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华
马克思与怀特海作为现当代的思想家,他们都把哲学目光投向现实世界,并寻求哲学的经验基础,在辩证思维和整体论、有机论立场下,超越并终结传统形而上学、意识哲学及主客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因此,他们不再分析作为实体、本体的“物”、作为主体的自我和自我意识,而是分析现实的人之生存活动、现实事态的感受和摄入活动,并回答主体如何在环境中自我生成、实现自身。在这个意义上说,尽管马克思与怀特海的哲学使用的核心概念不同,比如前者强调现实的人、人类社会(现实世界、属我世界)、劳动、生产、实践,后者则运用现实实有、现实世界、感受、摄入、创造,但他们的哲学都立足“经验事实”,是感性活动论,强调“周围世界”、环境也即客观世界的实在性、现实性和生成性及其对于考察主体问题的不可或缺性、内在性与决定性等,而具有诸多共通性。通过对这些共通性的呈现,一方面展示马克思与怀特海对推动当代哲学转向所做的理论贡献;另一方面又在其思想的共通性下借助细微的比较,从而彰显马克思哲学革命的彻底性及其历史唯物主义解释原则的根本性。
可以说,随着整个现当代哲学的转向,在形态学的意义上,不同于古代世界论的本体论、近代意识论的认识论,现当代哲学则是活动论的实践哲学。这种新范式的哲学,不再追问世界的始基、本原,也不再考察实体及其属性的表象问题,其理论旨趣在于拯救和规范实践,即使分析哲学对命题意义的讨论也转向了日常生活语言的分析,强调用法即意义。(1)[英]维特根斯坦:《哲学研究》,韩林合译,商务印书馆,2013年,第39页。正是在这一哲学重建的大背景下,马克思把劳动、生产、实践等作为核心范畴,率先完成了哲学革命;怀特海则于20世纪初在分析哲学传统下诉诸过程辩证法,关注经验主体的感受、摄入活动,从而解释万事万物的自我生成、揭示宇宙秩序。因此,马克思与怀特海都考察了经验主体的感性活动,将哲学的关键词由名词转换成动词,把名词给动词化,强调现实世界的历史性、生成性和过程性。
在马克思那里,劳动、生产绝不只是经济学术语,而恰恰是其哲学建构的核心范畴,属于总体性下的内在性关系范畴。离开现实的人之劳动、生产,马克思的哲学观就来不到历史唯物主义这一现代唯物主义、新唯物主义这里。如果说实践观点是马克思哲学的根本观点,由于作为实践的最基础形式乃是物质生产实践,(2)张秀华:《现代实践哲学与历史唯物主义》,《哲学研究》2015年第3期。那么物质生产是实践观点的不可或缺的内核,既是历史产生的首要因素,也是人与动物区别开来的界限,还是区别你是怎样的人的标准。感性的物质生产实践是现实的人在现实世界中最切近的生命和生存活动方式,是确认实践的物质性与客观实在性的关键。
众所周知,马克思最初是青年黑格尔主义者,在其博士论文中主张世界的哲学化和哲学的世界化,伴随其对现实问题的关注,开始从对哲学批判、宗教批判到对国家和法的政治批判,而后来到政治经济学批判;由于他受费尔巴哈人本学唯物主义影响,关注现实的人的现实生活、感性事物和感性存在,把人的类生活看成是自由自觉的活动——实践,但在资本主义私有制下,作为人的类生活的劳动异化了。他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中说:“全部人的活动迄今为止都是劳动,也就是工业,就是同自身相异化的活动”。(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93、165页。因为“异化借以实现的手段本身就是实践的、现实的关系才能表现出来”,(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93、165页。所以他相信异化与异化的扬弃走得是同一条道路。在《手稿》中马克思经常使用劳动、生产、实践这三个互释性概念。他把劳动看成是生产活动,进而区别了“两种生产”——动物的生产和人的生产,前者具有受动性(只是按照自身种的尺度进行生产),后者具有能动性(能够按照任何种的尺度进行生产);前者是本能性生产(总是从自身需要出发),后者是真正的生产、社会性生产(从他人需要出发);前者是完全受环境制约的生产(在必然律的链条上),后者是拥有自由的生产(能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可是异化劳动下的生产,使工人不仅生产出异己和敌对的生产对象、生产行为的关系,而且还生产出他人对他的生产和他的产品的关系,以及他对这些他人的关系,生产出不生产的人(资本家)对生产和产品的支配。在私有制下资本主义“生产不仅把人当做商品、当做商品人、当做具有商品的规定的人生产出来;它依照这个规定把人当做既在精神上又在肉体上非人化的存在物生产出来”。(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71、186、187、196、357、358、359页。人就是通过劳动既生产人也生产社会。生产和消费所主导的私有财产运动是迄今为止全部生产运动的感性展现,是人的现实或人的实现(即使以异化形式),以至于马克思认为,“宗教、家庭、国家、法、道德、科学、艺术等等,都不过是生产的一些特殊的方式,并且受生产的普遍规律的支配。”(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71、186、187、196、357、358、359页。同时,马克思辩证地指出,“正像社会本身生产作为人的人一样,社会也是由人生产的”。(7)《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71、186、187、196、357、358、359页。“对社会主义的人来说,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来说的生成过程,所以关于他通过自身而诞生、关于他的形成过程,他有直观的、无可辩驳的证明”。(8)《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71、186、187、196、357、358、359页。
如果说在《手稿》中马克思跟随费尔巴哈关注感性存在,但他已经从感性直观进展到感性活动——劳动、生产和实践。那么在《神圣家族》中,马克思对黑格尔哲学的批判推进到抽象思维层面的意识哲学批判,不仅指出“黑格尔把人变成自我意识的人,而不是把自我意识变成人的自我意识,变成现实的、因而是生活在现实的对象世界中并受这一世界制约的人的自我意识”;(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71、186、187、196、357、358、359页。而且认为鲍威尔把绝对知识改名为批判,给自我意识的规定性换上了一个听起来更具有世俗意味的名字——观点。在神圣家族那里,宗教世界作为宗教世界只是作为自我意识的世界而存在,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想到:“意识和存在是不同的,而当我只是扬弃了这个世界的思想存在,即这个世界作为范畴、作为观点的存在的时候,也就是说,当我改变了我自己的主观意识而并没有用真正对象性的方式改变对象性现实,这个世界仍然还像往昔一样继续存在”。(10)《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71、186、187、196、357、358、359页。神圣家族一伙的根本问题在于,他们“都把现实的人变成了抽象的观点”。(1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71、186、187、196、357、358、359页。
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以下简称《提纲》)中,马克思开篇就言明无论是以往一切旧唯物主义还是唯心主义他们都不懂得感性的实践活动,要么单纯持守客体性原则仅把感性理解为对现实、对象的直观,要么仅关注主体的能动性原则而漠视感性与感性活动。进而,马克思把教育与环境的改变归结为革命的实践活动,并指出社会生活本质上是实践的。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以下简称《形态》)中,马克思不仅把物质生产劳动看成是人与动物区别开来的关键,用生产什么和用什么方式生产来说明你是什么样的人的问题,而且把现实的人的物质生产活动作为历史的前提,使物质生产的历史具有独立性,解构一切意识形态和语言王国的历史独立性。从而,确立了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和解释原则。
怀特海的有机哲学,在过程思维下也格外强调经验主体的感性活动,用物质极感受和精神极摄入活动来阐释一切作为经验主体的现实实有或现实事态的自我生成与自我实现过程。在怀特海看来,包括宇宙在内的一切事物都是由终极实在——现实实有或现实事态构成的,且都处于过程中,无一例外地进行着感受与摄入活动。当现实实有的感受与摄入活动终止了,一个事物也就完成了生命历程而消亡。
与马克思不同的是,在怀特海这里,从事感性活动的主体不只限于有意识的人,意识仅是主体进行感性活动必须携带的主体性形式之一,就是说主体性形式有多种,包括情感、评价、目的、喜欢、厌恶、意识等。
在《过程与实在》中,怀特海指出:有机哲学是关于现实的最小构成单位的理论。事实的每一终极单位是一种最小构成单位的复合……根据发生学理论,这个最小单位表现为把它得以从中产生的宇宙中的各个要素据为己有,作为其自身存在的基础。而把具体要素据为己有的每一过程叫作摄入。以这种方式据为己有的那些宇宙的终极要素就是已经构成的现实存在和永恒客体。所有现实存在都是被肯定地摄入(也叫感受),但对永恒客体的摄入却是有选择的(这种摄入属于否定性摄入)。在整合这些各式各样的摄入过程中,其他一些范畴类型的存在都成为相关的存在;而这些类型的某些新存在,诸如新的命题和类属对比,也进入存在之中。这些其他类型的相关存在也被摄入到合生的最小构成单位的构成之中。(12)[英]怀特海:《过程与实在》,杨富斌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279-280、396页。可见,在怀特海这里,离开了作为经验主体的现实实有之感受和摄入活动,其过程哲学和有机宇宙论无法得以说明。因为,在“实在世界中没有什么纯粹的惰性事实,世界上的每一种实在都是因感受而存在的:实在既能引起感受,又能被感受”。(13)[英]怀特海:《过程与实在》,杨富斌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279-280、396页。没有现实实有的感受,就没有因果关系。也正是这种相互感受关系,构成了相互联系、秩序的整体宇宙。怀特海用经验主体——现实实有的物质性感受,使其与其他客体化的现实实有、聚合体——现实世界与周围环境甚至整个宇宙身体关联起来;他通过时空中的现实实有的概念极感受与被作为现实实有的上帝概念性摄入而秩序化了的永恒客体关联起来,这样就形成了“从下到上”和“从上到下”的有机联系的宇宙整体。宇宙中的任何现实实有都必须进行物质性感受,即使是上帝也要与世界互动,进行物质性感受而不断获得其后继性的质,使自己处在过程中,成为陪伴世界的诗人。这里不难看出,怀特海用现实实有的感受与摄入活动回答了宇宙间万事万物都处于过程中,以哲学的方式即过程论并彻底地回应宗教现象,解构了基督教人格神之完满形象,让神也非持存,一切实在都必须在过程中。而支撑过程的是物质性与精神性感受、摄入活动。
正是他们上述的动词诉求,在实在论立场上,即无论从事感性活动的经验主体还是被经验的外在对象都是现实的客观实在,把感性活动路径确立起来。进而,马克思与怀特海先后都解构、终结了传统实体论形而上学,反对建立在传统形而上学基地之上的认识论和知识论,批判主客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经历了 从“反”到“返”,从而回归现实世界,要么基于物质生产实践的文本解释理论、思想、观念文本和意识的认识问题,具有“实践解释学”特质;要么诉诸身体哲学,从纯粹意识批判、纯粹理性批判,进展到“纯粹感受批判”。他们都体现了感性活动论的真意。
马克思先是批判黑格尔及青年黑格尔主义者仅仅停留在观念和意识层面进行哲学批判,没能认识到意识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人们的思维不过是人们实践活动的内化与升华;感觉能力、思维及其结果也是社会历史的产物;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现实性和力量。他在《形态》中指出,“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最初是直接与人们的物质活动,与人们的物质交往,与现实生活的语言交织在一起的。人们的想象、思维、精神交往在这里还是人们物质行动的直接产物。表现在某一民族的政治、法律、道德、宗教、形而上学等的语言中的精神生产也是这样。人们是自己的观念、思想等等的生产者,但这里所说的人们是现实的、从事活动的人们,他们受自己的生产力和与之相适应的交往的一定发展——直到交往的最遥远的形态——所制约。”(1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24-525页。进而,马克思批判德国哲学“从天上降到人间”,而声明自己的哲学是“从人间升到天国”,把精神生产、理论、意识形态观念的文本放置在实践文本的基地之上,消解掉前者的独立性,从而确立起历史唯物主义立场和实践解释学原则。马克思强调:道德、宗教、形而上学和其他意识形态,以及与它们相适应的意识形式便不再保留独立性的外观了。它们没有历史,没有发展,而发展着自己物质生产和物质交往的人们,在改变自己的这个现实的同时,也改变着自己的思维和思维的产物。不是社会意识决定社会生活,而是社会生活决定社会意识。前一种考察方法从意识出发,把意识看做有生命的个人。后一种符合现实生活的考察方法则从现实的、有生命的个人出发,把意识仅仅看做是他们的意识。(15)参见《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25、526、530页。所以,马克思注重考察方法的前提批判,再次确认现实世界——人类社会中现实的人是在一定条件下进行生产的发展过程中的人。只要描绘这个能动的生活过程,历史就不像抽象的经验主义者所认为的那样,作为僵死事实的汇集,也不像唯心主义者所认为的那样,是想象的主体的想象活动。他确信,只有在思辨终止的地方,在现实生活面前,才是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真正的实证科学开始的地方。关于意识的空话将终止,一定会被真正的知识所代替。(16)参见《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25、526、530页。
而后马克思批判费尔巴哈与一切旧唯物主义者,要么没把目光投向社会历史领域,要么因抽象地直观历史(对单个人和市民社会的直观及单纯的感觉)却成了历史唯心主义者。不过,马克思还是看到,费尔巴哈与“纯粹的”唯物主义者相比有很大的优点:他承认人也是“感性对象”。但是,他把人只是看做“感性对象”,而不是“感性活动”,因为他在这里仍然停留在理论领域,没有从人们现有的社会联系,从那些使人们成为现在这种样子的周围社会条件来观察人们……可见,“他从来没有把感性世界理解为构成这一世界的个人的全部活生生的感性活动”。(17)参见《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25、526、530页。
因此,无论是传统的唯心主义者还是旧唯物主义者,他们都不理解理论与实践的关系。马克思指出,“主观主义和客观主义,唯灵主义和唯物主义,活动和受动,只是在社会状态中才失去它们彼此间的对立,从而失去它们作为这样的对立面的存在;我们看到,//理论的对立本身的解决,只有通过实践方式,只有借助于人的实践力量,才是可能的;因此,这种对立的解决绝对不只是认识的任务,而是现实生活的任务,而哲学未能解决这个任务,正是因为哲学把这仅仅看做理论的任务。”(18)《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92、529页。
马克思批判费尔巴哈诉诸直观(无论是普通直观还是“真正本质”的高级直观)来讨论认识是成问题的。费尔巴哈没有看到他周围的感性世界也是工业和社会状况的产物、历史的产物,是世世代代活动的结果。即使“纯粹的”自然科学也只是由于商业和工业,由于人们的感性活动才达到自己的目的和获得自己的材料。而“这种活动、这种连续不断的感性劳动和创造、这种生产,正是整个现存的感性世界的基础……”。(1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92、529页。就是说对于马克思而言,感性的实践活动不仅是现实世界——社会历史产生和发展的基础(物质生产与再生产是历史产生的前提),而且是认识的关键。正是体脑劳动的分工,人们的意识才转换为“纯粹意识”。语言是一种实践的、既为别人存在也为自身存在的现实的意识。语言也和意识一样是由于交往的需要才产生。哲学家的语言总有其日常的普通语言的基础,不存在独立的语言王国。一切理解和解释所形成的观念、意识形态,都是从事着感性活动的现实的人在现实世界中并受制于现实生活状况而进行的精神生产的结果,必须完成对虚假的意识形态批判,才能看到实践的地平线,了解真实的生活过程。从某种程度上说,《形态》就是意识形态现象学,就是实践解释学。
怀特海在批判基于传统形而上学的认识论的过程中,直接声明自己不同于以意识分析为主的意识哲学,返回现实世界,借助经验主体的感受活动,而声称有机哲学渴望建构一种“纯粹感受批判”。(20)[英]怀特海:《过程与实在》,杨富斌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145页。
在怀特海看来,“现实世界”是一个过程,过程就是各种现实实有的生成。因此现实实有不是现成的持存物,而是因感受、摄入活动进行合生的创造物,也可叫作现实事态(也有译作现实机缘)。在与合生相关的领域中,现实实有的聚合体或公共事实就是“现实世界”,每个现实实有都符合于“现实世界”本身特有的意义。该现实世界构成一个现实实有摄入的最为切近的背景环境,更遥远的背景或者大身体乃是整个宇宙。在这个意义上说,怀特海的机体哲学也可称为身体哲学,这种身体哲学是与意识哲学相悖的。如果说意识哲学以意识为中心,怀特海身体哲学则以身体为基础。他拒斥传统哲学隐含的一种假定,即经验的基本要素可以根据意识、思想、感官知觉这三个成分中的任何一个或全部来描述。感官知觉是以表象直接性方式表现出来的有意识的知觉。对此,怀特海鲜明地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这三个成分不论在物理经验还是精神经验中都是非本质的要素。任何经验事例都是两极性的,不论这种事例是作为现实实有的上帝还是现实世界中的现实事态。上帝产生于精神极,而现实事态则产生于物质极。但是,不论在哪一种情况下,这些要素即意识、思想和感官知觉都属于合生的派生的“非纯粹”阶段,即使它们在任何有效意义上进入这些阶段。(21)[英]怀特海:《过程与实在》,杨富斌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46、330-331、332-333、63、71页。实际上,只有到命题摄入环节,才有了意识这种主体性形式的出场。他将命题判断与命题感受区别开来,批评逻辑学家只讨论关于命题的判断。在他那里,(1)命题没有感受的特殊性,也没有聚合体的实在性,命题是感受的材料,期待着主体去感受;(2)命题性感受的最简单例子并不是有意识的感受,意识仅仅产生于命题性感受是其被整合成分的整合之中,物质性感受永远是命题性感受发展史中的一个组成部分;(3)新的命题会随着世界的创造性进展而产生。因为每一种命题都包含逻辑主体,而逻辑主体就是现实世界中的现实实有。因此,怀特海作了如下概括:命题性感受只能产生于摄入主体发展过程的后期,它的早期阶段需要:(1)物质性感受的客体性材料包含必需的逻辑主体;(2)物质性感受在决定其材料的确定性的确定因素中包含某种永恒客体;(3)这种永恒客体的概念性感受,根据第四种范畴条件,必然地产生于上述第(2)中的物质性感受;也许还有(4)根据第五种范畴条件,某种概念性感受作为前一个概念性感受之逆转,包含着另一个永恒客体,把它当作材料。(22)[英]怀特海:《过程与实在》,杨富斌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46、330-331、332-333、63、71页。为了消解传统意识哲学,他进一步强调:命题性感受的主体性形式将取决于面临的环境。它可能包含也可能不包含意识,可能包含也可能不包含判断,但它会包含喜欢或厌恶的决断。只有在“肯定与否定”的对比进入这种主体性形式之中,才会包含意识。(23)[英]怀特海:《过程与实在》,杨富斌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46、330-331、332-333、63、71页。
怀特海还敏锐地指出,全部近代哲学都是以如何根据主词和谓词、实体和属性、特殊和普遍来描述世界这个难题为转移的。其结果总是与我们的直接经验相抵触,而这种直接经验是通过我们的各种活动、种种期望、各类同情心和诸多目的表现出来的,尽管我们缺乏对这种直接经验进行语言分析的术语,我们却都有这种直接经验。(24)[英]怀特海:《过程与实在》,杨富斌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46、330-331、332-333、63、71页。
针对主客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和心身关系问题,怀特海明确指出:有机哲学废除了这种分离的心灵,精神活动在某种程度上属于全部现实实有的一种感受方式,只有在某些现实实有中,它才等同于有意识的智能。这种高级的精神活动是由合生的晚期阶段产生的精神感受对未完成的早期阶段的存在所作的理智性自我分析。(25)[英]怀特海:《过程与实在》,杨富斌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46、330-331、332-333、63、71页。他认为,有意识的知觉是命题性感受与物质性感受的整合。正如小约翰·柯布所认为,怀特海同意在纯粹的直接表象模式中我们只能经验到现象;但他同时强调,这种纯粹模式起源于因果效验模式的知觉;而该种知觉是由物质性感受构成的,只有物质性感受才能使我们与现实机缘联系。因此,怀特海推断被感受之物与现实存在之物之间具有某种真实的联系。(26)John B.Cobb Jr, Whitehead Word Book: A Glossary with Alphabetical Index to Technical Terms in Process and Reality, P & F Press, 2008, pp.54-55.
传统认识论强调对对象表象的直接性,而在怀特海看来,这种表象的直接性有更为深刻的经验基础——因果效验。他认为,为了避免“当下时刻的唯我论”,我们必须在直接的知觉中包含某种超越直接表象的东西。对有机理论来说,最原始的知觉就是“感受到身体的作用”。这是对过去的世界的感受,是要承继作为感受集合体的世界,也就是说要感受那些产生出来的感受。后面这种复杂的知觉就是要“感受共时性的世界”,即使这种直接表象也开始于对当下身体的感官表象。然而,身体只是一小块特别密实的世界而已。(27)[英]怀特海:《过程与实在》,杨富斌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140、113、341页。无疑,怀特海拒绝了休谟彻底经验论的怀疑论和单纯的感觉主义认识论,与马克思的意识总是对某物的意识唯物主义认识论有异曲同工之处。
怀特海还明确强调,有机哲学是对康德哲学的颠倒。《纯粹理性批判》描述了主体性材料赖以进入客体世界的现象之中的过程。有机哲学则试图描述客体性材料如何进入主体性满足之中,以及客体性材料中的秩序如何提供主体性满足中的强度。在康德看来,世界产生于主体;而在有机哲学看来,主体产生于世界——世界是一个“超体”而不是“主体”。这样一来,“主体”一词便意味着一种可以成为感受中某一成分的潜在性的存在;而“超体”一词则是指由该感受过程所构成的存在,并包含这一过程在内。感受者是产生于其自身各种感受的统一体,而感受则是沟通该统一体与其诸多材料的该过程中的具体成分。这些材料对于感受来说是一些潜在物,也就是说是一些客体。而过程则是从一种主体性经验的统一体中排除感受的不确定性。这些材料中的秩序度是由该客体性诱导中的丰富性程度来衡量的,而其获得的“强度”属于该满足的主体性形式。(28)[英]怀特海:《过程与实在》,杨富斌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140、113、341页。
怀特海对上述感受的批判,旨在解构意识中心主义,而回到身体感受的泛经验论立场,并明确意识与经验二者的关系:意识之光忽隐忽现,即使在最闪亮时,也只会照亮经验的一小片中心区域,而周围的一大片区域则朦胧不清,只显示出一些模糊理解的强烈经验。清晰意识的简洁性无法表示完全经验的复杂性。我们的经验具有这样的特征也表明,意识乃是经验的顶峰,只是偶尔才能达到,经验的必然基础并非是意识。(29)[英]怀特海:《过程与实在》,杨富斌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140、113、341页。
无论是马克思还是怀特海,他们都超越了直观、静观的知性逻辑,依循历史的逻辑和发生学路径,在有机论、整体论下创造性地改造了黑格尔的辩证法,只是马克思把思想的目光投向社会历史领域这一现实世界——属我世界,以历史唯物主义立场将黑格尔的思辨的辩证法改造成主客体相互作用的劳动辩证法、生产辩证法和实践辩证法;而怀特海试图重新考察宇宙秩序,基于经验主体的感受和摄入活动,在泛主体论的主体间性原则与主体性范畴下,形成了过程-关系的辩证法。因此,不同于以往哲学诉诸知性的逻辑、直观,马克思与怀特海的哲学在感性活动论下,分别诉诸“历史的逻辑”和“因果效验”,进而理解人之本质的生成性、现实实有的自我实现。
对于马克思来说,辩证法的本性就是批判性和革命性。他为黑格尔概念的逻辑运演找到了历史运动的现实基础,即把概念辩证法看成是社会历史运动的观念表达。历史不再是绝对理念在时间中的展开,而是人们的实践活动、劳动、生产在时间中的展开。克服了黑格尔的历史目的论,把目的看成是从事着生产、劳动的现实的人之目的,并将历史规律解释成有目的的现实的人的活动规律。因此,主体不再是自我意识,意识只能是现实的人的意识,进行着物质生产的现实的人才是真正的主体——既有自然的限制表现为受动性又有意识之能动性,是能动与受动的统一体。正是这些现实的人通过可以经验到的现实的感性活动——生产、劳动、实践,在改变对象世界的过程中改变着人自身,不仅丰富自己的感觉能力,提升思维水平和本质力量,而且赢获自身的全面发展。在这一过程中,主体与客体相互作用,对象化与非对象化、客体性原则与主体性原则既对立又统一。马克思在强调现实的人通过生产劳动创造历史的过程中,一方面承认当下的实践活动总是在以往积累下来的生产力、资金和自然环境基础上开始实践活动的,另一方面又是在现有历史条件下的积极和能动的创造。前者体现了他的客体性原则,后者体现了他的主体性原则。然而,马克思认为,费尔巴哈等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者仅仅持守客体性原则和知性思维,主体直观对象,把人当成机器或者最高的自然存在物,只是从客体或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遮蔽了人的实践活动的具体性和能动性;黑格尔等德国的唯心主义者却与唯物主义者相反,把能动的方面抽象地发展了,而根本不知道现实的感性活动——实践。这样,马克思既解构了知性逻辑下旧唯物主义方法论意义上的形而上学,也批判了思辨逻辑下唯心主义辩证法,而来到历史的辩证法。这种历史的辩证法是建立在现实的人之感性劳动、生产和实践活动之上,即立足唯物主义立场、依循实践观点的实践解释学的新唯物主义的辩证法——实践辩证法、生产辩证法、劳动辩证法,不断使主体作用的对象世界——客体的现实世界革命化。所以,马克思在《形态》中强调,对于实践的唯物主义者来说,“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30)《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27、545页。在这一过程中,借助主客体的相互作用,“人创造环境,同样,环境也创造人”;(3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27、545页。一个真正的共产主义者的任务就在于“推翻这种现存的东西”;因此,人的解放问题不能仅仅停留于政治领域,还历史性地取决于人们的农业状况、工业状况和商业状况。克服了对人之本质的抽象追问,而通过现实地生产了什么和用什么方式生产来评价你是什么人,以及借助你在生产中结成的各种生产关系、社会关系来衡量。所以马克思认为,工业和工业的历史所产生的对象性存在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公开展示;在其现实性上,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的总和。
这也就是为什么自卢卡奇把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叫作主客体相互作用的辩证法、实践辩证法和历史辩证法并将其仅仅限定在社会历史领域后,整个西方马克思主义者都做出相应回应,并否定自然辩证法的原因所在。(32)张秀华:《历险的辩证法——拯救者与拯救者被拯救》,《理论探讨》2019年第2期。然而,马克思的辩证法绝不仅限于社会历史领域,他的总体性辩证法和有机体思想反对将自然与社会对立起来。在他看来,历史是自然史的一部分,自然的历史与历史的自然是统一的(历史本身是自然史的一个现实部分,即自然界生成为人这一过程的一个现实部分);自然界是人的母亲,就其不是人的有机身体而言,它是人的无机身体;一切关系都是属我的关系,既是回到主体性原则,又包含着主体间性的意味。因为人总是与他人共同处于社会之中,并在生产、交换、分配和消费环节结成一定的关系;在工业中向来就有那个很著名的“人和自然的统一”,尽管在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制度下劳动异化导致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的异化,但随着私有制的扬弃,异化的消除,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己的关系将得到和解,每个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是一切人自由而全面发展的前提,社会也将成为自由人联合体的社会——真正的共同体。
显然,马克思已经将主体与客体的相互作用关系推进到主体间性的关系。实际上,马克思在《手稿》中谈论人是社会的存在物时,早就把主客体相互作用的讨论放置在主体间性的原则下来考察。因为,任何一个劳动都不是孤立的行为,不仅发生着人与自然的关系,而且发生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即使是科学家的劳动都是社会的。在《提纲》中指出人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在《形态》中,主张人们生产总是结成一定社会关系下的生产,这种社会关系又被归结为交往形式即后来的生产关系。马克思不仅分析了历时态代际的主体间性关系,而且考察了共时态的主体间性关系。在阶级社会,任何个人都属于某一阶级的一员,具有共同的阶级属性。在《资本论》中马克思通过对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现象的考察和经济规律的批判分析,进一步揭示资本与劳动、死劳动与活劳动、资本家与工人的对立统一关系,阐明资本主义生产是价值形成过程与价值增值过程的统一,是剩余价值生产与资本主义剥削关系生产的统一,指出资本不是物而是反映着资本家对工人的剥削关系。可以说,马克思对这些问题的讨论,既体现了物质生产的前提性和基础性,又表明主客体相互作用的物质、能量和信息转换,以及社会成员间劳动互换的主体间交往关系、劳动力成为商品后工人与资本家之间的契约关系和资本主义生产关系——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无论是对虚假、虚幻的意识形态批判,还是资本主义经济生活的分析,马克思都是要揭示物质生产、劳动、实践之于社会历史乃至经济生活(包括剩余价值生产与资本积累)、政治生活与文化生活的基础性、根本性。他相信:“人类始终只提出自己能够解决的任务,因为只要仔细考察就可以发现,任务本身,只有在解决它的物质条件已经存在或者至少是在生成过程中的时候,才会产生”。(3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92页。但如何发挥好这些生产力核心要素的积极作用,必须调整主体间性的生产关系尤其是所有制关系。只有当生产关系再也不适合其生产力发展时,社会革命才会到来。这也是为什么马克思的实践概念是有结构的,但物质生产实践是变革社会的政治实践和精神生产实践的基础,只有理解了这个基础才能持守历史唯物主义的根本立场,才能理解马克思感性活动论的重要性,让主客体相互作用的劳动辩证法与主体间交往的辩证法共存并互动互释。哈贝马斯使得劳动与交往对立并只强调后者,认为马克思只注重劳动,显然是有偏颇的。
怀特海认为,有机哲学提出摄入学说,这些摄入包含在合生的整合过程中,结束于确定的、复合的感受统一性中,要成为现实的就一定意味着所有现实事物都同样是客体,在形成创造性活动中都有客体的永恒性;同时,一切现实事物都是主体,各自摄入着产生自己的宇宙。这种创造性活动乃是宇宙在特殊而统一的自我经验中总是生成为“一”,并由此而增加了作为“多”的宇宙多样性。这种持续地成为统一体的合生过程是每一种存在最终的自我同一的结果。任何存在——不管是普遍的还是特殊的——都不能起着离散的作用。自我同一要求每一种存在都有一种联合的自我维持的功能,不管这种功能拥有什么样的复杂性。(34)[英]怀特海:《过程与实在》,杨富斌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72页。这里不难看出,怀特海回应了以往作为主体的自我同一性问题,但这不是没有世界、没有身体的意识和精神自身的同一性,而是拥有现实世界乃至宇宙大身体的现实实有的自我同一性,每一次感受和摄入完成的新颖性生成都是合生,有环境中的他者参与和贡献。同时,他也和马克思一样不仅考察了主客体相互作用,即主客体的摄入与被摄入关系,又在泛主体论下处理了主体间性关系。他借助主客体关系的讨论,揭示出“从下到上”和“从上到下”的因果效验关系,指出没有现实实有就没有因果关系。当然,怀特海的因果观不再是近代认识论被休谟质疑的那种因果关系,而是在其宇宙论形而上学的存在论、功能论乃至价值论意义上谈论因果效验的。这种因果效验因怀特海对现实实有感受和摄入的双极性——物质极与精神极区分,才有了“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的因果效验。其中,“自下而上”的因果效验是由简单的物质性感受决定的,因而也可以叫作“因果”感受。如一种事态或机缘感受到先前机缘的情感并因而居有这种情感。再如能量流从一个事态流到下一个事态,这便是世界上因果性存在的基础。所谓“自上而下”的因果效验,就来自现实实有或现实事态(机缘)精神极的概念性摄入。概念摄入的客体材料是被上帝概念性摄入秩序化的永恒客体,由此就提供了一个“预定”的潜在秩序,当现实实有摄入某种永恒客体并让永恒客体进入后,永恒客体的潜在性也就转换为现实性,并为现实实有的物质性感受“定型”或“保型”,影响现实实有的合生。也就是说传统的因果关系被赋予了存在论、功能论和关系论的说明,并建基在现实实有的两极性感受和摄入活动之上。
因此,怀特海确认表象直接性心灵认识是建立在表象主体、知觉主体——现实实有的身体对环境中其他现实实有的物质性感受基础之上的,作为被感受和被摄入的其他现实实有对当下感受主体、表象主体有影响和制约,这种影响和制约恰恰表明他者对于主体的意义和价值,因此对于任何一个现实实有而言都不是孤立的存在,而是在其现实世界中与他者共在并合生。这是由其哲学的有机论、整体论立场和总体性辩证法的方法论所决定的。他对表象能力仅仅赋予会思想的主体、能感知的心灵、理论理性的反思与批判,肯定洛克对知觉的外在对象之客观性思想,确认不仅作为表象主体的现实实有这一经验主体是现实的客观存在,而且经验主体所知觉和表象的外物——其他现实实有也是客观存在的现实实在。只不过与机械论的形而上学唯物主义不同的是,一切现实实有作为客观的实在都是处于过程中,过程即实在。就是一切作为实在的现实实有都不是孤立的现成存在,而是处于宇宙总体内与万物关联且运动、变化和生成过程中。在这一点上,也就是基于现实实有的物质性感受所导致的从下到上的因果效验思想,与马克思的辩证的唯物主义自然观和基于感性的劳动、生产实践活动的唯物史观具有了一致性。怀特海从上到下的因果效验给出宗教现象的哲学解释模型,但正是在这一点上与马克思的宗教观和唯物主义立场相殊异,马克思把宗教情感和宗教的产生与消亡同社会现实的不合理性与非正义性尤其同商品生产的现实内在相关,认为随着私有制的扬弃、商品生产的终结和物质产品极其丰富的未来自由人联合体社会的到来,宗教必将自动消亡。然而在怀特海那里宗教总是以其进化的形式改变着自己存在样态,使作为现实实有概念的上帝具有存在的存在论依据和价值论意义,他将作为诗人引导人的价值选择,参与世界和宇宙的进化直至通过观念的冒险走向平和、秩序、美的宇宙文明,而一个社会是文明的,它必须具备五种品质:真、美、冒险、艺术与平和。(35)A.N.Whitehead, Adventures of Ideas, The Free Press, A Division of Macmillan Publishing Co., Inc., 1967, p.274.这既需要正视从下到上的因果效验,也不能忽视从上到下的因果效验,只有二者结合才能把蕴含在事物自身中的美好天性展现出来。因此,我们说怀特海未能将其从下到上的因果效验贯彻到底,而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恰恰凸显了物质性生产活动之于走出史前文明史的前提性。
总之,通过上述讨论,现在能够确认马克思与怀特海的哲学的确在完成了“反”的任务——解构传统形而上学之后,在“返”——回归生活世界的实践哲学理路上重构各自的哲学。马克思通过回归生活世界、现实世界,并借助现实的人的劳动、生产、(物质生产性)实践等感性活动的分析与考察,不仅发现了历史规律、回答历史规律何以可能,创立唯物史观,确立了历史唯物主义这一现代唯物主义的解释原则和劳动辩证法、生产辩证法、实践辩证法,使其哲学具有“实践解释学”的意味,而且以物质生产劳动为出发点考察了资本主义经济,发现了剩余价值生产的秘密,并指出这种资本主义的商品生产过程也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剥削关系的生产过程,因而资本积累是不可持续的,并将通过无产阶级革命完成社会形态的跃迁,最终消除强迫分工和异化劳动,让真正属于人的存在方式的劳动——合目的性与合规律性的实践活动成为自由人联合起来的真正共同体下人们的第一需要,从而解放劳动、解放人和自然。怀特海通过作为宇宙最小构成单位的现实实有这一经验主体的感受、摄入活动的考察,借助从下到上和从上到下的“因果效验”阐发,以“纯粹感受批判”,说明了心灵认识的涉身性和“身体”感受的现实世界基础乃至遥远的宇宙背景的影响,指出创造性合生不能没有物质性感受的限度,宇宙秩序的形式化研究旨在揭示现实实有因物质性感受而建立起来的内在关系。因此,马克思与怀特海都把感性活动论作为理论建构的关键因素,都考察了这些感性活动之于经验主体自我实现、共同体秩序建构的根本性。尽管怀特海感性活动论不同于马克思的感性活动论,但通过前者可以确认马克思哲学的当代影响。同时,旨在说明理解马克思的哲学革命一个不能遮蔽的理论进路就是其感性活动论,重新评价劳动、生产、实践这些关键范畴在马克思哲学中的基础性地位与作用,进而凸显历史唯物主义的解释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