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靖,殷林飞
(1.河南财经政法大学,河南 郑州 450046;2.郑州工商学院 思想政治理论教学部,河南 郑州 451400)(3.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研究生院,北京 102488)
目前学界对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研究是非常零散的、不系统的。与此相关的概念也有多种,如劳动力再生产方式、劳动力再生产形式等。最早提出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学者是美国的布洛维,他提出了拆分型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1]。笔者认为,可以用“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概念统合以上几个相关概念,进而理清其内涵、变动类型以及其评价标准等,为构建系统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理论提供参考。
“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包含了劳动力再生产诸要素之间隐藏的规律关系,是劳动力再生产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内涵非常丰富,这也决定了其多样性。虽然任何劳动力再生产模式都是不尽完美甚至存在一定缺陷的,但我们可以辩证地看待其局限性,借鉴其成功和成熟之处,以更好地实现人的全面而自由发展。
马克思恩格斯的两种再生产理论认为,社会的正常运行离不开物质资料的生产和人自身的生产,必须不断地实现物质资料再生产和劳动力再生产。劳动力再生产既包括劳动力体力和智力的恢复、更新和发展,又包括新一代劳动力的不断成长和补充。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劳动力再生产和物质资料的再生产一样,都是社会再生产的基本内容,都是社会存在的基础。
“拆分型劳动力再生产模式”是最早的关于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阐述,最早由布洛维在研究美国联合钢厂的生产政体时提出,他认为国家的干预方式和干预程度影响并决定着劳动力再生产的具体形式,并提出俄国在走工业化、城镇化道路中出现的“拆分型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就是国家干预的结果[1]。笔者认为,“拆分型劳动力再生产模式”以及现实中存在的农民工代际分离现象、劳动力空间分割现象等,实质上只是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一些特殊表现形式和异化形式。另外,学界正在探讨的劳动力再生产方式、单位工厂政体、生产关系再生产和意识形态再生产等概念和现象与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具有全部或部分重合的因素,为了研究方便,笔者也把它们视为劳动力再生产模式。
劳动力再生产模式是一个内涵十分丰富的概念。它是劳动力再生产内容的具象,是劳动力再生产的物质因素和制度因素的综合体现,也是基本定型而又不固化的客观存在[2],具有多样性和变动性的特点。劳动力再生产模式有先进和落后之分,先进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能够使劳动力再生产保持持续的扩大再生产状态,而落后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经常把劳动力再生产压制在萎缩再生产的状态。
从一般意义上说,“模式”一词含有示范、样本、榜样的涵义。从马克思主义哲学视角来看,“模式”还可以被定义为事物内在机理的展现,它以各种不同的方式系统地体现着事物的本质属性。模式的基本表现是一再重复出现,我们研究劳动力再生产模式,虽然有定型之嫌,但恰恰是通过研究经常重复出现的一些因素,如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出现的拆分现象、继替现象、变动现象等,可以从中发现和抽象出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演变规律,从而更好地认识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优劣,发展和完善能促进社会发展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只是在研究中要力戒对正在变化中的模式下任何断语”[3]。
劳动力再生产同物质资料再生产一样,包含了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等4个环节。从理论层面讲,这4个环节中任何环节的变动都会引起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变动;从现实层面讲,任何劳动力再生产的实践都离不开一定的人群和空间范围。由于各个国家或地区的政治经济制度、文化传统、历史背景等存在差异,对劳动力再生产强调的因素也会有差异,促使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呈现出演进性和多样性。
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多样性源于各个国家或地区不同时期的劳动力价值并不一定相同。劳动力的价值“是由生产、发展、维持和延续劳动力所必需的生活必需品的价值决定的”[4],即劳动力的价值可以转化为生产和再生产劳动力的必要生活资料的价值。从动态发展的角度来看,随着社会的发展,劳动力必需的生活资料也发生了变化,如种类变多、数量增加等,影响并改变着劳动力价值的构成,使劳动力价值发生变动,进而决定了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多样化。除此之外,“劳动力的价值规定包含着一个历史和道德的要素”[5],资本剥削形式、劳资反抗形式的变化等因素也会造成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呈现不同的特点[2],而且劳动力再生产模式还涉及劳动力再生产中的分配、交换、消费等因素,因此劳动力再生产模式总是呈现出纷繁复杂的景象。根据不同的标准分类,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可以分成不同的类型。从社会制度上划分,我们可以把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分为资本主义条件下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和社会主义条件下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从社会生产四环节考虑,可以分为劳动力再生产的生产(狭义)模式、流通模式、分配模式、消费模式4种;按照劳动力所处的产业划分,可以分为农业型、商业型、工业型、信息型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等。我们也可以从大的区域上划分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如欧洲劳动力再生产模式、非洲劳动力再生产模式、亚洲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等;也可以根据国家考虑,将其分为美国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瑞典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中国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等;此外,还可以指一个国家内某个地区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如广东地区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中国贫困地区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等。
马克思虽然没有明确提出“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概念,但是他在谈论劳动力再生产时认为,每个国家的劳动力再生产方式会受到该国自然、历史和道德的影响。换言之,每个国家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具有独特性,不仅因各国的自然条件不同而有差异,而且还因各国社会历史和文化发展的差别而不一致[6]。
劳动力再生产与劳动力再生产模式是内容与形式的关系。劳动力再生产模式是劳动力再生产的存在方式,是劳动力再生产的结构和组织形式。劳动力再生产的内容和劳动力再生产的模式是辩证统一的。劳动力再生产的内容决定劳动力再生产的模式,劳动力再生产的模式又反过来影响劳动力再生产的内容。不同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可能会有部分劳动力再生产内容的重叠;不同的劳动力再生产内容,也可能表现出相同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当劳动力再生产的模式适合劳动力再生产的内容时,它对劳动力再生产内容的发展起促进作用;反之,就起阻碍作用。劳动力再生产内容在发展变化的同时,要求有新的劳动力再生产的模式与之相适应。所以,要敢于打破旧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创立新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而新的劳动力再生产的模式又必须在旧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基础上继承和扬弃,从而为新的劳动力再生产的内容服务。
劳动力再生产与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又是抽象与具象的关系。二者既对立又统一。之所以对立,是因为劳动力再生产模式是外在的、个别的、具体的概念;而劳动力再生产是内在的、抽象的、本质的概念,二者表达的重点不同。但二者又是统一的,既没有脱离劳动力再生产的模式,也没有脱离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劳动力再生产,劳动力再生产模式是劳动力再生产的具象,劳动力再生产模式背后隐藏着劳动力再生产的抽象,二者不可分割。
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并不是固定不变的,相反,它会随着历史的发展而发生变动,呈现出不同的社会形式。从根本原因上来说,这种变动是由劳动力商品的使用价值、价值、商品化程度、价值实现程度和价值补偿程度的变动引起的[2]。从具体原因上来说,是由劳动力消费种类和结构、劳动力需求、劳动力生产中活劳动投入量、劳动力生产单位、劳动力生产个体化等因素的变动引起的。这仅仅是从劳动力再生产(狭义)的角度考虑,劳动力交换市场、分配方式、消费过程等的变化也改变着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形态。
然而,进行劳动力再生产的条件变化总是相对的,有时是在更好的条件下进行,有时是在更劣等的条件下进行,有时是在同等条件下进行。这就提出了一个问题,从当前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到条件变化后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之间发生了什么变化?同等条件下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变化前后关系是什么?仔细分析学界研究的劳动力扩大或萎缩再生产、代际传递、劳动力拆分、劳动力迁徙现象等,发现其实质分别是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变动、继承、混合和更替。本文将重点分析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变动、继承现象,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混合和更替现象将另文论述。需要说明的是,在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变动中,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继承是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变动的一个特殊现象,实质是劳动力的简单再生产。
马克思认为:“每一个商品——从而也包括构成资本的那些商品——的价值不仅是由它本身所包含的必要劳动时间决定,而且还由它的再生产所需要的那种必要劳动时间,即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决定。”[7]对于劳动力来说也是如此,劳动力作为一种商品,其“同任何其他商品的价值一样,也是由生产从而再生产这种独特物品所必要的劳动时间决定的”[8]。“这种再生产可以在和原有生产条件不同的、更困难或更有利的条件下进行。”[9]157劳动力商品价值在有利条件或恶劣条件下的变动是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变动的根本原因。假设劳动力价值中原来包含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是1,随着生产力提高,劳动力再生产所消耗的消费品中包含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会逐渐减少,假设变成0.8,那么此时劳动力再生产所花费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最终成了当前第一含义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随之而来,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变动成为必然。
当然,因为劳动力生产、分配、交换、消费模式在后者替代前者的过程中也会发生深刻调整,所以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变动呈现复杂的表现方式,看似相同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也会有迥然不同的内容。劳动力再生产条件的变动,一般来说可以从劳动力的生产、分配、交换、消费等4个方面来考察。劳动力生产方面包含消费种类及数量、消费资料质量与数量、消费结构、劳动能力等;劳动力分配方面包含劳动力就业、就业质量、就业结构、就业概率、分配方式等;劳动力交换方面包含劳动力的买卖、劳动力工资补偿、流动顺畅度、职住距离、交通状况、失业状况等;劳动力消费方面包含劳动过程中的管理和控制、劳动环境、工作日长度、工作强度、劳资关系等。
劳动力再生产在优势、劣势、同等条件下的变动,会形成3种不同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变动类型,即扩大型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萎缩型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和继承型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虽然劳动力的继承是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变动中的一种特殊现象,但是并不妨碍将其归结到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变动类型中。
1.扩大型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
优势条件再生产变动,是扩大型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其本质是劳动力的价格超过劳动力的价值,即劳动力能占有一部分自己的剩余价值。劳动者可以用自己生产的剩余价值的一部分进行吃穿住用行等生存方面的提升,也可以用在教育医疗等方面的投资,还可用于休闲娱乐方面的享受和培养。
除此之外,优势条件下劳动力再生产的具体特征还有以下4个特点:一是劳动力再生产所得的生活资料大于劳动力的消耗。除了在被雇佣中的消耗,还有部分活劳动能投入劳动力的再生产,提升劳动力的价值。二是劳动力工作日的减少。除了工作时间,还有自由或闲暇时间提升劳动力的使用价值、提高劳动能力和适应性。三是劳动力与生产资料密切程度提高。劳动力除了在企业中被动地和资本家的生产资料相结合,还可以在工余时间利用自身的生产资料进行部分自给性生产或商品性生产。四是在劳动力价值补偿之外,国家还进行劳动力的补偿,包括各种福利、津贴、救助、帮扶等。
2.萎缩型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
劣等条件再生产变动,是萎缩型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在实际中,劣势条件的出现并不是全部共时出现的,更多地只是其中一个或几个条件出现。如在私营企业中一般出现的劣等条件包括:“间接延长劳动时间损害工人身体健康;直接降低居住标准损害工人身体健康;间接减少工人学习和培训时间;直接减少工人学习和培训费用;变相侵蚀已经实现的劳动力价值;降低未来劳动力的质量等。”[10]
劣势条件下的劳动力再生产实质是劳动力的价格低于劳动力价值,劳动力被动进行萎缩再生产,不但剩余价值而且劳动力价值的一部分也被资本家攫取。可以作以下理解:一是劳动力的消耗大于劳动力再生产所需的生活资料,即除了在被雇佣中的消耗,还占用了劳动力再生产所需要的最少的活劳动投入,表现为家务劳动减少、吃饭睡觉时间减少等。如果劳动力的价值消耗超过了必要限度,劳动力再生产将会几何级地萎缩,如健康的恶化和生命长度的缩短。二是劳动力工作日的增加,即除了正常的工作时间,还要加班,自由或闲暇时间成为奢望。三是劳动力与生产资料分离程度提高。劳动力商品化程度提高,资本对劳动力使用权的调配程度扩大,除了受雇佣,劳动者没有其他生产资料能与自身相结合,即处于完全无产阶级化状态。四是除了劳动力价值补偿,没有其他补偿来源,包括国家进行劳动力的补偿和熟人圈的接济等。
3.继承型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
同等条件下的劳动力再生产变动,是指劳动力在原有条件下进行劳动力的简单再生产,表现为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继承。继承性既来自物质生产条件的稳定性,又来自某一时期和地区的政策延续性。前者决定劳动力再生产的内容,后者决定劳动力再生产的形式。
物质生产方式的稳定性是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呈现继承性的原因。在劳动力再生产四环节中,有些因素有很强的稳定性,如生产环节中的教育、分配环节中的就业、交换环节中的交通工具和信息传递工具、消费环节中的生产工具等。以封建社会为例,私塾、男耕女织、车马交通、驿站传递、畜力犁地延续了上千年,这些因素决定了封建条件下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没有产生大的变化,有很强的延续性。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对继承型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分析不但要将视野放在劳动力使用价值的生产、分配、交换、消费范围内,而且要放在劳动力价值的生产、分配、交换、消费范围内。在劳动力使用价值生产四环节中,总体延续了教育靠学校、就业靠工业、交通靠机车、信息靠卫星、生产靠机器的格局。在劳动力价值生产四环节中,也总体延续了劳动力价值量持续降低、剩余价值属于资本、劳动力价值补偿不足、剩余价值率持续扩大的模式,劳动力再生产模式保持在萎缩再生产的状态。
从个体劳动力再生产模式或家庭劳动力再生产模式上能观察到很强的继承性。这点可以从劳动力的代际再生产现象、身份继替现象、“以代际分工为基础的半工半农”劳动力再生产模式传递现象中看出来。劳动力代际传递是指上一代的劳动力生产模式往往通过经济、文化、风俗习惯等因素传递给下一代,使下一代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表现出相似的特点。如在中国经济发展过程中,虽然新一代农民工具有土地情节弱化、受教育程度高、职业期望值高、有更高的精神追求等显著特点[11],但还是延续了老一代农民工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主要特点——就业、教育、公共服务和城市空间是分离的,这些劳动力生产过程要在城市边缘或者在农村完成[12]。
典型的身份继替现象是子承父业,20世纪80年代之前,在国有企业中,子承父业是一种重要的劳动力再生产方式[13]。子代接续父代工作,子代获得了和父代相似的劳动力再生产条件,如工资、福利、劳动过程,这就造成子代劳动力生产模式和父代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呈现继承现象。在市场经济制度下,每一个就业岗位所吸纳的前后不同的人员基本遵循着相同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这既表明了身份继替现象的存在,也说明了受雇用模式的一致性对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继承的重要影响。
“以代际分工为基础的半工半农”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传递现象也是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继承的形式,即父代在城市打工挣钱,祖代在农村从事农业生产,父代把工资交给祖代用来养育子代,等子代成年结婚生子后到城市打工,父代回到农村从事农业照顾孙代。从这里可以看出,子代和父代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有很强的相似性和继承性。但主要是形式继承,既表现在“代际分工”传递性上,又表现在两代劳动力都从事“半工半农”工作上,但是子代和父代在劳动力再生产的内容上已发生较大变化,如劳动力的价值构成已经完全不同了。该现象更多的是形式上的继承,而不是内容上的继承,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变动性具有形式和内容并不统一的特点。
如何评价变动前后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学界对此的研究相对比较零散,经过甄别,本文认为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考察:劳动力生产力、劳动力再生产水平、劳动力再生产成本、劳动力再生产的独立性、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社会绩效等。
劳动力生产和物质生产一样也有生产力,劳动力生产力“是指人类认识、改造和生产自身劳动力的能力”[14]。在人类历史的不同阶段,劳动力生产力是不同的,提高人的劳动力生产力的主要途径是通过对生活消费过程的认识和改造来干预劳动力的生产过程,例如人们研究营养学来提高劳动者的身体素质,研究教育消费以多出人才、快出人才、出高质量人才等。物质生产力进步主要表现在技术的进步上,但“就所使用的劳动力来说,生产力的发展也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表现在剩余劳动的增加,即再生产劳动力所必需的必要劳动时间的缩短上;第二,表现在推动一定量资本所使用的劳动力的数量上(即工人人数)的减少上”[9]275。笔者认为,个体劳动能力的提升就是劳动力使用价值的提升,当社会中绝大多数劳动力的使用价值都得到提升后,就反映了这个社会劳动力生产力水平的提升。
劳动力生产力还有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劳动力的体力和脑力可以被机器和人工智能所替代,替代程度越高,就越能够放大劳动力生产水平。如果劳动力自身的体力和脑力代表了劳动力生产力的基数A,那么替代后的劳动力生产力就可能达到n×A或者An。当然,这种替代是有条件的,即重复性的体力或脑力劳动是主要的替代对象,创新性的体力或脑力劳动一般不能成为其替代的对象。贾根良发现,在物质生产力中,前两次工业革命遵循“资本的能量生产率理论”,而第三次工业革命遵循“资本的智能生产率理论”,实质是“前两次工业革命的核心是以机器替代工人的体力劳动,第三次工业革命的核心是以人工智能系统替代人类的脑力劳动”,这是劳动力生产力逐渐提升的标志[15]。
我们可以用劳动力再生产水平衡量一个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先进程度。与前一个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相比,后一个劳动力再生产模式有扩大型、萎缩型、继承型3种情况。如果把劳动力再生产水平看作劳动力简单再生产标准,那么劳动力再生产的扩大再循环的实质就是在简单再生产标准基础上不断提升“标准”的过程,也是劳动力再生产水平提升的过程;劳动力再生产的萎缩再循环的实质则是在劳动力简单再生产标准基础上不断降低“标准”的过程,也是劳动力再生产水平不断下降的过程。这样,我们就可以从分析劳动力简单再生产的标准来确定劳动力再生产的水平。
劳动力简单再生产的标准包括物质要素和知识要素。物质要素包括吃穿住用行等,知识要素包括接受教育的基本年限,二者叠加构成了标准化的简单劳动力再生产指标体系。知识要素是由该社会的劳动力平均受教育年限决定,如中国的九年义务教育就是我国劳动力再生产的基本年限。在物质要素方面,用最低工资标准来衡量比较合适,一是因为最低工资标准是国家为了保障劳动者的基本生活,在劳动者能提供正常劳动的情况下,强制规定用人单位必须支付给劳动者的最低工资报酬。最低工资能反映出进行简单再生产的劳动者的吃穿住用行等物质因素。二是因为地方政府会依据每年生活费用水平、职工平均水平、经济发展水平的变化,对最低工资标准进行适当调整。也有其他学者认为从劳动者的工资收入总额占国内生产总值比重、个人消费资料结构的满足层级(从低到高依次是食住、衣和通讯、医疗和教育、耐用消费品)、政府对公共服务的承担程度、有效劳动年限4个方面来描述劳动力再生产水平[16]。
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成本高低是资本流向的重要参考,劳动力再生产模式成本低的经济体容易受到资本的青睐。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具有多样性和独特性,各种类型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成本是不同的,资本需要配比使用不同成本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例如高技能的劳动者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成本较高,但是资本需要雇佣这样的劳动者提升生产力,低技能的劳动者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成本较低,但是一个企业或工厂不能雇佣清一色这样的劳动者。
黄映辉梳理了国内外对孩子劳动力再生产成本的研究,得出结论:随着社会进步,不论是城市还是农村,劳动力再生产的成本都是呈上升趋势的。主要影响因素包括家庭特征(如收入、父母文化程度、年龄)和孩子自身特征(如性别、独生子女与否)[17]。吴炜提出,劳动力自身再生产和劳动力代际再生产的分离,一方面使劳动力工资大幅度降低,低于居住地市民的工资;另一方面使劳动力的代际再生产发生在比工人居住地生活标准低的地方,这样就使劳动力再生产的成本降了下来[18]。刘凤义从资本主义企业竞争力的角度研究劳动力成本,得出保持资本持续而有竞争力的积累条件是廉价的资源价格、廉价的劳动力价格和高技术垄断,他认为殖民体系、对外投资、解放奴隶或农民、国家提供福利、临时工制度等都能降低劳动力的成本[19]。李怡乐认为公共消费和集体消费能抑制劳动力再生产成本过快上涨。在繁荣时期,资本通过保障体系及集体消费资料的供给,调节劳资矛盾,稳定劳动力再生产的成本。在萧条时期,政府供给减少,由工人担负的劳动力再生产成本就会大幅度增加,但可以巩固劳动力生存对市场的依附,削弱工人反抗的可能性。她还提出家务劳动力社会化能带来劳动力再生产成本的提升[20]。
从历史发展进程看,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独立性是一直增强的。封建社会代替奴隶社会,劳动力再生产摆脱了暴力、氏族的限制;资本主义代替封建社会,劳动力再生产摆脱了土地、家庭的限制;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劳动力再生产摆脱了资本的限制,可以借助劳动力补偿社会化的形式,实现劳动力再生产的相对独立。劳动力再生产社会化的程度越高,劳动力再生产就越独立,受到的限制就越少。
布洛维在对美国联合钢铁工厂的研究中发现,其生产政体经历了由专制体制向霸权体制的转变,原因在于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国家开始通过提供福利等措施对工人的劳动力再生产进行干预,造成工人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独立性增强,减少了对资本的依赖,增强了讨价能力,迫使资本改变了以强制和高压为特征的支配和控制模式[1]。
伴随着劳动力再生产社会化程度加深,劳动力再生产独立性明显增强,但是这种独立性包括形式的独立和内容的独立。在资本主义社会,主要是形式的独立,劳动者本人可以决定劳动力的生产过程(狭义),但是流通、分配、消费过程受到资本制约,很难达到扩大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在社会主义社会,劳动力再生产在形式上和内容上都是独立的,劳动力不受资本的限制,劳动者本人、国家、集体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实现扩大型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
在资本主义垄断阶段,“劳动力再生产方式日益社会化,传统家庭式的劳动力再生产已经不能适应帝国主义阶段下资本增殖和维护统治的需要。资本积累的改变唤起了国家政策干预的必要性,由国家出面承担某些劳动力再生产的职能成为现实”[21]。但是,这个阶段劳动力再生产的独立性仍然受控于整个资产阶级的代理人——资本主义国家[22],劳动力再生产模式还是简单再生产甚至是萎缩再生产的状态。在社会主义社会,劳动力再生产模式的独立性受到国家的极大关注,国家会尽量满足劳动力扩大再生产的要求,没有了资本剥削的因素,劳动力再生产处于全面自由扩大的状态,这是真正的内容独立。
根据人的发展状况,马克思把人类历史划分为人的依赖性社会、物的依赖性社会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社会3种类型。在人的依赖性社会,人只能在狭小和孤立的范围内发展,劳动力再生产受到地点和物质贫乏性的制约,是称不上独立的。在物的依赖性社会,形成了普遍的物质交换关系和人的能力普遍提升的体系,劳动力再生产受到资本和异化劳动的制约,劳动力再生产相对独立但是不自由。在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社会,物质生产能力高度发达,人可以自由全面发展,劳动力再生产是独立且自由的。
在研究资本主义模式多样性时,刘凤义等提出,可以用经济绩效和社会绩效来比较资本主义经济模式优劣。经济绩效,又称“经济运行绩效”,是与经济运行相关联的指标,如经济增长水平、就业水平等;社会绩效,又称“社会发展绩效”,是与人自身发展相关联的指标,如收入差距、劳动时间、工资水平等[23]。那么,怎么比较每种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孰优孰劣呢,笔者也赞同用“经济绩效”和“社会绩效”来比较。“经济绩效”包括劳动力再生产水平、劳动力再生产成本等;“社会绩效”包括劳动力再生产的类型、劳动力使用权的类型、劳动力再生产发展指数等。
劳动力再生产类型方面,按照社会制度性质,可以分为资本主义条件下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和社会主义条件下的劳动力再生产模式两种。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劳动力再生产的类型正常情况下只能维持简单再生产,处在外围的、落后的资本主义国家一般只能进行萎缩型的劳动力再生产,只有少数处于中心的、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通过剥削外围国家补偿国内劳动力再生产,勉强达到劳动力再生产的扩大状态。而在社会主义条件下的劳动力每一次再循环(从劳动力生产到再生产)都得到了教育、经验等多方面的提升,正如张平等指出的,“劳动力已经不是像在资本主义条件下一样是劳动力‘贫困积累’的简单再生产过程,而是劳动力人力素质不断提升的劳动力扩大再生产过程”,并且社会主义国家的劳动力再生产有4个特点:一是劳动力素质不断提高;二是出现了有利于劳动力分享剩余价值的制度;三是市场机制高效,充分激励劳动力适宜匹配;四是有社会共享体系和制度安排,通过平等分享消除人的素质提升的障碍[24]。
劳动力使用权类型方面,劳动者个人拥有劳动力的所有权,但是在不同的制度下,劳动力使用权却是不同的。在奴隶制度下,奴隶主通过拥有奴隶本身而拥有奴隶的劳动力所有权和使用权;在封建制度下,劳动力使用权在地租范围内属于地主;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劳动力的使用权在雇佣范围内属于资本家;在社会主义条件下,劳动力使用权属于集体和国家。在私有制企业中劳动力的所有权和使用权是分离的。在公有制企业中,劳动力的“两权”是结合在一起的,尽管这种结合“仍然是有条件的、局部的集合”,因为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公有制企业是独立的市场主体,劳动者在公有制企业工作时,就是企业所有者,从公有制企业离职后,不能带走生产资料,再就业不一定进入公有制企业。所以,在社会主义公有制企业工作的每个劳动者具有“虚拟所有者”的特点[25]。
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发展指数方面,我们可以尝试从个量和总量两个指标进行比较。在个量指标上,可从劳动时间、价值补偿程度、平均受教育年限等方面进行比较。劳动时间反映了劳动力在劳动过程中的消耗程度,超过了一定的消耗度,劳动力再生产就会迅速萎缩。价值补偿程度反映了劳动者在劳动力市场上和资本进行交换的公平程度,在资本主义条件下的劳动力市场上,工资一般低于劳动力的价值。平均受教育年限反映了劳动力的生产水平,受教育年限越长,说明劳动力生产水平越高。在总量指标上,可借用联合国“人类发展报告”中的人类发展指数(HDI)来比较,包括以下三项指标:预期寿命、成人识字率和人均GDP,它们分别反映了人的长寿水平、知识水平和生活水平。预期寿命越长、成人识字率越高、人均GDP越多,说明劳动力再生产模式发展指数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