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灿
(兰州财经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甘肃 兰州 730020)
葛兰西作为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主要创始人之一,他对马克思主义和列宁思想的理解是基于西方的历史和现实的背景之中,因此,他提出的市民社会理论也是在创造性地理解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基础上形成的。葛兰西市民社会理论对西方无产阶级运动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因而也被后人尊称为“上层建筑理论家”。
“市民社会”这一概念在西方社会中具有悠久的历史,自公元前4世纪以来,很多思想家都对这一概念作了论述。最早对“市民社会”这一概念进行论述的是古希腊时期的亚里士多德,亚里士多德首次用了“Politike Koinoi”,即政治社会或政治共同体的概念。他在《政治学》中提到:“自由和平等的公民在一个合法界定的法律体系之下结成的伦理——政治共同体。”[1](7)因此,在亚里士多德看来市民社会就是城邦国家或政治共同体。公元1世纪,西塞罗把“市民社会”翻译为“Societas Civilis”,西塞罗认为市民社会不仅是指单一的国家,也是一种出现了城市的、发达的、文明的政治共同体及其生活状况。在西塞罗那里,把“文明社会”的含义增添到政治共同体中去了。到了中世纪,对市民社会的理解还是基于亚里士多德和西塞罗对市民社会的界定,把市民社会定义为政治国家。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指出:“以前的传统的旧市民社会往往间接的和政治社会以及政治国家划等号,市民社会往往指的就是政治社会,而市民社会与政治国家的同一性则是在中世纪达到了最顶峰。”[2](334)近代霍布斯、洛克等西方政治学家认为,通过缔结社会契约而形成的国家或者社会就是市民社会,他们在使用“市民社会”一词时,基本指向与自然状态相对应的政治社会,与“国家”的内涵相当,也没有跳出传统意义上的政治社会含义。
到了黑格尔那里,黑格尔就彻底颠覆了以往对市民社会的定义,抛弃了市民社会等同于政治国家或政治社会的观点,赋予了市民社会新的内涵。黑格尔在《法哲学原理》中第一次明确地把市民社会同国家分离开来,在西方的社会思想发展史中具有里程碑意义。黑格尔认为:“市民社会是处在家庭和国家之间的差别阶段。”[3](224)黑格尔把家庭、市民社会和国家看成是三个阶段,三个阶段中,国家是家庭和市民社会的真实基础和最高权力,家庭和市民社会只是达到国家的一个中介,是要被彻底超越和扬弃的。黑格尔认为市民社会有两个原则,其一是特殊性原则,即具体的、特殊的、独立存在的个人是市民社会存在的前提,每个个体都以自身为目的,都要涉及自身的私人利益。其二是普遍性原则,特殊的个体并不是独立的,是与其他具体的、特殊的个体相互联系和依赖的,特殊的个体通过与他人的普遍联系即中介满足自己的私利,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马克思继承了黑格尔的观点,把市民社会与国家完全区分开来,把市民社会与国家当成一对矛盾来分析社会结构。但是马克思并不认为市民社会和国家都是伦理实现中的环节,并对黑格尔的国家决定市民社会唯心史观进行批判,提出了市民社会决定国家的唯物史观思想,并从物质生产及社会关系的角度理解市民社会的本质内涵。马克思在早期的著作中把对市民社会的理解局限在私人领域和法哲学领域,随着对黑格尔法哲学批判的不断深入,马克思深入地研究了社会的经济结构,对复杂的经济关系进行批判,从而把对市民社会的研究引入政治经济学领域。马克思在著作中提到市民社会的次数特别多,但是归纳起来有两层含义,一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受到迄今为止一切历史阶段的生产力制约同时又反过来制约生产力的交往形式,就是市民社会。”[4](167)这里提到的市民社会指的是由生产力决定并对生产力的发展起到制约作用的交往关系,也就是生产关系的总和,即经济基础,它决定着一个国家和社会的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第二层含义是指资本主义社会的物质关系。马克思在进一步研究现代资产阶级的社会关系中进一步丰富了市民社会的含义,在马克思的许多论述中,“市民社会”和“资产阶级”是通用的,因为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国家是市民社会最典型的状态。
通过对葛兰西之前市民社会在西方发展历程的分析,我们可以得知西方理论家对市民社会的阐释可以分为两种,一是传统意义上的把市民社会等同于政治国家,二是黑格尔开创、马克思批判继承的现代意义上的阐释。而葛兰西在继承前人市民社会理论的基础上又跳出这两种阐释,把市民社会划分到上层建筑中去。葛兰西之所以这样划分市民社会,有其深刻的现实背景。
19世纪末20世纪初,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经历了传统的自由竞争阶段到垄断资本主义的转型,由于国家的干预,不仅社会结构在生产领域发生变化,政党获得合法性支持的方式也发生了变化。为了获得公众的支持,国家通过一系列手段来控制市民社会,例如经济干预、社会管理甚至是暴力手段,“市民社会与政治社会实际上紧密地交织在一起,以致全体公民都有相反的感觉,即党既在统治又在支配”[5](199)。另外,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取得了伟大的胜利,创立了世界上第一个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推动了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在俄国十月革命的影响下,欧洲各国也纷纷进行武装革命,但均以失败而告终。东西方革命形成不同的结果,让葛兰西对东西方革命命运陷入深深的思考。按照马克思社会革命理论,革命的胜利应该首先在像英国这样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实现,但是在俄国这样的落后农业国,在马克思认为不具备革命胜利条件的国家取得革命胜利,让葛兰西开始对东西方的社会结构进行考察。
面对西方国家的发展新形势以及对东西方社会结构不同的思考,葛兰西创新革命理论,提出既不等同于政治国家又不是全部的物质关系的市民社会。葛兰西把市民社会理论看作是上层建筑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他在《狱中札记》指出:“我们目前可以确定两个上层建筑‘阶层’:一个可称作‘市民社会’,即通常称作‘私人的’组织的总和,另一个是‘政治社会’或‘国家’。 ”[6](7)葛兰西把“私人的”组织的总和,即一些学校、教育机构、政党和工会等这样的组织形式看成市民社会的主要组织形式,此外,还有代表文化领域和意识形态领域的报刊、杂志等。统治阶级通过发挥市民社会在文化领域和意识形态的作用宣传其阶级意志,以获得被统治阶级的“同意”。而在葛兰西看来,“政治社会”就是国家和政府领域的机关,包括军队、警察和法庭等国家机关,统治阶级通过“政治社会”直接进行统治。在上层建筑中,“政治社会”和“市民社会”是并列的两部分,两部分构成了葛兰西认为的广义的国家,即“完整国家”,葛兰西提出“完整国家”理论,赋予了国家新的内涵,摒弃了传统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关于国家就是政府的片面理解,提出了广义的国家概念即“完整国家”理论。
同时,面对这两个方面的领导权,葛兰西认为统治阶级取得市民社会的统治更为重要。因为统治阶级单靠取得政治社会的统治是不牢靠的,而且这样的统治是不会长久的,因为通过这种方式取得的统治并没有取得广大人民的同意,所以这样的政权是不能得到巩固的。要想取得巩固的政权,发挥市民社会的作用就显得尤为重要。统治阶级通过掌握市民社会,通过发挥市民社会在意识形态方面的作用,取得公众同意的政权是比较巩固的。因此,葛兰西认识到市民社会在国家统治方面发挥着更加重要的作用。
通过对上述葛兰西“完整国家”理论的论述,我们可以发现市民社会在国家政权的取得及巩固过程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葛兰西把国家分为“政治社会”和“市民社会”,因此,相对应地反映在国家领导权上就是“政治领导权”和“文化意识形态领导权”两种,在东方国家,政治领导权占据主要地位,文化领导权几乎起不到作用,而在西方文化领导权在无产阶级革命和取得政权的过程中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如葛兰西所说:“在俄国,国家就是一切,市民社会处于原始状态,尚未开化;在西方,国家和市民社会关系得当,国家一旦动摇,稳定的市民社会结构立即就会暴露。”[6](194)由此可见,葛兰西认为文化领导权是资产阶级统治者看中的重要因素。
列宁首先提出领导权这一概念,列宁认为俄国的革命要想取得胜利,就必须牢牢抓住政治领导权,只有这样,才能取得社会主义斗争的胜利。葛兰西面对东西方不同的社会结构提出应该注重对文化领导权的把握,针对和东方完全不同的西方社会——市民社会已经比较成熟,统治者已经不能仅仅通过政治上的统治而获得巩固的政权,必须在文化和意识形态领域宣传统治阶级的文化价值理念,让人民同意并接受这些文化,只有这样才能有更加巩固的统治。基于这些考虑,葛兰西认为,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进行革命的方式应该不同于俄国的十月革命,不应该像列宁一样实行“运动战”直接夺取政治领导权,而应该采取在市民的各领域宣传无产阶级思想,再适时地掌握国家政治领导权这样的“阵地战”。西方国家依靠国家机器和市民社会双重领导权维护统治,市民社会是政治社会的基础,相对来说市民社会的领导权更加坚固,对维护西方统治起的作用更大,所以在这样的条件下,在西方国家进行无产阶级革命就难以采取“运动战”取得胜利,必须从根本上动摇资产阶级统治,取得文化领导权并进行长久的“阵地战”。
首先,葛兰西的市民社会理论有助于成为指导西方无产阶级斗争实践的指导思想。葛兰西通过分析东西方社会结构的不同而得出西方无产阶级应该采取“阵地战”来取得文化领导权,给西方无产阶级斗争提供了正确的方向。面对西方社会比较完善的市民社会组织,无产阶级只能根据具体的国情,通过教育、宣传等手段传播无产阶级思想,以通过文化领导权取得革命胜利。其次,深化了唯物史观,促进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发展。马克思把市民社会限制在经济关系之中,葛兰西创造性地把市民社会引领到上层建筑领域,一定程度上是对马克思市民社会的补充,同时葛兰西又根据意大利的实际情况结合马克思主义,在实践的基础上丰富了唯物史观,剔除黑格尔市民社会中的唯心主义因素,所以深化了唯物史观并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理论。最后,葛兰西的市民社会理论对西方马克思主义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葛兰西注重从文化领域来认识市民社会,并提出在西方国家应该首先取得文化领导权的思想对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受葛兰西市民社会的影响,西方马克思主义者提出了一系列社会批判理论,法兰克福学派代表人物哈贝马斯也受葛兰西市民社会理论的影响,在上层建筑领域对市民社会进行深入研究,为市民社会的进一步发展做出了贡献。
葛兰西的市民社会理论把市民社会划分到上层建筑领域中,说明了上层建筑在国家中的重要性,并充分体现了意识形态在无产阶级政党建设中的极端重要意义,对当前深处于发展转型期的我国意识形态建设具有现实意义。
第一,对加强意识形态领导权具有启示作用。习近平同志指出:“意识形态工作是党的一项极端重要的工作”[7](153)。 针对当前国际上西方国家占据话语权,我国国内多元文化层出不穷,意识形态领导权较弱,我们应该着重践行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的在我国巩固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对外增加国家文化软实力,增强国家的国际话语权,传播中国文化,讲好中国故事,增强世界的认同。第二,对加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建设有积极作用。葛兰西的市民社会理论说明了文化在国家统治中的重要作用,统治阶级不仅要取得政治上的领导权,还要把握文化领导权,这对我国加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建设、加强党对意识形态的引领具有积极的作用。当前,文化软实力在国家竞争中占据突出的地位,加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建设,不仅是我国谋求文化发展的要求,也是巩固马克思主义在我国的指导地位的必然需要。只有这样,才能坚持用马克思主义武装全党、教育人民,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凝神聚力。第三,对培养我国公民意识具有重要价值。葛兰西的市民社会理论强调政治社会和市民社会的互动关系,强调知识分子在文化领导权中的组织作用,对于我国现阶段正确处理政府与市民社会的关系,转变政府职能,尊重知识和人才具有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