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主义“自由美”的形成和发展（上）

朱亦一

古代手抄本和雕塑的发掘，在惊讶中唤起了人文主义思想的觉醒。包裹着厚厚衣袍的圣母，已不能满足新生市民的审美要求，女性裸体这一最理想的视觉形象，在反禁欲主义的实践中应运而生。

文艺复兴，一个需要巨人并产生了巨人的时代，文艺巨匠在佛罗伦萨、威尼斯、尼德兰、弗兰德斯纷纷涌现，他们以敏锐的智慧和无与伦比的精湛艺术，尽情地描绘着人文主义精神最华美的乐章。在彻底荡涤封建禁欲主义，埋葬旧制度，开创新时代的伟业中，发挥了其他任何形式都无可替代的历史作用。

通过历史的悲剧，我们可以看到，恶俗文化的泛滥，统治集团紧守着旧的制度不放，不愿意自觉地迈上新的历史进程从而实现历史的变革，所有旧统治集团无一例外。

让一个旧的统治集团去适应新的历史变革，几乎没有可能。历史的变革必须由新的阶级来引领。这个新生的幼芽，在哪里才能够突破封建主义禁锢的土壤？显然，在当时中国这样一个非常顽固的封建体制下，不可能有适宜这个幼芽生长的土壤，但是这个新生的幼芽已经萌出了，它从哪去找到突破口？它必须要找到一个最薄弱的环节。就像自然界，一颗种子发芽了，用一个大石头压在它上面，它还是会找到那个细微的缝隙来突破。这个触角伸向了地中海，它在意大利地区萌发了。

意大利文藝复兴时期，即 15 世纪的欧洲，是教会严厉统治下的中世纪。在教会看来，女性肉体是邪恶的 ，女性的肉体被称为万恶之源而受到束缚。同样在中国，我们看到的“三寸金莲”也是对女性肉体的束缚，我国的妇女在封建社会不仅胸部要用长长的布捆起来，还会被锁在深闺。在西方的宗教壁画、绘画里，我们也能看到对妇女肉体的残害。

文艺复兴的到来，通过妇女的形象，特别是对圣母形象的演绎，悄悄揭开了反禁欲主义的面纱。

早期的圣母穿着厚重的衣袍，包括《圣经》也穿着非常厚重的“衣袍”。到了文艺复兴早期，我们看到圣母的衣袍已经被打开了，而到了被称为“文艺复兴的先驱”乔托笔下，圣母的衣袍完全被打开了，甚至女性所特有的生理结构隐隐约约地被展现了。

达·芬奇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绘画天才，他也是一个非常热爱科学、对科学追求孜孜不倦的人。这些都在他的绘画上表现出来。他的绘画非常严谨，包括对科学的比例、人物造型的比例、透视学的运用。

达·芬奇的名作《蒙娜丽莎的微笑》，在今天被很多人评价为神秘的微笑，包括她那双手，都被人们认为是非常神秘的。其实，她没有什么神秘，不过是一个长期被压抑的妇女形象，以绘画主题展现出来，表现了女性所特有的善良。女性的特征被达·芬奇刻画得淋漓尽致，成为人们最喜爱的一幅作品。

裸体艺术，作为反封建禁欲主义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突破口，是一定要到来的。达·芬奇笔下的两幅圣母图，都描绘了“圣母哺乳”的情节。而对此宗教裁判拿他没有办法，他们没有想到圣母女性的肉体就这样巧妙地被展现出来了。

我们说李嵩当年画《骷髅幻戏图》这种题材，并不是像过去一些史书上所说，《骷髅幻戏图》寓意不明。现在通过对文艺复兴作品的回顾，可以看到李嵩当时的寓意是非常明确的，这就是资本主义的审美艺术，是反禁欲主义必然的表现形式。

作为文艺复兴的另外一位伟大的艺术家米开朗基罗，他的作品表现出来的又是另外一番风情。

米开朗基罗是一个具有英雄主义气概的人，在反封建禁欲主义的历史进程中，新生的阶级必须要有一种精神——义无反顾的精神。由于米开朗基罗自身的性格，使得他的作品渗透着英雄主义的情怀、男子汉的情怀，而这个时代需要这种斗志，需要这种鼓舞的力量。

米开朗基罗性格非常倔强。由于他是赫赫有名的艺术大师，当教皇请他为教堂绘画的时候，他跟教皇提出一个条件，在绘画期间不允许任何人参观。教皇没办法，同意了。他把整个空间封闭起来，在这里画了大量的天顶画，里面出现了大量的裸体，比如亚当和夏娃，裸体的题材就借助着神话，借助着宗教的故事出现了。

《最后的审判》中出现了大量的裸体形象，而这种裸体形象在神圣的宗教场所中出现，是大逆不道的。当时教皇非常地愤怒，因为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挑战教会，但是又无可奈何，只好命一个三流的画家给圣母“穿上”衣服。米开朗基罗的这种裸体艺术意欲何为？就是反宗教禁欲主义。他的这些作品由于对人物刻画生动、艺术精湛，人们在看到他的作品时都感到不可思议，堪称鬼斧神工。

艺术作品的题材和内容非常重要，同样是宗教题材，当人文主义精神渗透到宗教题材中去以后，形成的这种艺术画面，对于反禁欲主义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而且这种反禁欲主义的意识直接渗透到了宗教的教堂里面去了，这是多么了不起的壮举。

文艺复兴中还有一位伟大的天才艺术家拉斐尔。拉斐尔被称为时代的宠儿。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拉斐尔的艺术作品很受市民的欢迎，拉斐尔画的圣母，一个个都是现实生活中美丽女子、美丽母亲的形象，非常招人喜爱，据说拉斐尔画的这些圣母题材之作，都是他所看到的现实中长得非常美丽的女性，只有这些人才能进入他的艺术作品。

在意大利的威尼斯也出现了两位反禁欲画家，一个叫乔尔乔内，一个叫提香。

通过乔尔乔内的作品《田园合奏》《沉睡的维纳斯》，可以感受到他所带来的艺术上的新变化，这些裸体的女性，已经不再具有神或者宗教的背景。《田园合奏》完全把现实中的人物形象刻画出来，两个穿着非常时髦的男子，在他们前面却有两个裸体的女性，这种题材已经把原来披厚重衣袍的圣母的形象完全颠覆，因为那种包裹着的形象已经不能满足新生市民审美的需要，裸体的女性被大胆地展现出来。这种裸体女性的出现，是反禁欲主义一个非常重要的突破口。过去我们认为裸体艺术是一种对女性肉体的描绘，其实在人类的历史中，裸体艺术的出现，是有特定的历史背景的，是反封建禁欲主义下的必然产物，裸体题材作为反禁欲主义一种最理想的方式、一个最重要的突破口，它的出现是必然的。

提香作为乔尔乔内的师弟，是一个非常勤奋、才华横溢的人。《浴后的维纳斯》直接把女性裸体的形象搬到了现实中来，这在过去是绝对没有的。尽管打着维纳斯的旗号，但是她已经跟维纳斯没有任何关系了，她就是现实生活中一个富商的妻子的形象。展示裸体题材，似乎成为这个时代反禁欲主义的一种特征。

在提香笔下的《忏悔的抹大拉的玛丽亚》之前，其他的艺术家也有这种艺术的表现，但不是裸体的。提香早期画这幅作品的时候，是画人物着衣的，尽管衣服半拉着掉了下来。可是，他显然感觉到跟他的人文主义思想还是有一定的差异。数年之后他又画了一幅裸体的《抹大拉的玛丽亚》，它的反禁欲主义意识是非常鲜明的，在那个时候艺术家们就是用这种形象来进行反禁欲主义的。在尼德兰地区也出现了一位伟大的艺术家，叫做扬·凡·艾克。这位艺术家可以说奠定了即将到来的新绘画的元素，就是油画的艺术样式。

在扬·凡·艾克的一幅作品中，除了上帝、耶稣、圣母，还有两个裸体的人物造型，这个造型显然是不伦不类的，把他们画成裸体的形象放在这里，好像与表现的主题格格不入。这幅作品所描绘的人体的形象不是很生动。首先从人物的形象上看，年纪好像都偏大，不像文艺复兴时期米开朗基罗的作品，充满着青年男女那种旺盛的生命力。裸体绘画在他的绘画里面几乎没有出现，他給艺术带来最重要的意义在哪里呢？正是他这种油画的表现力，已经可以不需要用裸体的艺术来实现反禁欲主义，而是通过油画这种艳丽的色彩，那种描绘金银珠宝、闪烁光芒的表现力完全可以颠覆禁欲主义。上帝、耶稣整个从头到脚富丽堂皇，非常的华丽，金光闪烁，金银珠宝镶嵌在他们的服饰和头饰上。

扬·凡·艾克的另一幅作品《阿尔诺芬尼夫妇像》更是把一个暴发户新婚时候的形象呈现出来。这个新婚仪式不是在教堂中进行的，而是在自己的家里。怎样显示出他是一个非常有钱的富商呢？通过对灯具、镜面的描绘。镜子在当时是最昂贵的、象征着财富的物品，所以艺术家用油画的这种表现力，淋漓尽致地把这个环境给刻画出来，来表现人们在物质生活上的变化。

在尼德兰地区还有一位艺术家，叫做勃鲁盖尔。勃鲁盖尔的《农民的舞蹈》和《农民的婚礼》两幅作品，表现出来的是那些一直生活在最底层的农民愉快的、欢乐的、对物质生活享受的情景，这也是人文主义精神的一种表现。

长期以来，西方的艺术舞台都是由上帝、神话题材占据着，这位农民出身的艺术家，大胆地把这些人物推上历史舞台。手工业已经出现，资本主义因素已经开始萌芽，在农村也开始出现了新的农场，作品中对吃喝场景的描绘，揭示了那些最底层人民最容易满足的生活情景。这些情景比起那些贪得无厌的上层人士、贵族阶层更具有革命性。它反映出新生的资产阶级孕育的人人平等、自由的理念和人文主义的思想。

《盲人的寓言》表现的是一群盲人在行走过程中，由于看不清楚道路，最后摔倒的情景，在他们后边有一个教堂，这寓意着教会一直以来被誉为是人民的领路人，把人民引到哪里去？引向了堕落、黑暗。

《绞刑架下的舞蹈》所展现的是以“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的气魄，同时也在嘲弄、嘲笑传统的救世主、宗教旧势力。在这幅作品中，画了一个非常富有戏剧性的、隐喻性的人物。这个形象的出现显然就是对教会的藐视啊！在反禁欲主义斗争中我们可以看到，各种题材的出现，不论是裸体人物画，还是油画的出现，都是历史的必然。

继意大利佛罗伦萨画派、威尼斯画派和尼德兰地区的艺术之后，又出现了一位伟大的人物，那就是西班牙的一位外交官出身的艺术大师——鲁本斯。鲁本斯以其特有的艺术魅力征服了艺术界，我们今天可以在卢浮宫鲁本斯的专馆中看到他的巨型绘画，而且数量非常多，真是才华横溢，令人叫绝！鲁本斯的作品被称为巴洛克风格，按照传统的审美观念，巴洛克风格被誉为不完整、不规则的，它的动感很强。在鲁本斯的艺术作品中，以充满着女性丰满的肉感的艺术形象、夸张以及大幅度的动态，展现出一种宏伟的画面。这种宏大的构图和暖色调，以及这充满着肉感的女性形象，把新兴的处于上升状态的资产阶级浪漫、幻想的情怀展现得淋漓尽致。这种裸体形象充分展现了资本主义物质生活的丰裕，充分讴歌了资本主义时代的到来。

在商品经济下，人们的物质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笔下的这些人物造型都有点“脂肪过剩”。我们看到，它和古希腊的裸体艺术比起来有着天壤之别，古希腊的裸体艺术没有一块多余的赘肉，身体都非常健壮，因为那是一个强力的时代。可现在时代变了，在丰富的物质生活的影响下，人体发生了变化，臃肿、脂肪过剩。今天看起来，这种脂肪过剩的形象不美。若是这样体态的希腊女子在运动场上奔跑，跑不了 300 米可能就跑不动了。但是，它的审美价值和古希腊的艺术审美是不一样的，因为它是新时代的产物，资本主义追求的就是对现实物质生活的享受，人们在充分享受现实生活的时候，这种脂肪过剩必然会出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鲁本斯已经预示着在资本主义的未来，人的生活发生的变化以及人体发生的变化——脂肪过剩。

鲁本斯的艺术作品，这种对物质生活的近乎于粗暴的形式，是在讴歌新社会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