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幽发微金沙寺

2020-12-07 10:55韩书茂王传清李彬
文物鉴定与鉴赏 2020年18期

韩书茂 王传清 李彬

摘 要:文章从翔实的文献资料、完整的茗壶链接、先进的检测工具、完备的鉴定方法四大支撑出发,正面回答了金沙寺僧“人记其名,壶见真器”这一研究了400年的紫砂难题,第一次为人们揭开了金沙寺僧六方僧帽壶的神秘面纱。

关键词:金沙寺僧;六方僧帽壶;段泥;“麻布纹”;飞釉;风化现象;自然旧貌

明代弘治、正德以降,以金沙寺僧、供春、“四大家”、时大彬为代表的紫砂艺术家,从瓷器、陶器、青铜器中广泛汲取营养,巧思妙想,锐意创新,制作出以筋纹壶为主要成就的紫砂茗壶。其花团锦簇、异态纷呈,形成了紫砂艺术史上第一个高峰,尤其是筋纹壶的制作几乎是穷尽佳构,令后世300年间无人逾越。

鉴定考辨明代紫砂壶需要四个方面的支撑:一是文献资料的详尽收集;二是茗壶实物的现实收藏;三是检测工具的先进高效;四是鉴定方法的科学完备。基于以上四条,我们对现存两把金沙寺僧六方僧帽壶做如下鉴定考辨。

在明代周高起《阳羡茗壶系》、明代周容《宜兴瓷壶记》、清代吴骞《阳羡名陶录》、日本明治奥玄宝《茗壶图录》等著作中都有明确记载,明中后期紫砂壶艺由金沙寺僧先肇,继传供春,再传时大彬、徐友泉、李仲芳所谓“三大”(时大彬、徐友泉、李仲芳均行大),递相传承,路线清晰。周高起、周容分别活动于万历至崇祯和天启至康熙年间,与时大彬是同时代人,而且两人都亲眼见过时大彬壶和时大彬仿供春壶。周容在《宜兴瓷壶记》中记载:“余寓阳羡,主人致工于园见。且悉工曰,僧草创,供春得华于土。……是日,主人出时壶二,一提梁卣,一汉觯。”周高起则在《阳羡茗壶系》中记载:“予于吴问卿家见时大彬所仿,则刻供春二字。”因此,二人关于金沙寺僧传供春、传时大彬的记载是确实可信的。时大彬壶见于著录的有十余把,供春壶有“树瘿”“六方圆囊”两把。独金沙寺僧,人记其名,壶未见器,成为400年来紫砂研究的一个谜题。

现存两把金沙寺僧六方僧帽壶(图1),泥料相同,款式相同。一把刻“金沙寺僧”(图2),一把刻“寒绿堂”(图3),从书体上看均为欧体,书写工稳,笔力遒劲,刻工流畅,刀口深峻,显然出自一人之手。壶为段泥调砂,色如秋梨。壶把上弯处留有按指位,形如红山文化C形玉龙之飞鬃。壶身散见十余处飞釉,内壁及底有明代垫铺工艺“麻布纹”(图4),60倍放大镜下见玉化和风化现象明显(图5)。

这两把壶造型敦厚朴茂,端庄大气,历500年传承,旧貌天成,火气褪尽。“寒绿堂”是明代正德至嘉靖年间苏州书画家彭年的堂号,彭年与文徵明相善,诗文书画俱佳。“寒绿堂”壶应是彭年向金沙寺僧私人定制的茗壶。据韩其楼《中国紫砂茗壶珍赏》记载,“寒绿堂”壶民国年间曾为袁世凯次子袁克文收藏,后散落民间。此六方僧帽壶或为袁克文舊藏,有待更多资料的发现和佐证。

过去我们鉴定明清老壶主要靠“眼学”,经验积累,茗壶实物链接的纵向和横向的实物比较。今天我们则可以运用60倍放大镜观察茗壶的内部结构和肌理,运用超微距摄像将玉化和风化现象以图片的形式呈现于公众。风化现象是由紫砂泥料调制、阴晾垫铺工艺、烧结状况、膨胀系数、应力关系、氧化过程,历数百年而形成的一种物理变相。离开上述条件,是无法实现这种变相的。晚清民国,上海商家曾请当时高手仿制过明清茗壶。“七老”中顾景舟就有仿古和新制各种款式僧帽壶十余种,工致有之而朴茂不足。这既是个人修为不同,更是时代风格的差异,不可相提并论。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大罐拍出亿元天价后,景德镇工艺大师曾有仿制,但有三个环节无法突破:一是元青花所用波斯(今伊朗)原矿钴料早已绝产,其烧制过程中呈现的“晕散”“炸青”、深陷胎骨的“铁锈斑”不可复原;二是元代大刀阔斧、遗貌传神的绘画风格遥不可及;三是600多年自然形成的包浆旧貌难以仿真。

紫砂研究是一个科学问题,科学的生命在于探索与发现。没有甲骨文的发现,人们对于司马迁《史记》中商代的记述将信将疑;没有9000年前贾湖文化七音骨笛的演奏,我们以为古代中国只有五音“宫、商、角、徵、羽”。1987年12月,在河南省文化厅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中国音乐研究所黄翔鹏用贾湖骨笛演奏河北民歌《小白菜》,古音醇厚,声传中外。这一考古成果发表在英国著名刊物《自然》和美国《国家科学院学报》上,一举改写了国际学界对中国音乐史的旧有认知,将其提前到9000年前新石器早期,比西方早了2900年以上。我国的文物鉴藏源远流长、山高水深,民间收藏更据半壁河山。我们相信金沙寺僧茗壶、供春茗壶尚有多器在世。馆藏研究是老课题,民藏研究是新课题,具有无限广阔的发展空间。只要我们本着求真务实的科学态度,从客观真实出发,摒弃教条主义、抱残守缺的陈规陋习,就一定能除旧布新,开创社会主义文博事业的新局面。

(2020年4月27日于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