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卿卿(二)

2020-12-07 06:00多梨
花火A 2020年9期

多梨

上期回顾:

一心想要解除婚约的棠柚,应邀与没见过几次的未婚夫见面,却阴差阳错地进了萧则行的包间。因为她将对方认错,两人闹了一出大乌龙——

萧则行问:“唐弗怎么没跟你过来?”

棠福?这是什么东西?

棠柚费力地想了半天,恍然大悟。

这人该不会是说她养的狗吧?棠柚养了条田园犬,就叫棠糊糊。

没想到萧维景还知道她的狗啊!就是这发音不太对啊。

棠柚想起来了,萧维景的姥姥是湖南人。

难怪。

密闭的空间中,手机的铃声响了起来。

——自带的。

棠柚心想,这个男人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古板呢。

萧则行开口,打破沉寂的气氛:“抱歉,我接个电话。”

棠柚露出一个柔软甜美的笑容,温柔乖顺地坐着:“您随意。”

虽然是工作上的事情,但萧则行并未刻意地避讳棠柚,一个高中生而已。

萧则行先静静地听电话彼端的人说话,然后出声打断:“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只讨论出来这种解决方案?”

他的声音同刚刚与她聊天时的截然不同,棠柚悄悄坐正身体,垂首,双手乖巧地放在并拢的膝盖上,把裙子叠呀叠。

“我不在的这两年,看来你们的生活太安逸了啊,”萧则行松了松领带,慢条斯理地笑,“安逸到敢把这种东拼西凑的垃圾拿给我,你们是真觉得我这几年不在国内好糊弄?”

棠柚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虽然知道他不是在冲她发火,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抖一下。身体上的反应,她控制不住。

萧则行淡淡地瞧了她一眼。小家伙显然被吓到了——刚刚的甜笑消失得一干二净,抿着唇。她的头发垂下来,隐约露出一截莹白干净的脖子,雪白的肌肤上,有一粒小巧可爱的红痣。

胆子挺小。

萧则行的声音缓和一些:“多给你们两天时间,把脑子里的东西都洗干净了再来见我。”

放好手机,萧则行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站起来:“我晚上还有事,今天先到这里。”

他指指旁边矮桌上两个精美的礼盒,说:“记得把那两个带回去。”

盒子包装得十分精致,一个蓝色,一个红色,都系好了蝴蝶结。

怎么礼物还准备了双份?棠柚愣住:“是伯母送给我的吗?”

萧则行微微一顿:“红的那个是我买的,给你,蓝色的是给唐弗的。”

棠柚十分感动。伯母真是越来越贴心了啊,这次竟然还给糊糊准备了礼物。至于眼前这个男人送给她的——可能也就是随便买的吧?

棠柚询问:“给糊糊的是什么呀?吃的吗?”

“嗯。”

棠柚恭维道:“伯母真是太客气了,跑那么远带粮回来……”

萧则行纠正棠柚:“不是粮,而是零食,一些奶酪、曲奇和巧克力。”

棠柚:“……”这是打算投喂,还是投毒啊?

棠柚委婉地告诉萧则行:“糊糊不能吃巧克力,它吃巧克力会中毒。奶制品也不可以吃,它有点轻微的乳糖不耐受。”

“抱歉,我不知道。”萧则行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吃巧克力会中毒。

“萧维景”站起来之后,棠柚才发现他真的很高,她试探着比了一下,发现自己差不多头顶刚好到他肩膀的位置。

不对啊,之前他有这么高吗?棠柚试探着回想,竟然丝毫没有印象。好像也差不多,毕竟上次见面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棠柚已然记不清了。

眼前的“萧维景”身姿挺拔,身为上位者的矜贵之气遮掩不住,很难和记忆中那个满脸冷漠的人对上号。

棠柚再次晃了眼,小心脏里不是小鹿跳了,像是有十几只哈士奇在撒欢地跳。

棠柚仍旧对为狗狗准备零食这件事情感到迷惑,虽然糊糊很聪明、很可爱没错啦,但它毕竟只是条狗啊!这是把狗狗当人了吧?

“嗯……”棠柚对着萧则行甜甜地笑,露出一颗小虎牙,“等下次萧先生来我家,我可以让它给你表演一个接飞碟,超棒的!”

萧则行站起来,他想象不出一個小男孩接飞碟是什么游戏:“不必。”

他先一步离开,刚上了车,萧则延就打电话过来,询问他今日见那两个小家伙的情况。

萧则行解下领带,松了一粒纽扣,回应萧则延:“今天只见了唐釉,有点小聪明,眼神还挺干净。”

——像是收起尖锐爪子的小猫崽崽,露出雪白的肚皮和粉粉的肉垫。

萧则行要求严苛,能从他口中听到正面评价极为不易。萧则延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松了一口气:“那唐弗呢?”

“今天没来,”萧则行把手搭在方向盘上,懒懒地开口,“不过,他们姐弟俩的感情有点复杂。”

他笑:“或许是孩子之间的玩闹吧,挺有趣。”

“那就好……”萧则延应着,忽然记起一件要紧事,于是询问萧则行,“今天维景和他未婚妻也约在‘碧水小汀,你见到那小丫头了吗?”

“没有,”萧则行不以为意,“维景没去。”

恰巧他们这天约在了同一个地方,萧则行代替萧则延去见唐釉之前,询问过萧维景的意思。

萧维景很坚决地表示不去。

“文灵要过生日……”萧维景颇为厌恶地开口,“至于那个小丫头……寡淡无趣,娇里娇气,只会讨长辈的欢心。”

萧则行对自家堂侄的私事并不感兴趣,只知道萧老爷子之前按着他的头给他定了一门亲事。至于那姑娘是姓唐还是棠,扁的还是方的,萧则行一概不知。

萧则延轻叹了一口气,话题一转:“则行啊,你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是不是——”

“不着急,”萧则行笑,“宁缺毋滥。”

萧则延了却了一桩心事,忍不住为萧则行操起心来。

虽然说宁缺毋滥,但问题在于,萧则行如今这个年纪了,却一个女友也不曾交往过,而且在男女感情上向来淡漠。就连小辈萧维景都订婚了,他还是这么不慌不忙,就有点令人担心了。

萧则延苦口婆心地说:“你倒是给个要求啊,则行,也好让你堂嫂帮你留意着。”

“没要求,”萧则行低笑,不以为意,“好了,有这个闲心,你不如多考虑考虑下季度的财报。”

撬不开萧则行的嘴,萧则延唉声叹气地挂断了电话。萧则行在择偶方面的条件是个秘密,他从未流露出过一丝一毫。

萧则行的车子停在路边,没有立刻离开。接电话的空隙中,他看到棠柚瘦瘦小小的身影。她抱着两个盒子走出来,恰好站在他车子的旁边,并把礼盒随意地放在脚边。

车窗开了一条缝,微凉的空气卷着女孩打电话的哭腔一同吹了进来。

小姑娘的声音软绵绵的,像只小奶猫。

“嗯、嗯、嗯,您别生气,我相信景哥哥不是故意和那女人见面……”

萧则行微微眯起眼睛,听出个大概。

听她这语气,像是男友出轨,她可怜兮兮地在努力找借口安慰其他人。她这样委屈巴巴地缩在一边哭,更像小奶猫了。

车窗外的女孩挂断电话,垂着手,肩膀一颤一颤的,背影瞧着还挺可怜。

萧则行起身,刚刚打开车门,就看到棠柚拿起手机,滑了几下,语气欢快地说:“哈哈哈,佳佳,前几天那个男人跟别人私会被拍到啦!笑得我差点当场去世啊!”

第二章  寿宴

棠柚浑然不知自己的表演已经被人欣赏了一遍,更不知道在她爆笑的同时,刚刚打开的车门又被重重地关上。

旁边的车缓缓驶离,棠柚已经见惯了豪车,也未过多留意,仍和苗佳溪兴奋地发着语音消息。

棠柚:“伯母突然打电话和我解释说萧维景不是故意的,我套了半天话,才套出来,原来是他和文灵被拍到了。”

棠柚:“我等这一天等了快五百年,激动得我差点哭倒所有的承重墙,把酒店夷为平地了。”

苗佳溪回了两个“厉害”的表情。

棠柚直起腰来,神清气爽。只是一想到萧维景昨天还在和别人卿卿我我,她顿时就觉得他不帅气了。

要是心有所属,就赶紧把这婚约取消啊,他还在这里吊着她是什么意思?她深呼吸,说服自己不要生气,这样的事情不配让小仙女生气。

抵达公寓后,棠柚坐在地毯上,优哉游哉地拆精美的礼物包装。她不知道以萧维景的性格会送什么东西,毕竟众所周知,萧维景看她就像看瘟神,要不然,也不至于整整四年都不肯回国。

盒子包装纸上的花纹极为精美,还是棠柚最喜爱的浮世绘画风,精致而复杂,展开是完整的一幅画,没有一处花纹重复。

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纸,棠柚擦擦额头上的汗,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她用细嫩的手掀开盖子。“啪嗒”一声,盖子从她的手中直直地坠落,砸在地毯上,把柔顺的毛都压扁了。

方方正正的小盒子里,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摞崭新的辅导书——《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王×雄教材完全解读》《星×英语 高考英语词汇》……

“啊?!”棠柚怀疑自己的开箱方式出了问题。

恰逢苗佳溪穿着拖鞋从她的身边经过,弯腰探头:“你在看什么?”

因为摸不清萧维景的套路而瞬间掉线的棠柚:“看萧维景送的礼物。”

苗佳溪凑上来,捏着下巴,也蒙了:“这是什么意思?”

棠柚冷静地分析:“他在讽刺我是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建议我重新读高中。”

苗佳溪:“这羞辱感真是别具一格、恰到好处呢。”

室内安静了三秒钟。

棠柚倾身,把刚刚拆开的包装袋全部收起来,面无表情地塞进盒子中,然后抱着盒子,迈步就往外走。

苗佳溪看棠柚的动作,心知不妙,立刻飞身抱住她的腿:“你要去干什么?”

棠柚手握成拳,怒火中烧:“扔到垃圾桶!”

“冷静啊,姐妹,”苗佳溪分析利弊,苦口婆心道,“天可崩,地可裂,咱们小仙女的人设坚决不能倒啊!你想想啊,万一萧维景以后当着长辈的面找你要东西,你给不出来该怎么办啊?你花这么长时间塑造的清純小白花的人设不就没了?三思啊!”

在好友的提醒之下,棠柚最后只能把盒子恶狠狠地藏入书柜的最深处。

苗佳溪感慨:“没想到四年不见,你的未婚夫升级得这么快,直接从暴躁猎犬成长为阴暗的黑狗了啊!”

几乎气炸肚子的棠柚重重地关上柜子门。

苗佳溪劝:“姐妹,别生气啊,生气容易乳腺增生。这样的男人,值得吗?”

“不值!”

棠柚从小身体就不好,偏偏又挑食,很多不喜欢吃的东西,就坚决一口也不去碰。天气炎热,她这几日胃口不好,之前她站起来放东西的时候,腰肢纤细得不盈一握。

苗佳溪艳羡地看着她的腰,偷偷拿手比了比。早些年流行A4腰、反手摸肚脐的时候,苗佳溪按住她给她量了一下——53厘米。

量出这个数值的苗佳溪一晚上没睡着,反复思索为什么棠柚一天到晚不减肥,还能拥有这么美好的身材。

眼看着棠柚对着镜子把头发扎起来,苗佳溪知道,好友又要开始她的工作了。

棠柚每月的零花钱有限,她现在名下的公寓和车,棠宵没有提供一分钱,都是她自己赚来的。

棠柚拥有粉丝数皆过百万的微博和INS(Instagram的简写,是一款运行在移动端上的社交应用)账号,她隔两天就会在上面分享自己的穿搭心得和一些日常。

不过,这些发布出来的照片都不会露脸,除了同住的好友苗佳溪和固定合作的摄影师,身边人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就是Yuko(优子)。

苗佳溪看着棠柚赤脚拿着相机走进来,问:“阿麦今天不来啊?”

“嗯——”棠柚说,“他这两天社交恐惧症又犯了,说必须要宅上几天养养病。”

苗佳溪“哦”了一声,视线没来得及收回,从棠柚的小细腿上扫过——长、直、细,莹白里透着淡淡的粉,美得让人心颤。

美人多见,但少有毫无瑕疵的美人。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可棠柚是真真切切地从骨相到皮相都美到极点。

棠柚这天的拍摄并不顺利,阿麦没来,她只能自己上阵。

刚拍了没两张,苗佳溪就敲门,把手机递了过来:“电话,你爸打来的。”

棠宵打电话要求棠柚立刻回家,语气严苛到极点。棠柚无奈,只好暂时放下相机。

棠家如今住的还是棠奶奶当初购买的房子。和爷爷离婚之后,棠奶奶没有带走这房子,而是留给了棠宵。

棠宵本人并不是经商的料,虽然棠柚对商业上的事情一无所知,但在发现继母的手包从每季新品都要购入,到每次新品上架只买一个,再到每年一个之后,她就知道棠宵做生意真是糟糕透顶。

好在继母江桃带来了一个足够争气的继子江沉庭,棠宵的公司在他的打理下,生意渐渐好转,江桃才能逐渐又过上富婆的生活。

棠柚归家之后,已是明月高悬。她刚刚踏入房门,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橘子被直直地丢过来,正好砸中她的额角。

棠柚痛呼一声,忍不住蹲下来,伸手捂着额头。橘子掉在地上,骨碌骨碌地滚到沙发下面。

刚刚被砸到的位置是眉毛旁边,差一点点就被砸中眼睛,棠柚皮肉娇嫩,这一下砸得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伸手捂着额头,还没缓解那种酸疼,就被人揪着头发站了起来。

棠柚只觉得头皮被人拽得生疼,下巴被指甲划了一道,她看到江桃阴沉着一张脸:“你怎么做事的?白长了这么一张狐狸精的脸,连个萧维景都抓不住——”

棠柚进门前那一眼确认了這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她忍着头皮的疼,快狠准地伸手对着江桃的眼睛来了一拳。

江桃尖叫一声往后退,被椅子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棠楠听见房间里的动静,踩着拖鞋跑了出来。棠宵紧跟在她的身后,一进来就看到棠柚和摔在地上的江桃,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棠楠只比棠柚小半个月,一看这情形,她眼睛一红,就要哭:“姐姐,妈妈已经病了,你为什么还要——”

没等她说完,棠柚柔柔弱弱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哭了起来,哭的声音比她更娇气、更可怜。

“爸爸,阿姨拽得我的头发好疼呀,她骂得我也好难过。”棠柚仰脸,雪白的肌肤上,下巴处的一道血痕格外明显,“阿姨还要划破我的脸,过两天萧爷爷生日,他老人家要是问起来,我该怎么说呀?”

棠楠惊得打了个嗝。

棠宵面色一冷。

萧老爷子没有孙女,最喜欢的就是棠柚。老人家对棠柚的重视不加掩饰,虽然棠宵不怎么喜欢棠柚,但也不得不考虑老爷子那边。

棠宵面色凝重:“楠楠,你妈又发病了,快扶她回房间。”

棠楠连忙扶着江桃回去。江桃这次是真的病了,嘴里念念叨叨说着脏话,翻来覆去就那几句,她被棠楠连拖带拉地拽走。

棠宵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棠柚,斟酌了许久后,轻叹一声:“柚柚,委屈你了。”

棠柚没说话,刚刚有两滴橘子汁溅入眼睛里,刺得她的眼睛很痛。她抽出纸巾擦拭着眼睛,那种酸涩感却始终没办法纾解。

她轻声说:“我能理解阿姨,谢谢爸爸。”

理解才怪!要是棠宵真觉得委屈了她,就该知道江桃根本没病,不然为什么江桃总是恰到好处地在棠宵准备教训她之前犯病?要不然就该知道在她回来的时候,提前把江桃关在房间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由着江桃骂完,他才出来救场。

打一闷棍再给颗甜枣,让别人打闷棍,他再给甜枣。

要不是棠柚想从棠宵手里把母亲的财产夺回来,她早就和自己这个所谓的父亲撕破脸了。

“傻白甜”棠柚仰脸问:“您今天让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棠宵的脸色很差:“萧维景又和文灵幽会,你怎么想?”

棠柚怯生生地说:“不怎么想呀,维景哥哥本来就不喜欢我——”

棠宵快要被棠柚这软弱的性格气吐血:“别忘了,他可是你的未婚夫!萧老爷子亲口定下来的好婚事,你就肯这么让人夺走?”

棠柚垂首,手指绞啊绞,不说话。

棠宵的胸膛剧烈地起伏,随手拿过旁边的平板电脑,调出那几张要命的照片,放在棠柚的面前。他痛心疾首地说:“你看看,萧维景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棠柚看清了那些照片。

画质模糊到只能够看清楚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公寓门口,怀里抱着另外一个稍微瘦弱点的人。

往下滑,这几张照片都没什么好稀奇的。最后一张是一篇已经写好待发的文章,标题颇为醒目——《十七分钟公寓外密会,萧维景与神秘人举止亲密》。

那个和他秘密约会的人其实是文灵,他眼中“开朗、大方、直爽”的女孩。

文灵从市游泳队因伤退役后,就拿着萧维景的钱开了一家健身房,如今小日子过得还挺滋润。只是不知道她在看到狗仔连自己的性别都弄不清时,还能不能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