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炳兰 陕西省商洛中学
“没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没有文化的繁荣兴盛,就没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党的十九大报告,以下简称《报告》)。我们要从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高度,“结合新的时代条件传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和弘扬中华美学精神”(习近平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以下简称《讲话》),艺术修养则是应有的题中之意。现代社会“正在从肠子经济前进到精神经济”[1],经济形态由制造业、服务业进入体验业的“审美经济”时代,艺术审美已经渗透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成为人的一种生存方式。面对集创造与挑战于一体的时代要求,艺术修养应该成为每一个当代人所必备的素质,从而在自己的领域实现科学与艺术的完美统一。我们需要重新思考艺术及其艺术修养的内涵,张扬艺术审美精神,提高美丑辨识能力。
美是人类永恒的追求,作为美的集中体现的艺术及其艺术审美可以使我们优化心理结构,完善人性品格,升华人生境界,建立精神家园,从而获得对现实的批判、理想的追求和精神的超越,同时获得创造力的释放。人本心理学美学认为,审美活动是人的一种超越性需要。审美时的高峰体验使人充分自由,从而使得遮掩知性的帷幕突然拉开,真理的闪光出现,事物的本质和生活的奥秘就被揭示出来了。无意识的解放至关重要,美国心理学家阿瑞提认为创造过程是原发过程与继发过程结合的第三过程,即无意识的原初冲动与有意识的逻辑过程相结合,“从而展现出新的、预想不到的而又和人心意的情景”[2]。
席勒首次把审美教育看作是实现社会改革和获得人性自由的唯一途径。他认为非功利的审美的游戏冲动能消除人的一切强迫而恢复自由,而一个人只有摆脱内在与外在压力,非功利的去做感兴趣的事情时,才能人性完整而精神自由。马克思把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作为共产主义奋斗的目标,“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3]。根本上说这需要社会的现实的外部条件,但同时也与人意识的精神的超越息息相关。马克思认为人具有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内在统一的二重性结构是“为自身而存在着的存在物”[4],能够通过自我意识超越肉身,形成物质的我和非物质的物。而艺术及其审美的非功利性,可以使人进入一种真正属于自己的精神的自由天地,获得精神的超越,实现个人的自由发展。
艺术技能水平不等同于人品高低,因为人品与技能是相关关系,而不是因果关系。人品涵盖更加宽广的思想与品德修炼,而技能则是作为练习得到的一种动作或者思维方式。人品好,技能有利于对艺术精神的感悟,为自己从事的事业和理想点燃生命激情;人品不好,技能徒生偏执和投机心理,历史上某些宫廷豢养的艺人恃才傲物,偏执无理而多为人诟病就是明证。而艺术技能,可以像老庄那样把它当作天地自然、生命行迹的呈现方式,以技通“道”,当然也可能“背道”而驰,成为玩技的奸佞小人或者内心苍白只剩技术的所谓“空心人”。技能“随阴随阳”,关键在于人品的高下,因为“一切创作技巧和手段最终都是为内容服务的……背离了这个原则,技巧和手段就毫无价值了,甚至还会产生负面效应”(《讲话》)。所以古人有训:“德成而上,艺成而下”(《礼记·乐记》)。
艺术按照海德格尔的观点,人的生存在本质上是诗意的,也就是所谓的“诗意地栖居”。在他看来,艺术的诗意不再是一种技巧,而是一种人生,一种生存方式,一种生活状态。清代袁枚也说过:“所谓诗人者,非必能吟诗也。果能胸境超脱,相对温雅,虽一字不识,真诗人矣。”[5]可见,他们倡导的艺术是给予人一种心灵超越的精神境界的修养,而不是具体的技能技巧。
传统观念上艺术经验就是审美经验,艺术修养根本上是审美能力的修炼,而对于审美来讲,除了艺术美,还有自然美、社会美,生活中处处都有美的存在,如果不能从更加广阔的领域来理解审美的内涵,就会把审美视为一种技艺和特长,限制和遮蔽了审美更为深刻的目的和高远的价值追求。艺术审美的重心是审美精神即审美的价值、理想、判断和追求,而一味的技术操练对人整体素质的提高收效甚微或者适得其反。随便说一句,现在社会上崇尚艺术特长、热衷才艺展示,促使家长过多的“逼迫”孩子苦练一技之长,这种不重视审美观念和兴趣,不在乎情感教育,缺乏想象力、创造力的技能训练,已经和审美精神背道而驰了。
黑格尔把艺术力量的根源归结为“精神”,“时代精神是一个贯穿着所有各个文化部门的特定的本质或性格”[6]。阿多诺强调“精神内涵”“决定艺术作品良莠与否”[7]。艺术精神是艺术的核心和灵魂,因为“艺术精神中蕴含一种文化的根本观念”,它“源于民族文化中最核心处的东西——哲学或宗教”[8],对一个人的思想、思维、道德、趣味等方面都会发生重要影响。所以,艺术修养的关键是领悟艺术精神,形成对艺术审美的独立思考能力。
艺术来源于广阔的社会生活,涵盖了人类所有的人文价值需求,作为审美本质目标价值的真、善、美始终是作为一个融合一体的系统而贯穿于人类艺术实践活动之中。然而在商品经济条件下,艺术要通过市场获得效益,其目标是金钱而不是审美,审美只是资本运作的手段,而资本不存在生命关怀意识。于是在市场引导和技术化策略下,艺术活动日益娱乐化、感官化、碎片化,认识价值和情感体验价值逐渐淡化,以至于“一些人价值观缺失,观念没有善恶,行为没有底线”,“不讲对错,不问是非,不知美丑,不辨香臭”(《讲话》)。
“我们的时代和社会从未像今天这样浸淫在文化和艺术之中,‘我们也从未像今天这样难以分辨哪些才称得上是出色的形式’”[7]。阿多诺作为极其重视艺术的哲学家,他认为现代艺术在启蒙和资本主义社会的重压下发生异变,文化产业成为“市场导向的大众文化”,以商品交换为运作原则,标准化生产,其实是一种工具理性的表现,对作为主体的人造成极大的危害。他旗帜鲜明地肯定艺术必须具备的精神内涵和价值标准,认为“艺术本身不仅有其本质规定和整体精神特质,而且还有其具体的精神内涵和独特的构成要素,否定性、理想性和严肃性就是艺术精神的三种具体要素和内涵,也是艺术本质的内在规定,还是艺术反抗和否定‘错误的生活’、追寻和展现‘正确的生活’的工具和武器”[7]。
审美要追寻个体生命的意义和终极价值,艺术要突显其对社会和人生的意义和价值,在物欲横流的商品社会,引导人们追求美向往善,勇于社会责任担当和使命意识。其一,艺术要切入现实具有批判精神。坚持艺术他律性与自律性的统一,个人情感和感受是社会总体精神的组成部分,艺术要以自由精神、独特形式表现社会生活,揭示不合理现象和不道德现状。其二,艺术要求艺术内容真理性和艺术家主体性的统一。艺术作品只有主观性、客观性的统一和理想性、现实性的结合才有价值,伟大的艺术家都会极力在艺术中追求和体现理想性的精神内涵。其三,艺术要超越个人的狭隘局限进而深刻揭示客观的社会根源。阿多诺不反对康德、席勒的游戏说,认为它是艺术中幻觉特性的有益补充,但是如果只有游戏而缺乏严肃性内涵,就会变成纯粹娱乐的工具,而精神世界的断裂,也就意味着危及艺术本身。“艺术的本质虽然在美,而艺术的终极目标却是善”[7]当然需要强调的是,“真正艺术”不是阿多诺所谓现代主义的“自我”的“纯粹想象”,而是要有文化和美学浸润的更为深刻的思想内涵。
“中国精神是社会主义文艺的灵魂”,“中国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命脉”(《讲话》)。王洪斌、李毅松认为,中华美学精神和艺术精神概念不同,但密切联系,许多范畴像意境、情趣、气韵、形神等是一致的,美学阐释依托艺术进行,艺术则以美学精神来映照艺术精神、引领艺术实践[9]。仲呈祥将中华美学精神概括为“天人合一的和谐包容理念、既入世又出世的人间情怀和营造意象的诗性写意品格”[10],王洪斌、李毅松则将中华美学精神和艺术精神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一是注重天人合一,主张人和自然和谐相处。二是倡导包容和谐的理念,儒、释、道并行不悖。三是具有出世入世的双重特征:一方面倡导世外桃源般的超逸、虚静与洒脱;另一方面又关照现实世界,洞察人间情怀,具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担当精神[9]。可以说,这既是中华艺术精神的概括,也是对世界的一种艺术审美的把握方式,蕴含深邃的民族智慧。
“生态文明”的倡导,是天人合一思想的承继;“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提出是和谐包容理念的发展;出世入世的双重特征也就是理想生活与社会担当的辩证统一,它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没有“出世”换来的安宁富足,到哪里“入世”寻求安逸?十九大报告明确了“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方向正是让人民过上美好的生活。至于诗性品格,这既是民族艺术的品位和格调,也是我们做人的信条,讲含蓄,重意蕴,崇尚审美境界,要求人格风骨和精神超脱,拒斥追名逐利的感官刺激和一味媚俗的低级趣味。需要强调的是,中国文化除了天人合一,还讲求情理合一、知行合一,艺术忌胡编乱造,做人需表里如一,艺品人品相统一,这同样应该成为民族艺术精神的重要内涵。
从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高度看待中华优秀文化和美学精神的传承,艺术修养则是应有的题中之意。但是,艺术修养重在艺术精神的领悟和人品的修炼,而不是沉溺于单一技巧患得患失,要掌握世界艺术大势、领悟中华艺术精神,“把握文艺发展正确方向”(《讲话》),分善恶、辨香臭,“抵制低俗、庸俗、媚俗”(《报告》),达到以美“化”人,升华人生境界,获得精神超越,提高综合素质的目标,从而理解、贯彻党的文艺方针政策,繁荣发展社会主义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