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文化始终在雷州文化的整体建构中占有主体的地位。随着精英文化的不断渗入,逐渐形成了朴素自然的精神风貌与玄远旷达的人文品格相融合的双重文化性格特征。文化的双重性特征深刻地影响着雷州音乐和艺术的形成与发展。
雷州半岛的民间和民俗文化形式多样。其最初的文化形态表征为具有图腾意象的符号化象征性文化特征。随着民间生产劳作、风俗习惯以及生活方式的改变,其文化形态遂由图腾文化逐渐演进并转向民俗型文化和其后出现的精英文化。诸多文化形态在此后的发展中形成相互叠加、融合和继承的微妙关系。不同文化的形态表征也显现出不同的文化特性和样态特征。当这种具有鲜明雷州风土人文风貌的文化基因渗透在当地的音乐艺术当中时,自然就会呈现出雷州音乐文化的民间化和精英化的双重形态特征。
一、雷州民间文化事项中音乐的主体性特征
自古以来,民间文化始终在雷州文化的整体建构中占有主体的地位。一般来说,民间文化有四种存在方式:“一是社会礼仪活动及相关物质形式,包括节庆、祭祀、红白事、信仰活动等;二是与物质生产、消费相关的习俗活动及其器物;三是教化娱乐活动及相关物质形式;四是社会组织活动及相关物质形式。”[1]由此可见,从内容上探究,民间文化大体可划分为民间信仰、民间工艺(物质性)、民间风俗和民间艺术。这也与音乐学界普遍认同的对于传统音乐的划分相契合。首先包涵信仰、节庆、祭祀等重大社会礼仪活动和与家族、社团、宗教、行邦相对应的音乐文化事项即为宫廷音乐和部分的祭祀音乐;与物质生产相关联的音乐文化事项可以认为是民间音乐;与教化娱乐相关联的音乐事项为文人音乐和部分民间音乐。
雷州的民间信仰体现为对原始图腾的崇拜。雷祖文化和石狗文化则是雷州文化中原始图腾崇拜的原初文化符号。由此所衍生出雷州文化在艺术方面的多重形态。据统计,汇集在雷州半岛的民间艺术种类多达一百种以上。其中,与音乐和舞蹈相关的艺术种类有雷剧、雷州歌、姑娘歌、木偶戏、东海嫁、傩舞、人龙舞、和散花舞等艺术形式。这些音乐和舞蹈风格独特,韵味十足,地域特色鲜明,充满了浓郁的民间生活气息。下文将以最具雷州民俗特色的三種音乐形式:雷州歌、东海嫁和雷州年例为例,探讨雷州音乐文化的民间化特征。
(一)雷州歌
在众多雷州音乐类型当中,雷州歌、东海嫁和雷州的年例最具地域性特征和代表性意义。雷州歌是广东省多种民歌形式中最为典型的一种,在粤西雷州半岛广为传唱。雷州歌在宋代已广为流行,传唱至今已有数百年的历史。雷州歌的曲式结构和调式调性特征较为严谨,多以中国传统五声“宫”“商”“羽”音作为调式主音,其中以“商”调式创作和演唱的曲目最为常见。较早期的雷州歌旋律当中很少出现调式主干音之外的偏音,其演唱不使用伴奏音乐,歌者在演唱之中经常会即兴使用“拖腔”和“转腔”等技巧来表现音乐内容、人物性格和情感。随着社会的发展和审美风尚的变迁,雷歌创作者为原初的雷州歌加入了伴奏音乐,同时将板眼韵律融合在雷州歌旋律中,开始在伴奏音乐中加入“清角”和“变宫”等偏音,使雷州歌的韵律更为丰富和优美。雷州歌旋律的创作严格遵循当地语言音调的结构逻辑,以字附音,这样就使雷州歌听起来给人以韵律优美、平仄协调之感。雷州歌的曲式结构也是很规范的,一般情况下每首歌4句,每句包含7个字,第一句、第二句和第四句的末尾字音需押雷州音韵,且第二句和第四句的第4个字的音调必须是阳平声调。这就使雷州歌的创作和演唱充满了意趣,同时因其曲调优美、充满趣味,最适合作为雷州人表情达意的工具和载体。在雷州当地,很多人(包括非职业雷州歌艺人)都有开口即唱的本领,所以,雷州歌便能够通过口传心授的方式被传承下来。随后,雷州歌由起初的独唱形式逐渐发展为对唱形式,并由此而衍生出“姑娘歌”、劝世歌和雷剧等音乐和曲艺门类。雷州歌的内容广泛,婚丧嫁娶、柴米油盐、生产劳作、社会生活,无所不歌,不论乡野平民亦或是文人雅士都很热衷。因此,在一定意义上说,雷州歌可称雷州人民劳动、生活、风俗、信仰和历史的口传百科全书,也是人们研究雷州历史、文化和风貌的重要的资料库。
(二)东海嫁
除了雷州歌,东海嫁也是雷州音乐文化中的重要形式。东海嫁主要盛行于粤西东海岛和遂溪等地,也是用雷州话(当地称“俚话”)歌唱的民歌形式。其功能有二:一是哭嫁,二是哭丧。旧时,姑娘在婚嫁前的一段时间会守在父母和兄妹身旁痛哭,用哭声话离别。哭嫁的内容多是感谢父母的养育,抒发与父母和亲人的分离之痛,哭嫁的形式也是如泣如诉。这时,同村要好的姐妹也会来到姑娘家中陪她一起哭,这段时间约为一个月左右。随着社会和风俗的变化,现在这种哭嫁早已从最初真实的哭诉逐渐演化为带有韵律、润腔和节奏的艺术化的歌唱形式。当然,在笔者对于东海嫁相关文献进行调查和整理的时候发现,当下的东海嫁虽然已由传统习俗转化为带有表演性质的艺术歌唱,其感性形态虽从原有的文化生态环境中剥离出来,但当它以一种单纯的艺术形式搬上舞台时,表演者仍然保留了其原有的哭嫁流程,将姑娘出嫁时的程序和规矩(如哭梳头嫁、出门嫁、踢轿嫁和坐轿嫁)也一并呈献给观众,使其尽量保留东海嫁最为原初和本真的民俗特征和风貌。丧事的哭词多为回顾逝者的家史,赞扬逝者生前的功德和事迹;韵律和腔调与哭嫁歌类似。以上所谈到的东海嫁中“哭嫁”和“哭丧”的旋律曲调基本相同,不同之处大多在于表演者内心的情感以及节奏的缓急。总体而言,因东海嫁的歌唱与哭声融合在一起,就使东海嫁的音调听起来低沉而平和,节奏自由但不松散,韵律平稳、紧凑。因此,这种歌唱形式很适合长时间和大段落的叙述。
(三)雷州年例
年例是遍及雷州半岛城镇乡村的最为重要的民间群体性活动,它集民间风俗、民间信仰和民间艺术于一体,是一种综合性传统节庆祭祀的民俗活动。民俗即是“约定俗成、世代沿袭的行为规范和方式,涉及所有社会成员,规定着社会生活的秩序和延续方式,在民间文化中具有核心意义。”[2]可见,民俗既是地域性族群的精神内核,也是地域性文化构建的基石。所以,年例作为民俗性文化活动事项对于建立文化认同和形成独特的民俗艺术个性化风格具有积极作用。年例的形式丰富多样。《广东通志》记载“雷州府于元宵鸣锣鼓,奏管弦,装鬼扮戏,沿街游乐。”其间记载了雷州府跳傩舞的热闹场景。文中虽没有明确指出此为年例活动,但却充满了年例的特点和味道,而且文中记录的场景与年例活动非常相似。有明确记载的年例活动是从明朝开始的。据《茂名府志·风俗》卷六“风俗十二”篇中记载“自十二月到是月乡人傩,沿门逐鬼,唱土歌,谓之‘年例。”文中明确记载了年例活动的时间,描摹了年例的场景。从以上两篇文献中可知,音乐与舞蹈等艺术元素在年例民俗活动中的重要作用。
从上文中对于雷州民间音乐文化中的雷州歌、东海嫁以及年例的相关艺术的梳理不难发现,雷州音乐文化中的民間化元素是与雷州居民生产生活密不可分,息息相关的,可以说雷州人的生活孕育了丰富多姿的雷州民间音乐艺术,也映射出雷州民间音乐文化主体所具有的生活化和民俗化特征。
二、雷州精英文化事项中音乐特征
雷州的精英文化始于“徐闻时代”,后受到了“海康时代”中原贬谪官员带来的流寓文化的启蒙和影响,至明清时代精英文化基本形成。雷州历史上的文化名人是雷州本土精英文化的主要缔造者和呈现者。这些历史文化名人基本由两部分构成:其一是雷州本土成长起来的名人。西汉伏波将军路博德和东汉伏波将军马援可称为雷州半岛最早的历史名人。西汉时期,路博德平岭南最终到达海南岛,雷州半岛是必经之地。东汉时期,合浦郡徐闻县所辖的蛮俚叛乱,马援率大军至岭南征讨。以上两位伏波将军均为宦雷州的朝廷命官,且并未参与雷州文化创造,但其事迹却在雷州半岛广为流传,间接的对雷州本土文化产生了重大影响,因此,两位将军在雷州当地备受敬仰和尊崇。其二是雷州之外,但曾居留雷州且对本地文化、风俗和社会风貌产生特殊影响的历史和文化名人。“雷州十贤”是这批人物中的主要代表。其中,寇准是最早贬谪雷州的文化名人。北宋绍圣时,苏辙、秦观和王岩叟陆续被贬到雷州。苏轼和任伯雨被贬谪海南岛途经雷州。南宋高宗时,李纲、胡铨、李光和赵鼎被贬谪海南岛,也曾途经雷州半岛。此外,明代杰出戏剧家汤显祖因触犯明神宗被贬谪徐闻。先贤们在逗留和居住雷州期间,开办书院,倡导教化,大力推广和传播中原文化、思想和生产技术,并写下大量诗文曲赋,对当时雷州原始的文化形态进行了一场深刻而广泛的文化启蒙,为后来培养以陈瑸、陈乔森、陈昌齐等为代表的一批本地人才奠定了基础。
从上述文化和历史名人对于雷州文化建构的作用来看:首先,他们的言行更具精神品格和文化意义;第二,他们的行为和品格直接或间接地影响文化创造和文化传播,赋予了雷州音乐和艺术感性形态及内蕴以生命和灵魂;第三,雷州精英文化的形成在开启民智和涵养民风以及对雷州原始的民间文化的发展而言具有重要启蒙作用。因此,当我们将雷州音乐作为客体进行欣赏和剖析时就会发现,受雷州精英文化影响所形成音乐形态在粗线条的旋律起伏中所蕴含的平和、中庸的人文品格。
综上所述,我们不难发现,在雷州文化的内部结构中,民间文化仍然是文化构成的主体。随着精英文化的不断渗入,形成了朴素自然的精神风貌与玄远旷达的人文品格相互融合的双重文化性格特征。进一步,这种文化的双重性特征也深刻地影响着雷州音乐和艺术的形成与发展。
本文系2020年岭南师范学院校级课题“雷州歌润腔的美学分析暨文化内涵研究”(WP2067)研究成果。
参考文献:
[1]赵国政:《雷州文化概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84页。
[2]赵国政:《雷州文化概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89页。
高京伟 岭南师范学院音乐与舞蹈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