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菲
十九世纪的欧洲,10%-35%在医院生产的产妇,会在分娩后出现身体发热、腹部肿胀、气味难闻等症状,并在短期内死亡,这种疾病被称为产褥热。解剖发现,死者体内充满了难闻的白色液体。有医生猜测,这些不幸的产妇可能患有乳腺阻塞,造成母乳在体内腐败而死亡,而白色液体就是腐败的乳汁。此外,还有各种更加富有想象力的猜测,比如医院的磁场不利于产妇等等。循此出发所采取的种种措施,并没有减少产褥热的发生。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产褥热是由于细菌感染。产后母亲免疫力下降,环境中的细菌就会乘虚而入,侵入体内。采用抗生素治疗,已经可以很快的治愈产褥热。
一百多年前,我们还没有可以杀死细菌的抗生素。是匈牙利医生伊格纳兹·菲利普·塞梅尔维斯(IgnazPhilipp Semmelweis,1818年一1865年),发现了产褥热的病因,并提出了針对性的预防措施:洗手。
找出原因
伊格纳兹·菲利普·塞梅尔维斯(Ignaz PhilippSemmelweis)于1818年7月1日出生在匈牙利布达佩斯,1844年获产科学硕士学位,毕业后在维也纳综合医院担任助理。在这里,他做出了造福人类但给自己带来厄运的重大发现,靠得不是大量研究经费或高精尖仪器,而是细致的观察和缜密的分析。
维也纳综合医院设有两个妇产科诊室——第一诊室和第二诊室,两个诊室轮流接收产妇,一日一换。塞梅尔维斯观察到,第一诊室的产妇产褥热死亡率为13.10%;远高于第二诊室的2.03%。两个诊室环境相同、设备相同、工作流程相同,产妇的家庭背景等也没有差别。为什么产妇死亡数据会有这么大的差异呢?
周密的观察和比较之后,塞梅尔维斯注意到,两个诊室唯一的区别是:第一诊室是医学生教学病房,在这里接生的是学医的实习生。而第二诊室是助产士教学病房,在这里接生的是助产土。
但是,表面看起来,这个差别并不能解释两个诊室产妇死亡率的差异,两者甚至是相互矛盾的。医学生是将来的医生,他们受到了比助产士系统的多、严格得多的训练,医疗水平也高得多。为什么医学生照顾的产妇死亡率反而更高?
此时,一个意外事件的发生,解开了塞梅尔维斯的困惑。他的一位朋友,在解剖尸体时,不小心被解剖刀割伤。只是一个很小的伤口,但是很快这位朋友身体发热,腹部肿胀,痛苦的死去。塞梅尔维斯注意到,朋友的症状,与死于产褥热的产妇很相似。
塞梅尔维斯由此推测,问题出在尸体上。解剖过程中,医生的手可能会沾染上尸体上某种“不洁净”的东西。这些东西会通过伤口进入人体,造成发热、死亡。在第一诊室照顾产妇的医学生,经常通过解剖尸体观察人体结构。如果在接触尸体之后去给产妇接生,尸体上“不洁净”的东西就会通过医学生的手传递给产妇。这导致了产褥热。而助产士从不接触尸体,也就不会把“不洁净”的东西传递给产妇。现在,逻辑链条完整了,整个事件,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找到了原因,就可以提出针对性的解决方案。塞梅尔维斯提出,医生接触产妇前洗手,可以预防产褥热。他建议,第一诊室的医生和医学生在治疗产科患者之前要使用漂白粉洗手。
立竿见影!他的方法立刻将产褥热病例从12.24%减少到2.38%。除了洗手,他还对所有可能与患者直接接触的器械进行清洗。这是流行病预防时代的开始。发明和推广发明是两回事
虽然非常成功,但塞梅尔维斯的发现遭到同时代医生和科学家的猛烈抨击。这种来自同行和业界权威的抨击,对科学进步的打击,比大众的误解和恐惧严重的多。塞梅尔维斯的发现,在两方面深深刺痛了他同时代的医生专家们。首先,19世纪40年代(鸦片战争期间),西医和中医理念有很多相似之处。当时的欧洲医生认为,生病虽然不像神父说的那样,是恶魔入侵,但也是人体自身的“平衡”出了问题(21世纪,百度百科“产褥热”词条仍这样解释产褥热的病因)。虽然具体名称不同,这时的西医也有类似“阴阳平衡”的理论。塞梅尔维斯的理论声称,产褥热的病因,和人体内部平衡毫无关系,完全是外部原因。一下子给医学专家和权威们一辈子引以为豪的“知识”贴上了垃圾的标签。不仅如此,按照塞梅尔维斯的理论,这产褥热的外部原因,居然还是医生本身,是医生的手把产褥热带给产妇的。医生不仅不是治病救人的天使,反而成了传播疾病的恶魔!这些医生们把塞梅尔维斯的理论视为对自己的羞辱。1849年,维也纳综合医院不再雇佣塞梅尔维斯,他的理论和洗手措施也被赶出了医院。从上图中右下角可以看到,1849年,医院里产褥热的死亡率又开始上升。
被起出维也纳综合医院后,塞梅尔维斯回到家乡布达佩斯,在一家小医院找到了工作,并在那里实施了他的卓有成效的洗手制度。但是,在这问小医院之外,每天仍有无数的产妇死于医生的双手,以及无知和傲慢。
凄惨结局
主流医学界持续的批评和抨击,给塞梅尔维斯带来极大的精神压力。他渐渐变得暴躁、易怒、健忘,像祥林嫂一样逢人就讲产褥热。47岁的时候,他的亲人,甚至包括他的妻子,都认为他得了精神病。他们把塞梅尔维斯诱骗进一家精神病院。在挣扎的过程中,塞梅尔维斯被精神病院的看守殴打致死。这些看守可能并非恶意,只是想让这个“神经病”安静下来。
让我们以塞梅尔维斯的遗言结束本文:“只有想到“感染”被消灭的美好未来,我才能摆脱内心的悲伤……坚信这样的时刻一定会到来,给垂死的我带来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