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培主持中央研究院十二年

■ 王东梅

1927年4月 南京政府成立时，蔡元培已届60 岁高龄，为创建国家现代科学研究机构，以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委员、中央监察委员、国民政府委员、国民政府教育行政委员会常务委员、司法部长等有利的政治、学术地位，经过7年多的思想准备，半年多的建院方案论证和筹备，1928年6月9日，在上海东亚酒楼举行第一次中央研究院院务会议，宣告全国唯一的最高学术研究机构——国立中央研究院正式成立，结束了近百年来中国缺少近代科学全国最高综合研究机构的历史。

蔡元培院长掌院12年，团结院内外学术界人士艰苦创业，在南京、上海四处科学基地建立了10 个研究所、两个办事处。在南京钦天山麓、金山第三峰、成贤街三处建立6 个所、1 个处：气象所、天文所、地质所、动植物所、社会所、历史语言所、总办事处；在上海白利南路设立4 个所、1个处：物理所、化学所、工学所、心理学所、上海办事处。1935年成立了中央研究院评议会。

中央研究院后8年(1940—1948)间代院长朱家骅执掌，抗战后期在昆明、重庆成立或分设3个所：数学所、医学所、动植物所，后者又分设动物、植物两个所，东返初期都集中于上海。南京新建成九华山小韩家庄科学基地后，数学所、物理所迁南京。1948年3月，评议会选出第一届院士81 人，9月举行第一届院士会议。

以学界泰斗、人世楷模蔡元培为核心，一、二任总干事杨铨、丁文江为辅佐的中央研究院第一届领导核心，团结各所科学家，从当时院内外的实际出发，经过艰苦探索，高瞻远瞩地创建了具有中国特点的一代院风，为中国科学界留下了有益的精神财富。

中央研究院作为国家最高学术研究机构，办院宗旨和院风建设主要有下述四个方面。

一、为建设具有中国特点的国家最高学术研究机构，作了20年坚持不懈的探索

中央研究院的历史特点是：

——中央研究院的性质是全国最高学术研究机构；任务是全国自然科学和人文社会科学综合研究中心。

——在国家体制上，直属于国民政府(或以后的总统府)，和国民政府的五个院平行，院长由国民政府主席(或以后的总统)特任。

——它不设省、市、区地方性分院，蔡元培倡导地方性研究机构的独立性。1929年成立的北平研究院，是独立的地方性研究机构，属于教育部领导。

——院所行政体制的建设，除历史语言所外，一般不设副职；院所的行政管理，院设总干事，所开始设秘书，后改由所长全面领导，不再设秘书。

——所的规模较小，大都在百人以下，研究和行政机构都比较精干。

——职员薪俸标准比较优厚，1932年，中央研究院职员加薪晋级标准委员会制定了中央研究院职员薪俸标准，如专任研究员200—500 元，分30 个等级，每一级差额10 元。

——设立中央研究院评议会，决定学术研究方针，谋国内外研究事业的合作；一、二届评议会分别于1935年9月7日在南京成立，1940年7月3日在重庆换届。

——1948年3月25日—28日，中央研究院评议会二届五次年会，选出中央研究院第一届院士81 人；当年9月23日—25日，中央研究院举行20年院庆及第一届院士会议，标志着国家学术体制建设的完成。其构成模式是：院务主持者为院士，学术评议之责属于评议会，从事研究者为研究所。

二、蔡元培倡导治学专、治事专，笃行难进易退方针，率先垂范辞去兼职，严肃整顿各所兼职，专心致志于办好院所，做好研究

1928年8月—1935年7月的7年又两个月期间，蔡元培三次“义无返顾”地辞去28 项兼职。1928年8月17日提出，10月3日获准，辞去大学院长、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委员、国民政府委员；同年10月23日，国民政府改组，辞去所兼监察院院长、司法部部长职务，并不愿兼任教育部部长。蔡元培亟愿研究民族学以终老，同时为抗议国民党当局虐杀进步人士，并谴责南京当局实行政治思想控制，遂于1935年7月发表启事，声明三事：1.再次辞去兼职23 项；2.停止接受写件；3.停止介绍职业。

针对各所所长、组主任、专任研究员在所外兼职现象，以蔡元培为首的中央研究院领导核心，采取坚决辞去的方针。通过两次院务会议的贯彻执行限期辞去兼职，基本上解决了所长在外兼职的问题，但有的专任研究员在外兼职现象依然存在。1929年10月26日，蔡元培在院务会议上作处理4 名专任研究员在外兼职报告：经去函请辞去兼职后，结果甚为圆满：胡刚复(物理所)、赵燏黄(化学所)二君，完全辞去在外兼职；宋梧生(化学所)君因不能辞去外兼职务，只能以一半时间在院内工作，故改为兼任研究员；恽福森(物理所) 君闻因有某种工作不能放弃，故自愿离开本院。

反观自1940年9月起，第二任代院长朱家骅的兼职越来越多：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秘书长(1940—1942)；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局长(1940—1948)；国民政府委员(1943—1948)；教育部长(1944—1949)。两任院长在专心致力于院务上，一个是7年多辞去28 项兼职，一个是2年—8年增加4 项兼职，对比这样鲜明，反差如此之大。

三、深入社会斗争实践，支持并领导保障中国人权斗争

蔡元培、杨铨都兼任过中央研究院社会所所长。社会所不但要研究社会政治经济学理问题，更注重深入社会实际作调查，理论联系实际，认为这是履行学者的职责。

1929年春，中共党员陈翰笙被蔡元培院长聘为社会科学研究所专任研究员。1929年—1935年期间，陈翰笙负责组织中国农村经济社会调查团，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为研究中国的社会性质，进行了广泛深入的农村经济调查。1933年，陈翰笙和薛暮桥等人成立中国农村经济研究会，并创办公开发行的《中国农村》月刊，发表大量调查报告和论文，论证改革封建土地制度的必要性，对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土地革命起了配合作用。

蔡元培、杨铨都是历经考验的忠贞爱国战士和国内外著名的社会政治活动家。1931年冬，蔡元培与张溥泉诸人赴粤，代表国民党中央接洽和议，结果圆满。同年，杨铨赴江西考察后，在上海《字林西报》(英文)发表了《道中国共产党现状》文章，使国际舆论界第一次知道中国共产党及其革命运动的真实情况。

1932年12月初，中国民权保障同盟在上海成立，宋庆龄任主席，蔡元培任副主席，杨铨为总干事。12月18日在《申报》上发表了宣言。先后组织营救许德珩等进步教授和学生活动；营救罗登贤、余文化、廖承志、陈赓、陈藻英等革命者的活动；杨铨陪同宋庆龄到南京，以民权保障同盟的名义，要求国民党政府释放罗登贤和一切政治犯，废除滥刑及对政治犯的各种迫害。杨铨还组织和参加营救丁玲、潘梓年等革命作家的活动，并多方营救被国民党当局关押的以“泛太平洋工业同盟”秘书为掩护的共产国际远东局领导人牛兰夫妇；极大关注和营救关押在北平的薄一波、刘澜涛等共产党人。为反对希特勒法西斯政府迫害革命者、摧残进步文化，宋庆龄、蔡元培、杨铨以中华民权保障同盟的名义，到德国驻上海领事馆，递交了联名签署的抗议书。

国民党当局决策人物下令暗杀杨铨，并恐吓宋庆龄、蔡元培及其他进步人士。负责执行暗杀任务的是军统局长戴笠，他指派华东区行动组长赵理君、军统特务李阿大、过得诚、施芸之等人执行。1933年6月18日，杨铨偕长子杨小佛出游，在上海中央研究院国际出版品交换处门前，被上述暴徒枪击要害，当即弃世。

事发后，中央研究院立即两次电请国民党政府及行政院，严令地方政府迅速缉凶，归案法办，国民党政府分别严令上海市政府、司法行政部转饬勒限凶犯归案法办。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吴敬恒(稚晖)、蔡元培，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朱家骅、教育部长王世杰，联名呈请行政院，对尽瘁国事、献身学术、功勋显著的杨铨总干事猝遭杀害，自应特别恤典。行政院决议，国民政府令准，拨给遗孤杨小佛、阿难10年教养费两万元。中央研究院成立以蔡元培为委员长，吴敬恒、宋汉章、任鸿隽、杨孝述、周仁、竺可桢为委员的杨铨遗孤教养费保管委员会。杨铨因积极参与保障人权这一斗争、终被暗杀，功德永垂，敢于斗争的风范永荫学界。

1936年10月，鲁迅逝世，蔡元培与宋庆龄等组织治丧委员会，亲自执绋送殡。1937年，蔡元培拥护国共合作抗日。

四、以个人名义设立国家奖金，对献身科学，功勋卓著者进行奖励，永作纪念，激励前进

在蔡元培任中央研究院评议会议长期间，1939年3月13日—14日，中央研究院评议会一届四次年会在昆明举行。年会决定：设立杨铨奖，奖给人文社会科学有重要著作的学者，第一届杨铨奖2000 元给龙州泰语作者李方桂；设立丁文江奖，奖给自然科学有重要著作的学者，第一届丁文江奖2000 元给物理学者吴大猷(现任台湾中央研究院院长)，之后奖励许德佑、卢衍豪。

1947年6月，中央研究院院务会议决定，为纪念杨铨、丁文江对中央研究院的勋劳与贡献，将上海理工实验馆改名为杏佛实验馆，日本归还的上海自然科学研究所改名为在君馆(丁文江字在君)。

1936年冬，蔡元培忽患重病，调养经年渐愈。1938年春移居香港，1939年迁九龙柯士甸寓所。1940年3月5日9 时45 分，蔡元培胃瘤出血逝世。中共中央沉痛电唁：“为革命奋斗40余年，为发展中国教育文化事业功勋卓著，培植无数革命青年，促成国共两党合作。”

1948年3月25日—28日，在南京举行的中研院二届五次评议会年会，决定纪念蔡元培办法：蔡元培纪念会委员7 人，由评议会推定；蔡元培奖章每年由评议会授予中国籍学术研究成绩卓著者；设蔡元培奖学金50 名，授予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央大学、武汉大学、浙江大学、中山大学、交通大学学生成绩特优者；中央研究院每年于蔡元培诞辰，举行纪念会及学术讲演。

1948年6月9日，中央研究院20 周年院庆，蔡故院长铜像(在总办事处一楼壁龛)，由夫人周养浩揭幕。铜像在“十年文革”中下落不明，1992年1月21日，中国科学院南京分院重新铸造、揭幕。

中央研究院在20世纪20年代—40年代国民党统治大陆时期特定历史条件下形成的，既有其优良有益部分，这是主流。作为中国现代科学史的宝贵财富，应该吸收；但也有其脱离实际、脱离群众、忽视集体研究等固有缺陷，应当改造。

8年抗战期间，活动在川滇桂的中央研究院及各所有所发展，沦陷于日伪的中央研究院房屋，曾被褚民谊伪文物保管委员会加以利用，作事敌卖国求荣的宣传。

1949年初中研院跟随国民党政府迁台，在名义上是历史语言所、数学所，实际上只是历史语言所的多数人和全部文物档案，数学所只是档案运往台湾，无人去台湾；总办事处不少人撤往台湾。其他所有的所、人员、设备、图书、房屋均留在大陆，为中国科学院的创建，准备了主要的人才和骨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