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欢
(沈阳师范大学教师教育学院,辽宁沈阳110034)
“各民族之所以团结融合,多元之所以聚为一体,源自各民族文化上的兼收并蓄、经济上的相互依存、情感上的相互亲近,源自中华民族追求团结统一的内生动力。”〔1〕起源于中国历史上西汉扶余古国的伯都讷文化就是民族团结融合的典范。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进程和民族融合的过程中,伯都讷文化以满族文化为主体,融合了东北地区多民族的文化营养,并以其自身的生态环境,形成了独有的宗教信仰、民风民俗和戏曲艺术的特色文化,对构建东北地区的民族文化起到了教化、融合、文明的重要作用。比如,流传至今的“满族新城戏”即是伯都讷文化的一部分。2009 年吉林省政府把“满族新城戏”艺术列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加以保护。其称为“新城”,就是以历史上的地名而得,这个地名就是伯都讷。
所以,我们今天研究“伯都讷文化”,领悟其特有的群体文化内涵,关注少数民族群体是如何融合的,如何促进了族群的发展,进而以文化为媒介,促进民族文化与多元文化的和谐共存,是文化人类学研究的重要工作。伯都讷文化中,民间世代相传的礼仪、岁时活动、节日庆典、宗教信仰,是中华民族文化中的瑰宝及重要组成部分,同时,也是少数民族从族群认同到国家认同的重要源泉。党的十八大报告中提出的“建设优秀传统文化体系,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2〕是国家的一项基本国策,保护这些民族文化遗产,不断为其增添新鲜而富有生气的文化营养,建设“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体系,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和保护的重要内容,也是进一步促进民族交流与交融,形成多元一体的中华民族的有力保障。
伯都讷文化,历史悠久,源远流长,是东北地区松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起源于我国历史上西汉的扶余古国,后发展到唐初的渤海扶余府,辽金宁江州,以至清代伯都讷站、伯都讷副都统府,再延续至民国扶余县(今扶余市),到新中国吉林省的扶余市,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进程中,融合了北方多民族的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形成了独有的宗教信仰、民风民俗、生产技能、文学艺术,是松、嫩交汇处各民族群体智慧的结晶。
伯都讷人类活动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距今3000 年前的肃慎人。据《后汉书》记载:“夫余国,在玄菟北千里。……地方两千里本灭地也。最为平敞,以员栅(员栅:是指用木棒树立的圆形栅栏-笔者注)为城,有宫室、仓库。以六畜名官,有马加、牛加、狗加。其邑落皆主属诸加。”〔3〕另据《册府元龟》记载:“夫余国本滅地也。汉武帝元朔元年,以其地为沧海郡,数年乃罢。至元封三年,灭朝鲜,分置乐浪、临屯、元菟、真畨(古字同番)四郡。至昭帝始元五年,罢临屯、真畨,以并乐浪、元菟。”〔4〕在汉代,我国就有在扶余地区生活、统辖、迁徙的历史记载。南北朝时,肃慎人的后裔勿吉人成为北方少数民族中势力最强的民族,勿吉七部之一的伯夺部,在扶余灭亡后最早进入伯都讷地区,“独擅人参、松子、海珠、貂皮之利,日益富强。”〔5〕依据当地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由朴素的生活交换,向精耕细作的农耕生产转换:“所播种无稻,余皆有之,而以糜及高粱为多且佳……高粱色白粒巨,充饥尤足,土人常餐,恃此两种。”〔6〕但是,伯都讷富庶的生活受到了其他族群的管窥。在唐代,伯都讷的外围经常受到其他少数民族的袭扰:“夫余故地为夫余府,常屯劲兵捍契丹,领扶、仙二州。”〔7〕可以看出扶余当时在军事上的重要战略作用。辽金时期,“太祖十三年起兵攻混同之东宁江州败高仙寿,取宁江。”〔8〕辽于混同江左右设立滨州和宁江州。伯都讷的西、南、北三面均与蒙古郭尔罗斯接壤,为了屏蔽蒙古势力的发展,“康熙二十年(1662 年)征罗刹,增修十站,以通齐齐哈尔、摩尔根两城,乃置伯都讷站。”〔9〕清康熙三十二年(1693 年),在伯都讷设副都督府,“我朝于吉林乌拉将军以统诸城,而宁古塔、白都讷、三姓、阿勒楚咯、拉林各设副都统分镇焉。”〔10〕统辖疆域“东至拉林河岸,与阿拉楚喀接界,相距一百五十余里;南至巴延鄂佛罗边门外封堆,与吉林接界,相距三百余里;西至松花江西岸二里,与郭尔罗斯接界;北至松花江北岸七十里,与郭尔罗斯接界”〔11〕,大致为今天的扶余和榆树。当时伯都讷地区各民族共同劳作,丰衣足食,形成了一定的城镇雏形,建筑了完整的城垣。据《吉林通志》记载:“康熙三十二年建造。城砌土坯高一丈二尺,周七里半,门四,城阔七尺,深九尺。乾隆三十九年、四十四年重修城门。同治五年,副都统乌里布捐修土城,城高一丈二尺,州一千四百二十六丈三尺,外壕深、广各一丈,费钱一万三千六百五十三串有奇。”〔12〕可见当时城郭的修建规模。
清政府在设立伯都讷副都督府后,又在伯都讷城南25 华里设立伯都讷新城。新城控制的疆域远大于扶余,统辖松花江两岸和哲里木盟(今通辽市)等十个旗,“南至松花江郭尔罗斯查浑界二里,西至同东至兰陵河阿勒楚喀界一百三十里,北至松花江郭尔罗斯八图界七十里。”〔13〕伯都讷的造酒、狩猎、商贸也极其发达,尤其得天独厚的交通,在城内设立的驿站,“大站设壮丁五十名至二十五名,小站壮丁十五名至十名。”〔14〕伯都讷新、旧城百业俱兴,集军事、商贸、教育于一体,成为当时关外重镇。但是,为了贸易、劳力等原因,两岸官兵、民人和蒙古人不断越界,到了晚清这种情况更为突出,然而,地方财政却捉襟见肘,再加上“旗属官兵安于旧习,非开通风气诸政难期完善”〔15〕。改革伯都讷地方政务则成了清政府的当务之急。
光绪三十三年(1907 年),为了降低官府俸饷,提高效率,先事调整,逐渐整顿,清政府颁布《各省官制通则》,改革地方行政事务。“旗属官兵安于旧习,非先开通风气诸政难期完善。”〔16〕宣统元年(1909 年),根据《裁旗缺设民官办法章程十条》,包括伯都讷副都统衙门在内的吉林五城被裁撤,一切政务归地方管理,成立旗务处。为了便于满、汉政务往来,保留了翻译笔贴士。1914 年12 月,吉林公务署下令:“宁古塔、伯都讷、三姓、阿勒楚喀、珲春、双城、伊通七分处,均与该县公署同城,即令该县知事兼办旗务,或于县署内设旗务科。定于本年底截止,先将七分处旗务机关一律裁撤,归并各该县知事兼办,于1915 年1 月1 日起正式实行。”〔17〕伯都讷分处被撤销,从此伯都讷文化也随之逐渐衰落。
新中国成立后,在扶余县政府和文化部门的积极推动下,当代伯都讷在吸收了近现代文化和中国传统文化的基础上,进一步和各民族文化相结合。20 世纪70 年代以来,农耕文化、渔猎文化、草原文化逐渐嬗变成松原文化,形成了以多元文化和多民族文化相互独立而又相互依存的独特文化现象。
在伯都讷,古老的宗教信仰伴随着族群的发展而形成了独特的宗教文化景观。早期当地民族崇拜自然,原始宗教为萨满教。萨满是对巫师的通称,由原始公社时期的“祭司”演变而来。“祭杆”是萨满教的重要祭祀仪式:“又祭杆,置丈余细木于墙院南偶,置斗其上,形如浅碗。其斗中切猪肠及肺、肚,生置其中,用以饲鸟……,再祭时,则以新易旧,而火祭之。第三日,换锁。换锁者,换童男、女脖上所带之旧锁,其锁以钱为之。”〔18〕现仍旧在鄂温克、达斡尔等北方民族中流传的祭祀仪式“奥米南”就是来源于萨满祭祀中的“祭杆”和“换锁”,突厥民族信仰的“乌弥神”,达斡尔、鄂伦春、鄂温克民族信仰的乌麦神,锡伯族信仰的喜利妈妈,与满族供奉的佛多妈妈和奥木西妈妈一脉相承:“各民族信奉的乌麦神是上方的光明女神,数天神之列,这些神的存在也未必比自然现象尚未人格化的时代更古老。”〔19〕蒙古博(萨满)的祭天仪式,在每年的农历九月初九进行,和满族的祭天仪式各有异同。“同祖分支,圣俗合一”是伯都讷信仰文化的重要特征。在辽代,佛教传入伯都讷,塔虎城遗址曾出土了佛像和塔基;清初期建有佛教寺庙,信徒众多。现存黑龙江省阿城上京历史博物馆的金章宗承安四年(1199 年)建的“黑道士碑”,说明金世宗大定时期道教在金源内地(今天的黑龙江地区在金代被称为金源内地)的影响。伊斯兰教在康熙时期,随着山东回族民众的涌入,传入伯都讷,“据1938 年统计,全县有清真寺5 所,分别设于老扶余县城、三岔河镇、五家站镇、长春岭镇和善友镇团结村。”〔20〕
满、蒙民族的萨满教以及佛教、伊斯兰教、道教在伯都讷地区的进一步融合,形成了伯都讷民族的多神信仰传统。既敬奉祖先、氏族首领和部落英雄,也信奉动植物的神灵和自然之神。鸟、鹰作为神灵的代表,在伯都讷民族中被普遍接受:“乌德赫人在萨满袍后面、肩上和袖子上缝着四缕鹰羽,奥罗奇人也有这种在肩胛处带羽毛的萨满服。鄂温克人把鸟皮剥下作神偶,以便神灵飞翔,赫哲族萨满跳神则用阔力神鸟引路等等。”〔21〕伯都讷民族有崇拜鹰的传统,认为鹰是代表神灵到人间传播萨满魂,使鹰具有了超自然的属性。在祭祀的时候,是敬神、许愿,对于外部的神灵,只要有助人、佑护的功能,也被纳入族人的神灵信仰谱系之中。“在天者为神,在地者为祗,统言之祭天。”〔22〕伯都讷民族的祖先崇尚简朴之俗,吸收外来信仰文化之髓,又通过编纂《蒙古源流》《满族源流考》等追本溯源,构建起历时和共时的民族信仰文化发展路径,同时保持自身信仰文化的相对独立性,这是中国各个民族在复杂多变的自然条件和社会环境中能够保持族群的稳定,并且能够发展壮大和强大的内在动因。
婚姻的形态最能够表现族群的血脉相承和文化相融。在伯都讷,由于人口迁移带来的各民族的杂居,再加上统治者的大力提倡,民族之间的通婚日益增多,逐渐打破了满、汉不通婚的规矩,其他民族也纷纷效仿。这个风俗的变化首先从贵族和统治者开始:“顺治戊子二月,世祖谕礼部‘方今天下一家,满、汉官民皆朕赤子,欲其各相亲睦,莫如缔结婚姻,自后满、汉官民有欲联婚者,听之……。’”〔23〕据《三朝北盟会编·女真人传》记载,金始祖与仆斡完颜部之女成婚,沿用的即为女真人的部落内婚制。辽灭渤海国后,女真人乘机跟随,契丹人的势力向南迁移。在南迁的过程中,女真人由集中定居转变为分散定居,特别是与其他氏族交错居住,与其他族群的通婚逐渐增多,逐步形成了氏族部落外婚姻的事例。据《金史·外戚传》记载:“金昭祖娶单徒氏,后妃之族至此始见。”〔24〕可以看出,对多民族婚姻的包容,在伯都讷文化的建构中,起到了巩固地方风俗的作用。在伯都讷地区的回族,在吸收外来民俗文化的同时,保持了较强的自身文化的独立性:“回族婚俗,凡托媒、过礼行聘等,略与汉人等,惟聘日曰送果品。在迎娶不用鼓乐、爆竹,不择吉日,即于祝麻日娶之,不拜天地,男女同入室向阿訇跪拜讫,男退。阿訇为诵经依札布,犹汉俗婚书。是日亲友往贺,家主款之,例席九碗牛羊肉肴、馒首,无酒,尊阿訇居首席。”〔25〕伯都讷回族群众在汉族传统的影响中,保持了本民族的民族习惯,形成了独特的风俗文化。实际上,伯都讷郭尔罗斯前旗在历史上的开发与民族进步,与雍正、乾隆两代皇家、皇室成员的联姻密不可分,对伯都讷的经济、文化生活影响深远。
除婚姻之外,其他的民风民俗在伯都讷地区也有明显的存在,表现出民族融合的特点。如育儿习俗,伯都讷族群的新生儿在“做满月”时,新生儿的姥姥要给蒸面驹驹,并且以“长寿面”来招待客人。满族还有“睡扁头”的习俗,以扁头为美。在丧葬习俗上,肃慎时,没有停尸的仪式,也没有哭丧之礼,“贵壮贱老”。到了勿吉时,发展成为“其父母春夏死,立埋之,”〔26〕而且“冢上作(做)屋,不令雨湿”。可以看出,伯都讷族群在民风民俗改变了许多旧的、落后的习俗。在服饰上,伯都讷族群直接承袭了女真人的基本习俗,同时,融合了汉族、蒙古族、回族等服饰的形式,袍、褂、鞋、帽与发辫具有浓郁的民族风格。如满族分为“礼帽”和“便帽”,士绅戴大帽子,富裕的人戴小帽子,俗称“瓜皮帽”,平民则戴毡帽。今天,伯都讷的服饰文化有了新的发展,形成不同的样式,被各族人民所喜爱。
实际上,统治者的倾向对民族融合的形成,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伯都讷文化边界的流动与稳定,使伯都讷文化这一有国家意识参与的特定群体之间的交流处于平衡状态,“但一旦出现转机,固定的边界暂时松动,人们就会充分利用他们的柔性智慧去重新调整各自的关系,并从中获得某种社会资源。”〔27〕这种调整,加深了族群内部的平衡。“在谈及民族文化的成因,需要考虑情感上的认同与行政制约之间的关系。既要看到日常生活层面的我他双向互动和制约,也要看到国家在场时人们的认同策略”〔28〕。我们在认同一个族群的总体特征时,族群统治者的参与是一种文化形成的重要力量。伯都讷的族群,在婚姻形态上,逐步从群婚、对偶婚的氏族形式,向与其他民族通婚的形态转变,从单一种族构成到多种族融合,不能不说是一种历史进步。
伯都讷的民族族群,从古至今是能歌善舞的民族群体,民族说唱艺术丰富多彩。《隋书·勿吉传》中记载,隋朝时满族的先世靺鞨人的使团到长安进贡,席间“使者与其徒皆起舞,其曲折多战斗之容”〔29〕。1115年建金,后又于1234 年攻伐北宋,在长期的共同生活与生产中逐渐与汉族融合,伯都讷少数民族把传统的乐舞杂戏带到汉地,并且有机地吸收了华夏各民族的古典文学艺术,创造了对中国戏曲产生经典性影响的金院本与诸宫调,成为“元曲”或“元杂剧”的重要来源。最早的有关满族艺术活动的记载,距今已有几百年,文字见于明代《宛署杂记》:“刘雄八角鼓绝:刘善击鼓,轻重疾徐,随人意作声;或以杂丝竹管弦之间,节奏四和,又能助其清响云。”〔30〕在女真后期出现了八角鼓表演艺术,并于伯都讷时期盛行于扶余,这种表演形式是伯都讷艺术的文化基因和源流。
戏剧艺术是一个民族群体精神世界的有效载体,伯都讷戏剧文化的代表——朱赤温(满语译音),这种地方戏曲,集语言、舞蹈、歌唱为一体,带有“戏”和边舞边唱的形式,有游戏的意味。在民间,有称谓朱春或乌春。在清朝中后期,朱赤温逐渐形成三大派别,流行在伯都讷地方的被称为“扶余支”。朱赤温一般由2 人或者8 人同台表演,分为大戏和小戏两种,大戏人物多,背景繁杂,在《清代宫廷百戏图》中,描绘的朱赤温的大戏有人物十几个,《穆桂英大破天门阵》的人物众多,小戏包括“下地戏”“倒喇”“八角鼓”和“坐腔戏”等,在民间更为民众喜闻乐见。到清乾隆年间,受汉族戏剧的影响,已经有了生、旦、净、末、丑明确的行当划分。初期的朱赤温表演,还是用满语,随着与当地民族不断进行的融合,其他民族语言不断进入满族戏剧的表演体系中。“满族戏剧随着时代的变迁和八角鼓表演艺术的不断发展和完善,特别是满、汉民族融合,逐渐被汉族所接受并传承。这种艺术形式,不仅保留了原汁原味的满族风格和特有的民族情怀,而且在发展过程中,不断融合汉、蒙、锡伯、朝鲜民族艺术的养分,逐渐演化出具有地域性、民族性、融合性的满族戏剧艺术,形成中国北方边境少数民族特有的文化现象。”〔31〕这种文化现象,促成了民族文化多元一体格局的形成。乾隆、嘉庆年间,伯都讷的戏剧表演艺术一度得到空前的发展,同时,还流传到北京、热河以及木兰围场一带。进入到宫廷的演出之中,这无疑使这些源于少数民族的表演艺术形式形成了强大的张力场。
如果说朱赤温艺术承载了伯都讷民族的精神世界和文化精髓,而伯都讷蒙古说唱艺术,就是北方民族音乐文化的集大成者。18 世纪中叶,河北、山东一带遇旱灾,雍正二年(1724 年),清政府向卓所图盟提出“借地养民”,大量汉人涌入蒙地。蒙古族说唱乌力格尔,“于晚清时期,发源于原卓所图盟土默特左旗,即现今辽宁省阜新蒙古族自治县。”〔32〕《蒙古族音乐史》中记载:“乌力格尔,亦称胡仁·乌力格尔,即蒙古说书。”〔33〕郭尔罗斯则是早期发展这门艺术的地区之一。“胡仁·乌力格尔不是一种简单的说唱艺术,而是一种集叙述、抒情、评点、解说、演奏、演唱、表演为一体的综合艺术,在它长期的发展进程中不断吸收蒙古族的英雄史诗、祝赞词、好来宝、民歌、祭祀音乐和汉族小说及说唱艺术的精华,不断充实和完善自己,成为一种具有代表性的蒙古族口头说唱艺术之一。”〔34〕在促进了蒙旗农耕发展的同时,汉族移民推动了当地满、蒙文化的融合,形成了这门以族群交融为特色的文化艺术形式。道光年间,由于中原地方戏剧的大规模涌入,不同的表演形式及风格纷纷崛起,满族风俗及满语的汉化逐渐加重,昆曲及京剧由宫廷到民间不断普及。遗憾的是,民族艺术乌力格尔、朱赤温、新城戏没有得到很好的传承,由兴盛到逐渐衰落,演出剧目和表演曲目也逐渐失传。应该看到,民族艺术承载了文化传统,引领了文化的进步和民族融合,起到了领衔文化潮流的历史作用。但是,由于新文化的兴起和文化中心的转移,加上文化保护的缺失,造成珍贵的历史文化资源的遗失。
对于族群文化的形成,文化认同是人类学关注的焦点,一种文化形成的基础。以美国人类学家纳若尔为代表的学者认为,族群的概念是“生物上有极强的自我延续性;共享基本的文化价值,实现文化形式的公开的统一;组成交流互动的场所;具有自我认同和被其他人认可的成员资格,以形成被同一种类其他范畴所识别的范畴”〔35〕。文化作为一种人们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承载方式,与时代经济发展和社会发展紧密相关。从当地生产方式上来看,肃慎人的后裔勿吉部,在保留原始的狩猎方式及畜牧生产方式的同时,学习了当地扶余人先进的农业生产技术,发展到辽金,形成了比较先进的农业生产形态,并且进一步把渔猎、农耕、畜牧、农牧结合起来,形成了包含多种文化混合的文化类型,这是伯都讷文化的重要特征。伯都讷文化,以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和部分东海女真为主体,并在长时间的生活中,融合、吸收了汉、蒙古、鲜卑而形成了新的民族共同体:“东濒大海,西接寇漫汗国,北极弱水,其土界广袤数千里。”〔36〕伯都讷地区悠久的文化传统,在多元民族认同的观念形态的交织中,形成了巨大的文化张力,“无论是濊貊族系的夫余族,还是东胡族系的鲜卑、契丹、蒙古、锡伯族,或者是肃慎族系的勿吉、渤海、女真、满洲族,都流传有丰富的有关民族起源的神话、立国传说等口头文字,当然也创造了不朽的文字、歌舞、绘画、建筑等方面的文化。”〔37〕在文化的形成和发展上,在保留本民族的文化传统基础上,不断吸收其他民族的文化,形成了鲜明的地域文化特色。
伯都讷是萨满教的精神圣殿。渤海、女真、蒙古、契丹、满族在内的各民族,在萨满教的宗旨和精神引领下,强调俭朴与务实,创造出了独特的祭祀文化、民俗文化、歌舞艺术文化、说唱文化等,造就了松辽地区磊落、刚健、慷慨与激昂的民族品格,形成了朴实、遒劲的精神特质。少数民族“和其他民族一样,具有完备的审美能力,体现着独特的审美需求和表现特征,在当代中国所有民族的所有艺术形式中,存在着本质上类似的心理过程,这种心理过程不仅仅表达个人的情感,不论是新城戏曲的萨满歌舞,还是民间小调,都影响着满族艺术文化含义的生成。”〔38〕尽管在伯都讷历史上,民族同化或民族分裂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会对民族认同意识产生影响,也会出现多重意识,这些跨民族的意识使族人产生双重的民族认同。但是,民族文化的核心是族群共同的价值观,是社会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共同作用的结果,是支撑民族群体形成和发展的精神之魂,尤其是经过长期的历史积淀,成为民族身份认同的重要内容,从而形成民族深层次的民族意识和牢不可破的民族心理。
开篇已提及,伯都讷文化是松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中华民族文化的一部分,虽然中原文化在一定时期处于主导地位,但是,文化交流与互通是以双向度的方式建构人类的生活。历史上生活在伯都讷地方的各族民众,在创造了具有浓郁地域特色的民族文化的同时,把那些具有民族和地域特色的宗教信仰、生活习惯和文学艺术,以具有时代性的传播方式,推向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改造、建构本民族的文化身份和民族认同。同时,中原地区汉文化也深刻影响着伯都讷文化的形成和发展,不断为其增添新鲜而富有生气的文化特质。应该说,双向的文化交流、沟通与融合,是人类文化发展的共同规律。“从此意义上说,建构过去并非无中生有,而是一个在自我界定的连续运动中对自身存在的合理性的一种强有力的解释。因此,说历史是根据现实的社会目的重构而成的,不仅仅意味着它所指向的是现在,更重要的是它给主体提供了展望未来的丰富画面。”〔39〕伯都讷文化作为中华文化的一部分,体现出中国东北地域文化的丰富多彩,以及中华文明的深刻与悠远。作为中华文化遗产的传承与保护者,在实现自身文化认同的同时,让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也在可听、可视的同时进入人们的心态世界,从“有形”到“无形”,达到文化心态和文化形态的统一,建设中华民族文化共同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