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龙年(中国福建)
拖拉机驶下纸面破坏了静物规则
午夜时分,一辆拖拉机驶下
静物摄影,某个角落
它遵循默片规则
不愿意触及红绿灯前
那些指挥时间的矫健身势
我知道,它应该是从海边驶来
曾经耕耘过蔚蓝和盐
轮胎被划伤,血渍里淌出夕阳
如今它不识来路,如同一切
变声期少年歌手,沉醉于葵花之美
实体的虚幻。童年无罪,花朵亦
单凭拖拉机,谁能够抵达远方
词的光芒也不能回答
收集脚印与足迹,骑手不屑如此
他宁可在烈酒中拥抱烈焰
慷慨陈词。尽管词不达意
保持拖拉机就是保持一种方向
纸面上,无法描述出语言强势
它已构成,行走者持续的伤害
对现实构成了某种,潜在的险情
一段废弃的火车枕木轨道
它们无限延长,从此刻伸向时间
伸向第四极,伸向沉默
岁月已经有了质感,枕木上
沥青污染了词句与秒针
被废弃的还有记忆,以及风
和它们忘却的疼痛:噪音巨大
野狼退入深夜,藏身化石
成为:颤栗与嚎叫,内在组成部分
此刻,用时光写下地平线显示可耻
指南针不具备荣辱观
铁道线曾用于比喻春天,比喻
一个从早晨出发,追赶造句的人
句型曾经大汗淋漓,风驰电掣
轨木,咬紧牙关,在重要关口
保持沉默,保持习惯性谦卑
它们曾经拥有,已经被遗弃在
列车车轮巨大的轰鸣声外
它们渴望退回森林,与星辰相伴
但是,时光再度缄默:
它不知道,怎样修改早晨
有情怀的树叶
这些扑簌簌了一夜的翡翠
还是不愿成为庞德笔下的桃花
虽然也是湿漉漉,也是黑色
但天空已经彻亮,还有些温暖
它们更愿意,还是中国的树叶
特别是北方,尽管严寒它们将凋落
但是春天它们获得新生
更翡翠,更茂盛,也更热烈
深夜,这些旧物渐次醒来
这里,应该是置身于时间之外
它们只用光线明亮或者灰尘
以物理的形式,訴诸空间
当夜色吞噬一切,它们退入词语内部
成为概念和,历史记忆
正是明明暗暗的光,一点点
逐步唤醒这些事物:旧锡壶
黄铜水壶(它仍然沉缅于往日气息)
藤筐发黑——它还在怀想燕山
悬崖与危石,显然融入它的韧性
一盏旧煤油灯,它喑哑
已经丧失照亮词句的功能
只有折叠的旧粗布毛巾
土蓝色,经年,包扎过
时光深处的疼痛
粗木旧矮柜,努力托举
它试图将诸旧物再举高一点
以期抵达,晨光的高度
但旧黄铜锁把时光拦住:
光线没有限制,记忆昏迷
然而灰尘颗粒们,已经渐次醒来
它们试图在旧物表情里
构建出,旧物间交流的语系
这个宏大的设想应该
来自于旧物之外,不可知的
秩序以及某种,向上的力
它们来自它们自身
或者说,它们是,自身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