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静静的顿河》中土地意象的传统型象征意义

2020-12-09 05:25刘冬梅
参花(上) 2020年12期

摘要:“大地—母亲”是一个世人耳熟能详的原型意象。象征是文学创作的一种艺术手法,象征手法可以启发人们的联想,使想象寓意深刻。在《静静的顿河》中,大地母亲的形象出现在哥萨克的古谣中。大地母亲还象征着奶妈、卫士、情人和墓地,土地的象征形象蕴含着生死的永恒冲突。在小说的结尾葛利高里抱着儿子是生活希望的象征画面,只有回到故乡怀抱,人们的精神才有寄托,生活才有血缘根基。孩子意味着新生,意味着希望,只要回到这片土地上,就有未来。

关键词:《静静的顿河》 象征手法 传统型象征意义 回归本土

史诗性长篇小说《静静的顿河》是世界文学杰作之一。“作为一名乡土作家”,米哈伊尔·肖洛霍夫反映了人民的命运,在革命和内战的关键时刻寻求真理。

小说的核心人物之一是葛利高里·麦列霍夫。在他的形象中,肖洛霍夫最强烈的愿望不是简化生活,而是最清楚地表现出生活的所有复杂性和矛盾。《静静的顿河》作者比任何人都更能揭示人的内心世界,重现革命时代的俄罗斯民族性格。

葛利高里·麦列霍夫是中农哥萨克的代表,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中长大。在他的同乡中,葛利高里表现出机智勇敢、刚毅顽强和百折不挠的个性。葛利高里在我们看来是真理探索者,在寻找真理的过程中他经历了最困难的道路——自我发现之路。事实上,这是葛利高里在黑暗之夜的旅程:他对人民的真理和对自己都失去了信心,开始在酗酒和女人的爱抚中寻找遗忘,在战斗中表现出“毫无意义的残忍”。

但是,即使在这个道德堕落的可怕时期,在葛利高里的心中存在着对故乡的土地、对美好的往日生活和对自然美景的热爱。这是这个人唯一可能也是最重要的事情,他经常梦想着在自己的土地上生活和劳作,与大自然和谐相处,这就是他的理想。大自然具有一种使人获得新生的神奇力量,童年实为人最纯真时的一种状态,这理想帮助他恢复了生命激情,激发了他向本真状态的回归。[1]葛利高里·麦列霍夫直到小说的结尾一直保持着善与恶的最高层次的顿悟。他是一个比两个敌对阵营的代表更一致的人道主义者。

葛利高里的世界是人民的世界,他从来没有将自己与他的人民、与大自然分开。在战斗及行军中,他梦想着在故乡的土地上劳作,想着家人。葛利高里的形象体现了肖洛霍夫的理想,表达了俄罗斯人的民族精神。

像古代史诗一样,《静静的顿河》中含有大量的象征形象,它们通常与顿河风景和自然现象有关:土地、草原、顿河、天空、太阳和月亮等。对葛利高里来说,土地和草原也是象征形象。下文将阐释土地意象及与土地有关的草原意象在小说中的象征意义。

一、土地原型与象征手法

无论是在东方还是在西方,无论是在史前文明的神话中还是在文明时代的原典中,“大地—母亲”都是一个世人耳熟能详的原型意象,“在本质上是人类普遍心理结构的基本范型”,这种“在神话或文学作品中可以把握的具体形象只是原型置换后的一个变体”。“大地—母亲”源自人类的自然崇拜、大地崇拜和母神崇拜。作为经典的原型形象,在神话故事中常化作母亲女神。希腊神话中有地母该亚,中国神话中有女娲娘娘,在斯拉夫神话中,也有大地母亲的形象。荣格认为,艺术作品具有永久的艺术魅力和旺盛的生命力的原因,在于它表现了原型,通过史诗与神话表现了幻觉和梦想。荣格从心理學的角度解读集体无意识与原型的关系,认为原型是不能意识到的意识,是集体无意识的重要内容。[2]

象征是文学创作的一种艺术手法,象征是从这种物我不分、人神合一的神话状态起步的,所谓象征是后人对原始人的神话思维状态的一种描述。[3]黑格尔在其《美学》中就给象征下过这样的定义,“象征一般是直接呈现于感性关照的一种现成的外在事物,对这种外在事物并不直接就它本身来看,而是就它所暗示的一种较广泛、较普遍的意义来看。因此,我们在象征里应分出两个因素,首先是意义,其次是这意义的表现。意义就是一种观念或对象,不管它的内容是什么,表现是一种感性存在或一种形象。”[4]象征手法可以启发人们的联想,使想象寓意深刻。

二、《静静的顿河》中土地意象的传统型象征意义

文学中的象征有“传统型象征”与“个性型象征”之分。“传统型象征”是历来的文学传统中常有的象征方式,它们的象征意义都植根于人们共通的审美经验之上,它们与作品中人物的命运、品格、处境、心理都具有确指和必然的象征关系。[5]肖洛霍夫在《静静的顿河》中再现了土地的传统型象征意义。

赋予万物生命的大地母亲的形象已经出现在卷首的题词中:“不是犁头开垦出这沃野千里…… 开出千里沃野的是战马铁蹄/千里沃野种的是哥萨克头颅…… ”一首古老的哥萨克古歌似乎宣布即将到来的血腥战争。哥萨克的古歌中把顿河比喻为“父亲”,而把顿河草原比喻为“母亲”。大地母亲的形象也出现在作家的抒情插话中:“……顿河草原啊,哥萨克的鲜血浇灌过的草原,我向你深深地鞠躬,像儿子对母亲一样吻你那没有开垦过的土地…… ”[6] 这段作者与大地母亲的直接对话,使读者对俄国大地产生一种民族精神。在小说中葛利高里全身贴在硬邦邦的母亲般的土地上,就“感到有一种奇异的脱离尘世和高枕无忧的心情”。

米哈伊尔·肖洛霍夫在土地形象中还赋予了几个象征意义。 首先,她是一位奶妈,供养辛勤劳作的哥萨克农民。即使在激烈的自相残杀的战争中,哥萨克人也没忘记这一点:“要去耕地、种地了。土地等着人,要人去干活儿,于是佛明手下有很多人,认清了干下去毫无好处以后,就悄悄地离开匪帮,散伙回家去了。”

小说中土地的象征形象蕴含着生死的永恒冲突。在《静静的顿河》第一部中描绘了哥萨克人在故乡草原上收获谷物的场景。突然间,这幅和平的画面被令人不安的图像“像披沙一样的刺目的太阳”打破了。在这种情况下,“刺目的太阳”的形象成为焦虑的象征:一场战争将进入哥萨克人的日常生活。

小说的中心是哥萨克农民葛利高里·麦列霍夫的形象,他为劳动和爱情而生,但被迫杀戮。主人公这种命运的矛盾也经常与土地和故乡草原的象征形象有关:顿河地区叛军与红军时常进行着紧张的战斗,“葛利高里真希望能休息休息,美美地睡上一觉!然后就扶着犁把顺着刚刚犁起的松软的犁沟往前走……尽情地闻一闻新犁起来的秋天的土地那种葡萄酒一般的气味。”葛利高里在战场上有时候觉得,他的敌人——唐波夫省的、梁赞省的、萨拉托夫省的庄稼汉——冲锋陷阵,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土地:“我们是为土地打仗,就像为一个姑娘打仗一样。”葛利高里这样想。这种比喻揭示了人类在战争中悲剧的深度。可以说,对土地的热爱帮助葛利高里战胜了死的本能。

作为大地卫士,大地母亲在血腥的战斗中保护她的儿子:哥萨克人在战斗中“躲在大地每一个微小的角落后面”。像孩子在危险的时刻寻求母亲的保护一样,哥萨克士兵在战斗中紧贴着地面。

“大地”的形象在《静静的顿河》中也是掩埋死人的墓地。大地孕育了一切生命,也埋葬了她的儿子。 在《静静的顿河》中,大地的身体因万人冢而生长,那里埋葬着在战乱中被杀死的顿河哥萨克。“墓地沉默”笼罩着顿河地区,大地的悲伤与母亲和寡妇的呜咽融合在一起。

頓河草原的象征性形象与大地的形象密切相关。小说中的草原是有灵性的,它过着自己的生活。 它以它的美丽征服了葛利高里·麦列霍夫:“葛利高里把两腿叉得宽宽的,用胳膊肘支着上身,趴在地上,用迷恋的眼睛望着笼罩在一片阳光中的草原……”

草原保留和保护着人类的感情。普罗珂菲·麦列霍夫对他的土耳其女人的神秘爱情像一个古老的传说一样在草原上延伸。只有草原知道他们坐在“土岗顶上”在想什么。仿佛重复他们的祖先的命运,葛利高里和阿克西妮亚也去草原沉湎于他们的感情:“他们就依然一声不响地朝静得迷人、黑得诱人、嫩草的香气味醉人的草原上走去。”可以说,他们的爱情出于真心。

在小说的最后,葛利高里将他的步枪扔进水中,回到他的家乡。 这些年来他遭受了很多,也已经失去了很多,没有了父母、妻女、心爱的阿克西妮亚。但肖洛霍夫,作为一个真正的人道主义者,坚信生活仍在继续。这个象征是故乡的土地和孩子。土地是人类生命之根,儿子象征着生命法则,即繁衍和生生不息,是人类生命永恒不朽的象征。[7] “他站在自家的大门口,手里抱着儿子……这就是他这一生仅剩的东西,有了这东西,他还感到大地,感到这广阔的、在寒冷的阳光下闪闪发光的世界是亲切的。”父亲抱着孩子是生活希望的象征画面,只有回到故乡怀抱,人们的精神才有寄托,生活才有血缘根基。孩子意味着新生,意味着希望,只要回到这片土地上,就有未来。

三、结语

肖洛霍夫生活的20世纪初是人类历史上最为残酷的年代,充满了最为惨烈的战争、动乱和可怕的杀戮。出于对“人的命运”的不安,作家在革命和内战的关键时刻寻求真理。

在《静静的顿河》中,肖洛霍夫描绘了人类与大地母亲的密切联系,充满生命活力的大地和顿河草原,往往构成了与那个血腥、动荡的世界相抗衡的另一世界,也是主人公漫漫征途中的精神昄依。肖洛霍夫的回归本土可以看作是民族生活美学理想的回归。

这部作品如此强烈地表达每个个体生命的自我价值,如此深刻地关注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的命运,这让小说中土地的象征意象的人道主义内容有民族意义,也有全人类意义。

参考文献:

[1]刘冬梅.论静静的顿河中情景交融的艺术图景[J].俄罗斯文艺,2010(03):60.

[2]杨立.恋母情结神话原型与其在文学作品中的置换变形研究[J].四川文理学院学报,2019(04):91.

[3]何云波,李连生.象征与象征主义文化探源[J].外国文学研究,1998(02):117.

[4][德]黑格尔.美学(第二卷)[M].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

[5]詹志和.肖洛霍夫创作中的“象征主义”略探——兼谈与自然主义的关系[J].首吉大学学报,1992(02):23.

[6][苏联]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M].力冈,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0.

[7]李慧.论《静静的顿河》的生态意识[D].中南大学,2007.

(作者简介:刘冬梅,女,硕士研究生,沈阳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俄罗斯文学)

(责任编辑 刘冬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