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莹(沈阳音乐学院戏剧影视学院,辽宁沈阳110000)
当代小剧场戏剧是在我国改革开放的大背景下兴起的,是我国当代戏剧革新的产物。从北京人艺的《绝对信号》到南京小剧场戏剧节,再到今天各地小剧场的百花齐放,小剧场戏剧的影响力日益强大。在近40年的发展历程中,我国小剧场戏剧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魅力。小剧场戏剧越来越适应精英人群的审美需求和思维模式,精描了当代社会的文化心理、人们的生存现状与精神情感,不拘泥于大剧场戏剧的高度写实模式,以独特的视角观察和表现了大众生活。可以看出,在突出人性解放和对当代价值观塑造等方面,小剧场戏剧的创作方法和艺术功能更独具特色。
最早的小剧场运动发生在19世纪末的法国,是一次巨大的戏剧革新运动。现实主义对浪漫主义的反叛催生小剧场戏剧的诞生,它是西方戏剧实验和探索的产物。公认的小剧场创始人是法国最有威望的戏剧改革家安德烈·安图昂,他领导了自由剧场运动。20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荒诞派戏剧、百老汇戏剧、日常戏剧都是这场运动的产物[1]。这场自由剧场运动反对戏剧的商业化、营业性,更注重对戏剧艺术的追求与探索。
第二次小剧场戏剧运动是20世纪60年代,世界青年运动开始后,很多青年选择利用戏剧的形式表达自己对社会的看法。这次小剧场戏剧运动受到了后现代思想的深刻影响,在政治和文化观念上有了很大转变,不再局限于有限的戏剧实验,而是探索出新的戏剧样式,并将其推上了职业戏剧的舞台。为了生存和发展,为了迎合观众的审美需求,不同风格的剧团相继成立,并形成了多种戏剧风格和样式。
当代小剧场是欧洲戏剧革新运动的产物。因各国的文化环境、戏剧传统以及社会体制的差异,小剧场戏剧在各国的发展大相径庭。我国自20世纪改革开放以来,在国际文化艺术交流学习中,中国戏剧人体悟到了国外丰富的戏剧形式,并积极借鉴,促使当代小剧场戏剧随之诞生。1982年,北京人艺的《绝对信号》以崭新的戏剧空间形式吸引了戏剧界的目光。与观众熟悉的正规大剧场不同,《绝对信号》的演出空间采用了中心舞台的形式,观众紧紧围绕在舞台四周,可以细腻地感受演员的表演和表情的变化[2]。这种全新的表演空间架构得到了戏剧界和新闻界的广泛关注,学术界也对其艺术创新形式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毋庸置疑,《绝对信号》是我国当代小剧场戏剧表演形式的里程碑作品。它的创新和探索得到了主流戏剧界的肯定与支持,由此引发了中国戏剧小剧场表演的革新运动。
中国小剧场戏剧在20世纪80年代曾有短暂的繁荣时期,被称为“探索戏剧”期。可以说,这是中国小剧场戏剧的黄金时代,好剧目层出不穷,观众上座率极高。但随着小剧场戏剧的深化探索,小剧场戏剧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迫切需要在社会转型的文化思潮中找到自身的价值和定位。电视业的兴起,导致小剧场观众量锐减,即便是大剧场也陷入生存困境,主创们无力承担较大的制作费用,纷纷转向小成本的小剧场戏剧,以期将为数不多的观众留住。1989年4月,中国第一届小剧场戏剧节在南京举办,剧目多样性、创新性、表现性都有极大的突破,可以说,这是小剧场戏剧的一次救亡行动,是以小剧场戏剧本身魅力留住观众的积极行为,是对小剧场戏剧艺术的坚守与奋进。有观点认为,南京小剧场戏剧节体现了戏剧正在迎合日益变化的观众市场;但更多人认为,小剧场戏剧是戏剧艺术自我探索的载体。
1992年8月,上海青年话剧团荒诞派戏剧《情人》以小剧场形式演出,引起轰动。这部剧目除了在上海演出场场爆满之外,还在全国十多个城市巡回演出,创下了小剧场戏剧演出的票房记录。这部剧目在商业上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使低迷的戏剧市场重新认知了小剧场的商业价值。小剧场戏剧步入了一个注重市场规律和观众审美的新时期。
新世纪以来,小剧场戏剧得到了戏剧界和观众的广泛认同。全国各地陆续建成了许多正规的小剧场,如中国青年艺术剧院小剧场、中国话剧院小剧场、总政话剧团八一小剧场等,以及一些民营艺术院团,如开心麻花、至乐汇、三拓旗剧社等。小剧场戏剧的表演方式和大剧场戏剧并驾齐驱,成为一种常态演出方式。
辽宁省小剧场戏剧借助历史与现实的折射式表演、戏谑式叙事手段,反映当前的社会思潮,受到青年人的青睐。
随着社会经济的飞速发展,人们的价值观有了新的变化。注重物质财富的增长,削弱了人们的精神追求,人们越来越感觉空虚而困惑。小剧场戏剧及时捕捉到人们对现实的困惑,通过故事演绎重构人们的价值观。一方面,通过辽宁人民艺术剧院与辽宁太阳鸟戏剧实验室联合制作的小剧场话剧《半世为人》,反映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人们逃避责任、疏离情感,过上了纸醉金迷的生活,揭示当前社会中人们价值观念混乱,物质欲望战胜精神信仰的现象;另一方面,通过辽宁人民艺术剧院的《好莱坞蟑螂》的表演,给人们以启迪,让人们重新找回丢失的精神信仰。剧中通过讲述一名优秀中国演员在好莱坞寻梦未果却遭遇一系列荒诞事件,揭示主人公在遭遇中美文化上的冲突后放弃传统文化和道德底线后的荒诞人生,警示人们保有精神信仰的重要意义。戏剧在寻找到社会思潮的病源后将其折射表演出来,引起人们的重视和思考,推动了社会进步。当前,我们的传统文化正在受到外来文化冲击,辽宁小剧场戏剧注重在创作中观察生活,以戏剧化的寓言将问题深刻地揭示出来,帮助人们重新树立文化自信,牢固价值观坚守。
这是一个主张个性张扬的时代,但过分强化自我对爱情婚姻产生了强烈的冲击,甚至导致爱情的瓦解。辽宁人艺的《爱情不打包》中的漂亮女孩慧慧,当遇见形色各异的男人的追求时,她迷失了自我,忘记了初心。戏剧直接把问题揭示出来,即男人和女人可以结成爱情,但爱情却不能捆绑住男人和女人,进而引发人们重新审视婚姻和爱情。
爱情自古以来就是艺术创作的主要因素。人们在改革开放后思想也发生了改变,情与爱开始觉醒,小剧场剧目及时地捕捉到这一契机,用美好的爱情打动观众,让人们重新定位两性关系,重新回到爱情的本质当中。例如,辽宁抚顺满族艺术剧院的《两个底层人的夜生活》,以两个小人物在风雪街头意外相逢为故事开始,生动地再现了两个老同学艰辛、坎坷的人生,他们相互诉说、相互温暖,共同憧憬着美好的生活,在风雪中相约要一起奋力向前。在小剧场剧目中涉及爱情的内容丰富、形式多样,既有表达年轻人的纯美爱情,也有表现老年人情感经历,当然,更多的作品是彰显人们的思想解放,即结合当代人爱情观念的觉醒,以更切合现代文明的道德伦理去解读现实社会中的情与爱。
现代人在社会中的生存焦虑也是辽宁小剧场剧目揭示的主要对象。现代人缺乏安全感,对物质的追求使人们忽略了自我精神信仰的同步充实,导致人们越来越感觉焦虑不安。尤其是进入新世纪,一些致富事例的出现刺激人们对物质极度渴望,忽略了对精神的追求,加剧了焦虑与不安的情绪。面对这一社会问题,辽宁小剧场剧目用黑色恐怖将其表现出来。例如《苍新路5号》,揭示了人心在金钱纠葛下的险恶,为了金钱将人变成了鬼,并且用鬼的名义去杀戮,人心被异化,成为被恶魔和金钱控制了的灵魂。以此呼唤人们要清清白白做人,不要做被恶魔左右的鬼。
辽宁省小剧场剧目并不只是为了单纯地将人们在现实生活的焦虑感演绎出来,而是希望借助表演将问题呈现出来并寻求解决之道。小剧场戏剧注重表现问题,更注重解决问题。小剧场剧目主张回归真善美的人性本质,弘扬传统文化的精髓,以此唤醒人们内心的真挚感情,丰富人们的精神追求,以缓解现代社会中人们内心的焦虑和不安。代表作《父亲》《师傅》《鸣岐书记》《黑石岭的日子》等作品,都起到了积极的救赎的作用。
当代小剧场戏剧是最具活力和创造力的艺术激流,但是在它的蓬勃发展中也存在一些问题。以辽宁省小剧场戏剧为例,因辽宁地域文化的差别,小剧场戏剧带有明显的非主流性和实验性。
在辽宁省小剧场戏剧发展中,存在一定程度上的表演与创作的失衡:舞台艺术发展迅速,但是剧本创作却相对滞后。目前,辽宁小剧场中演出的剧目原创作品非常少,而且原创作品艺术水准也不够高。同国内一线小剧场戏剧比较起来,在艺术创作水平上存在明显的差距。一方面,由于辽宁戏剧学院起步较晚,学术界的缺席使辽宁戏剧创作队伍不够壮大;另一方面,有些剧目主创人员过于注重形式创新,忽视了剧本的思想性,内容浅薄经不起推敲,违背了内容决定形式的艺术规律。辽宁省小剧场戏剧发展的主要障碍是剧作家缺少生活体验,思想深度不够。剧本离开了生命的悸动和人性的沉思,离开了人生体验和社会现实,其作品是苍白的。剧本剥离了思想内涵就只是一个有情节的文字素材,而不是一个完美的文学作品。
有些小剧场的剧目过分注重实验性,没有考虑到观众的审美和接受能力,整体内容晦涩艰深,观众难以理解。如果剧目过度地重视内容和形式上的探索,缺乏思想内涵的挖掘,则只会让观众感到失重后的无聊。长时间在这种状态下观众就会感到茫然,无法产生共鸣,使戏剧变成一种看不懂的艺术。长此以往,小剧场戏剧就会失去观众。观众的认可是评判戏剧作品好坏的重要因素,因此,剧目创作首先要考虑的是观众的审美习惯和接受能力,要让观众听得懂、看得明白。不管是实验剧还是传统剧,都要将观众的鉴赏能力和理解能力放在第一位。
辽宁省小剧场借助市场运作模式,在戏剧市场化的探索中取得了一定的成绩,甚至个别演出出现过一票难求的现象。但是,从整体上看,小剧场戏剧的发展处境依然不乐观,商业化和娱乐化倾向严重,表现手法过于哗众取宠,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艺术作品的艺术追求。市场化的操作虽然赢得了商业利润,但是作品的思想性仍比较贫乏。单纯以商业利润为目的的做法,只会让小剧场戏剧走向平庸,继而失去观众;而如果只是为了留住观众,就失去自身审美品格,则只会让作品落入媚俗的泥潭。艺术永远是艺术,小剧场戏剧有着自身独特的艺术魅力和创作风格。创作人员应当坚守戏剧艺术的创作品格。
从小剧场独特的艺术模式来看,未来的发展保持戏剧的实验性和先锋性依然是重中之重。目前,在我国的文化市场中,小剧场戏剧一直是在实验性和商业性的夹缝中寻求发展。那些不求经济利益的小剧场基本上已经销声匿迹;而一些成为票房保证的实验手段,基本上都无法在艺术上突破自身——为了片面追求高票房,必然会导致小剧场的实验性降低[3]。站在小剧场长远发展的角度上看,具有实验性和先锋性的戏剧,在小剧场戏剧中还应占据主导地位,成为推动小剧场戏剧发展的强大动力。而且,小剧场戏剧的实验性和先锋性不能只是简单地学习西方戏剧的表现形式,而是应该真正地在艺术的道路上不断探索和创新。这就需要辽宁省戏剧专业院校尽快建立戏剧社团,以实验戏剧培养优秀的剧作人才。专业院校的学生们具有一定的专业基础和审美体验,可以保障小剧场戏剧的实验性和先锋性的与时俱进,以文化的积淀和先进的思想意识创作具有时代生命力的优秀剧目。
剧本是戏剧的灵魂,是戏剧能否经典流传的关键。国内外优秀的作品都是反映特定的时代精神[4]。在当今时代,经济发展,思想开放,新的环境为戏剧创作提供了丰富的感人题材。小剧场戏剧的创作应紧跟时代、贴近生活,挖掘有深度的原创题材。要让作品既有批判精神,又显人文关怀;要彰显社会责任,弘扬伦理道德。剧本创作要摒弃浮躁,要深入生活直面现实,还要适度剖析人性的本质,让作品有深度、有意义,助力辽宁小剧场戏剧焕发强大的生命力。
辽宁省是一个多民族省份,共有44 个民族,这使辽宁文化呈现包容并蓄的多元特征。小剧场戏剧要以地域文化的特色来创作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剧目,以开放性、地域性、多元性为立足点,形成具有辽宁特色的小剧场文化。黑格尔曾说过:“戏剧是一个已经开化的民族生活的产品。”这句话精准地道出戏剧艺术的真谛——戏剧不能脱离生活,也不能脱离人民。辽宁独有的文化背景和深厚的艺术底蕴,推动着小剧场文化的形成和发展。传承辽宁传统文化的精髓,将艺术创作融入现实生活,助力辽宁小剧场戏剧成为业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中国小剧场戏剧在市场经济的大环境下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形式和艺术风格。与中国小剧场戏剧比起来,辽宁小剧场戏剧有着独特的地域文化和语言优势,得到了观众的广泛关注。20 多年的发展,让辽宁小剧场戏剧从默默潜行走到绚丽绽放,以先锋而又多样的姿态成为当代戏剧最具艺术活力的形式,并且凭借自身的突破,不断创新戏剧的艺术风格,成为中国戏剧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