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尔加科夫《狗心》中的城与人

摘 要：《狗心》是俄罗斯作家布尔加科夫极富代表性的作品，以“狗”的视角展示了新经济政策下的城与人，描写了当时莫斯科的社会生活，揭示了各阶层的生存状况，谴责了社会的种种弊端。

关键词：布尔加科夫;新经济政策;莫斯科;知识分子;流氓无产者

引 言

《狗心》创作于1925年，正是新经济政策推行时期，因反苏维埃政权之嫌被没收，直至1987年才得以面世。故事发生在1924-1925年，地点为莫斯科，医学教授普列奥布拉任斯基为了研究优生学和机体的年轻化问题，做了一项大胆的实验：他将刚死去的流氓无产者邱贡金的脑垂体和性腺植入流浪狗的身体里，出现了狗的“人化”，即沙里克人化为沙里科夫。他徒具人形，狗性不改，逐渐显现了邱贡金的坏习气：偷东西、猥亵妇女、喝酒闹事等，后来竟被委以公职——莫斯科公用事业局清除流浪动物科科长，利用职务之便，威胁利诱打字员瓦斯涅佐娃嫁于他，还对劝其改邪归正的教授进行诬告和陷害。教授忍无可忍，欲将其赶出家门，然而，沙里科夫竟然拿出手枪进行对抗，在一番搏斗之后，教授给沙里科夫做了逆向手术，沙里科夫恢复为沙里克。

《狗心》故事性强、想象力丰富，以科幻小说的模式，对社会和人性进行深刻反思。本文重点通过科幻的现实化论述的小说中的城“莫斯科”及人“知识分子、流氓无产者、官僚阶层等”，以映射新经济政策下的社会生活。

1.科幻的现实化

该作品来源于现实，却超脱于现实。布尔加科夫将流氓无产者、官僚阶层、红色恐怖、粗俗暴力等融于小说中，开篇便通过沙里克的眼睛来观察它面前的社会，让读者更真切地了解故事发生于其中的新经济政策时期的时代背景，还可以让读者通过狗的视角窥到一些不易传达的信息，紧接着细致地描写了教授与狗相识、狗变人、人变狗几个过程，尤其为沙里克换脑垂体及性腺的过程描写得紧张、细致又真实，助手博缅塔尔的日记更是详细记录了沙里克由狗變人的过程，字迹、污点都交代地十分清楚，仿佛世界上真实存在此类科学实验。

《狗心》中情节虽荒诞，但叙述基调却严谨、写实。沙里科夫事件不单单是个别事件，而是社会上普遍存在的丑恶现象。狗的人化是荒诞的，但社会矛盾是现实的。在作者看来，现实已经够为荒诞了，“将狗人化”实验、社会主义革命、改造与建设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呢？不都是“危险的游戏”吗？

2.《狗心》中的城

1925年，社会主义改造、建设热火朝天地进行着，莫斯科本应出现的崭新社会面貌却与现实形成巨大反差，随着城市化的推进，食品短缺和住房拥挤成为主要问题，由此城市里弥漫着对苏维埃政权的质疑以及对官僚主义的批判。

作者对于食品问题的描写十分生动，数次提到路人一点点施舍就能让沙里克兴奋不己，被教授带至暖和的公寓饱餐一顿后，沙里克觉得自己撞了“狗生大运”，这便是沙里克的幸福，也是底层苏联人民的幸福。微薄的收入、冷冰冰的房屋、标准营养食堂里的臭咸肉、烂马肉制成的灌肠、路边飘荡的油纸一道构成了底层百姓的生活图景。住房拥挤问题也是作者竭力描述的，地方事业部按规定将私有住房回收交予政府管理，房屋委员会为基层管理机构。本为改善居民住房问题，优化战时共产主义时期的住房政策，但因职责划分不明、官僚主义作风问题，公正与平等被曲解为平均主义。如施翁德尔机械地扭曲了共产主义：公平就是有的都拿来，一块分分便得了。

作品还展现了当时莫斯科新技术的发展。“恢复青春”变得火热，许多人慕名来到卡拉布霍夫公寓请求“上帝”普列奥布拉仁斯基教授为其施展“魔法”，有移植性器官的老头，移植猴子卵巢的老太太，甚至政府高官也预约手术，只为满足自身无穷的欲望。教授为研究出有利于人类发展的“优种”，以小狗沙里克为实验品，却出乎意料制造出一个追逐名利、荒淫无度、贪婪可怕，一切行动从自身利益出发的“人化”了的狗沙里克夫。荒诞的是，他竟被社会所承认，还被委以公职。借此，小说指明人与狗的不协调也是外部发展与内部人性的不协调，暴力和欲望不可取，顺应自然和为己负责才是正道。

3.《狗心》中的人

十月革命后到20世纪30年代末，生产资料私有制改变为生产资料公有制。彼时阶级对立和阶级矛盾仍是主要问题。社会改变，人性未变，当社会公平与人人平等被曲解，文明和社会主义变成了野蛮与平均主义。在这样的社会中存在知识分子与流氓无产者两种典型群体。

3.1知识分子形象

相较于俄罗斯帝国时期，知识分子生活水平和经济状况都有所降低，布尔什维克将其称为“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认为他们属于旧时代剥削份子的一部分，将其视作新政权的威胁。教授作为知识分子的一员，代表了这个群体，唾弃旧社会的同时难以立足新社会。他享誉世界，致力于“恢复青春”研究，从而改善人种。他有学识、有礼貌，但在脱离现实、沉迷科学、回忆过去的状态下抱怨新社会，将之与旧社会比较，说出了：“用爱抚。这样就能够和每一个有生命的东西打交道。恐怖对于动物一点不起作用，不管他们处于哪一个发展阶段。”、恐怖会使整个神经系统陷于麻痹。”、“无论对人还是动物，能做的只是诱导。”、“如果您关心自己的肠胃消化，请听我忠告：那么在用餐的时候就请勿谈布尔什维克主义和医学。还有，千万千万，在用餐前，不要看苏联的报纸。”、“病人凡是不看报的，自我感觉都好了，而那些特别由我强迫看《真理报》的，体重都下降。”、“同时拜两个神不行！”等言论，明确表达了对布尔什维克的厌恶。

教授本人就像他的名字Преображенский（源于动词преобразовать，改造，变革之意）一样，不满于现状，试图以新科技打破自然规律，为社会创造新人。但无论违背自然进行人种优化，亦或手术般进行革命，最终都没有好果子吃。正如作品中所说，如果研究者不与自然共进，试图加速解决问题，是没有好下场的。但教授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并没有对沙里科夫采取过激的行动，仍采用手术方式将其恢复为小狗沙里克，及时制止了流氓无产者沙里科夫到社会上为非作歹，是一种对社会负责的表现。

3.2流氓无产者形象

不合理的分配结构导致贪污腐败在社会上不断滋生，苏维埃政权下管理者手握权力武器，滥用职权、生活优渥，脱离群众，个人道德与社会责任感离他们逐渐远去。普通大众生活困苦，生产积极性低，平等民主的社会于他们来说犹如海市蜃楼，因而更多人成为流氓无产者。这部小说中，流氓无产者的典型代表便是沙里科夫和施翁德尔。

在沙里克看来，戴在脖子上的项圈不是束缚，而是教授赋予的光环，让本瞧不起他的人弯下身子来。“人化”手术后他给自己起了新的名字Полиграф，意思是复印机，这个奇怪的名字其实既是沙里科夫无知的反映，同时也是作家对他的讽刺。这个沙里科夫，其实就是流氓无产者邱贡金的复制品，徒有人形，心却肮脏。他贪财、好色、无礼、野蛮，给教授带来无数麻烦，并听从公寓管委会施翁德尔等人的教唆，处处以自己是无产者自居，甚至讽刺教授多占房屋，搞特殊化。而实际上这位所谓的无产者其实是个非常可笑和无知的革命投机分子，沙里科夫的原则很简单：社会革命就是简单地将东西全部平分，因为有些人拥有的多，有些人拥有的少，平均分配，无需劳动，无需创造。更为荒谬的是，如此扭曲共产主义，他却能谋到公职。公寓管委会主席施翁德尔自认为是革命的主人，承担推进革命和维护公平的职责，他无耻自大，以对马克思主义粗俗浅显的理解和权力作为武器，忽略客观现实因素，“不偏袒”地认为无论是教授还是“人化”的狗都应享有相同待遇。可见，在社会革命之后，有许许多多像沙里科夫和施翁德尔这样手握权力、假装革命，曲解革命、危害社会的人，这些人表现为无产者和革命的新人，实则为革命的蛀虫，蛀烂了本应规范的社会秩序。

总 结

小说题为“狗心”，实则描写的是“人心”。作者将现实的问题置于非现实的描写中，通过不同寻常的视角为读者展现了一个苏维埃政权下荒诞的莫斯科各阶层生活图景，表达了对新经济政策背景下种种丑恶现象不满与嘲笑，科幻来源于现实，超脱于现实，最终又回归到现实。

可以说《狗心》中所描绘的莫斯科街道就是布尔什维克管理下社会的缩影，沙里科夫、施翁德尔、普列奥布拉任斯基、季娜、达利婭·彼得罗夫娜是不同阶层的缩影。我们可以看出：流氓无产者恶劣的本性与质变的共产主义理论相互作用，会产生无耻无知无为的社会蛀虫，从而影响革命进程与方向。我们还可以得到这样的结论：手术治外不治内，纵使器官、容貌可以为手术所移植、改变，内在的劣根性却永远无法改变，就如重生的邱贡金一般。进化与革命看似统一，实则对立，人为干扰进化过程势必会爆发革命，从而又影响自然进化。作者不是单纯推崇自己的理念，而是将教授与沙里科夫两者一起考察，借助于作品吐露心声，他反抗暴力革命，提倡社会自然发展，认为美好的人性对于社会来说远远比革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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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安萌（1997—），女，汉族，陕西咸阳人，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俄语国家研究，单位：西安外国语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