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不破的东方堡垒
——抗美援朝战争中的坑道战

2020-12-09 04:33梅兴无
世纪风采 2020年12期
关键词:八连上甘岭坑道

梅兴无

志愿军炮兵阵地

在上世纪50年代初发生的那场抗美援朝战争中,志愿军与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以下简称联军)进行了历时3年的浴血奋战。在战役相持阶段的山地防御作战中,装备处于劣势的志愿军创造出坑道战的作战形式,有效地削弱了敌人空炮火力的杀伤效果,较好地保存了志愿军有生力量,杀伤、消耗、钳制敌人,稳定防御态势,赢得了战场的主动权。

坑道战法,被敌空炮火力逼出来的创造

1951年6月,第五次战役结束后,志愿军转入了战略防御。以美军为首的联军依靠装备物资上的优势,于1951年下半年对志愿军发动了夏季攻势和秋季攻势。在美军猛烈的空炮火力下,志愿军阵地防御工事被大量摧毀,造成大量人员伤亡。不少部队对阵地战产生了畏难情绪,表示“宁愿攻几个山头,不愿守一个钟头”。

从战争中学习战争,是志愿军的光荣传统。为提高生存能力,战士们开始在战斗实践中不断改进工事。1951年6月,志愿军第四十七军一四〇师的战士在阵地堑壕壁上挖出一个洞,俗称“猫耳洞”,敌弹落入堑壕爆炸,只要不在洞前,即会避过杀伤。但炮弹达到一定密度时,藏在洞里仍难幸免。把洞朝里面挖,但重型炸弹产生的冲击波还是能伤人。于是拐90度弯再往里面挖,这样炸弹很难直接杀伤了。某班的两个洞一个左拐,一个右拐,恰好对接连通,形成了一个U形小坑道。敌人轰炸时,战士们就进去隐蔽;敌人步兵进占表面阵地时,战士们冲出去杀伤敌人。这样,具有作战功能的坑道基本成型。

坑道工事解决了志愿军在联军狂轰滥炸下有效保存有生力量的一大难题,对防御稳定性起了明显的作用。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对此极为重视,亲自钻进坑道视察,认为这是劣势装备的志愿军同优势装备的美军作战的一种好形式,称赞是个了不起的“发明创造”。前苏联顾问团总顾问还亲自向一四〇师师长黎原询问坑道是谁发明的,“应当给这个人以很大奖励”。黎原回答:“这个人叫‘群众’,是广大指战员用鲜血和汗水发明创造的。”

此时,联军的秋季攻势已被粉碎,战场相对平静。彭德怀下令全军抓住这一时机开展大规模的坑道构筑作业,在战略防御地带构筑了一条坚不可摧的“地下长城”。故此,志愿军又把构筑坑道称作“筑城”。

志愿军战士一手拿枪、一手拿钎,一边战斗、一边筑城。联军在上面打炮,志愿军战士在下面放炮(坑道爆破),日日夜夜滚动着隆隆的爆炸声。时值朝鲜最寒冷的时节,气温在摄氏零下二三十度,冻土层厚达1米左右。广大指战员不怕天寒地冻,不怕流血流汗,昼夜突击施工。缺乏工具,就自建铁匠炉,收集战场上的炮弹皮和装备残骸打造铁锤、钢钎等工具,仅十二军就设铁匠炉42盘,打制工具1.06万件。没有炸药,就冒着生命危险,拆卸敌人未爆炸的炮(炸)弹掏出炸药,用于坑道爆破,保证了工程的顺利进行。

志愿军第六十四军政委黄文明在晋察冀时就打过地道战,尝到过甜头,因而对修筑坑道十分热心,但由于技术准备不足,工程进度和质量不如人意。就在这时,他与老战友王耀南在朝鲜相遇,抗战时他们是老搭档,王任晋察冀二分区司令员,黄任政委。王耀南素有“工兵王”之誉,1951年9月,彭德怀一纸调令,时任绥远军区参谋长的王耀南率工程兵一部入朝协助志愿军二十三兵团修建院里、南市、泰川3个机场。黄文明立即向志愿军司令部打报告,请王耀南协助指挥六十四军修筑马良山阵地坑道。

马良山位于朝鲜西海岸,是开城的门户。如被美军占领,就可以轻而易举占领开城。开城以北是一马平川,美军可以依靠机械化部队和空中优势迅速北进。志愿军如守住马良山,可直接威胁汉城,有利于稳定战场态势。在王耀南的指导下,六十四军很快在马良山修筑起适应阵地防御需要的战斗坑道。

10月,英联邦第二十八旅和美骑兵第一师第五团一部在炮兵6个营、坦克120余辆及大量飞机支援下,以每天1-2个团的兵力,向志愿军第六十四军一九一师马良山阵地和216.8高地实施轮番攻击。志愿军防守216.8高地的一个连,依托U形坑道,曾在一天内连续击退联军21次进攻,毙伤敌700余人,志愿军仅伤亡26人。马良山表面阵地丢失5次,一九一师依托坑道反击再次夺回阵地,共歼敌2600人,凸显了坑道工事的优越性。

11月初,英联邦第二十八旅对一九一师的马良山坑道工事进行攻击,最终在丢下1740具尸体后被迫撤退。一九一师在马良山两次坑道战中,共毙伤俘虏英、美军4340人,击落飞机14架,击毁坦克6辆,自身伤亡1600多人。两次马良山坑道战,对稳定西线战局起了关键的作用。

从1952年春开始,联军以投掷重磅炸弹、施放毒气等手段攻击志愿军坑道。仅3月份,联军飞机就炸毁坑道42条,伤亡236人。与此同时,春季冰雪融化,有的坑道土质松软,造成坍塌,也出现了一些伤亡。

由此,志愿军内部对坑道产生了不同的看法,有人甚至说“坑道就是坟墓”。彭德怀坚定地认为,坑道作战仍然是应对联军超强火力、减少伤亡、稳定阵地的有效方法,大方向是正确的。同样是坑道,王耀南指导修建的马良山坑道就没出问题,而且在战斗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关键是修建要得法,把坑道的弊端减小到最低限度。

1952年4月7日,彭德怀从朝鲜前线返回北京治病。他向毛泽东、周恩来汇报了朝鲜战局,说美军火力强大,认为双方在战役相持阶段,应该依托坑道战同美国人对抗。毛、周都赞成志愿军开展坑道战。彭德怀最后提出要王耀南去朝鲜帮助构筑坑道。毛、周都表示赞同。

4月8日,周恩来找王耀南谈话,指出之前志愿军在朝鲜一直打运动战,但运动战的条件是:1.我军的运动速度要超过敌人;2.集中优势兵力消灭局部敌人;3.战斗结束后,参战部队能有序地安全撤离战区。现在这些条件我们都不具备,志愿军不能再打运动战了。你再去一趟朝鲜前线,研究一下怎么开展坑道战。

科学筑城,构建以坑道为骨干的防御体系

王耀南带领200多人组成工作团队,携带一批空气压缩机等掘进机械,第二次赴朝鲜指导坑道作业。一到朝鲜他就扎到前线了解部队现有坑道存在的问题,与一线官兵一起研究解决部队筑城中存在的困难和问题,然后又返回志愿军总部同有关领导交换了意见。

1952年4月26日,刚刚代理彭德怀在朝鲜职务的陈赓,在志愿军总部主持召开各兵团、各军参谋长筑城会议。他强调:“坑道作业不仅仅是为了保存自己,更重要的是为了更好地消灭敌人。今后我们的坑道作业,要向既能藏又能打的战术坑道方向发展。坑道必须与野战工事相结合,必须与防御兵力相适应,必须有作战与生活的设备,有统一的规格标准。”王耀南在会上建议,筑城要讲求科学,统一施工标准,保证工程质量,坑道顶部的厚度一般在30米以上,坑道口的防护厚度10-15米,坑道宽2米,高1.7米。每条坑道要有2个以上出口。建成的坑道要构筑火力点、观察孔、住室、粮弹库、储水池,设置防毒门。在人员装备配置上,原则上一个排守一个坑道,每个坑道配置机枪、狙击步枪、迫击炮,几个坑道配置一门75毫米山炮,坑道之间距离在300米至400米之间。当敌人攻击一个坑道时,应该有几个友邻坑道能马上火力支援。

坑道内的志愿军战士

经过几天的讨论,大家统一对筑城重要性的认识,进一步确立了科学筑城的技术要求和战术要求。必须达到“七防”的要求:即防空、防炮、防毒(疫)、防雨、防潮、防火、防寒;坑道工事必须与野战工事相结合,成为“四能”的完整体系:能打(消灭敌人)、能防(保存自己)、能机动、能生活。

1952年4月,第十五军接防了二十六军的五圣山阵地。十五军军长秦基伟发现该阵地野战工事很强,但筑城滞后,就立即向陈赓汇报。陈赓急调十二军、六十军的坑道作业部队协助十五军筑城。十五军召开全军师团干部会议,传达志司筑城会议精神,要求“紧急动员起来,突击筑城,准备粉碎敌人进攻”,并邀请十二军三十一师参谋长和二十兵团工兵主任介绍筑城经验,军、师、团相应成立筑城指挥部,提出“破开山腹筑长城,挖空岭心安我家”的豪迈口号。在十二军、六十军大力协助下,十五军一边抗击敌人进攻,一边紧锣密鼓地筑城,经过3个月的艰苦施工,阵地上共修筑坑道9000余米,新挖掘堑壕、交通壕5万余米,新挖4条反坦克壕,铺设鹿砦、铁丝网5000余米,五圣山地区的阵地上建成了一套完整的能打、能藏、能生活、能机动的坑道防御体系。这套坑道工事在震惊世界的上甘岭战役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经受住了世界战争史上烈度空前的炮火打击。

6月,志愿军总部又决定在中和、沙里院、伊川、淮阳一线构筑第二防御地带,加强防御纵深,抽调4个军的兵力参加筑城。到10月份,在横贯朝鲜半岛250公里长的整个战线形成了具有20-30公里纵深、以坑道为骨干、支撑点式的阵地防御体系,形成了一条坚不可摧的“地下长城”。截至朝鲜停战,志愿军构筑的大小坑道总长1250多公里,挖堑壕和交通壕6250公里,比中国的万里长城还要长,共开挖土石方6000万立方米,如以一立方米排列,能绕地球一周半,堪称人类战争史上的奇迹。

各阵地的主要制高点是筑城的重点,坑道一般为双层,上层为战斗坑道,下层为屯兵坑道,上下层用斜坑道在内部贯通或以交通壕在外部连接。坑道口一般设置在阵地后方,以免被敌炮直接摧毁,同时利于后方观察和炮火掩护坑道口。

坑道最明显的作用,就是降低联军的火力优势,破坏了联军的战斗力。在1951年夏秋季攻势中,联军每40-60发炮弹可杀伤志愿军1人。到志愿军的坑道大量投入战斗后,联军则需发射炮弹646发方能杀伤志愿军1人。志愿军防御作战的稳定性大为提升,1952年一二月间,联军在极猛烈的炮火支援下,以小部队攻击志愿军阵地273次,成功仅11次;在志愿军依托坑道防御后,联军小部队攻击90次,则无1次成功,进而使联军逐渐丧失了向志愿军坚固阵地实施战役进攻的勇气。

依托坑道作战大体可分为三个阶段:依托坑道坚守表面阵地,退守坑道,依托坑道进行反击。在兵力配置上,一般是三分之一用于坑道外作战,三分之一机动,三分之一坚守坑道。

联军在进攻时,首先对志愿军阵地进行猛烈的空炮火力覆盖,有时长达数天,发射炮弹数十万发。此时志愿军除留少数观察员在表面阵地外,其余全部进入坑道,出击分队在坑道口整装待发。当敌炮火延伸、步兵发起冲击时,观察员立即用事先约定的信号向坑道报告。指挥员立即指挥出击分队冲出坑道,迅速抢占野战工事,抗击进攻之敌。在有纵深炮火支援的情况下,坑道出击部队的一个3-4人小组可击退敌1-2个排的进攻,一个班可击退敌一个连的进攻。击退敌人进攻后,除留观察员继续监视敌人和少数人员抢修被毁交通壕外,其余人员迅速退入坑道以防敌火力报复。

依托坑道对敌进行冷枪冷炮狙击,是坑道作战又一有效战斗方式。各坑道部队组织特等射手、神枪手,依托坑道狙击敌人暴露目标,积小胜为大胜,仅冷枪冷炮狙击就杀伤敌人1.3万人,显示了坑道工事的巨大优越性。

志愿军依托坑道解决了“能不能守”的问题。对此,毛泽东十分欣慰,他说:“办法是钻洞子。我们挖两层工事,敌人攻上来,我们就进地道。有时敌人占领了上面,但下面还是属于我们的。等敌人进入阵地,我们就反攻,给他极大的杀伤。我们就是用这种土办法捡洋炮。敌人对我们很没有办法。”

美第八集团军司令兼“联军”地面部队总司令范佛里特说:“中国军队已在朝鲜山头阵地之下挖掘了‘实际的地下城市’,构筑了‘四通八达的地下堡垒’。”“他们的防御工事在山中大部分地方纵横交错,并有许多地道和通道把许多山坡连接起来,以便运输供应品和援军,而无须顾虑联军的轰击。”

依托坑道,志愿军上甘岭上显神威

1952年10月14日,以美军为首的联军开始发动“金化攻势”。志愿军第十五军在金化以北的上甘岭,依托坑道工事进行了极其顽强的防御作战,创造了抗美援朝坑道战的典型范例。

上甘岭的主要战场是537.7高地(美军称狙击兵岭)和597.9高地(美军称三角形山),只有3.7平方公里,属于五圣山前沿阵地。因山麓有个小村子叫上甘岭,故两个高地称作上甘岭。坚守上甘岭阵地的是十五军四十五师。

10月14日4时,美韩联军突袭上甘岭,用300门火炮、27辆坦克和40架飞机,对597.9和537.7高地猛烈轰击,火力密度高达每秒落弹6发。强烈的冲击波震撼着隐蔽在坑道里的志愿军指战员,不少人的舌头、嘴唇都被牙齿磕破,一个17岁的小战士竟被活活震死。在密集的空炮火力覆盖后,美军暂时占领了表面阵地。

秦基伟下令四十五师全力反击,收复失地固守。597.9高地是双方争夺的焦点。志愿军守备部队是一三四团八连,是四十五师的王牌连队。当纵深炮火开始延伸射击时,八连派出击分队冲出坑道,攻下1号阵地,在进攻3号主峰阵地的过程中,被敌一地堡火力所阻,八连两次组织爆破均未得手,负责掩护的机枪手赖发均人枪俱伤,他带伤向地堡匍匐运动,在距地堡两米处一跃而起,扑向地堡拉响手雷,一声巨响,与地堡同归于尽。

正在投掷手榴弹的志愿军战士

夺下3号主峰阵地后,八连在攻击9号阵地时,遇美军主地堡密集火力阻击。战士龙世昌携爆破筒冲上去,但左腿齐膝被炸断,仍顽强爬到地堡前,将爆破筒从射击孔插进去。地堡里的美军将爆破筒推出,再插再推,龙世昌用胸脯死死顶住,爆破筒爆炸了。他与地堡在火光中一起消失,八连乘势收复9号阵地。

10月19日,从另一个坑道反击出来的一三五团六连,先后攻占6号、5号、4号阵地,攻到0号阵地时,六连只剩下16人了,将其编成3个小组连续攻击,结果全部伤亡。六连已无一线战斗员了,黄继光等3个通讯员主动请战,去完成爆破任务。3个人在连指导员冯玉庆和排长钟仁杰的机枪掩护下向地堡冲去,很快炸掉两个子堡,但一亡一重伤。黄继光孤身一人在向主地堡跃进中受伤。他爬到主堡前投出手雷,炸塌一个射击孔。敌人换一个射击孔继续射击。已7处负伤的黄继光没有任何武器,吃力地爬到地堡的射击死角,突然跃起,用胸膛死死地堵住正在喷射火舌的枪眼。在黄继光英雄壮举的鼓舞下,后续部队迅速攻占0号阵地,至此,上甘岭597.9和537.7高地阵地全部夺回。

联军在强大的空炮火力的支援下,轮番向两个高地发起猛烈反扑。较量的结果是,联军白天进占表面阵地,志愿军夜间反击,两个高地呈昼失夜反的局面。志愿军在7天的连续反击中,3次全部恢复阵地,4次部分恢复阵地。每次阵地的易手都要伴随天翻地覆的炮击和天昏地暗的拼杀。志愿军四十五师7天投入兵力达到了21个连,各连的伤亡超半,个别连队只剩下几人,“王牌”八连仅剩15人。就是这个“王牌”八连,原参战约140人,边减员边补充,先后补充来自16个建制连的335人。他们坚守1号坑道14个昼夜,组织大反击13次,小反击80次,以伤亡254人的代价,歼敌1760余人。

在战役最艰苦的时刻,四十五师师长崔建功向秦基伟立下铮铮誓言:“请一号放心,打剩一个连,我去当连长;打剩一个班,我去当班长。只要我崔建功在,上甘岭还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的!”

鉴于四十五师在连续一周的拼杀中伤亡巨大,秦基伟决定对该师“输血”,从军机关和直属队抽调1200人组成13个连队,补充给四十五师,并调二十九师5个连参战;同时“减负”,将四十五师除上甘岭两个高地以外的其它防务移交给第二十九师。

此外,对军事行动作重大调整:不再死守上甘岭表面阵地,依托坑道,改用坑道战为主要作战手段,拖住并消耗占领表面阵地之敌,使其不能向纵深阵地进攻。利用习惯夜间作战的长处,派出小分队袭击占领表面阵地之敌,以逐渐拖耗敌军,待敌人筋疲力尽之际,再进行全面反击。

597.9高地共有3条大坑道,8条小坑道和30多个简易防炮洞。当时3条大坑道和5条小坑道都在志愿军的控制下,其中八连守备的1号坑道是主坑道,位于1号阵地下,是最大的坑道,呈F形,顶部是厚达35米的石灰岩,坑道的两个洞口都向北朝着五圣山方向。

联军占领表面阵地后,立即对退守坑道的志愿军展开了全力围攻。美军采用无后坐力炮抵近射击,炸药包爆破,手榴弹炸,以摧毁坑道口,从通风口向坑道灌毒气、瓦斯,企图把志愿军闷死在坑道里。1号坑道的两个洞口被炸塌,八连伤亡37人才将洞口重新掏开。联军从坑道顶部凿眼爆破,将2号坑道炸塌了近30米,坑道里的四连被土石压死2人,压伤6人。

为了反击联军对坑道的破坏,坑道部队一面呼叫纵深炮火,反击美军对坑道口的破坏;一面主动出击,搞得联军昼夜不得安宁。主动出击的第一种方式是以冷枪狙击杀伤敌军,在坑道口设置隐蔽火力点,由1-2人以机枪或步枪进行狙击。八连观察到联军一部经过坑道口向主峰8号阵地运动时,趁敌不备以轻机枪猛烈扫射,对方掉头向坑道口围攻,被八连机枪火力击退,伤亡近100人。五连四班在一个小坑道里开展“打活靶”活动。主动出击的另一种方式是以战斗小组乘夜潜出坑道,对占领表面阵地之敌进行袭击。小组人员3-4人,午夜到拂晓前乘敌疲惫、警戒疏忽时,秘密接近敌工事,投入爆破器材后迅速撤回坑道。一三四团四连在坑道斗争中,夜袭敌32次,毙伤敌70余人。

在10月21日到29日的坑道战斗中,虽然两个高地的表面阵地多数时间在联军手中,但坑道部队利用敌人死守阵地的机会,发动夜袭158次,以伤亡2000余人的代价,歼敌4700余人,消耗了敌人有生力量,破坏了敌表面阵地的稳固。美七师因伤亡过重无力再战,只好把攻防任务交给韩二师。

联军在对志愿军坑道进行破坏的同时,还对坑道部队与后方的交通线实行严密炮火封锁,使得坑道部队兵员物资补给极端困难。五圣山部队距上甘岭坑道最远也不过1000多米,但从五圣山运动到坑道要通过敌人10道封锁线。每运动一步,都可能流血牺牲。

随着坑道部队伤亡不断增加,纵深部队一个排、一个班地不断给予补充,到后来师团两级机关几乎连勤杂人员都用光了。秦基伟咬咬牙,决定把军部警卫连96人派往597.9高地1号坑道。指导员王虏是秦基伟在太行山时的警卫员,多次在战场上冒死救过秦基伟。警卫连在通过上甘岭山脚下的敌炮火封锁区时遭受到巨大伤亡,只有24人抵达1号坑道。牺牲的人中就包括王虏,这令秦基伟痛心不已。

为了给坑道补给必需的物资,秦基伟下了一道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东西送进坑道去。在通往上甘岭两个高地的山路上,洒满了火线运输员的鲜血,伤亡达1700余人,伤亡率高达90%,甚至超过了坑道部队的伤亡率,大量的物资也因此损失在路上。尽管如此,火线运输队越是艰险越向前,采取“匍匐运输”“接力运输”,不惧流血牺牲,千方百计把物资送进了坑道。

由于敌人封锁严密,坑道处于粮尽水绝的境地。坑道的食品主要是压缩饼干,开始时每人每天可发一袋,到后来每人每天只能发两块。由于缺水难以下咽,饼干放入干燥的口中竟能把舌头硌破,只好把饼干放在地上待其吸收些水分后再啃。

官兵们几天喝不上一滴水,只好互相喝尿液来解除难忍的干渴,大家还乐观地称之为“光荣茶”。因饮水运输实在困难,所以只有运送既能解渴又能充饥的萝卜。当运输队将3袋萝卜和一些慰问品送进1号坑道时,那个夜晚简直成为八连的最盛大节日。但吃萝卜容易上火,坑道部队建议改送苹果。秦基伟下令在平壤紧急采购了3万多公斤苹果,并规定谁送一篓苹果进坑道,记一次二等功。一次,由于炮火封锁,送到1号坑道的只剩一只苹果。苹果交给了连长,连长不舍得吃传给战士,苹果就在坑道内传来传去,最后连长下令,大家才一人咬一口。

坑道里挤满了战斗员、伤员和烈士的遗体,硝烟味、血腥味、屎尿味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坑道里生存条件极差,没有医疗条件,伤员只好任凭伤口发炎糜烂,不少伤员牺牲在坑道里。八连曹排长受伤部位特殊,排尿异常困难。十六七岁的女卫生员王清珍插上导尿管给他导尿,曹紧张加上膀胱憋胀和伤口疼痛,怎么也导不出来,王清珍就用嘴吸导尿管帮助他把尿排了出来。

正在坑道内取水的志愿军战士

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英勇无畏的志愿军战士们顽强地坚守在坑道里,使占据表面阵地的美韩军队,如同呆在火山口一般,终日惶恐不安。

10月25日,秦基伟在道德洞军部会议上指出:“目前整个朝鲜的仗都集中在上甘岭打,这是十五军的光荣。我们已经打出了很硬的作风,敌人比不了这个硬劲。战场上常常是这样,我们最困难的时候,敌人也可能更困难,这时候就要较量胆魄和意志。”

为了拿下上甘岭,联军方面不断增兵至6万人左右。志愿军将第十二军第三十一、第三十四师配属给第十五军,归秦基伟统一指挥,总兵力达到4.3万人。随着双方兵力的大幅度增加,上甘岭战斗发展成为战役规模。

11月1日,志愿军第十五军四十五师发动最后一次反击,占领597.9高地主峰,然后交给第十二军三十一师九十一团八连接防。这样,十二军成为上甘岭战场的主角。当日下午4时,韩军攻占10号阵地,九十一团八连十多个战士冲上去,一阵手榴弹,把阵地夺了回来。下午5时许,1号阵地只剩朱有光、王万成两个战士。联军蜂拥而上,负伤的朱有光一跃而起,冲入敌群拉响爆破筒;爆炸的硝烟还未散去,王万成也扑向另一群敌人,拉响了爆破筒。

11月5日,九十一团五连1个班坚守597.9高地的3号阵地,连续打退韩军7次冲锋,全班只剩下胡修道、滕土生两人。中午开始,韩军加强攻击,滕土生及增援上来的另两名战士全都伤亡。阵地上只剩胡修道一人,他独自击退了韩军多次进攻,一人毙伤韩军280余人,寸土未失。

11月6日开始,十二军作战重心转向收复537.7高地。三十一师九十二团于11日全面收复537.7高地。此后一周,九十二、九十三团轮番上阵巩固高地,但还是未能彻底控制阵地。11月18日,三十四师一〇六团接防。清晨5时,在联军猛烈的炮火下,6号阵地上唯一的一个坑道被炸塌,八连20余人全部牺牲。炮击过后,韩军以一个连的兵力对6号阵地发起了集团冲锋。双方激战到次日凌晨,6号阵地落入敌手。

11月20日4时,九连发起反击,经过两小时恶战,终于将6号阵地夺回。天刚亮韩军的攻击就开始了,志愿军用手榴弹、爆破筒击退韩军6次冲锋,坚守住了至关重要的6号阵地。11月25日,一〇六团将537.7高地移交给二十九师。上甘岭战役终以美韩联军的失败而结束。

志愿军经过反复拼杀,于12月5日全面收复和巩固597.9高地。12月6日,美第八集团军被迫在记者招待会上宣布:“联军在三角高地(即597.9高地)是打败了。”

上甘岭战役历时43天,597.9、537.7两个高地被炮弹、炸弹削低2米,表面的土石被炸成1米多厚的粉末,但坚守阵地的志愿军指战员们采用以坑道为依托的阵地防御战术,像钉子一样牢牢地钉在的阵地上。志愿军的坑道战术化解了美军的装备优势,使战线始终稳定在“三八线”南北地区。为此,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雷德利在给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的报告中沮丧地写道:“用这种战法,至少要用20年的时间才能到达鸭绿江。”

美国人不得不承认志愿军上甘岭阵地是“攻不破的东方堡垒”。这个“攻不破的东方堡垒”是志愿军官兵用血肉筑造的,其基础就是上甘岭上横纵贯通的坑道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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