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莉
(中央民族大学 文学院,北京 100081)
一
中华民族有着五千年的文明史,孕育了源远流长、辉煌灿烂的中华文化。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传统文化中最能体现民族伟大精神,并促进民族健康发展的文化。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积淀着中华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代表着中华民族独特的精神标识,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发展壮大的丰厚滋养,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文化之源,在未来中国社会发展中仍将起重要作用。
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对增强我国文化自信,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具有重要意义。所以传承和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我们的历史使命。在传承和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过程中,我们开展了一系列富有创新性和富有成效的工作,有力地增强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凝聚力、影响力。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我国出现了复兴中国传统文化的热潮。进入二十一世纪后,伴随着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深入,学习和传播中华传统文化的热潮持续升温,一度出现了着汉服、弹古琴、颂经典等各种文化复兴活动,不少大学设置了国学院或国学专业,影视作品和出版物中中华传统文化占有比例也有所增加。可以看出,国人对传统文化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认同度正在快速回升。
但是传承和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过程中也存在不少问题。比如,从生活观念和价值追求的角度看,很多青少年对外来文化过度痴迷,他们认为外来文化优于本土文化,甚至达到“崇洋媚外”的程度。如“哈韩”就是近年来在青少年中流行的文化时尚。在商业文化方面对民族品牌的不信任非常突出。如国内不少商场的服装区,有一半服装标识用的都是英文名,甚至很多品牌本是地道的国产商品,却要取上一个“洋名”。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节日本是凝结家族情感的纽带,是传达中国伦理观念的契机,但是就目前的节日文化来看,圣诞节、感恩节、情人节等西方节日对年轻人有更大的吸引力。在西方节日文化的影响下,中国年轻一代的生活方式、思维方式受到很大影响。中华文明绵延五千年从未中断过,是世界上唯一没有断流的文明,但是如果不能积极有效地传承中华文化,中华民族将会失去文化根基。
在技术理性普遍盛行,人类进入工业社会以及全球化语境下,传承和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需要的是文化主体意识的建构以及发自内心地对本民族文化的认同。正如亨廷顿在《文明的冲突》中所分析的,冷战之后的世界,不再以意识形态、经济和军事实力作为唯一重要的标准。所以文化和身份的认同成为世界关系重组的重要契机,文化认同在未来国际关系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然而,造成目前中华传统文化传承和发展危机的根本原因却是缺乏对中华传统文化的认同。缺乏认同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和发展动力不足的主要原因。
二
“认同”一词内涵丰富,“在心理学中,认同是个人对他人情感、态度和行为的一种模仿。在社会历史学中,认同是对自我身份的一种确定,对‘我是谁,我在哪里’的自我认识。在哲学中,认同是对自身价值意义的追寻。”(1)崔新建:《文化认同及其根源》,《北京师范大学学报》2004年第4期。文化认同是指人们对某种文化的认识和接受,包括使用相同的文化符号、遵循共同的文化理念、秉承共同的思维模式和行为规范等。
文化认同最原始的动机是获得归属感和安全感。在古代,人们的生活环境恶劣,个体力量弱小,人们通过文化认同融入族群文化中,将“我”变成“我们”,从而变得强大,并获得归属感和安全感。在今天,文化认同也是获得归属感和安全感的重要方式。比如在一个中学里,如果只有一个学生穿着汉服,其他学生都穿着运动服,这个穿汉服的学生就会缺乏融入感和归属感。
自从人类有了集团和阶级等族群概念后,文化认同就成为身份确认的重要方式。人们通过文化认同确证自己与其他族群或阶层的不同,从而确证自己的身份。比如图腾是人类原始时代的一种氏族徽号或象征,是一个族群区别于另一个族群的象征符号。对图腾的认同是氏族成员确证自己身份的主要方式。龙是华夏民族的图腾,不仅在古代龙图腾是氏族部落的标志,即便是在今天一首《龙的传人》都会唤起全球华人内心深处的文化认同感。再比如我国西周时期,周旋揖让、钟鸣鼎食、名物器度只有有闲和有地位的贵族才有能力和资格拥有,因而,礼乐文化成为贵族身份的标志,即便礼乐文化相当繁琐,并对人的举止行为有诸多限制,但为了确证自己的文化身份,贵族大都能循规蹈矩遵循郊社之礼、禘尝之义。
文化认同能最大限度地消除距离和隔阂,能够增强民族凝聚力。民族文化认同是对本民族生活方式、价值观念的认同。共同的文化记忆和文化符号、共同的情感体验和心理归属是凝聚和延续民族文化的精神纽带。正如法国社会学家爱米尔·涂尔干所说,认同是一种“集体意识”(2)[法]爱米尔·涂尔干:《社会分工论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年版,第43页。,它使得个体团结成共同体的凝聚力,是共同体成员所共同具有的信仰与感情的总和。法国小说家都德的短篇小说《最后一课》讲述的是普法战争后,战败的法国被迫将阿尔萨斯和洛林割让给普鲁士后,普鲁士禁止这两地的学校再教法语。小说通过一个小学生的视角展现了整个沦陷区的屈辱和对自己故土的深切的思念,也让我们认识到一个国家和民族的语言文化是与国家主权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如果一个民族的文化在文明冲突中完全被其他国家的文化所同化,那么这个国家不仅会失掉自己的文化,甚至会危害到国家的安全,并会失去自己的主权。
文化认同是形成文化自信的基础。“文化自信,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政党对自身文化价值的充分肯定,对自身文化生命力的坚定信念。只有对自己文化有坚定的信心,才能获得坚持坚守的从容,鼓起奋发进取的勇气,焕发创新创造的活力。”(3)云杉:《文化自觉 文化自信 文化自强——对繁荣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思考(中)》,《红旗文稿》2010年第16期。从本质上讲,文化自信是对自身文化的充分肯定,是一种自觉的认同心理的体现。保持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自信是实现中国梦的内在动力,也是中华民族在世界文化中卓然屹立的力量源泉。只有发自内心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认同,才能对这一文化产生自豪感和自信心。文化认同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发展和传承的深层心理基础。
三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造成认同缺失的主要原因有以下几个方面:第一,全球化的冲击。全球化指的是在人类发展过程中,由于国与国之间联系不断加强,从而出现政治、经济、贸易等方面互相依存,并形成世界一体化的现象。马克思恩格斯早已看到了全球化的趋势,并在《共产党宣言》中分析指出:“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 ……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的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互相依赖所代替了。物质的生产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财产。”(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 2012年版,第404页。马克思恩格斯认识到,随着世界市场的开拓,政治、经济、文化的闭关自守状态必然会被打破,全球化是一种不可阻挡的客观趋势。各民族的精神产品会成为公共财产,这实际上就是文化的全球化。
文化全球化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可以大大激活和推进本土文化的创新与发展,使文化交流超越国家和民族的障碍,但另一方面文化全球化也会导致本土文化内涵与个性的模糊与丧失,甚至文化的全球化将会出现强势文化代替弱势文化,最终使弱势文化面临消亡的危险。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随着中国改革开放步伐加快,中国融入全球化的程度越来越深,与国际的交流日益频繁,西方各种理论思潮、政治思想、文化现象纷纷涌入中国,中国传统文化和价值观受到严重冲击,青少年接触和深入了解中国传统文化的机会减少。比如在文化全球化的语境中,90后基本都是伴随着汉堡包、麦当劳、肯德基、雀巢咖啡、可口可乐、好莱坞大片等长大的孩子,西方的思想信仰和价值观念也随着这些文化载体被中国青少年所消费和接受。再就音乐教育而言,西方的声乐理念充斥着课堂,中华传统音乐所占的比例很小。正如宋瑾所言:“中国 20 世纪的音乐教育史是欧洲音乐文化影响的历史,学堂乐歌以来,学校教育培养了适应西方音乐和‘新音乐’的耳朵。受过这种学校音乐教育的人,一听到‘音乐’这个词,脑子里反应的就是欧洲古典音乐和‘新音乐’那样的音乐。”(5)宋瑾:《以审美为核心的音乐教育改革》,《中央音乐学院学报》2004年第4期。可以说,从表演到用嗓习惯均离传统音乐越来越远,中国音乐艺术的独特性越来越模糊。在这样的音乐审美范式濡染和熏陶下的中国年轻一代对民族文化将越来越缺乏认同感。
2011年,林雪川终于在家乡将黄莲丫水厂建成,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老板。熟悉林雪川的人说,他是一个善于包装自己的人,互联网上现在仍然可以看到大量当地媒体对于林雪川在环保、教育、慈善等方面的报道,给家乡修村道、捐资助学、鼓励当地中小学生爱护环境等等。
第二,依据西方的文化想象来构建自己的文化。正如萨义德在《东方学》中所揭示的,在西方的想象中,东方是一个遥远、静寂,且充满原始神秘色彩的异域。西方代表着文明、进步,东方代表着愚昧、落后;东方是沉默的,没有自我阐释权,没有主体意识,必须借助西方来表达自己。显然,西方国家眼中的东方没有充分的事实根据,是依据一鳞半爪的资料想像出来的东方,体现了西方世界对东方文化的偏见。这种偏见背后是西方对东方的文化霸权,其目的是突出西方文化的优越性,确立以西方为中心的价值观与权力秩序。
由于东方主义的盛行及其意识形态的干预,西方国家对东方以及东方人,包括中国和中国人,已经形成了某种偏见,要让他们一下子改变这种偏见确实不易。但更令人遗憾的是,“东方的学生(和东方的教授)仍然想跑到美国并且投到美国东方学家的麾下,然后向本地的听众重复被我一直称为东方学教条的那些陈词滥调”(6)[美]爱德华·W·萨义德著:《东方学》,王宇根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年版,第416页。。在西方误解东方的基础上,还有不少东方学者积极主动地依照西方的文化想象去构建自己的文化,帮助西方完善他们对东方的文化想象和文化偏见。这一点在影视作品中表现得尤为突出。比如张艺谋的电影向世界传播了中国文化,但电影《红高粱》《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秋菊打官司》等之所以能获得诸多国际大奖,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以西方的眼光和视角来看中国。他让西方观众看到火红的高粱地,大红的灯笼,红彤彤的辣椒,五彩的染坊,古老的滑车,塑造了原始而又带点野性的氛围,创作了阴郁、压抑的东方文化场景,满足了西方对东方的文化想象。张艺谋2016年执导的商业大片《长城》中成千上万的饕餮围攻长城,数不清的孔明灯飞向天空。影片以超乎人们想象的壮观的场面,造成令人震撼的视觉奇观,再次实现了好莱坞对中国的银幕想象,让西方世界确信:中国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神秘世界,有着令人叹为观止的东方奇观和不可思议的东方哲学。张艺谋通过一系列碎片化的中国元素形成的中国电影叙事,对中国观众而言是“陌生”的中国。所以最重要的不是西方世界对中国有着怎样的文化想象,而是中国人对外文化传播的出发点和目的是什么,是满足西方的文化猎奇,还是传播一个更富有活力的中国,出发点不同文化解读的视角就会大不一样。
第三,依照西方的标准来重塑东方的文化。中华传统文化历史悠久,这种传统的厚重感让我们身居其中却不自知,历史的飞快向前更淡化了对民族传统的自觉意识。1840年西方的坚船利炮打破了以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为主导的文化格局,中国人的自信心也被打破了,中国传统文化逐渐沦落为被否定和质疑的对象,以中华民族文化为基点的文化主体性开始走向迷失。后来随着太平天国运动、戊戌变法、义和团运动和辛亥革命的相继失败,到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民族文化自卑成为那个时代中国人的普遍心理。中国人认识到我们的科技不如人、制度不如人、文化不如人、百事不如人。从那时起,中国文化开始吸收和借鉴西方文化,但很多时候却丧失了对本民族文化的自信,在西方话语面前“失语”,进而对西方价值观念亦步亦趋。比如多年来,为了让西方世界认可中华武术,我们对武术的改革越来越接近西方体育的标准。为了追赶西方体育的标准,武术不但丢掉了自身的长处,反而落入下乘。武术追求西方认可的道路让我们认识到:一个民族失去了自己的文化,这个民族也就失去了内在精神和灵魂。而且,失掉了自身文化个性的民族未必能够得到西方世界的认可。
四
全球化语境中,一个民族的文化在文明冲突中完全被其他国家的文化所同化,不但会使该民族失掉文化个性,失掉民族凝聚力,甚至会瓦解一国的政治制度,使这个国家失去自己的主权。所以文化认同是一个国家和民族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伟大精神力量,又是使本民族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的前提。认同危机对个人的影响在于,使个体出现文化焦虑,失掉归属感,没有安全感,更有甚者会出现人格分裂;对于民族而言,文化认同是民族认同的基础,是文化自信的前提。因此在全球化语境下,增强文化认同感,积极培养民族共同体意识,是增强民族团结的基础,是综合国力竞争中最重要的“软实力”。那么怎样构建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认同感和文化自信?毫无疑问国力的强大是一个民族具有文化自信的基础。经济强则文化强,一个在经济上强大的国家和民族,其文化也必然会处于优势,其国民也必然会有文化自信。所以说国力的强盛是文化认可和文化发展的基础。此外,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中华文化认同危机的根源,很大程度上来自于西方文化的冲击。因而,如何在西方霸权的压力下尽快建立民族文化认同意识是当务之急。我们认为促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发展和传承还可以有以下两种路径:
第一,政府提倡,公众人物代言,这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得到认同的重要路径。自古以来公众人物对文化发展的影响力都不可小觑。比如宋代皇帝对文化的兴趣是宋代文化发展的重要契机。宋徽宗喜欢斗茶,建窑黑盏就名噪一时;宋徽宗酷爱弈棋,一时宫中弈棋成风。范仲淹、司马光、王安石、梅尧臣、秦桧等都是弈棋高手。宋高宗精通诗词与音乐,擅长书法、绘画。他把大量临摹的作品分送给朝廷中的大臣。由于他特殊的身份,他的喜好影响到南宋的书风。杨万里《诚斋诗话》记载:“高宗初作黄字,天下翕然学黄字。后作米字,天下翕然学米字。”(7)丁福保辑:《历代诗话续编》中华书局1983年,第145页。这正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所以说政府和公众人物对于中华文化认同度具有强大的影响力。
本届政府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提倡是值得肯定的。2014年2月24日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三次集体学习时的讲话中指出:“中华文化源远流长,积淀着中华民族最深层的精神追求,代表着中华民族独特的精神标识,为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发展壮大提供了丰厚滋养。不忘本来才能开辟未来,善于继承才能更好创新。”在十九大报告中进一步肯定了文化自信对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根基作用:强调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强调文化兴国运兴、文化强民族强,强调没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没有文化的繁荣兴盛,就没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这些观点对促进民族文化认同、促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和发展无疑具有重大意义。
政府支持和制度认可是文化认同的重要依据。近年来,我国出台了一系列保护传统文化的政策法规,为传统文化的传承、保护、传播、开发等提供了制度性保障。同时,政府和各级文化部门还设立了专项资金,通过积极组织、举办各种文化节和鼓励地方自行开展传统节日的方式促进中华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发展。如在政府的支持下,由甘肃民族歌舞团具体策划创意的歌舞剧目《朝圣拉卜楞》得以完成。政府的支持有力推动了传统文化的发展,并使很多已经濒临灭亡的文化遗产重新被激活。
可以看出以上两个方面都推进了民众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认可,但在很大程度上是基于民众的文化从众心理,也都只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和发展的外在契机。一种文化要得到深远发展,最深层的动力应该是发自内心的认可。我们认为挽救文化认同危机需要建立以下几个方面的文化观念:
第一,改变以科学为单一衡量标准的文化观念,认识到科学和理性的未必就是先进的,非科学和非理性的未必就是落后的。科学是人类生存的需要,但是科学理性带来很多弊端,需要人类反思。中华文化植根于农业文明的基础上,具有感悟性、具象性、体验性、直觉性、模糊性、非体系性等特点,甚至可以说“天人感应”是中华文化的基因,而这些都不能简单地以是否科学作为衡量的标准。斯宾格勒在《西方的没落》中反复批判在城市文明范式中,“除了理性所能证实的以外,什么都没有价值了”(8)[德]奥斯瓦尔德·斯宾格勒:《西方的没落》,张兰平译,安徽人民出版2012年版,第520页。。在城市文明范式中,文化失掉了灵魂和根基,而真正有根的文化却是那种以土地为依托的乡村文化。所以,要正确解读世界各民族文化的价值,就要放弃以科学和理性作为衡量标准的文化观念,放弃以西方标准作为自己标准的观念。就民族传统音乐的发展状况来看,中国人似乎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式,即认为西方的歌唱方法就是科学的,中国传统唱法是不科学的。史建华分析指出:“众所周知,不同的方法源自不同的文化背景,西方人的思维方式以分析综合为主,主要采用归纳法。这种方法似乎更能清晰地洞彻事物的本质。喉镜的发明,物理学的发达,从客观上使声乐训练更趋于理性,从而推动了声乐技术的发展。反观中国人的思维方式主要以整体联系为主,多采用演绎法,似乎对事物本体的探索比较模糊。声乐训练更趋于感性,被误解为不科学。然而,从近年的模糊数学模糊逻辑发展看,很难说清楚清晰和模糊谁更接近事物的真相。当然,两种思维方式也并非完全对立,中国人在某些具体问题上也可以采用归纳法,而西方人也并非不用演绎法。尤其在艺术领域很难说哪种思维方式更有优势。”(9)史建华:《文化主体意识缺失下的学院派民族声乐》,《渤海大学学报》2012年第2期。可以看到在中国传统学科领域,一些专家学者认识到了中华文化的独特性。我们要将这样的思考更具体深入地进行下去,这样才能正确认识不同文化的价值,也才能放弃以是否科学为唯一衡量标准的文化理念,从而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有正确地认识,并发自内心地认同本民族文化。
第二,要建立每一种文化都是独一无二性的,每一种文化都有其独到价值的信念;要认识到,世界文化的多元化要以民族文化的独特性为前提。十七世纪德国哲学家莱布尼茨在宣布他的宇宙观时提出,天地间没有完全彼此相同的东西。即便是树上的叶子,粗看起来好像完全一样,但是仔细比较起来就会发现没有完全一样的两片树叶。其实何止是树叶,世界上的一切东西都不是绝对相同的,每一个个体都应该有它的独特性,每一个民族也应该有其独特性,而文化是民族独一无二个性最集中的体现。如果一种文化失掉了鲜明的个性、独特的韵味,很容易被外来文化所同化。
文化多元是多彩世界的保障,唯有每个民族保持自己的文化个性,才能组成多彩的世界文化。早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鲁迅先生就认识到这个问题,他曾就木刻和文学的发展说:“现在的文学也一样,有地方色彩的,倒容易成为世界的,即为别国所注意。打出世界上去,即于中国之活动有利。”(10)《鲁迅全集》第13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81页。每个民族保持自己的个性,是其与其他民族进行文化交流和沟通的前提。进一步说世界文化的交流是以文化差异性为前提的。世界上有众多的民族,每个民族的文化都是世界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民族文化构成了世界文化,世界文化的繁荣离不开各民族的文化个性。没有民族的,也就没有世界的。只有认识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独特的标识,才有发展和传承的基础,也才有与其他民族文化对话和交流的必要性。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得到传承和发展的内在动力之一就是要从思想深处认识到,每个民族都保持自己的文化个性,才能建构多元文化。文化交流的原则应当如费孝通先生所提出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11)费宗惠、张荣华:《费孝通论文化自觉》,内蒙古人民出版社 2009年版,第22页。。在全球化浪潮冲击下,更要以他者为参照系,寻找自己的独特之处。
第三,改变以西方价值为标准的文化观念,建立文化主体意识,在抗争中发展本民族文化。全球化的必然趋势是世界文化的扁平化,所以,在全球化和西方文化霸权的影响下,保持文化的个性需要一定的抗争精神。作为有觉知力的人类,努力去抗争,努力保持本民族文化的个性,这是全球化语境下文化发展应有的态势。每一个热爱自己文化的民族都不应该拱手将自己的文化个性和独特性让渡出去,甘愿被其他文化所同化,因而都要努力在抗争中保持文化主体意识。
其实,在文化没有尖锐冲突的时代,人们大多安然处于自己的文化之中,但对自己的文化没有强烈的认同意识,反而是在文化受到剧烈冲击的情况下,才会产生反思自己的文化的紧迫感。正如潘娜娜《文化交融背景下中国文化主体性问题探微》中所言:“一个民族的自我意识是在与他者的交流和冲突中逐渐树立的,正是他者的存在帮助建构了自我的文化身份和文化主体性。按照哈贝马斯和萨特的‘交往理论’和‘注视理论’,自我与他者相互依存、对立统一,在他者的注视下,我被置于一种对象化的境地,同理,在我的注视下,他者也被置于一种对象化的境地,自我与他者在注视中互为因果。”(12)潘娜娜:《文化交融背景下中国文化主体性问题探微》,《新疆社会科学》2017年第6期。这就是说,文明的冲突,使我们能够更明确地反思自我文化的特征,建立文化主体意识。全球化的趋势是不可阻挡的,但是每一个民族都有责任在这种历史境遇中努力保持文化的主体意识,这样才能使人类文化不至于过快单一化。
第四,保护和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内在路径还有一个方面,那就是要打造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氛围,让优秀传统文化内化成每一个中华儿女的内在精神和血脉,让优秀传统文化变成民族集体无意识。正如弗洛伊德所说,从身边最亲的人再到社会中有成就的人,儿童开始模仿他们的行为,并使自己的行为、情感态度和价值观念与他们相同。这样获得的文化能够深入骨髓,变成一个人的内在精神特质。人类学家布尔迪厄把这种现象称为“惯习”(habitus)。“惯习”是已经无意识地内在化为潜意识的文化。这个层面的文化具有“与生具有”的性质,能够代代传承。只有先构建了深沉的文化认同,在与其他文化接触、碰撞和相互比较时,才能通过他种文化更进一步确认自己的文化特征,并坚持自己的文化。正如习近平所说,“我们的同胞无论生活在哪里,身上都有鲜明的中华文化烙印,中华文化是中华儿女共同的精神基因”。当文化成为一种“惯习”时,无论身在何方,骨子里的文化精神都不会完全被其他文化所同化。因而,我们要努力打造浓厚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氛围。比如,家庭是孩子成长的重要环境,父母是孩子形成良好秉性的关键因素。父母在日常生活中对孩子进行潜移默化的影响,使孩子从小就熟悉中华传统文化,辩证地看待中外文化的区别,这是对本民族文化形成认同感和归属感的原生态环境。学校的教育理念和教学内容的设置,都应考虑如何才能为青少年成长营造良好的传统文化氛围。此外,多提供有关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相关游戏、视频,这些都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播的有效途径。长久地接触,文化的内在精神就会被慢慢接受,才能把外在的文化元素变成内在的文化无意识。这种在日常生活中形成的司空见惯习焉不察的文化,就是一种文化的无意识状态。
综上,在全球化语境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发展遇到了一些困境,造成这些困境的深层原因是缺乏足够的民族文化认同。尤其是近代以来,中国人对自己的文化缺乏足够的自信,过分看重或者追随国际社会对中国的评价,总是迎合西方对中国文化的定位,这是文化缺乏认同和主体性的典型表现。要传承和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就要抵制西方文化霸权,反对用一个标准和模式来衡量文化。对外文化传播中,要有文化主体意识,要有民族文化自觉,要对自己文化的渊源、特征等了如指掌,而不是看着西方的“脸色”,根据西方的文化想象去改造和传播自己的文化。为此要改变以科学与非科学作为文化衡量标准的观念,要认识到每一个民族的文化都是独一无二的,要改变以西方文化价值观念为标准的文化观念,同时打造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氛围,让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成为一种民族集体无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