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丹藜 指导老师:汪爱平
(铜仁学院,贵州 铜仁 554300)
在乡村振兴战略时期,乡村旅游业蓬勃发展,但因为某些地方政策措施不配套,不落实科学的发展规划,乡村旅游资源的不恰当使用,加之人们对乡土文化缺乏深刻的理解和传承的意愿,片面理解乡村旅游的实质,使得乡村旅游不能持续地良性开发,让乡村文化面临衰落、破坏、残缺甚至消失的危险。本文以贵州江口县云舍土家民俗村这一典型乡村旅游村寨为例,分析乡村旅游过度的商业化开发对当地原生文化的不利影响。
贵州云舍村,有“中国土家族第一村”之美誉,距贵州铜仁江口县城7公里,位于世界自然遗产梵净山南麓,坐落于锦江之源太平河流城中段的河坎谷地。土家族人民是云舍村的常住民,他们是辰水先民在云舍繁衍生息的后代。
在实地走访中,可以看见云舍错落有序的房屋,古朴的巷道,感受那已久远的岁月。神龙潭水中藻荇纵横,龙塘河潺沄不休,游人伸手探清水,颇具人间烟火气。
在政府有关部门的协助下,云舍村对村内古桥、古民居、古巷道和土家四合院进行了修复,成立了土家民俗博物馆和民俗工艺品商店,修缮了演职场、旅游步道环寨路等旅游基础设施。同时,挖掘整理出了婚俗表演、傩戏傩技、金钱杆、迎宾拦门礼、花灯、彩龙船、提手舞、土法造纸等20多个精品节目,让古朴的土家山寨和悠久的土家民俗文化美发出了新的光彩。
2004年,贵州省委、省政府将云舍土家民俗文化村定为“贵州省乡村旅游示范点”,并于2005年被国家旅游局批准为“全国农业旅游示范点”[1]。2017年12月17日,云舍获评2017中国最美村镇50强,2019年7月28日,又入选首批全国乡村旅游重点村名单。
由于乡村旅游业的快速发展,村落经济都紧紧围绕着旅游开发这一核心理念来进行。云舍村居民从事旅游业达总人口的八成,服务业、农业及外出务工占比例依次为1:0.7:0.3,村民外出打工的情况逐年减少,很多外出务工人员纷纷返乡。
中国农耕文明的根不在城市,而在乡村。乡村是农耕文明的承载体,乡村原生文明是特定历史时期政治、经济、文化的投影,具有不可再生的历史文化生态价值[2]。
人和地在过去有着紧密的感情联系,老一辈的村民是驻守乡村的土著,他们或许从未离开过故土,他们深深依赖着土地,一直以耕田等传统农耕方式谋生养家,而他们培养出下一代人,去往了城市,接受了城市里所孕育出来的城市文化,从此在城市扎根发展。而远离故土的他们,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内心深处却怀念着故乡的瓦屋小河。乡愁因而产生,它是人们对故土山水人文的深深地眷恋,乡村依然是他们心灵的寓所。
乡村之所以是承载许多人乡愁的地方,是因为乡村的有形有色。“有形”体现在乡村的传统村落建筑和山水中。云舍作为中国土家族第一村,云舍最具特色的土家族古建筑是土家筒子屋。其建筑一般由正屋、偏屋、木楼和朝门形成,四面封墙,又叫封火桶子。一般而言,云舍筒子屋建筑整体呈正方形,北高南低,上方为正屋,分中堂和左右厢房,下方为楼子[3]。一般为三开间,正房两侧与砖砌墙体之间形成增加的“开间”,该处设置为厨房或储物空间,两侧厢房和倒坐基本上为两层建筑,形成贯通的回廊形式。
每家每户的房屋都具有自己的特色,人们对故乡思念寄托在一处处有形的建筑上。但随着云舍乡村旅游业的发展,因乡村旅游开发而受益的云舍村村民,为了开农家乐追求经济收益,对他们原有的居住房屋进行改建,客栈和现代化房屋拔地而起。而没有从事旅游业的农户,为了改善自己的居住环境,也对原有的土家族古建筑进行了全面拆毁和重建。过去一家一户都有的土家族筒子屋,一部分因为年久失修湮灭于时间的长河中,幸存的筒子屋,即使存在,也因为过度的商业化开发,失去了原本的韵味。应该说,失去筒子楼是云舍人失去乡愁的重要原因。
留存在云舍人记忆里还有那神龙潭,它静静的流淌在群山环抱之中,注入太平河。神龙塘的神奇之处史书上曾有记载。《贵州通志》:“云舍泉在(铜仁府城)省溪北十里。岁旱,祈祷即雨。”共有三奇:一是深不可测;二是能预报天气;三是不定期的泉水倒流。而如今的神龙潭,被长长的护栏隔离开来,被固定在景区一词上,原本小桥流水人家的景象只存在潭边的客栈中,客栈的主人会拿出几件衣服在潭边轻浣,引来游人的注目。而曾经饮神龙潭潭水的人们,有的故去了,有的离开了故土,还在云舍的他们也不再依赖神龙潭。原本供养了云舍土家人祖祖辈辈的神龙潭就这样失去自己原本的作用了。
原先,筒子楼附近的农田种植着多种粮食作物和菜蔬,但现在,农田和菜园已经消失;与之一起消失的是传统的农耕文化。
乡村的“有色”体现在乡村特有的民族文化和传统技艺上。民族服饰是民族文化中的一种,它承载着民族精神与审美观。云舍土家族服饰中大量存在土家族的祖祖辈辈的喜爱之物,土家族人衣服大多选择的花草图案,来源于身边的自然物种,如桐梓花,芍药花,金蒜花和梅花。这四种花是四季变化特征,在土家人的服饰图案中最为常见。桐子花盛开的季节是春天,是土家族人眼里的迎春花。芍药花有极高的药用价值和观赏价值。芍药,别名别离草、花相,又被称为五月花神。男女双方交往,定情时以芍药花相赠,表达结情之约。金蒜花独立而高雅的姿态和冰雪林中的梅花冰清玉洁,傲霜斗雪,不与众芳争艳的品格,也深受土家族人喜爱。
但事实上,美丽的土家族服饰只存在许多人的记忆里。在走访过程中,除了傩戏的表演人身着土家族服饰外,云舍村村民一般不会穿土家族服饰,一件一件绣满花朵,代表土家族人独特审美观的衣裳早已被束之高阁。甚至有年轻人说云舍没有自己的土家族服饰。大部分表演者穿上土家族服饰抱有功利性的想法,并没有形成主动自觉传承土家历史文化的意识。在商业化渐渐加深的云舍,容不下那些不盈利却繁杂的过年仪式、祭祖仪式,也容不下古朴的传统服饰,一年一年地,部分珍贵的原生文化就这样消失了。
皮纸制作是云舍最为古老的传统手工技艺,2019年被纳入省级非遗保护名录。该工艺起源于唐朝,盛行于明清。在土家、苗、侗等少数民族中广为流传。古时的云舍为主要产区,几乎家家有作坊,人人都学习,一直保留着原始的手工制作技艺。以家庭作坊为主,传承方式多为世代沿袭制以祖孙父子兄弟相传为主,传男不传女,通常不拜师,也不外传。
在云舍的实地调查中,我们见到了皮纸制作技艺的主要传承人杨和平,他是云舍杨家皮纸制作技艺的第八代传人,从事古法造纸将近50年,2018年被命名为铜仁市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他从小就跟父亲学造纸,15岁就能独立生产,成为家庭造纸作坊的主要劳动力。1980年包产到户后,可他却不愿丢弃祖传的手艺,一直在家默默坚守,过着简朴而清贫的生活。近年来皮纸生产因其生产周期长,劳动强度大,回报低,现在的大多数年轻人都不愿学。乡村旅游业在云舍发展,从事服务业的利益更高,云舍村村民更愿意通过开客栈、农家乐等商业活动获取利益,致使其传承后继无人。
云舍土家族原生文化缺失严重和传统技艺的衰落,云舍的原生文化脱离了它所在的土壤——农村以及传统农业生产之后,渐渐消散了原汁原味。传统技艺的衰落,使得村落的少数民族风俗也随风而去。现在村中有时候会进行传统工艺的表演,但这些表演给人以失真的感觉。
在云舍村的实地调查研究中,云舍村村民对民族文化建设并不是很热情,其主要原因还是民族文化村在建设和发展过程中,云舍村民是乡村旅游开发的经济受益者,但由于他们缺乏对土家族文化与经济的融合探索,没有立足与经济文化共同发展的角度进行长远思考,导致在民族文化村的建设中,优秀传统文化如同空中阁楼没有根基。这对云舍土家族原生文化造成了破坏。
从云舍村的实际调查来看,该村当前的原生文化,在商业开发的过程中,由于规划不到位和人们理念的改变,原生文化已经受到了一定的破坏,呈现出如下的特征。
1.残缺性。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云舍当地的农耕文化、耕读文化、建筑文化、服饰文化、和以皮纸制造为代表的传统手工艺文化,都变得支离破碎,不具有完整性。
2.表演性。从云舍村目前能够看到的皮纸作坊遗址、民间服饰表演等情况来看,现在呈现在游客面前的所谓原生文化,都已经失真。原生文化失去了继续存在的土壤,更多的具有表演性,给游客带来的感官冲击不是很强烈,使原生文化处于尴尬的境地。这种表演性也会导致原生文化的不可持续性。
城市的快速发展,有些乡村慢慢变成了城镇,而有一些却渐渐地消亡了。山仍在,村却不是记忆中的乡村了。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这种图景已不复存在。乡村的形成是人与自然长期调适的结果,乡村的发展不仅要尊重经济发展规律,还要尊重生态发展规律和社会发展规律,要“看得见山,望得见水,记得住乡愁”[4]。经济和文化向来是相辅相成的。
乡村因为乡村旅游业的兴趣开始变得热闹起来,表面上看它在努力地进步。但凡事应遵循适度原则,过度的商业化开发,失去了乡村振兴的初心;人们皆为利来,只会让乡村留存于记忆中,因为乡村已经失去了原先的韵味。同时,在对传统建筑的保护过程中,村民出于改善居住条件的意愿进行住房新建改造,政府应该加大引导力度,使云舍村村民对自身建筑风格和特色有充分的认识和自信,自觉保持和发展独特的建筑风貌;对于传统技艺和服饰,政府应该进行专项资金援助;对于坚守的手艺人,应该给予精神和物质奖励;政府还应加强乡村文化建设的引导力度,重视乡村社会自治组织和其他自组织在乡村文化建设中的作用,同时加强优秀传统文化的宣传。只有人们自觉地恢复和保护乡村原生文化,乡村原生文化只有具有了内在的动力,乡村才会是乡村,乡村才会变得更有文化味道。如果乡村失去了它的原生文化,则如同花无根、水无源,难以续存,乡村又何来的振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