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康正成
2020年6月29日,半年没看过戏曲演出的我,通过“有戏安徽”公众号观看了“奋斗的青春最美丽——安徽省青年戏剧演员优秀作品展演”的直播。
这次展演共有12个戏剧院团(演艺公司)的28位青年演员(配合演出的演员不计)参加演出,共计21个戏曲作品。总的来说,这是一场较为成功的大型展演活动,也让观众看到了不少亮点。
亮点一:“梨园守护者”推荐演员参与展演。丁玉兰、田玉莲、武克英、黄宗毅、黄新德、姚美美等老一辈表演艺术家依然守护着梨园、培养着演员、关怀着青年。
亮点二:多个戏曲剧种同台展演。此次计有7个安徽戏曲剧种参加展演,尽管黄梅戏节目很多(14个),但徽剧、庐剧、黄梅戏、泗州戏、坠子戏、二夹弦、淮北梆子戏同台展演亦属难得。
亮点三:基层剧团演员参与展演。在以往的大型演出或比赛活动中,很少能见到基层剧团演员的身影,尤其芜湖县黄梅戏剧团这样的民营剧团的演员能参与展演,很是不易。
亮点四:难得一见的“跷功”亮相舞台。自1950年代开始,跷功已渐渐淡出了戏曲舞台。当见到演员汪晨晨展示跷功时,笔者颇感惊讶,互动评论区亦有不少观众表示惊奇。
种种亮点,让观众(包括笔者)倍觉惊喜与欣慰;在欣喜于观看了一场精彩演出的同时,笔者也就此次展演思考了一些问题,概括言之,就是培养青年戏曲演员的一些想法。接下来,笔者将一一论述之:
一、重视基本功的练习与做功戏的学习。展演中,王泽熙的《白蛇传·断桥》、朱芦斌的《伐子都·金殿》都展示了不俗的做功,尤其是朱芦斌的高台筋斗“台蛮”的表演,获得了观众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但这样的做功戏现在常演的已不多了,而有些演员连基本功都不扎实,以致影响在舞台上的整体表现,这也是可想而知的。坚持练习基本功,是培养优秀青年演员的基础;坚持排演做功戏,则是保持剧种艺术多样性的必然要求。
二、培养演员的拿手绝活。以前的艺人,若想被观众认可,都需要有自己的拿手绝活,唱、念、做、打,总得有一样能拿得出手。展演中出现的跷功,在1950年代起就渐渐销声匿迹了,至于原因,除了爱护演员外,更主要的是有些人认为缠足“是我们中华民族历史上的一个污点,根本不应该通过艺术来表现,更不应该当作艺术来欣赏”(马少波《创造健康、美丽、正确的舞台形象》)。笔者认为这种观点值得商榷,汉奸也是我们中华民族历史上的一个污点,难道在戏剧和影视作品中,就不应该出现汉奸形象了吗?反映历史上真实出现过的“金莲”形象,借助艺术形式加以展现,就这么“不应该”吗?
早在娄宇健主演的电视剧《荀慧生》中见到跷功时,笔者就曾思考过废止跷功的合理性与必要性。笔者的观点是:未必合理,实无必要。不论是念白、唱功,还是腰功、跷功,抑或毯子功、把子功,只要有助于塑造角色、丰富表演,都值得学习运用;如条件允许,最好能培养每个演员拥有自己的拿手绝活。
三、培养演员的人物塑造与角色代入能力。戏曲是以歌舞演故事,“歌”是唱功,“舞”是做功,“演”就是代入之功。以前听到有评委对演员说:“你太入戏了,要注意跳进跳出”,意思是表演时不能太沉浸于角色之中。笔者认为这个要求不仅有点高,似也有些“多虑”了,笔者所见到的大多数演员都是入不了戏或入戏太浅的,很少能见到那些入戏太深的。如展演中程小君的表演就很到位,感情投入、演唱动人,但其搭档的表演痕迹过重,并未真正入戏。
能把握好尺寸、表演得恰到好处,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但这是多数人极难达到的境界。若不能达此境界呢,就是过犹不及吗?不,笔者认为“过胜不及”,就表演而言,“过了”总比“不及”好。以影视剧演员为例,马景涛的咆哮派表演被一些人认为表演太过,杨颖的瞪眼式表演则因完全不入戏而广受诟病。如果非要在二者之间分出优劣的话,笔者相信大部分观众会接受“咆哮帝”而弃追“瞪眼妹”。戏曲表演亦是如此,现今需要重视的是如何培养演员的人物塑造与角色代入能力,提升其舞台表现力。
四、重视对基层剧团青年演员的培养。基层剧团生存情况相对艰难,演出任务繁重,多数时间都奔波在外、赶场演出。演员们很少有时间和机会真正提升表演水平。有些演员并非科班出身,即使科班出身的,表演水平也有差异,这就使得基层剧团演员的表演水平相对略低。但省市院团与基层剧团的主要差异应该是在观众主体和剧目创作上,而不是表演水平上。基层剧团也有优秀演员,如张丹、戢东等,部分演员经过培养也能达到一定水准。从保障戏曲艺术传播质量的角度考虑,不能放松对基层剧团青年演员的培养。
五、着力培养生行演员,优化演员性别结构。不知从何时起,从事戏曲艺术的男性演员日渐稀少,很多剧种和院团都出现了“阴盛阳衰”的局面。以此次展演为例,坠子戏《少年闵子骞·哭坟》、二夹弦《三拉房·你可知那草房高来楼房低》、徽剧《白兔记·出猎》都出现了女性演员扮演生行角色的情况。除却《白兔记·出猎》中的咬脐郎为娃娃生,传统上多有女性扮演外,坠子戏和二夹弦明显是由于缺乏适当的男性演员,才不得不以女性演员扮演生行角色。其他由女性扮演次要生行演员和龙套演员的情况,也比比皆是,这都是由于男性演员的缺乏所导致的。更令人尴尬的是,男性演员不仅数量上比较匮乏,且演唱水准总体上也难以同女性演员比肩。对于一个剧种、院团而言,这是一个较为致命的问题。所以,培养生行演员刻不容缓。
六、引导演员自我定位,完善演员行当结构。梨园守护者黄宗毅老师在展演上说:“演员一定要有自知之明,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能一辈子演小生。只要努力塑造人物,不论角色大小,同样会受观众欢迎”。人贵有自知之明,演员更是如此,黄宗毅老师就是由小生改行演丑角的。适合小生就演小生,适合武生就演武生,适合老生就演老生,适合丑角就演丑角,适合净角就演净角,旦角亦然。不能所有人都演小生、花旦,更不能几乎每部戏都表现生旦爱情,此次展演的开场节目黄梅歌《一曲黄梅》里提到的都是生旦正角,主题都是生旦爱情。戏曲学校和院团应根据演员的综合条件与特长,引导演员找准自身的行当定位,因人而异、因时而导、因材而教。
以此次展演而论,黄梅戏有张恒的《闹黄府·昨夜一梦梦得凶》和周海峰的《借丈夫·牛呀牛二宝》两个丑行作品,平心而论,两位演员的表演都可圈可点,较为优秀。但如今这样的丑行演员已经很少了,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学习、出演丑角,新创剧目中也越来越难见到丑角的身影,偶尔一见也多是哗众取宠,未得丑角表演精髓。俗话说:“唱戏要唱丑,走遍天下有朋友”,可见丑角是广受观众欢迎的。如安庆再芬黄梅艺术剧院排演的《靠善升官》(改编自《徐九经升官记》),笔者现场看过三遍,丁飞对角色的把握极为到位,刻画人物入木三分,得到了观众的普遍认可和广泛赞誉。由此可见,引导演员正确自我定位,完善演员行当结构,不仅有利于戏曲作品题材的拓展,更可以增强舞台表现力,开拓剧种的艺术性。
七、引导演员正确认识传承和创新的关系。近年来,关于传承和创新关系问题的讨论和争论几乎从未间断。从历史上看,戏曲的大部分新创剧目、表演技巧和艺术手法都是演员自发、自觉地完成的。换言之,“创新”本身就是进行时,不必太担心戏曲会因不知创新而衰亡。就笔者近几年所看的3D版《牛郎织女》、新视觉《天仙配》,都利用了现代科技手段丰富戏曲的表现力,展演中谢军的《江南才子》也利用科技手段现场“作画”。这些都是有益的尝试和创新,当然很好。但相比于朱芦斌的毯子功、汪晨晨的跷功而言,谢军的“画功”并未得到观众的认可与夸奖(至少互动评论区里没有)。为什么呢?因为前者需要通过艺术功力来展现,而后者只需借助技术手段即可实现。技术的进步和运用当然有助于艺术的展现,但归根到底,戏曲是一门艺术而不是技术,技术只是艺术的辅助手段而已。
创新,应该体现在艺术功力上,而不是技术手段上,艺术上的创新会更受欢迎,也十分必要。现今不少演员在舞台上无法吸引人、打动人,并不是因为创新得不够,而是传承得太少,从前辈和经典那里学习得太少,自然不会有很好的舞台表现力。所以,相比于创新而言,传承显得更为重要和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