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一蕾
(苏州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9)
1788年,阿瑟·菲利浦(Arthur Philip)船长率领英国皇家海军“第一舰队”到达澳洲。随行成员共有1500人,其中近一半为从英国本土运来的罪犯。1月26日,菲利浦升起了英国国旗,澳洲大陆上的第一个英国殖民地在新南威尔士正式建立。[1]伴随着英国对澳大利亚殖民入侵的开始,土著与欧洲白人之间的关系也正式展开,这段历史从一开始就决定了土著和白人殖民者之间在话语权上的不平等。这种不平等反映在澳大利亚文学中,表现为很长一段时间内土著声音的缺失。从殖民地建立至20世纪60年代的一百多年间,白人作家垄断了澳大利亚文坛,土著形象只能在白人作家创作的小说中觅得踪影,土著民族在澳大利亚文学中一直处于“被描写”的状态。20世纪60年代,这种状态得以改变。凯思·沃克(Kath Walker)、柯林·约翰逊(Colin Johnson)等土著文学家崛起,澳大利亚土著文学开始蓬勃发展起来,土著民族终于走上“自我表现”之途。
与此同时,白人作家也未停止对土著民族的描写。白人与土著的交集在澳大利亚文学中依然继续着,只不过作者的态度、视角以及作品中的土著形象,较早先的白人作家所创作的小说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二战之后,19世纪的澳大利亚文学中盛行的关于土著的刻板印象逐渐淡出公众视野,白人作家笔下的土著形象日益趋向正面发展。“跨种族的两性关系”“当代的种族偏见”“白人过去对土著所犯下的罪恶”“对黑人的独立身份的肯定”,以及“土著民族的领土权”等也逐渐成为澳大利亚白人作家在描写土著时的常见主题。[2]从20世纪40年代起,白人作家们一改往日对土著的敌对态度,以充满同情的正面笔触来控诉和批判白人社会对土著的不公。土著在他们笔下不再是懒惰或野蛮粗暴的“次等人”,而是饱受白人欺凌和压迫、值得同情和关注的弱势群体。
然而,情况在20世纪80年代再次发生变化。著名评论家苏珊·利弗(Susan Lever)在《剑桥澳大利亚文学史》中指出,从20世纪80年代末起,澳大利亚小说界出现了一种对殖民历史进行主观修正的倾向:一面揭露历史上白人殖民者对土著施行的暴行,一面对白人殖民者所取得的成就予以肯定。[3]这种做法在新世纪的澳大利亚文学中得到延续,小说的创作者皆为白人作家,凯特·格伦维尔(Kate Grenville)和安德鲁·麦克加翰(Andrew McGahan)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凯特·格伦维尔《神秘的河流》(TheSecretRiver, 2005)将故事的主要背景设置在19世纪初的澳大利亚。出身贫寒的威廉·索尼尔因为盗窃,被判和妻儿一起流放到新南威尔士,在悉尼附近的霍克斯布里河岸边定居下来。索尼尔将这片土地视为“无人认领的土地”,在此辛勤耕种,建设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家园,然而,当地的土著不断偷袭和骚扰他们。索尼尔曾幻想像鲁滨逊那样教会土著英语,把他们变成自己的“星期五”。在这一尝试失败后,围绕着土地的所有权,索尼尔带领其他白人和土著展开了一场生死之战。这场战争以白人的胜利告终,从此,土著再也没来找过麻烦,这片土地完全成为白人的家园,索尼尔成为当地首屈一指的富翁。然而,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和失落。
格伦维尔用触目惊心的笔触描述了白人和土著的这场战争:
黑人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一片废墟之中。索尼尔看到了大块头黑迪克四肢摊开躺在地上,胸膛被一颗子弹打开了花。旁边是高个子杰克,以前索尼尔叫他高个子鲍勃,他的半个脑袋都让子弹削掉了。……从一具尸体下面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响彻整片空地。丹手里提着棍子走了过去。索尼尔看到丹的脸上露出心不在焉的神色,如同一个正借着灯光修理马具的人。丹砸了一下,又砸了一下,哭声停止了。[4]114
然而,格伦维尔对这场战争的主要发起人、小说的主人公索尼尔的态度却十分耐人寻味。索尼尔被刻画成一个令人同情的弱者。作家花了大量的笔墨描写索尼尔及其家人早年在伦敦的悲惨境遇。他们为了生活苦苦挣扎,不惜铤而走险,走上偷窃的道路,为了填饱肚子差点付出生命的代价。吃苦耐劳是格伦维尔赋予索尼尔的另一特点,为了把荒凉的土地建成自己的美好家园,他带领着全家人在这片土地上辛勤耕作,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此外,索尼尔对待土著也有友善温和的一面:他曾试图和土著建立友好关系,尝试着教他们英语,希望和他们沟通,还不时地赠送给他们一些小礼物。他甚至数次喝退并阻止其他一些白人定居者对土著的攻击。在这些正面描写的铺垫下,作家试图传达给读者这样一种信息:索尼尔参加对土著居民的暴力杀戮实在是生存所逼,迫不得已,一切都并非他的本意。格伦维尔在接受采访时更是这样解释白人对土著的屠杀:
痛苦和伤害是双方的……澳大利亚的欧洲人和土著之间太缺乏理解了,这些像索尼尔这样泰晤士河上的船员,当他们面对不同肤色、不同脸型、不同穿戴的人时,他们的心里充满了恐惧,是因为他们不了解这些人:他们没有文化,没有理解力,更没有多少见识,所以他们无法理解为何土著抢劫白人,或者焚烧他们的庄稼,盗杀他们的羊和牛。两百年后的我们非常容易理解这一切,但他们不能理解。[5]
如果说格伦维尔是借助《神秘的河流》试图帮助当代读者理解白人对土著血腥压迫的那段历史,进而促进土著和白人之间的和解,那么在2008年出版的小说《上尉》(TheLieutenant)中,她则明确描绘了一幅“和解”的画面。她曾将此书称为《神秘的河流》一书的“镜像”[6],这部小说的主人公丹尼尔·洛克不仅和索尼尔一样性情温和,而且是一位具有“超越时代的宽大的人文主义情怀”的知识分子[7]114。洛克是英军派驻澳大利亚的一名海军上尉,他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在偏僻的澳大利亚海角建了一个天文观测站,与经常来此地玩耍的土著孩子塔根兰成了亲密的朋友,他们互相学习对方的语言,了解对方的文化,在交流中两人的友谊超越了种族的界限。小说的结尾,洛克为了保护土著,将总督对土著的抓捕计划提前泄露给塔根兰,导致抓捕的失败,他本人因此被遣送回国。
显然,格伦维尔的这两部小说虽然提及了白人殖民者对土著所采取的暴行,但她并未多加批判,她对于早期白人定居者的态度明显是褒多于贬。一方面,通过刻画笔下主人公的温和与善良,她试图将白人对土著的暴力屠杀归结为缺乏了解和沟通,迫于生存。另一方面,她着重渲染了早期白人定居者的艰辛和勤劳,他们生活的不易,对他们所取得的成绩流露出一种赞赏和肯定。正如批评家肯·杰尔德(Ken Gelder)与保罗·萨尔兹曼(Paul Salzman)所言,格伦维尔在这两部小说中选择站在白人的立场进行陈述,同时让主人公索尼尔和洛克操着一套20世纪的人文主义话语,这样的安排淡化了白人与土著冲突中表现出来的残忍,也让读者感到土著从一开始就得到了某些信奉自由人文主义的白人的庇护。[7]117
2005年,安德鲁·麦克加翰(Andrew McGahan)凭借《白土地》(TheWhiteEarth,2004)一书获得澳大利亚最高文学奖——“迈尔斯·弗兰克林奖”(the Miles Franklin Award)。《白土地》也是一部反映白人和土著关于土地所有权争端的作品。麦克加翰对白人与土著之间的和解显然不如格伦维尔那么乐观。小说以20世纪90年代轰动整个澳大利亚的“马博判决”(1)“马博判决”(the Mabo Judgment)又称“马博案”(the Mabo Case)。1982年,住在托雷斯海峡穆瑞群岛上的马扬部落,派出三位代表马博、帕西与莱斯,向澳洲最高法院上诉控告昆士兰省,他们宣称:“马扬人是这些岛屿的主人,是唯一能够享受这些土地的人;这些岛屿从来不是‘王室的领土’。”为了陈述这一观点,他们进一步提出,1788年的权利主张是无效的,该主张说澳洲是“无主地”,任何人想要都可以占领。1992年,澳洲最高法院做出支持他们的判决,因此澳洲联邦丧失的不只是对穆瑞群岛的统治权,也意味着丧失整块大陆的统治权。1993年12月,《土著居民所有权法案》颁布,它虽然没有将整个澳洲交还给土著居民,却提出方法来补救最高法院法官所谓的“令人非常羞耻的国家遗产”,即欧洲殖民者对付土著居民的历史。为背景,围绕不同人物对此判决的不同看法展开叙述。八岁的威廉在一次事故中失去了父亲,他的叔叔约翰·麦基弗(John McIvor)将他接至身边照顾。年事已高、身体状况不佳的约翰有意培养威廉作为自己的接班人,继承自己名下的库兰大宅以及大片土地。约翰向威廉介绍这片土地的历史,痛斥了“马博判决”,告诉威廉这片土地应该属于他们家族。而约翰的女儿露丝却不同意父亲的观点,认为这片土地应该如“马博判决”所述,属于土著。
麦克加翰本人并未对这两种截然对立的观点予以评判,他只是将二者都如实呈现出来,看似非常客观。然而,细察之下,他对主人公约翰的态度和上文提及的格伦维尔对类似题材的处理如出一辙。一方面,约翰表现得像一个极端的种族主义分子:他毫不避讳地反对“马博判决”,公开宣称这片土地应该属于白人,甚至还偷偷组建了一支秘密军队,目的是“捍卫”白人的土地所有权。另一方面,麦克加翰用全书近三分之一的篇幅来描述约翰与这片土地的特殊关系。约翰为了这片土地付出了毕生精力,土地就是他的命根子。作者通过威廉的眼睛告诉读者:每当约翰谈起这片土地,他的脸上就会焕发出一种温暖的光彩,这种温暖并不是指向威廉,而是指向眼前的群山。约翰还饱含深情地告诉威廉:
这片土地是有生命的。它有自己的历史,它总是在不断成长和变化。它会呼吸。……如果遇到了合适的对象,它甚至会开口说话。遇到合适的对象是最关键的。这片土地需要有人倾听它,欣赏它,理解它的一切——它从何处来,将往何处去。[8]
很显然,约翰坚信自己就是那个“合适的对象”。作者用如此巨大的篇幅来刻画约翰对土地的痴情与眷恋,无疑在客观上为约翰激烈反对“马博判决”,以及对土著抱有强烈敌意提供了一种解释,同时也淡化了约翰的“种族主义分子”形象,弱化了读者对这个人物的负面印象。
同样是对待白人和土著这个题材,阿历克斯·米勒(Alex Miller)在21世纪出版的两部长篇小说《石乡之旅》(JourneytotheStoneCountry)和《别了,那道风景》(LandscapeofFarewell)中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与格伦维尔、麦克加翰截然不同。
虽然格伦维尔和麦克加翰的小说都触及白人对土著的屠杀,但毫无疑问,白人殖民者的艰辛奋斗史是他们叙述的一个重点。无论是《神秘的河流》还是《白土地》,都可以被视为一部“家世小说”,一部白人殖民者从寒微到成功的奋斗史。而米勒不留情面地对这种“家世小说”进行了嘲讽。在《石乡之旅》中,白人知识分子安娜贝尔从墨尔本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北昆士兰,和她的土著朋友博一起参观了比格斯家族的老宅。这座昔日的豪宅荒废已久,一片断井颓垣。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书房的书架上还陈列着培根、吉本和卡莱尔等人的著作。这些牛皮封面、烫金字体,象征着家族辉煌历史的书里面,却被白蚁蛀蚀一空,昔日的荣光如今化为一堆白色的灰烬。正如博所说,“他们满以为他们找到一个全新的文明世界,但他们却消失了”[9]146。而安娜贝尔本人的家族历史更令她感到尴尬和羞愧——她从土著老妇潘雅口中听说自己祖父曾经为了占有土地,大肆屠杀土著,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同样,对于《别了,那道风景》的主人公之一——汉堡大学历史系教授马克思·奥托来说,“家世”非但不是一个光荣的词,而且让他不堪回首。他的父亲曾经在二战中加入纳粹军队,从事情报工作,在犹太人大屠杀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很显然,米勒没有像格伦维尔和麦克加翰那样,用饱含深情的笔触来回顾澳大利亚白人的殖民历史,歌颂“家世”的荣光,他笔下的家族历史只会令今人感到尴尬,甚至羞耻。
此外,在这两部小说中,米勒巧妙地运用“旅行”作为隐喻,将个人和民族、过去与现在融合在一起。《石乡之旅》中的安娜贝尔为了平复丈夫背叛所带来的伤害,踏上了去北昆士兰的考古之旅,在旅途中她巧遇童年时的伙伴——土著博·雷尼,二人的感情随着考古的进行不断加深。与此同时,身为历史学家的安娜贝尔也从博和其他土著那里了解到更多关于土著和白人的往事,无意间得知自己的祖父曾对土著犯下的杀戮罪行。震惊之下,她开始重新反思和审视那段历史,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方式,审视自己的家庭、婚姻、职业,弄清楚了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在情感上变得坚强、独立,不再依赖于自己的丈夫和姐姐,而是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同样,《别了,那道风景》中的奥托为平复丧妻之痛,接受悉尼大学的一名原住民教授维塔的邀请,去她的家乡旅行。旅程中,维塔的叔父——原住民文化顾问道佳尔德向其坦承自己的曾祖父屠杀白人定居者的事。奥托深受震撼,终于开始鼓起勇气正视自己父亲在二战中可能犯下的罪行,下决心对此进行调查研究,与过去、历史达成和解,收获了心灵的安宁。两位主人公的旅程,既是个人维度的疗伤之旅、自我发现之旅,也是种族维度的和解之旅。
格伦维尔将白人与土著之间的和解寄望于一方能够对另一方曾经的暴行予以理解,相信杀戮是因为无知,是生存所逼,情非得已;或是寄望于某些“信奉自由人文主义”的白人身上。米勒却坚信澳大利亚白人和土著之间达成和解的唯一途径是直面历史,正视祖辈所犯下的罪恶,然后才能以史为鉴,放下仇恨和芥蒂;而逃避历史只会加剧仇恨。在《石乡之旅》中,当安娜贝尔因获悉自己的祖父曾暴力屠杀故乡的土著而惊愕不已、羞愧万分时,身为受害人孙辈的博却这样劝慰她:
先人们也曾杀戮过。那个年代已经永远过去了。如果现在我们不能共处,在未来的岁月里我们大家还会再次互相屠杀。我奶奶希望人们能过一种兄弟姐妹互不残杀的生活。[9]308
正是因为安娜贝尔和博这种直面历史的勇气,二人之间的感情才能继续下去。在小说的结尾,安娜贝尔决定和博一起买下昔日属于博的祖母的沃尔比纳牧场,然后将其交给年轻的一代去经营,二人开始踏上一段全新的、民族层面的历史发现之旅,不同种族间的和解之旅。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米勒的“直面历史”具有普遍性,并非只针对白人这一特定族群。在《别了,那道风景》中,通过描写土著老人道佳尔德的曾祖父曾经对手无寸铁的白人居民进行的屠杀,以及主人公奥托的父亲在二战期间犹太人大屠杀中扮演的不光彩角色,米勒将关注的目光从白人对土著的暴力行径转移到不同种族间的暴力行径,从而弱化了暴力屠杀这一题材的“澳大利亚性”(Australianess),将其上升到一种人类社会的普遍现象来加以讨论。道佳尔德临终前的忏悔使奥托深受震动,他决定不再逃避,正视父亲在二战中犯下的罪恶,开始研究那段充满暴力杀戮的历史。米勒借此似乎在强调,每一个人都应该直面祖先犯下的罪恶,不管是白人还是土著,惟有如此,人们才能真正放下仇恨,实现和解,避免悲剧重演。
然而,米勒并未完全将土著这一题材泛化。相对于格伦维尔和麦克加翰对土著文化的忽略,米勒对土著文化十分关注,他还将土著文明与欧洲文明进行对比,以此来凸显白人殖民者和土著关于土地所有权的冲突背后的深层次原因。在两部作品中,他都提到北昆士兰山区土著原住民的“石头运动场”,而白人和土著对待“石头运动场”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在土著眼里,这是一片圣地,它连接着土著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先祖留下来这些石头是土著民族的一种精神象征,是不可随意亵渎的圣物,土著从中获得生存的力量:
石头蕴涵着时光,从原来的位置搬走,它们就不再属于永恒的世界。它们原先在这儿,现在不在这儿了。它们已经在神圣的梦幻中失去地位。[9]170
我们看出那是生与死的运动场。我们知道,我们的先人也曾经是像我们一样的孩子。他们先我们而去,并且把他们对甜蜜生活的梦想留给我们。[10]
然而,白人看不到这片土地、这些石头的精神价值,他们完全从物质的维度来把握。在他们看来,这是一片牧草丰美、山清水秀的无主之地,他们在此建设家园,开荒种地,饲养牛羊,而那些神圣的石头被他们用来砌墙造屋。由此,读者看到土著和白人对于土地的不同态度:土著以传统的“梦幻时代”来把握这片土地,他们更重视与这片土地之间建立一种精神上的联系;而白人殖民者们用一种典型的工具理性思维模式来把握这片土地,他们更重视的是对这片土地的物质占有。这种文化上的差异最终导致了现实中围绕土地而展开的暴力冲突。
有学者指出,澳大利亚在人权问题上一直表现出一种“人格分裂”的特质:一方面,从法理层面来说,它积极参与多个国际人权公约的缔结,承担了一个缔约国应尽的义务;另一方面,在本国的土著问题上,它对人权的履行却“半心半意,并不充分”[11]。以格伦维尔和麦克加翰为代表的这部分白人作家,在书写土著题材时避重就轻,刻意将白人殖民者塑造成拓荒英雄,而对造成土著深重苦难的根源却一笔带过,拒绝深挖。这样的行为正是“半心半意”的最好例证,它显然无助于种族和解。
20世纪70年代,“白澳政策”废止,多元文化主义政策推行,白人与土著之间的紧张关系一度有所缓和。然而,随着1996年约翰·霍华德当选联邦总理,“一种极右翼的保守主义成了主导澳大利亚的主流思潮,史学界关于殖民历史的反思被叫停,关于民族身份的质疑被封杀,政治异端和文化差异受到排斥”[12],多元文化主义逐渐走向终结。这些都给白人和土著之间原本有所缓和的关系蒙上一层阴影,种族和解之路,漫漫而修远。惟有像米勒那样,尊重历史,直面历史,拒绝那种对白人殖民者心存敬畏的“祖先游戏”,才有希望实现真正的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