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组诗）

◆赵羲文

雪后

雪后的人间，

满眼都是白色——

白的大地，

白的天空，

白的空气，

白的太阳。

一条白色的路，

一串白色的车，

拖曳着白色的尾巴，

驶向白色的远方。

江面是白的，

还有两岸的“珊瑚”；

湖面是白的，

还有水边的芦苇。

远处的高楼，

笼着白纱，

忽隐忽现，

像天上的城市。

林间的小路，

两串雪白的脚印——

一串是主人的，

一串是小狗的。

房屋盖着棉被，

做着白色的梦，

烟囱吐着的白烟，

是它白色的呼吸。

孩子们是白的——

身外的世界是白的，

眼里的世界是白的，

笑声是白的，

欢乐也是白的。

雪后的人间，

一切都是雪做的。

我也化作雪人，

走进白色的梦乡……

晴天 ——作于新冠病毒横行之际

阴天横行了很久，

眼睛习惯了灰色；

蝙蝠在狰狞地翻飞，

太阳戴着口罩。

阴云融化成雪水，

悄然朝天边流淌；

天空蔚蓝得深远，

太阳摘去了口罩。

赤裸裸的光亮，

刺痛了怕光的双眼，

泪水快乐地流淌。

雀跃的心情，

飞得比蝙蝠还高远！

危险的自由 ——因新冠病毒而作

坐了那么久的牢，

身体变得渺小，

胸怀却变得宽广，

能装下整个世界。

推开窗子，

让陈腐的空气出去，

外面的世界进来——

呼吸那清风，

和风里的花香；

呼吸那小河，

和河上的石桥；

呼吸那湖水，

和水底的白云；

呼吸那田野，

和田间的村落；

呼吸那远山，

和山顶的积雪；

呼吸那蓝天，

和天外的宇宙；

呼吸那黑鸟，

和行走的口罩……

不!

我惊恐万状，

瑟瑟发抖——

抖落了清风与花香，

抖落了小河与石桥，

抖落了湖水与白云，

抖落了田野与村落，

抖落了远山与积雪，

抖落了蓝天与宇宙。

关上窗子，

退回角落，

身体依旧渺小，

胸怀也不宽广，

只装得下

陈腐的气息！

冰雪明州

蓝天是苏比利尔湖，

云朵是浮冰；

阳光的利箭，

射出的全是冰冷。

房子盖着棉被，

梦冻住了；

烟囱的呼吸，

一动也不动。

睫毛结了冰霜，

肚里一团冰凉，

吐出的气息，

簌簌地飘落。

珠峰比这里温暖，

北极不过如此，

飞鸟冻在空中，

北极熊也抖作一团。

毁灭

广袤的美洲草原，

百虫怡然自得地飞舞。

笔直的公路横贯东西，

车辆肆无忌惮地飞驰。

做着梦的飞虫，

啪啪地在车窗上炸碎，

用肝肠作颜料，

涂鸦着拙劣的油画。

挂满飞虫的尸骸，

飞奔的车辆依旧呼啸着飞奔。

莫名地，

想起曾经漫山遍野的美洲野牛，

和风一样飞马驰骋的印第安人。

孤独的歌者

暖融融的春雪，

懒洋洋地飘落。

沿着湿漉漉的小路，

我踱向天边。

一棵孤零零的树上，

一只孤单单的鸟儿，

它扯着嗓门，

在忘情地歌唱。

如此倾情的演唱，

怎能没有倾听者？

我停下脚步，

做它唯一的听众。

那激情澎湃的歌声，

当是雄鸟献给雌鸟的恋歌，

听者也为之动容。

它唱了很久，

却等不到回应，

最后发出叹息似的一声，

飞进了漫天的春雪。

初秋

1

优雅的蝴蝶满怀憧憬地飘向天空，

被肥胖的黑云的雨点砸中，

与枯黄的树叶一道翩然飘落，

摔在湿淋淋的地上奄奄一息。

2

缺胳膊少腿的蝗虫在小路上快活地弹跳，

振动美丽的翅膀扑向近在咫尺的太阳，

摔回地面被飞驰而过的自行车辗作尘土；

或背负娇小的情人唱着海誓山盟，

双双在漠然的行人的脚下粉身碎骨。

小老鼠

一只小老鼠在车库里出没，

“太可爱了！”

孩子们尖叫。

爸爸的脑海里却是另一番场景

小老鼠由一只变成了一窝，

在车库里四散游走……

“得下个捕鼠夹子！”

爸爸坚定地宣布。

“不要！”

孩子们为小老鼠求情。

可是，当晚，

车库里还是多了个捕鼠夹子

和几粒致命的葵花籽。

第二天，

小老鼠的脑袋被夹子死死咬住，

但它没有死，

正拖着夹子在车库里移动。

“太可怜了！”

孩子们几乎哭出了声。

大家都希望它快些解脱，

却下不了手去帮它一把。

下午，

小老鼠早已安静，

妈妈把它装进了塑料袋，

扔进了垃圾箱。

“它可是个小生命呀！”

孩子们抗议，眼里噙着泪水。

妈妈把小老鼠从垃圾箱取回，

将小小的它装进一个小小的纸盒。

孩子们把它埋在了后院的那棵树下，

就在他们的小豚鼠宠物

福克斯的墓旁。

爸爸对小老鼠心怀歉疚

它熬过了寒冬，

却挺不过刚到的暖春。

他为孩子们的善良感动，

也为他们的过于善良而担忧。

异国念亡父

好大的一轮圆月，

昏黄的月光。

住在山上的父亲，

今夜也当无眠。

也许还唤起近旁的爷爷，

同赏这昏黄的月色。

落满清露的青草地上，

摆上几颗采来的野果，

和两盅用纸钱沽来的小酒。

他的妻儿，

在山下的坝子里；

还有一个

在月亮的那一头，

腮边正垂着两颗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