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沙孟海在当代书法发展中的典范意义

2020-12-02 15:33钱丁盛潘捷
大学书法 2020年2期
关键词:西泠印社碑帖出版社

⊙ 钱丁盛 潘捷

每个时代都有时代精神,不同的时代精神会孕育不同的文化。从文化史角度来看,沙孟海先生是当代书法的一座高峰。这座高峰的铸就根植于中华文化的传统,在继承传统与经典基础上,寻找经典古韵与时代审美的融合,开拓书法时代的审美意蕴,呈现中华文化的品格与时代精神。

随着社会发展到了新时代,人们学习书法的途径越来越便利,书法的普及日益广泛,对书法技法与形式的研究也越来越深入,当今书坛可谓人才济济,新人辈出。而当代的书法发展同时也存在着一定程度的特点与不足,主要表现为:书写创作群体增多,精品缺少;创作意识增强,从传统经典中提炼转化能力弱;作品形式丰富多彩,内涵缺失等。这种有高原无高峰的现象成为当代书法发展的一大困惑。

高峰的称谓,往往是经过时间沉淀、学术追问、历史过滤,褪去当世的利益、情感、纷争与世俗光环,由不持偏见和独持己见的史论家们给出的判断。其具有艺术的深度、广度、高度与温度,尤其在历史长河中对后来者具有典范意义。研究沙孟海这座已耸立的高峰,探究他成长的规律和路径,这有利于当代书法界寻找到走向高峰的方法。今年正值沙孟海先生诞辰120周年,我们以沙老为代表,从他的作品、学术思想、人物品格等多个角度,探寻他在当代书法发展中的典范意义。

一、文化正脉的传承典范

每个民族与国家的自信与梦想,来自于对自己民族文化正脉的坚守,书法的发展就是一个对文化正脉的传承与创新的过程。沙孟海在许多文章和场合中对自己的学习方法作出过总结,屡次提到了“转益多师”和“穷源竟流”的传承之法。“转益多师”也就是要向所有优秀的人学习,无论古今,无论长幼,汲取他们作品中的养分,学习他们的治学方法。沙老的“转益多师”,其实也见证参与了书坛近百年的传承与发展。在他晚年的《书学师承和交游姓氏》中详细谈到了他一生师承和交游的名录。此名录分“书学”和“印学”两部分。“书学”共38人,其中亲炙2位(吴昌硕、冯君木),私淑6位(梅调鼎、康有为、翁同龢、沈曾植、吴大澂、罗振玉),问业8位(钱罕、张原炜、马一浮、章炳麟、沈尹默、褚德彝、马衡、张宗祥),服膺4位(任堇、梁启超、于右任、顾印愚),另已故交游者18位(略);“印学”共19人,其中亲炙2位(吴昌硕、赵叔孺),私淑1位(黄牧甫),服膺1位(王福庵),另已故交游者15位(略)。[1]从这份名录可见,除书法篆刻家外,其中不乏文学家、思想家、考古学家、文字学家等等。沙老与他们的交游不仅限于书学和印学,更多的是在“宽博的学术领域和内在的学术精神层面”。[2]他的“转益多师”促进了他学习和传承这一代人对文化正脉的坚守。

而沙老所提到的“穷源竟流”更是为我们传承文化正脉提供了一个有效的学习方法。

什么叫穷源?要看出这一碑帖体势从哪里来,作者用怎样的方法学习古人,吸取精华。什么叫竟流?要寻找这一碑帖给予后来的影响如何,哪一家继承得最好。[3]

总结起来就是学某一种碑帖的时候,同时学习与之相关的墨迹碑帖。纵览沙老的书法作品,融汉魏碑版、“二王”、颜书、两宋、晚明帖学与清代碑学,形成了雄强豪迈、大气磅礴的主体风格。这和他对古今碑帖“穷源竟流”式的学习与传承密不可分。

于篆刻,沙老同样注重对传统的继承,他以文字学、金石学为根本,强调远宗近师。吴昌硕曾对其印章作出评价,谓“虚和整秀,饶有书卷清气”。[4]沙孟海早年在宁波时就已经认识到:“秦汉玺印譬如文章,犹六经也,后代派别纷出,率道原于兹。”[5]沙老把秦汉玺印作为取法的根本,翻阅《沙孟海全集·篆刻卷》,可以看到沙老创作了大量拟古玺、秦印和汉印风格的印章,也有许多印从当时的钟鼎铭文、陶文、封泥中取法。同时他也从明清以后的流派印中汲取养分,除了亲炙吴昌硕、赵叔孺以外,沙孟海对邓石如、吴让之、赵之谦等诸家均有涉猎。更重要的是,他能够不囿于对风格形式的学习,特别领悟其他印家的创新理念,增强“印外求印”之本领,最终形成了兼具金石气与书卷气而浑厚古朴的印风。

“转益多师”和“穷源竟流”这两点可以说是沙老一生治学治艺之法的结晶,甚至是学书治印的金科玉律。这两种方法不仅仅适用于书法,同时也适合其他中华文化之传承。

二、时代书风的创新典范

创新作品是对既定参照物的传承基础上的发展,是在刷新固有的经典界面之后呈现出崭新的生命气息,是在展现某种被忽视的体验,并预设着新的可能性。创新是可经过、可停留、可发展的新的存在,是新的经典的原型,具有集体共识的社会价值。沙老在《书法史上的若干问题》一文中强调:

新风格是在接受传统、继承传统的基础上,集体努力,自由发展,齐头并进,约定俗成,有意无意地创造出来。丢开传统,是不可能从空中掉下一个新风格来的。[6]

在《〈海岳名言〉注释》中他又谈道:

熟悉诸家,吸取众长,融会贯通,乃成自己面目,这便是创新。[7]

可见,沙老于创新为我们指明的依旧是深耕传统,传承经典的道路。而沙老在《近三百年的书学》一文中曾总结道:

学书的,死守着一块碑,天天临写,只求类似,而不知变通,结果,不是漆工,便是泥匠,有什么价值呢?[8]

显然,在沙老看来,一味地照碑帖临写,写得再像,若不变通,终将沦为字匠。这篇文章中,沙老还将其中的帖学分为了“在‘二王’范围内求活动的”和“于‘二王’以外另辟一条路径的”两部分,并将“颜字”单独划分出来论述。论“颜字”:

他是无所不学的,他那副雄伟深厚的精神,全从汉碑得来,用笔方法,是把锺繇参入隶体中,换句话说,就是用隶书的方法来写真书。他是兼有帖学碑学之长的—帖学和碑学,本没有截然的区别。[9]

这段话清晰地表达出沙老对颜真卿碑帖相融书风的认同与敬仰。沙老也亲身实践,走出了“二王”以外的另一条路径。

沙老在时代书风开拓出的创新典范中,他的榜书艺术可以说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人们誉之“海内榜书,沙翁第一”。他所处的时代,一边是受尊碑抑帖思想影响的传统碑派,一边是以沈尹默为代表的重振“二王”一脉书风的帖学派。然而一味尊碑或崇帖,偏执在所难免,恰好碑帖各有长短,可以相互弥补。沙老将二者巧妙融合,打破碑帖界限,用碑来增加帖的厚重,用帖来化解碑的板滞,形成了凝重而又跌宕,正大不乏飘逸的榜书特色,与过去篆书、隶书、楷书等为主的正体大字区别开来。具体到细节,他从颜字外拓的字法和“苏字”重心下移的结体中取法,汲取了黄道周字法的侧势、倪元璐笔法的跳跃、王铎气势的张扬等,还将米芾“刷字”法运用于创作中。从现存沙老创作的珍贵影像资料中也可以看到,他书写时笔杆左右翻动,不仅是笔尖,有时还有笔肚、笔根充分摩擦纸面,触笔成势,用这种有别于传统中锋用笔的特殊方法,营造出雄放捭阖的气势和独特的金石气。

此外,在不少研究沙孟海的论文中讨论了沙老的章草艺术。因为章草上承篆隶,下启今草,本身就有碑帖融合的性质,沙老将其带入了行草书创作中,加强横向取势,使作品更为高古,又富有现代感。章草的融入,在“沙体”的形成过程中也起到了重要作用。诚然,想通过碑帖相融来出新,不是靠简单地把帖写得浓密粗壮,在碑中加连带就能解决的。哪两种字体可以相互融合,怎样从多种碑帖中取精华去糟粕,都需要超高的技巧和深厚的学识涵养来支撑。创新依靠的不仅是刻苦且广泛地练习,还要有胆识、有学识,背后还有个人性情和时代精神的影响。所以要说沙老作为创新的典范,最终还是要归结到沙老融会古今经典碑帖的方法的典范。

在古人好作品的基础上积累功夫,自然而然酿成自己的新风格。各人取径不同,面貌也不同,形成百花齐放。[10]

我们要关注的不仅是他创造出某种技法、某种形式,更应该学习的是他以何种方式、何种思想成为我们时代书风的创新典范。

三、当代书学的治学典范

沙老以学问立身,先文后艺,他的书法和篆刻更像是他学术成就所衍生出的副产物。博闻强识的他,在文学、考古学、文字学、金石学、书学、印学等多个学术领域都有卓越建树,此等能力是我们当代众多书家所不具备的。他的学术精神,足以成为我们当代书学的治学典范。

沙老对学术的重视,源于他对学问与艺术之间的关系有着清晰的认识。在沙老的《与刘江书》中,多次强调学问的重要性:

一般书人,学好一种碑帖,也能站得住。作为专业书家,要求应更高些。就是除技法外必须有一门学问做基础,或是文学,或是哲理,或是史事传记,或是金石考古……当前书法界主张不一,无所折中,但如启功先生有学问基础,一致推崇,颠扑不破……[11]

在沙老看来,学问是终身之事,作为专业书家,一定要有学术思想,把学问作为书法艺术的基础。在《九十感怀—在“恭祝沙孟海教授九十华诞”祝寿会上的讲话》中,他说道:

书法这门学问,依赖于文字,没有文字便没有书法。好比文字依赖于语言,工艺美术依赖于工艺,建筑美术依赖于建筑工程一样。[12]

可见沙老清晰地认识到汉字乃书法的创作之基,要把书法作为学问来看待。

沙老的学术精神带给我们的启示是要有开阔的学术视野,注重多学科的交叉学习。如文学上,沙孟海早年受冯君木影响,借径宋人,上通汉唐,打下了坚实的古典文学基础。而随着新文化运动带来的新文学变革浪潮,他对此持包容接纳的态度,真切地阅读学习鲁迅、胡适等人的作品和思想,陆续接纳郭沫若等人的马克思主义史学。印学研究上,沙孟海利用王国维在文字学史上倡导的“二重证据法”,对秦印制度、封泥与印色等问题进行新的论证。古玺创作上,沙老深厚的文字学、金石学功底帮助了他在“印外求印”的同时,保证了字法的可靠性与艺术性。此外他还能将甲骨金文运用于书法的创作上。再如沙老在1981年撰写的《古代书法执笔初探》,正是得益于他对考古学的研究,从新发现的古代人物画中找到了执笔方式和古今坐具改变的证据。沙老博览融会的视野,当为我们后学的典范。我们不仅要广泛学习文字学、金石学、考古学等与书法篆刻息息相关的学科知识,也要像沙老那般有广阔的胸襟,也能尝试从诸如哲学、西方艺术甚至科学技术等过去不常涉及的学科中吸取养分。

视野开阔之外,沙老的学术态度更是严谨细致、精益求精,他的许多学术观点的提出都获益于此。无论是《中国书法史图录》《印学史》等书的撰写,还是对“颜书”的定位、“执笔法”的探讨、“写手与刻手论”的提出,都是从一件件文物、拓本、史料等出发展开论述的,并且对一种观点论证的时间跨度长,追求不断完善。例如印学史上的断代问题,沙老在1928年时发表的《印学概论》中以宋元时期为基准,划分印章的发展历史为“创制时期”和“游艺时期”[13],即把文人治印之滥觞推至北宋时期,但断代较为初步。在1984年撰写完成的《印学史》中,再将印章起源限定在了商品开始频繁交换的时期以前,即印章在春秋时期已经广泛使用。[14]印史的断代更为详细,但断代时间依旧模糊,因为当时没有出土实物证实商代有印章出现。书中写道:

我们为对历史负责,暂不肯定它的时代。[15]

漫长而又严谨的考证过程,成就了沙老的印学成果,也启示了我们。

沙老的另一治学典范是敢于质疑,理性思考。针对阮元的《北碑南帖论》和《南北书派论》,他曾在《碑与帖》中写道:

北方书迹留传到今天的大多数是碑刻,我们没有看到他们的启牍,不能说他们不长于启牍。今天看到敦煌、吐鲁番等处发现的汉、晋人的启牍也不错。南方书家写的碑版,数量虽少,书体与北魏出入不大。[16]

这段话清楚表达了不能轻率断定北方不善启牍,南方不善碑版。在碑学前辈大家的思想笼罩下,他依旧清晰洞察到了这一理论的问题所在,即使是沙老早年非常崇敬的康有为,对于他“凡碑皆好”的理论,沙老依旧提出质疑,认为是“偏激之论,非公允之言”。沙老实事求是的态度,抗志希古的学术品格,值得我们学习。

四、高尚人格的素养典范

历朝历代都有论及人之性情与书法的关系。从沙老的书论、印论中可见,他也关注人的学养品格对艺术创作的影响。如他评倪元璐:

他和黄道周同时,而且志同道合,很交好。明亡时,他们都殉国而死。他们平素为学,崇尚节概,严正之气,流露于行间字里,和赵孟頫、王铎一辈子,自然两样……说艺术是人性的流露,引他们三人做例子,再恰当不过了。[17]

又如他评吴昌硕:

由于吴俊卿的气魄大,识度卓,学问好,功夫深,终于摆脱了寻行数墨的藩篱,创造了高浑苍劲的新风格。[18]

有这样的认识,沙老自然也是轨物范世。

沙老早年的治学经历并不一帆风顺,父亲在其14岁时就早早去世,还未成年的他就要将家庭重担挑在身上。师范毕业后他把诸弟逐一接到外地读书,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经济压力。在上海时期,沙老将其母亲、二弟媳和她女儿以及子女四人迁居到上海,全家十余口,负担更甚。[19]期间,沙老又是做私淑,又是鬻艺,又是从政,而他曾给自己的职业规划提出过“勿入商界、勿入仕途、勿处家馆”[20]的原则。可见其每条职业道路都是为谋生而妥协,充满无奈。尽管如此,那时的沙老并不以书画为业,重心依旧放在文史研究上,坚持了自己以学问立身的初心,才有了后来的累累硕果。这种艰苦卓绝、不忘初心的治学精神值得后辈学习。

沙老在1927年、1930年就分别撰写发表了《印学概论》《近三百年的书学》这样视角开阔而独特的文章。《兰沙馆日录》1930年9月29日云:

近来认定为学之途径,以文字学为主,以吾性与相近故也。微俸所入,拟随时购备关于此类之书籍。无锡丁氏所撰《说文诂林》首须购得,然后旁及许慎以前字书,与夫许慎此后不见采于《诂林》之书(宋、元、明学书,什九未采入也),期以三数载阅读完竣。同时着手编著《中国文字学史》,五年之内当可勉强成书……[21]

可见沙老在早年就有谈古论今的气魄,还设立近、中、远期的目标,一步步实现自己的理想。对自己的后辈,他也勉励道:

各位研究学习,第一要虚心。我们几个人多少有一日之长,趁现在集处一堂,可以共同研讨,同学之间也各有短长,可以相互切磋。第二要有大志。常言道“抗志希古”(古是指古人的长处),各位不但要赶上老一辈,胜过老一辈,还要与古代名家争先后。[22]

而早已春华秋实、德高望重的沙老,对自己总结说道:

我对书法平日懒于临习,一曝十寒,实践不够,所以成就不多。自全国形势大好以来,文艺得到了春天。我虽八十之年,还是壮心未已,正想与中年人一道继续学习,继续上进。[23]

虽身处不同时空,无法亲身聆听沙老的教诲了,但他谦逊而又志存高远的精神,同样是我们书法人的典范。

五、文化自信的社会责任典范

艺术作为一种特殊的意识形态,是经济基础决定的上层建筑,但同时艺术也能反作用于经济基础和其他社会意识形态,并满足人们的审美需要。因此,作为艺术家,不能停留在孤芳自赏或闭门造车的阶段,不仅要创作出影响人们的精神面貌和思想感情的艺术作品,还要能够积极作用于社会生活。沙老正是这样一位深受老百姓喜爱又能承担起社会责任的艺术家。

正如“大雄宝殿”“华联商厦”“西湖第一名园”“宝石山”“问鹤亭”“中山公园”……全国各大建筑、风景区、报刊图书、学校等等的题名,甚至不在现场,只说这些名称,人们的脑海中就能回想起沙老那一手端庄大气的书法。在保证书法专业性和艺术性的同时,能将书法艺术用于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还易于普通民众的理解并受他们喜爱,这是沙老为我们作出的典范。

沙老对社会的贡献远远不止大众看到的这些擘窠大字,更重要的是他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优秀艺术家,并促进了中国传统文化走出国门。1963年,他与潘天寿、陆维钊等先生一道,出于振兴民族文化的使命感,纵使条件艰苦,毅然于浙江美院(今中国美术学院)创办了书法专业,把高等书法教育的学科建设往前推进了至关重要的一步,并于1979年开办了全国首个书法硕士研究生班,使我国高等书法教育又迈上了一个新台阶。期间,沙老与其他老一辈艺术家一起言传身教,并完善教学体系,推动弘扬了书法教育事业。1991年在浙江省政协会上,他又提交了《建议重视中小学习字教学提案》,为教育中小学生书写规范汉字提供了理论指导,进一步促进了书法在群众中的普及。

沙老在1979年当选西泠印社社长,1981年任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任职这些艺术社团期间,沙老进一步健全完善机构内部的治理机制,强调“学术渊源,包容并蓄”,多次组织学术研讨、对外交流、展览、编辑出版等活动,为印社、书协培养了一大批年轻有为的中坚力量,奠定了书法篆刻艺术发展的人才基础,也为当代的艺术社团的治理和发展提供了宝贵经验。

不仅推动了本土的书法教育发展与民族文化振兴,沙老一代的艺术家还广泛接收外国留学生,促进了书法艺术和传统文化在世界的传播。据《高等书法教育四十年》一书中的外国进修留学生名单,从招收第一个书法系留学生开始至九十年代初,浙江美院招收了来自日本、英国、法国、德国、澳大利亚、新加坡、奥地利等国四十余名留学生。[24]不仅如此,在沙老任西泠印社社长期间,积极组织印社开展对外艺术交流和展览活动,范围逐步扩大到东亚。其中,单与日本同道的交流就多达十余次。[25]在当时“中日友好”的大背景下,也一定程度上促成了中日在文化交流层面的“蜜月期”。[26]沙老还提出“国际印学研究中心”的理念,在1983年就筹划举办了首届国际印学研讨会。习近平总书记强调:

我们要坚持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最根本的还有一个文化自信。[27]

书法乃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之瑰宝,沙老那一代艺术家已经为我们把书法传播至海外打下了坚实基础,我们应当有足够的理由和信心将其弘扬光大。

沙老毕其一生,为我们留下了无尽的宝贵文化财富,同时也给我们当代书法人带来了诸多在学术研究和艺术创作上的启示,引导我们攀登下一座高峰。

一是把宽阔的视野和远大志向相结合。书法表面看是毛笔在纸面上的运动,背后则是一个书家学识涵养的集中体现。我们不能只停留在技法和形式的提高上,要把目光从一个碑帖放大到其他相关的碑帖上,从一位书家放大到他学的和学他的书家上,从一个字体放大到其他字体上,从一个朝代放大到历朝历代上,从书法专业放大到文学、文字学、考古学等多个学科上,从传统艺术放大到世界艺术上。想攀登高峰,心中自然要有高峰的位置,眼中自然要有高峰的形象。因此志当存高远,树立远大理想,不只为名利,以历史的经度和时代的纬度来审视自己的艺术创作,每一次的创作不仅是为了投一次稿或得一次奖,还要有继承前人和启发后人的志向与目标。

二是把厚积薄发的学习态度和精益求精的治学精神相结合。文化内涵的积淀不在一朝一夕,正是沙老前半生在文史领域精益求精地深耕,才有后来书法篆刻艺术上的厚积薄发。端正好自己心态,每个人的天赋各有不同,无惧前期的落后,无论学问技法,都需要日积跬步。也要把学术研究摆到创作的重要位置上,学会用学术滋养艺术,学问积累起的量变自然会引起艺术成果的质变。对待出现的问题反复琢磨,沙老依靠数十载的学养沉淀撰成《中国书法史图录》《印学史》等著作,期间经历了无数次史料的搜集与考证,其中的每个问题和疑点都是反复推敲,细致入微,对于年已八旬的他可谓殚精竭虑。相比当时的沙老,现在的我们都可以说是在治艺的青壮年时期,对待创作研究更当一丝不苟、精益求精。

三是把宠辱不惊的豁达心境和敢于作为的品质相结合。沙老经历过青年时期为谋生的窘迫,也经历过“文革”时期的困惑,但他从未停止过朝自己理想前进的步伐,即使后来功成名就,依旧虚心学习,不曾懈怠。面对古人、权威,凡是发觉有不足之处的,他都敢于提出,敢于挑战。如今我们在更好的生活条件与创作环境之下,理应更为乐观豁达,无须计较一时的得失。同时摒弃厚古薄今的思维定势,敢于实践,敢于创新,敢于和古人争高低。

四是把家国担当的民族情怀和播撒大爱的文化自信相结合。沙老一生不仅自己在学术和艺术领域登峰造极,同时也教书育人、保护文物、治理社团,培养了大批人才,即使耄耋之年,依旧走在弘扬传统文化的道路上。因此我们书法人不只是为了陶冶情操或者追名逐利,更要有振兴民族文化的担当与自信,以炽热的爱国情怀,将民族文化发扬光大。

注释:

[1]沙孟海.书学师承交游姓氏[G]//沙孟海全集:书学卷.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0:8-10.

[2]徐清.沙孟海学术研究[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4:38.

[3]沙孟海.我的学书经历和体会[G]//沙孟海全集:书学卷.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0:6.

[4]沙茂世.沙孟海年谱[M].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0:23.

[5]沙孟海全集10·日记卷2[M].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0:439.

[6]沙孟海.书法史上的若干问题[G]//沙孟海论艺丛稿.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87:134.

[7]沙孟海.《海岳名言》注释[G]//沙孟海全集:书学卷.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0:247.

[8]沙孟海.近三百年的书学[G]//沙孟海全集:书学卷.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0:39.

[9]沙孟海.近三百年的书学[G]//沙孟海全集:书学卷.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0:37.

[10]沙孟海.九十感怀—在“恭祝沙孟海教授九十华诞”祝寿会上的讲话[G]//沙孟海全集:书学卷.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0:14.

[11]沙孟海.与刘江书[G]//沙孟海全集:书学卷.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0:277.

[12]沙孟海.九十感怀—在“恭祝沙孟海教授九十华诞”祝寿会上的讲话[G]//沙孟海全集:书学卷.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0:14.

[13]沙孟海.印学概述[G]//沙孟海全集:印学卷.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0:157-169.

[14]沙孟海.印学史[M].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1985:4.

[15]沙孟海.印学史[M].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1985:3.

[16]沙孟海.碑与帖[G]//沙孟海全集:书学卷.西泠印社出版社,2010:80.

[17]沙孟海.近三百年的书学[G]//沙孟海全集:书学卷.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0:29.

[18]沙孟海.印学史[M].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1985:168.

[19]沙茂世.沙孟海年谱[M].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0:36-40.

[20]沙孟海全集11·日记卷3[M].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0:1116.

[21]沙孟海全集12·日记卷4[M].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0:1339.

[22]沙孟海.与刘江书[G]//沙孟海全集:书学卷.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0:278.

[23]沙孟海.我的学书经历和体会[G]//沙孟海全集:书学卷.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0:7.

[24]祝遂之.高等书法教育四十年[M].杭州: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03:435-436.

[25]俞栋.沙孟海先生任西泠印社社长期间的“治社理念”及其启示[J].书法赏评,2015(3):23.

[26]王佩智.西泠掌门人 幽兰满庭香—西泠印社六任社长印象[N].中国社会科学报,2011-6-20(29).

[27]2014年两会期间,习近平主席在贵州代表团审议时说:“我们要坚持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最根本的还有一个文化自信。”首次提出了文化自信是“三个自信”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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