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窗
它憩下了。
我看着它。
它兀自垂头扒拉着草料,懒洋洋的。它就那么慢腾腾地咀嚼着,天与地都和它无关似的。
我是在我一直向往的内蒙古。郁青的野草肆意蔓延向天际,无可穷尽。它和它的同伴们,不过是我旅途中一个个孤独的小黑点。
几日下来,我看过草原日出的磅礴,看过篝火晚会的热烈……马啊,我心中内蒙大草原的马,也应当是力量与美的交织,是草原的骄子。
可眼前的它,那样庸散的它啊,我不免有些失望。
它有着榴火样的枣红色的皮毛,却似乎被它眼里的黯淡冲得褪了色,变成凝滞的、无法流动的色彩。
马,我亲爱的马,你那样孤独地思忖着什么呢?
我,内蒙古景区的一匹马,谈不上年轻,也远不至老。
我生活在不大的一片草场,成日慢腾腾地踱步,从一竿旗帜,走到另一竿旗帜,日复一日。那猎猎的彩旗,在我眼里,和死寂的灰色,别无二致。
驮着旅客走着的时候,我不是很累,但却没来由地想要喘气,嘴里不哼哼,好像略显得枯燥了。
一步一喘,又一步又一喘,我的时光在无止境的一步一喘中流逝,泥沙似的汇入大海。
我惋惜吗?好像也不。
有时候,走着、喘着,我想到我曾经的倜傥,我的步履似又轻盈了,我驮着旅客,又似什么也没驮着,没有重负地,我的灵魂自由地驰骋,轻了,轻了!
一切的强加给我的羁绊都隐去了!恍若没有了不时抽在身上的马鞭,没有了既定的徒步轨道,我可以走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我是这样自由的马!
走到了旗帜的另一端,马嚼子瞬间勒住了我,那种翻涌的意志猛地刹住,我飞翔的灵魂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我又不比原来的我了,我的灵魂一天一天地枯萎,矮下去、矮下去…
我又能怎么办呢?
前些日子,我的同伴里新加了一匹马,通体油亮的、英姿飒飒的骏马。他飞扬的鬃毛、富有张力的肌肉线条,张扬着不羁的色彩。
我艳羡吗?也不。
谁不曾是这样一匹好马呢——丰实的血肉里有着榴火样的灵魂?
但我知道,他將像我一样地,在无休无止的往返中渐渐被磨得庸散,灵魂以无可估量的速度老去。那黝黑发亮的皮毛,也将淡入灰色的天空,凝滞的,无法流动的。
所幸我们的躯体还不至于老,当然,等我们真的老了,我们也将被景区的人员淘汰了。
那些老去的马们去了哪里?我不知道。
它还在慢条斯理地咀嚼着草料,懒洋洋地,天与地都和它无关似的。我心里一阵抽痛。
马,我亲爱的马啊!去,去找回你自己吧!你的灵魂,没有缰绳!
编辑/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