。海丝特在布置新家时被一只自由的红鸟吸引走进神秘的森林,不久出现一只褐色的麋鹿,随后就遇见赤裸身子在游泳的丁梅斯代尔,不禁着迷。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在原始狩猎者的心目中“动物神”是“神”的最初形象,对动物是恐惧、厌恶又将其视为某种“至高”存在,所以人类对动物自始就有一种敬畏感。而他们之后经历几番心理斗争的相爱即是经过人性改造过的神圣的“动物性的性”,是神圣的性,这也许是对人身上那些遭到禁止的自然部分的苦涩回望和留恋。[1](813)西方人大多将“麋鹿”视为森林之神、自然之神。麋鹿也是人“原始欲望”(即动物性欲望)的象征。它在影片中暗指神圣的性,这种性是纯粹的,是神圣的“动物性的性”。因此,麋鹿在海斯特与丁梅斯代尔相遇前出现,正是海丝特回归“本我”的暗示。之后两人不禁互相表明心意,因自知此种相爱是不道德,决心即使备受折磨也不再相见。然而这时却传来罗杰在船上被塔兰泰人杀害的消息,并带来了罗杰的随身物品。但按规定丈夫死后要守寡七年后才可另嫁,这种压抑人性的清规迫使他们义无反顾的回归本我。从而两人正视了这份难以自控的爱情,获得了心灵的快乐与人性的解放。“本我”后的海斯特逐步变得理性、理智,勇敢面对现实,开始追逐自我价值取向。
在弗洛伊德人格结构理论的解析中,“自我”是由“本我”发展而来的,它受“现实原则”的支配,抑制“本我”不合理需求。在影片中,海斯特孤身来到小镇后,执意要自己找房子自己住,公开与总督作对,“你难道让我违反我丈夫的意愿吗?”她面对清教严格的规定,主动表明自己的意愿,不是盲目服从。从护送海斯特找房子的车夫口中可以得知“他们早已讨厌了温顺的生活”,清教自以为是的“有规定才能有序,才能生存”,这对于崇尚真理的人来说,就是一种桎梏和枷锁。我将之理解为一种情节预设,预设海斯特的反抗和追求。海斯特的“本我”中隐含的是她内心所存在的“动物性的性”的欲望,她得到满足后,她开始拥有“人的欲望”“理性的欲望”,开始重新面对现实,与顽固的宗教势力抗争到底。海斯特曾对丁梅斯代尔深情告白,“在认识你之前,我究竟是生还是死”。也许她的灵魂在以前处于睡眠状态,而自从遇到他之后,才开始慢慢复苏,找到真实的自我,这是海斯特“自我”的一种重新塑造,她之前的“自我”是被法规和礼教所禁锢的,而后的“自我”是理性自由的苏醒,是打破不合理体制后的新“自我”。这种“自我”的重塑意味着人本主义的觉醒,同时也意味着是推翻一个不合理社会的第一响。从理论上说,人的基本价值观和态度发生根本的变化(我称之为性格取向),即形成一种新的伦理道德和对自然界的新态度,这其实是一种进步,因为只有在建设新社会的过程中形成了一代新人一个新社会才能建成。[2]在新“自我”的形成中本就是一个艰苦的蜕变过程,影片中海斯特怀孕后被关入地牢,只要她道出真相,承认通奸行为,并真心忏悔,就能得到一定宽恕。但她却勇敢地坚信自己“无罪”,维护反抗不公的权利,只要能坚持,决不系绢求救。她的那种决心是当时人们所不能理解和认同的,她是在“寻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算她的爱人曾劝她放弃抵抗,说出真相,可她却不曾动摇,坚决反抗。由此看来,海斯特是充分发挥了人的主体性的,她仅凭那种不屈的信念去撼动社会的普遍的“偏见”。17世纪的人们,面对世间的种种未知的痛苦与恐惧,他们求助于“宗教”,希望通过善行来获得自我救赎。但殊不知唯有自己能救赎自己,这正是海斯特对“自我”进行重塑的一个重要原因。这也正是现在西方人所提倡的理性的作用。反思这一思想行为,无论在何种时代,都是值得被肯定的。海斯特对现有的制度进行了质疑到重新认知再到坚持打破的过程。她最终凭借她精神的坚定与骨子里的韧劲在牢狱中生下她视为珍宝的“珠儿”。在这漫长的顽强反抗中,她获胜了。她的坚毅与勇敢战胜一切旧势力,她不仅孕育出了一个新生命,更是孕育出了一个全新的“自我”。这时,理性的力量是何其的强大,“自我”存在的价值本身就是抑制“本我”的不合理需求。但人往往会忽略“不合理”的标准是何人所定,是“他”还是“某一部分人”,或是“我们”,这很重要,也很关键。海斯特正是认识到了当时“清规教条”的局限性,从而争取“自我”的重新塑造,以建立起新的标准、新的衡量尺度、新的“道德”,以此来靠近人在相对范围内的真正的“自由”。
“超我”是道德化了的“自我”,受“道德原则”的支配,它是内化了的社会价值和道德理想。它按照至善原则来引导“自我”,限制“本我”,从而获得人生价值的实现。在影片中,海斯特出狱后要站在绞刑台上接受公众的审问与谴责。当被总督逼迫认罪时,她淡定地回应,“我认为是你们相信我犯了罪,谁知道,上帝是不是认同你们?”当清教统治者选择用一种极恶的酷刑处罚这个女人,让她在今后的生活中带上大红“A”字的通奸有罪标记,被镇上的每个人驱逐、隔离及谩骂时,海特斯的回答是无畏且有力的,“还等什么,带上吧,它代表的不是我的耻辱,而是你们自己的。”这一系列行为都体现她对人权和自由的追求。康德认为,人作为实践的主体,人的本质就在于做一个自由的人,做一个有尊严的人。[3]她本是不幸婚姻的牺牲品,即男权社会的欣赏品及丈夫的附属品。当丈夫罗杰的“死讯”传来后,她勇敢地接受了自己的爱情,对那名存实亡的婚姻选择“背叛”。当得知丈夫死里逃生后,同样不改初心,坚定维护自己的人权。此时她的欲望从人性的欲望上升为神圣的欲望。黑格尔认为,从人的非神圣方面到神圣方面是由低级到高级的上升过程,两者是统一的东西,人发展到最高峰,即神圣方面,“人心就是天心”,人就是“绝对精神”,这个时候人完全自由了。[3](27)当她的好友希本斯太太在教堂被公然指认为女巫,她斥责“撒旦从不附身于女人,若他真在这儿,也是在男人身上”,因为那些统治者们为维护其法律的权威恶魔般谋杀了无辜奴隶米杜芭,随后满腹仇恨的罗杰则顺势将女巫的身份转移到珠儿身上,声称在珠儿身上找到了女巫的标志——红点胎记。这让海斯特的反抗达到高潮。她无畏生死,毫无退却,她决心要与那些被绞死的女人站成统一战线。她想“置于死地而后生”,她耗尽一切力量来抵抗,抵抗社会的误解与不公。这是一种“超我”的突破,她不再受当时“清教法制”的制约,她遵循的“道德原则”是内心追求的“真理”和人权自由的信仰。她遵循的是《旧约》所提倡的“请丢掉你所拥有的一切,将你自己从一切束缚中解放出来吧”[2](45)。这是海斯特突破“超我”的体现。在影片中,当时的道德可谓“伪道德”,这种道德的代表是“清教法制”,是“上帝”,它不是人本身。它不是一种真正的有普世意义的道德,那种道德只维护一部分人的权利与利益,而我们追求的应该是一种能指引人作为人本身走向真正自由的道德。正如黑格尔所强调的,“人既要有私欲,又要超出这个私欲,而且要用自由意志来支配私欲,这样,自由与必然才能结合起来,才能充分说明人的主体性。”[3](20)影片中的海斯特,她用自己坚定的行动控诉当时的“道德”,同时也突破了自我内心受当时道德约束的“超我”。
霍桑的长篇小说《红字》发表于1850年,小说的结局是一个恋爱悲剧,而在1995年改编的电影《红色禁恋》中表现的是一个在宗教森严的社会真爱追求成功的个例。由此看来,有些文学作品是可以通过不同的文学形式来表现不同的主题,其宣扬的思想也是与时俱进的。在电影《红色禁恋》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坚强勇敢突破世俗清规的女性形象,美满的大团圆结局令人羡慕的同时也有引人深思的一面。不破不立,新的思想、新的社会,需要的是理性的突破。由此可见,影片《红色禁恋》中女主人公海斯特的反抗精神是何等可贵。本文从海斯特的三重人格结构出发分析其取得成功的原因,同时也以小见大地揭示了一个社会或一个时代的进步正是需要此等的破“旧”精神和创新意识。电影的改编从解放思想的角度让这段看似“不道德”的婚外情附有了更多的积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