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江涛,吴燕晴,邓志华
创业失败恐惧是创业者对创业潜在失败怀有的恐惧心理和情绪状态[1],恐惧失败的创业者往往将失败视为羞耻、值得内疚和让人厌恶的事情,因此惧怕失败。伴随全国性 “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持续推进,失败恐惧已由单纯依附个体的心理现象转变为广为关注的创业领域社会文化现象。全球创业观察 (GEM)2019—2020研究报告显示,虽然在过去一年我国在创业支撑要素上全面持续提高,特别是在税收和研发转化上高居54个经济体第二位,但创业者失败恐惧的比例依然高达44.7%,相比2019年甚至略有上升。创业环境的改善并未消除创业者心中恐惧,失败恐惧已成为创业者和研究者必须正视的问题。然而,成功的企业家对失败恐惧的认识并不一致。360董事长周鸿祎提出创业 “四不要”,首先不要恐惧失败,将恐惧失败看作消极因素,认为创业者应将之驱逐出创业活动之外。华为董事长任正非的经历则肯定了失败恐惧的积极意义。他强调,在华为创业过程中,“10年来天天思考的都是失败,没有荣誉感、自豪感,只有危机感”。
创业实践派对失败恐惧的不同认识和日益上升的创业失败恐惧情绪引起了学界的重视,探究失败恐惧对创业活动的影响效应成为新兴研究主题。许多学者针对不同阶段创业活动,揭示了失败恐惧的负面影响。例如,失败恐惧会削弱创业者对未来成功的预期,降低创业意愿[2],降低二次创业意愿[3],抑制创业进入行为和再创业行为[4]。Store等[5]进一步指出,创业者由于过度聚焦失败后果,会产生消极情绪,将给创业者和整个创业过程带来负面影响。也有一些学者意识到失败恐惧的积极意义。失败恐惧可能促使创业者破釜沉舟,努力投入[6],产生兴奋感和惊奇感[1],增加投入寻找新的解决方案[7]。因此,郝喜玲等[8]呼吁 “关注失败恐惧双重作用路径的研究”,综合考虑积极和消极两方面的影响,建立对失败恐惧的全面认识。
机会识别是创业研究的核心问题[9],但失败恐惧对机会识别的影响尚不清晰。已有研究发现,失败恐惧会降低对机会的评估和开发[10][11],增强对失败威胁的感受,阻碍机会的利用。一些间接证据显示,失败恐惧会增加创业投入[6],有助于发现创业机会。从综合的视角考量,现有研究形成了一些研究空隙。第一,现有研究仅专注于对机会识别某一阶段的研究,而Lumpkin等[12]认为机会识别包含了发现和形成两个重要阶段,只有在发现和形成两个阶段工作卓越,机会识别才会有效。以Grichnik等[11]的研究为例,该研究关注失败恐惧对创业机会评估的影响,虽然机会评估属于形成阶段的重要工作,失败恐惧降低这一阶段对机会的评估,但显然并不足以说明失败恐惧会削弱整个过程的机会识别。第二,现有研究缺乏对失败恐惧消极面和积极面的整合研究。虽然失败恐惧的积极面在创业领域和学术研究中均有所展现,但大部分结论通过案例访谈得出,缺少实证研究,对创业机会识别的作用机理尚不清晰。失败恐惧的积极面和阴暗面同时存在,刻意忽视任何一方的影响均会削弱理论的适用性,需要同时考虑消极面和积极面双重效应[8],提升研究的可信性。
失败恐惧同时产生趋近和规避双重动机。根据成就动机理论,失败恐惧是激励个体远离失败负面影响的动机,创业者会保持警惕和努力,竭力通过努力达成成就[8]。根据自我价值理论,失败恐惧的创业者担忧他人负面评价时出于保护自我价值的内在需要,会极力避免自己的行为带来羞耻和负面评价。在机会发现阶段,创业者需要收集信息,进行需求、资源和市场的匹配,认识到机会的存在,发现第三人称机会。努力收集信息、敏锐洞察发现机会是关键。我国创业者崇信 “忧劳可以兴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出于对成就的趋近动机,对失败的恐惧促使创业者更加努力,昼警夕惕,帮助创业者更好地发现机会。针对这一路径,本文选取创业警觉表征失败恐惧的积极效应。在机会形成阶段,创业者需要对发现的机会进行评估,确认 “该机会是否是属于自己的机会”。当创业者失败恐惧水平较高时,为了避免重要他人对自己失败时的负面评估,会刻意低估发现的潜在机会以推脱自己对潜在失败的责任。针对这一路径,本文选取自我妨碍表征失败恐惧的消极效应。显然,失败恐惧在两条路径上的影响效应和创业者自身息息相关,学习目标导向的创业者,注意焦点在学习提升上,在机会识别过程中不仅会眼观六路提升积极效应,而且会突破束缚削弱消极效应。
综上所述,本文基于自我价值和成就动机理论,结合创业机会发现和形成两个阶段的不同心理特征,建立了失败恐惧通过自我妨碍和创业警觉对机会识别的双重作用路径,并探讨了学习目标导向对两条路径的调节效应。研究期望做出三个方面的贡献:第一,深化失败恐惧双重作用研究,通过整合失败恐惧的积极面和阴暗面,从均衡视角建立失败恐惧对创业机会识别影响的理性认知;第二,发现和验证学习目标导向促进失败恐惧的积极效应和削弱其消极效应的作用,增强对创业失败不同作用路径的边界条件的认识;第三,提升对失败恐惧的全面认识,为在创业实践中发挥其激励作用、抑制其阻碍作用提供理论依据和管理启示。
自Shane等[13]提出创业研究需围绕机会展开以来,机会识别的研究走向台前,成为创业研究的重要环节。创业机会识别一词在研究文献中被广泛采用,但对其内涵依然存在争议,具体体现在对机会自身和对识别过程两个层面的不同认识。
奥地利学派认为创业机会的本质是新的目的—手段关系,市场机会是靠投机的创业者推动和发现的。这一观点强调了创业者在机会发现和推动市场走向均衡中的重要作用,并暗示了创业者和创业机会不可分割的联系。然而,学界对创业机会究竟是客观的、独立于创业者的还是由创业者创造的依然存在争论[14]。一种观点认为,创业机会是市场环境的产物,脱离创业者而独立存在。无论创业者是否发现与开发机会,机会均客观存在于市场环境中,且在真实的市场环境中,并非所有的机会均会被发现。另一种则认为,机会在本质上是创业者思维的产物,创业者基于对市场环境的感知、解释和大胆创造,构建了机会相关的社会概念和潜在盈利情景。这一对机会描述的思维框架和内容形成了机会的本体,机会的主观性得以体现。笔者认为,机会主客纠纷并非截然对立,不可调和,其关键在于对机会这一概念的使用情境。从创业机会词意来看,其描述了市场环境下的一种设想、情境和可能性,具有客观属性,将之与创业者分离,才能更好地突出创业者后续的识别、开发等行为。而纳入研究的创业机会则必然混合了创业者认知,是创业者识别、开发等创业行为的主观产物。因此,承认创业机会的客观性,恰可以突出创业者的主观作用。
识别是创业者针对潜在创业机会的一种积极行为和努力。从内涵上看,机会识别既包含了创业者对机会的描述,也包含了创业者对机会是否存在和是否适用自己的信念[15]。从识别的过程上看,Shane等[13]认为机会识别和机会评估分属不同的创业活动阶段。汪忠等[16]认为识别包含了和环境信息的互动过程。Lumpkin等[12]将识别分为发现和形成两个阶段。在发现阶段,创业者进行知识和经验的准备,构建联系进行孵化,形成洞见和潜在机会。在形成阶段,创业者对机会进行评估并形成机会阐释和表达。综合学者对 “识别”内涵和 “识别”过程的研究,笔者认为机会发现和机会评估属于创业机会识别的不同阶段,创业者在这两个阶段的行为共同影响机会识别的结果。
自我价值理论聚焦于追求成功和避免失败,认为发现自我价值,寻求自我接纳是个体的基本需求,构成了个体生活的意义[17]。个体的努力和能力直接或通过个体成就间接影响自我价值,而个体在评价情境下为了维护自我价值会采取相应的战略行动和防御策略。一方面,实现自我价值作为一种成就动机具有积极的意义,个体会出于对成功的向往和避免无价值感,通过勤奋和努力达成成就,寻求自我接纳和他人认同,最终提升自我价值感。另一方面,当个体预测行动结果风险很大,将会尽量减少关于其能力的信息,从而避免个体和他人将失败归因于自身能力,削弱自我价值。成就动机理论认为,失败恐惧代表创业者避免失败负面影响的强烈动机[8],创业者会希望通过努力达成成就、避免失败,也因此愿意时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保持创业警觉,努力发现创业机会。从自我价值保护角度,失败恐惧也是一种规避动机[10],创业者可能通过自我妨碍方式规避自己价值受损,降低对机会的信念。
创业警觉指创业者从环境信息中找到非均衡盈利机会的能力,表现为市场信息收集、持续关注和创造性的构想行为等[18]。创业警觉作为一种积极的心理状态和行为特征,对创业机会发现的准备、孵化和洞见三个阶段均具有积极作用。当创业警觉较高时,个体会花费更多的非商业时间来搜索和关注非商业和非传统的信息资源,形成更多的信息线索,最大化形成商业洞见的机会[19]。当思考某一具体问题或发现某一异常现象时,警觉的创业者倾向调整自己的认知图式去解释异常,考虑异常的合理性,寻求更多的可能性,增强孵化的效果。在解决机会的关键核心问题时,往往是以突然和意料之外的方式,需要 “顿悟”。个体警觉性高时,更容易将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信息连接起来,形成有意义的洞见。因此,高创业警觉会增强机会发现两个阶段的成效,对机会识别具有积极作用。例如,Korsgaard等发现创业警觉关注时间、不确定性和创造性行为有助于发现潜在机会[20],George等发现警觉会促进社会资本利用、系统化搜索和提升认知,有助于识别机会[14]。
创业者在创业过程中时刻面临着高度不确定性,并需要解决不断出现的困难,在这一过程中难免对失败和由失败带来的名誉受损产生担忧。Freire[21]认为,恐惧具有积极价值,恐惧意味着个体试图限制和控制恐惧情境,并为之努力投入。创业者因为担忧创业失败,会试图通过努力降低失败概率。根据成就动机理论,创业者首先要考虑通过努力提高自己的成就,循此逻辑,创业者会投入更多精力进行信息搜索和关注。Mitchell等发现,失败恐惧促使创业者更加努力地投入创业活动[6]。Wyrwich等[22]发现,失败恐惧会促使个体付出比竞争对手更多的投入,对环境信息保持更长久和敏锐的关注,帮助发现他人忽视的市场机会。此外,个体对信息保持持续的搜索和关注需要高度的消耗精力和能量,没有异于常人的热情难以坚持,而恐惧为个体提供了激情的来源。失败恐惧会引起积极情感[1][23],带给个体兴奋感和满足感,帮助个体保持对环境信息警醒。最后,失败恐惧会描绘失败后的不堪情景,可能起到类似 “破釜沉舟”的积极效果。
综合上述,我们推断失败恐惧引起创业者警觉,对市场信息付出更多关注,形成更多的机会洞见,进而促进创业机会识别。
假设1:失败恐惧会促使创业者更加努力,提升创业警觉,进而促进创业机会识别。
自我妨碍是个体通过寻找借口、设置障碍和降低投入等方式将潜在失败外化的一种尝试[24]。作为一种价值防御策略,自我妨碍在帮助个体保护自我价值免受伤害的同时削弱了个体的潜在成功可能。根据Mitchell等[24]的研究,自我妨碍包含了逃避责任、短视、不良分析和决策及目标不坚定等行为,会给个体带来不良影响。在机会识别的过程中,创业者机会评估是对机会的信念寻求过程,需要创业者评估该机会是否是足够新颖的机会,自己的创业团队是否能够实现该机会等问题。面对评价情境,自我妨碍使得个体避免形成明确观点,在决策制定中更为偏颇,以期万一失败后寻找推脱[25]。自我妨碍的个体在面对该任务时会低估对该机会的期望,以降低遭遇失败和由失败带来的价值损失。Grichnik等[11]发现,创业者会由于对失败的过度关注,降低对机会的评估,从而印证了这一观点。同时,机会识别过程需要消耗大量的精力,且极需大胆创新,特别是在机会详细阐释 (Elaboration)阶段。需要创业者不断与外界沟通、以极具创意的方式设计机会实现模式。而自我妨碍的个体往往缺乏沟通的文化[25],出于躲避责任和保护面子的考虑,不愿意大胆尝试创新的解决方案,而这些正是机会识别所需要的。由此可见,自我妨碍的个体在机会识别过程中,倾向低估机会洞见、减少创新尝试,最终削弱了机会识别。
根据自我价值理论,个体努力是产生自我价值的重要源泉,但当个体预期努力依然会带来失败时,个体会形成无能的自我启示,削弱自我价值[17]。创业失败是普遍现象,当创业者对失败怀有恐惧心理,将失败与羞耻建立关联,在面临高付出、困难问题或评价情境时,基于保护自我价值的内在需要,会极力避免自己的行为带来羞耻和负面评价,因而错失成功的可能性。基于这一逻辑,当创业者在形成机会阶段面临付出大量时间、细化机会的行动方案以减少不确定性、评估方案并承担后续行动风险等时,创业者可能会采取自我妨碍行为,规避行为带来的潜在自我价值伤害。Engel等[26]认为,失败恐惧引起创业者自我妨碍,并削减创业幸福感。高失败恐惧会降低创业者对机会潜在价值的判断[10][11]。此外,恐惧失败的个体也可能通过逃避来避免担责,个体通过采取拖延策略来避免担责,减少投入[27]。总之,个体在创业情境的高压力下,担心失败的个体为了保护自我价值,会采取低估机会、拖延等自我妨碍行为。
综合上述,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2:失败恐惧会促使创业者采取防御策略,采取自我妨碍行为,抑制创业机会识别。
根据自我价值理论,当个体采取规避失败策略时会设定低的、容易实现的目标[28]。据此,创业者的个体特质-学习目标导向可能会影响创业者对失败恐惧解读及后续行为。学习目标导向是一种内源性动力机制[29],指个体期望通过完成任务实现知识更新、技能提升和能力的全面发展。高学习目标导向的创业者内部动机强烈,受乐趣的驱使进行创业,并享受创业过程[30]。Schwinger等[31]认为,学习目标导向有助于抑制自我妨碍,高学习目标导向的创业者将注意力集中在提升自我上,因此会削弱困难任务所产生的焦虑,以及由此带来的自我妨碍行为。此外,秉持学习目标导向的创业者乐于寻找具有挑战性的任务,乐于拥抱困难任务,强调解决问题过程中的探索性,因此会削弱创业者因为缺乏实现创业机会的信念而刻意产生的低估机会行为。学习目标导向的创业者会从失败恐惧中发掘兴奋感和满足感,关注失败经验对学习的积极意义,削弱自我妨碍行为。由此,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3:学习目标导向负向调节失败恐惧和自我妨碍间的关系。即创业者学习目标导向水平越高,失败恐惧对自我妨碍的影响越弱。
当创业者期望通过创业活动提升自己的能力时,他们会看重努力的积极意义,认为努力决定创业最终的成败,失败是努力不足的结果[32]。因此,在预期的失败情境中,创业者倾向于通过努力增加个体付出,肯定努力对价值提升的作用,失败恐惧的积极作用会增强。具体来讲,首先,Matsuo等发现,学习目标导向会增强个体对任务自身的价值感知,在解决任务过程中保持更多的投入[33]。在机会识别过程中,创业警觉是重要的努力行为,可以推测学习目标导向会增强创业者的警觉行为。其次,警觉的创业者会采用非传统的信息收集来接触创业机会[19]。而江辛等[34]的研究发现,学习目标导向的创业者会积极利用人际关系网络去获取新信息,发现新知识,恰好契合警觉行为。可见,从创业者警觉行为的内容上,学习目标导向引发了创业警觉行为。最后,创业警觉的重要特征是运用和扩展信息,实现关联和链接。当受到失败恐惧时,学习目标导向的创业者更乐于吸收和集成新知识,保持探索和实验的心态,链接信息和想法,提升创业警觉的水平。由此,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4:学习目标导向正向调节失败恐惧和创业警觉间的关系,即创业者学习目标导向水平越高,失败恐惧对创业警觉的影响越强。
综合理论推演结果,我们构建了一个失败恐惧对创业机会识别影响的双重效应模型。该模型揭示了失败恐惧对创业机会识别的双刃剑作用和学习目标导向的调节作用 (如图1所示)。
图1 概念模型
本研究旨在探讨失败恐惧对创业者的影响效应,调研对象为已经进行创业的个体创业者、中小企业企业家或者创业合伙人。基于前期文献整理,采用国内外使用过的成熟量表,通过翻译、预测和情景化等过程提高问卷题项的易理解性和表达的准确性。研究团队通过社交关系网络对创业者进行电子问卷发放获取调研数据。首先,建立了15人的问卷调查团队,包括笔者、笔者企业家朋友和MBA学生等。先调研问卷调查团队人员的企业家和创业者朋友,并通过其朋友介绍以滚雪球的方式进行调研对象的扩散,利用扩散过程的随机性在一定程度保证调研对象的代表性。其次,在问卷发放上,要求问卷调查人员做好充分的调研前沟通,提升问卷的质量。问卷调查团队通过开会讨论,确定好沟通事项,要求一对一向创业者说明调研目的,强调获取的数据仅用于该项研究使用,不会泄露隐私,打消创业者填报问卷的顾虑。要求调研人员在问卷发放前与被调研人员约定时间,发放问卷后即做答回复,一般不超过15分钟,防止被调研者随意做答的情况。在问卷的内容上,将题项顺序打乱,以防止和识别受访者乱答。最后,对回收的问卷进行检查,剔除掉存在显著不符合逻辑的问卷2份。调研时间为2020年1月至2020年7月,研究发放248份问卷,收回问卷248份,剔除2份无效问卷,共收集246份有效问卷。受访者的主要特征性别、年龄、学历、所在地区和所在行业特征分布如表1所示。
表1 受访者样本特征分布 (N=246)
研究采用量表均为创业领域较为成熟的量表,经过了国内外学者研究的检验。研究团队对各题项进行翻译或修订后,使之更符合本研究情境。通过邀请3位创业者进行试做,并与之进行深度交谈,消除了潜在的表达歧义和表达不精确问题。全部量表采用李克特7点设计,从1至7代表调研对象对题项陈述的认同程度,1代表非常不认同,7代表非常认同。
1.1 资料来源 选取2015年1月-2016年12月十堰市妇幼保健院收治的122例宫腔粘连患者为研究对象,回顾性分析其临床资料,患者平均年龄(28.0±4.4)岁,且近3个月内未进行激素治疗。排除重要脏器功能不全、心律失常、恶性肿瘤、自身免疫系统疾病等患者。本研究获得医院医学伦理委员会批准,所有患者对本研究知情并签署知情同意书。
失败恐惧参照Conroy等[35]的研究,测量创业者对恐惧他人失望和恐惧自我评价降低等恐惧心理的程度,共计5个题项,如 “当我创业失败的时候,我担忧失败会打乱我对未来的计划”等题项。自我妨碍参照Midgley等[36]研究团队开发的量表测量自我妨碍,并结合创业情境进行了语言表达修改,共计5个题项,如 “遇到困难的问题,我会推迟工作直到最后一刻,这样当问题最终没有成功解决,我会觉得主要是时间不够”等。创业警觉参照Hills等[37]开发的量表测量创业警觉,并结合问卷进行了回答的一致性修改,共计5个题项,如 “我常常思考开展新业务的可能性,乐于开拓新的业务”等。学习目标导向采用Vandewalle[38]开发的学习目标导向量表,并结合创业情境进行了适当修改,共计4个题项,如“我热爱创业过程中面临的困难和挑战,因为解决困难能帮助我掌握新的知识和技能”等。创业机会识别借鉴了Chandler等[39]、张秀娥等[40]的研究测量创业机会识别,并结合测试者可理解性进行了文字表述修改,共计6个题项,如 “我预期顾客群体可以接受我们提供的产品或服务,愿意付费”等。
控制变量。参考相关研究文献[41],我们对性别、年龄、学历、所在地区和所在行业5个变量进行控制,以排除这些潜在影响因素的影响。
表2列出了各变量测量条目的因子载荷、Cronbach'sα、组合信度CR和平均提炼方差的数值。其中,各变量的因子载荷大于0.7,Cronbach'sα值大于0.8,处于理想范围内。组合信度CR也都大于0.8,说明测量具有较高的可信度。平均提炼方差的值均大于0.5,测量具有较好的收敛效度。
表2 测量的信度与效度
在问卷设计上,将题项的展示顺序打乱,预防创业者答题时惯性做答,并向创业者反复强调根据自己真实想法做答,降低潜在的共同方法偏差风险。在检验上,对本研究涉及的失败恐惧等测量项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结果显示,第一核心因子仅占总方差的25.13%,远小于哈曼单因子检测法确认的临界值,说明本研究并不存在显著的共同方法偏差。
本研究利用SPSS22和AMOS22软件进行数据分析和处理。首先进行描述性统计分析、信度和效度检验,然后使用PROCESS插件,采用Bootstrapping法分析自我妨碍和创业警觉的中介效应和学习目标导向的调节效应。
各研究变量的标准差、均值和相关系数如表3所示。失败恐惧与自我妨碍显著正相关 (r=0.236,p<0.01),与创业警觉显著正相关 (r=0.361,p<0.01),自我妨碍与机会识别显著负相关 (r=-0.381,p<0.01),创业警觉与机会识别显著正相关 (r=0.246,p<0.01)。失败恐惧等变量平均提炼方差平方根值如表3所示,显示具有较好的区分效度。
表3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分析结果 (N=246)
利用AMOS22软件进行验证性因子分析。首先将失败恐惧、自我妨碍、创业警觉、学习目标导向和机会识别所有条目合并分析,然后如表4所示逐步细化。各个模型的拟合数据如表4所示,可以看到,五因子模型的拟合效果最好,各模型拟合指标均在理想范围,本研究模型的区分效度较好。
表4 变量验证性因子分析结果
根据Hayes[42]的研究,采用条件过程分析方法在SPSS/PROCESS程序里选择模型7,以机会识别为因变量,失败恐惧为自变量,自我妨碍和创业警觉为中介变量,学习目标导向为调节变量,并将控制变量纳入,同时验证模型中的中介效应和调节效应。程序运行结果如表5所示。
表5显示,失败恐惧对机会识别的直接效应并不显著(β=-0.04,[-0.162,0.082]),但失败恐惧正向影响自我妨碍(β=0.247,[0.123,0.372])和创业警觉(β=0.297,[0.200,0.394]),且创业警觉正向影响机会识别(β=0.336,[0.192,0.480]),同时自我妨碍负向影响机会识别(β=-0.339,[-0.449,-0.228])。根据中介作用的判断准则,两阶段系数均显著,中介作用成立,即创业警觉和自我妨碍在失败恐惧与机会识别之间起中介作用,假设1和假设2得到支持。可见,失败恐惧通过创业警觉和自我妨碍对机会识别产生了两种不同方向的影响。因为恐惧失败,创业者一方面试图通过个体努力避免失败,追求成功,提升自我价值,在创业的过程时刻保持警惕、积极行动,提升了发现机会的概率,有利于机会识别;另一方面,创业者也会采取规避策略,通过自我妨碍,削弱外界对潜在失败中关于自己能力的评价,在创业过程中,表现出不竭尽全力、拖拉和低估等自我妨碍行为,损害机会识别。因此,失败恐惧对创业者机会识别是把双刃剑,利弊兼有,为机会识别同时带来正反两种影响。
表5 条件过程分析结果
学习目标导向对失败恐惧→创业警觉存在显著的调节效果(β=0.105,[0.045,0.165]),对失败恐惧→自我妨碍存在显著的调节效果(β=-0.109,[-0.186,-0.032]),假设3和假设4得到支持。进一步检验学习目标导向对间接效应的影响,结果如表6所示。
表6 有调节中介效应检验
表6显示,在失败恐惧→自我妨碍→机会识别的中介路径上,当学习目标导向处在平均水平(95%CI=[-0.136,-0.037])或者低一个标准差(95%CI=[-0.216,-0.068])时,中介效应显著,而当学习目标导向处在高一个标准差(95%CI=[-0.078,0.026])时,中介效果不再显著。中介效果的两两比较显示,在调节变量的不同水平下,中介效果存在显著差异。在失败恐惧→创业警觉→机会识别的中介路径上,当学习目标导向处在平均水平(95%CI=[0.049,0.161]),低一个标准差(95%CI=[0.005,0.105])或者高一个标准差(95%CI=[0.073,0.237])时,中介效果均显著。中介效果的两两比较也显示,在调节变量的不同水平下,创业警觉的间接效应存在显著差异。所以,学习目标导向调节失败恐惧→自我妨碍→机会识别的间接效应,创业者越趋于学习目标导向,自我妨碍间接效应越弱;学习目标导向调节失败恐惧→创业警觉→机会识别的间接效应,创业者越趋于学习目标导向,创业警觉的间接效应越强。
为了更直观地呈现学习目标导向的调节效应,我们绘制了学习目标导向对失败恐惧→创业警觉和失败恐惧→自我妨碍两条路径的简单斜率图,以便更清楚地看到学习目标导向调节效应的变化(如图2、图3所示)。
图2 学习目标导向对失败恐惧和创业警觉关系调节效应
图3 学习目标导向对失败恐惧和自我妨碍关系调节效应
根据Hayes的研究,以模型7输出的数据绘制学习目标导向两个调节效应的Johnson-Neyman斜率图,以便更清楚地看到学习目标导向调节效应的变化。
图4揭示了学习目标导向对失败恐惧和创业警觉关系调节效应的变化,在垂直参考线右侧是斜率显著的区域,此时调节变量学习目标导向的值为2.151。随着学习目标导向水平的提高,失败恐惧增强创业警觉的效应越强。图5揭示了学习目标导向对失败恐惧和自我妨碍关系调节效应的变化,在垂直参考线左侧是斜率显著的区域,此时调节变量学习目标导向的值为4.646。随着学习目标导向水平的提高,失败恐惧增强自我妨碍的效应越弱。
图4 学习目标导向对失败恐惧和创业警觉关系调节效应的J-N图
图5 学习目标导向对失败恐惧和自我妨碍关系调节效应的J-N图
本研究基于自我价值和成就动机理论,探讨了创业者失败恐惧对机会识别影响的双重效应。创业者恐惧失败的情绪普遍存在,那么究竟应该如何看待失败恐惧这一现象?本研究试图揭示失败恐惧对机会识别的复杂影响,并探讨在何种情形下能够扬长避短,发挥失败恐惧的积极效应,削弱其消极效应。我们发现,创业者对失败的恐惧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激励其更加努力,另一方面也使得创业者可能自我设限,二者共同影响了机会的识别。同时,创业者的学习目标导向调适着这两条关键作用路径。
随着全球创业观察中失败恐惧的创业者比例日益上升,失败恐惧现象成为创业领域学者的新兴研究主题。失败恐惧对创业过程的种种影响得到广泛探讨,但其对机会识别的影响尚未被充分揭示。具体表现在,已有研究主要聚焦在恐惧的消极作用,认为失败恐惧会产生消极情绪[5],降低机会评估[11],错失机会利用[10],鲜有实证研究探讨失败恐惧对机会识别的积极作用。虽然有一些学者提出失败恐惧也会引发创业者积极情绪[6],促进创业努力[23],但这些研究停留在定性分析或基于逻辑的推断,缺少实证检验。因此,现有研究缺乏失败恐惧对机会识别激励和阻碍双重作用的综合考虑,失败恐惧对机会识别影响的内部逻辑并未充分展现,边界条件和最终影响也尚不得知。本研究试图填补这一研究空隙,基于理论推演,构建了失败恐惧通过创业警觉和自我妨碍对创业机会识别影响的综合模型,并检验了学习目标导向这一边界条件,解决了以往研究对其内部影响逻辑不清晰、最终效应和边界条件不明确的问题。
研究发现,失败恐惧通过创业警觉和自我妨碍两条作用相反的路径影响机会识别。虽然创业警觉(ind=0.100,95%CI=[0.049,0.161])和自我妨碍(ind=-0.084,95%CI=[-0.136,-0.037)的中介效应均显著,但当同时考虑二者时,失败恐惧对机会识别的影响不显著(95%CI=[-0.161,0.082])。“恐惧是一种非常重要的进化遗产”[8],失败恐惧是在创业高风险环境下出现的应激保护机制。创业者越恐惧失败,对失败的可能性有充分的预期,越能保持冷静,也能更加努力,进而提升机会识别概率。研究从实证角度补充了失败恐惧积极效应的研究,回应了Cacciotti等[1]和Mitchell等[6]关注失败恐惧积极效应的研究。另一方面,恐惧失败的创业者因为害怕失败、让重要的人失望或惹人取笑等,采取拖延、裹足不前等策略规避未来潜在失败或寻找借口,呈现 “晚上想想千条路,早上起来走原路”的景象,影响了对机会的正确判断。正如Grichnik等[11]发现,对失败的恐惧促使创业者关注耻辱等厌恶性后果,会刻意降低对机会的评估,阻碍机会识别。本研究在消极效应层面与现有研究的结论较为一致,但由于采用均衡视角,研究同时证实了失败恐惧的两面性,有效回应了郝喜玲等[8]“关注失败恐惧双重作用路径研究”的呼吁。相比以往研究认为失败恐惧或者有害于机会识别[10][11],或者有利于机会识别[6][23]的单一结论,研究不仅发现了创业警觉和自我妨碍相反的中介作用,也发现当同时考虑二者时,创业警觉的积极效应和自我妨碍的消极效应互相抵消,遮掩了内部的复杂影响机制。相比以往研究结论,这一研究发现进一步充分展现了失败恐惧对机会识别影响的内部逻辑和最终影响效应,提升了对失败恐惧与机会识别关系的认识。
研究进一步检验了学习目标导向的调节效应,学习目标导向调节失败恐惧对创业警觉 (β=0.105,[0.045,0.165])和自我妨碍 (β=-0.109,[-0.186,-0.032])的影响。这一发现显示,当创业者将创业过程看成是自我提升的工具时,既可以发挥创业恐惧的警醒作用,也可以有效抑制自我妨碍行为。高学习目标导向的创业者具有强烈的内在动机,在高不确定的环境中能够坚持不懈,喜欢挑战,积极实践潜在机会,将提升创业警觉和抑制自我妨碍。由于创业警觉和自我妨碍中介效应的方向不同,使得在考虑控制失败恐惧影响效应时,需同时考虑其对促进和阻碍两种效应的影响。现有学者[5]从和谐激情的情绪视角探讨了对失败恐惧负面效应的控制,但并未说明其对失败恐惧的积极效应是否有效,增强或者削弱其效应,且情绪变量的影响因素较多,难以进行控制。相比以往研究,本研究从目标偏好和行为动机的角度发现学习目标导向既有利于促进失败恐惧对机会识别的积极效应,也有助于抑制失败恐惧对机会识别的消极效应,该调节变量在实践上具有较好的操作价值。同时,研究回应了郝喜玲等[8]“从创业者个体寻找调节变量”的呼吁,为管理和控制失败恐惧的双面效应提供了理论支撑。
本研究发现失败恐惧通过创业警觉提升机会识别,通过自我妨碍阻碍机会识别,学习目标导向有利于发挥失败恐惧的积极作用,同时抑制其消极作用。这一研究发现为创业者和政策制定者正确认识和管理失败恐惧提供了借鉴。
第一,创业者需理性看待失败恐惧,在创业过程中保持学习的心态。在我国,尽管营商环境不断好转,但根据全球创业观察数据,失败恐惧率居高不下,说明失败恐惧是复杂的心理现象,几乎不可避免。创业者不必耗费巨大精力去克服和刻意消除恐惧情绪,需理性看待恐惧情绪,主动发挥其对行为的动力性,保持积极警醒的态度。同时,避免过度自我施压,不畏人言,关注自我。失败恐惧是人之常情,恐惧既可能带来伤害,也具有激励的力量。创业者需改善对自我价值的认识,不过度担忧外界冷言冷语,削弱其负面影响。正如企业家冯仑所说,“不是因为你要做最大就会成为最大,而是我要做最好最后自然发展为最大”,当创业者将精力集中在自我提升上,对于失败的恐惧会转化为积极的学习和提升,最终会带来好的回报。
第二,政策制定者需重视失败恐惧的双面性和学习目标导向的重要性,营造宽容失败的氛围。首先,既然失败恐惧具有双面性,政策制定者在进行创业教育设计时,不用刻意引导创业者不怕失败,需承认失败恐惧的合理性和失败的极大可能性,只鼓励能够承担风险的人进行创业。其次,政策制定者需避免制定 “赢家通吃”的政策,恶化创业者的恐惧情绪。许多政策对创业成功者进行奖励,进一步暗示成功在自我价值中的巨大作用,但若仅奖励成功者会加深个体对失败的担忧,需在政策中同时认可创业失败的积极作用。政策制定者需通过政策鼓励高质量的创业过程,促使创业者将焦点转向学习和创业。最后,营造宽容失败的氛围会削弱创业者对失败的关注和重视程度,削弱恐惧感,帮助创业者抑制创业者的自我妨碍行为。
第一,失败恐惧在创业活动中具有动态性,随着时间演化[23],创业者随着创业活动的推进,对恐惧的态度、情感也将发生变化。由于采用横截面数据,本研究并未刻画这种动态性,未来研究可以采用纵向研究加以深化。第二,本研究主要关注失败恐惧对创业活动中机会识别这一特定阶段的影响,忽视了对机会识别后续结果的考量。存在以下可能,低估潜在机会可能失去一些机会,但也降低了失败的风险,反而会提升创业成功可能性。全球创业观察发现失败恐惧在上升,创业成功率也在上升,可能佐证了这一观点。后续需要深入研究失败恐惧对不同阶段创业行为的影响,以增强系统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