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尽的怀念

2020-12-02 15:33口述人沙匡世沙孟海书学院原副院长
大学书法 2020年2期
关键词:西泠印社车子工作

口述人:沙匡世(沙孟海书学院原副院长)

父亲离开我们已将近2周年了。但他那洪钟般的语音,爽朗的笑声,慈祥的容颜,坦诚的待人态度,锲而不舍的治学精神,还有那样一种难以用语言文字表达的高大的形象和深深的感染力,这一切在我心中将是永不磨灭的。

我在1988年调到父亲身边工作,这时父亲毕竟到了这样的高龄,精力日渐衰弱,然而在这几年中,父亲不顾年迈体衰,仍然每日工作不息,不教一日闲过。他为《中国美术全集》书法篆刻编所著《清代书法概说》,为西泠印社所撰写的《西泠印社八十五周年碑记》,为《马一浮遗墨》所作序文,以及《漫谈碑帖刻手问题》《再谈南宋官窑窑址和有关资料》《曲水流觞杂考》《冯君木、冯都良父子遗事》等重要著作和许多题跋,都是在这段时间完成的。父亲治学极为严谨,一个史实,一个论点,都经过反复考证核实,这其中须花费多少精力是可想而知的,常常因用脑过多以致血压太高,1990年冬连续两次鼻出血,不得不住医院治疗。医师一再叮嘱不要多用脑,不要过多谈话,每天工作勿超过2小时。但在身体稍有好转后,父亲又那样不停地伏案工作。我曾两次见父亲撰写文章时,由于思考到一个问题,天未亮就起床,写了一会再睡。即使到了春节,父亲除了高兴地会会前来拜年的亲朋好友之外,也和平常的工作日没什么两样。

父亲晚年仍不中止书法艺术上的追求,继续创作了很多精品,其中如兰亭三序合卷等三幅长卷、北京人民大会堂的大堂幅、钱湖帖第一石、今草集唐诗五言联等,还为各地写了众多的榜书摩崖。至于“字债”之重,一直是难以收拾的。父亲在20世纪80年代初曾有这样两句打油诗:“逢人皆债主,无地置闲身。”而到九旬高龄,全国各地以至海内外请他作书的单位和个人更多,这无疑形成一种沉重的负担。虽然如此,父亲总是尽力而为,但毕竟年高多病,事务繁忙,常常在精神不佳时仍然要提笔挥毫。然而即便是为一位普通求书者所写,也绝不会敷衍了事。父亲待人就是这样的真诚,对艺术就是这样的一丝不苟。

父亲出身农村,虽然23岁以后就到上海等大城市,却一直保持着简朴淡泊的生活习惯,饮食衣着是那么随便。他常教导我们不可太追求物质,他的那张办公桌还是40多年前购置的,抽屉也有些破了。显然是由于长期以来对工作的专注,父亲连喝茶、喝水的习惯都没有,以致在患感冒时,医师叮嘱须多喝开水,常常当我递上一杯,父亲才想到喝两口。有时家人出于对父亲的保健和改善工作条件的考虑,提些建议,父亲总是说:“不要,不要。”或者是嫌“麻烦”,这可不是他的客气话,而是带着一种定要我们下辈听从的口气的。父亲凡事总是多为大局着想,多为他人着想。记得1986年间他因冠心病以及低烧不退,住浙江医院时间较长,在医院一边养病,一边还进行印学史及中国书法史图录的文字和图版校对以及其他多方面的工作,常利用星期天回家查资料和完成一些写件任务。父亲说:星期天要单位安排车子不好,驾驶员也要休息的。他观察到7路公共汽车的规律:上午是往城里车子空,傍晚是往灵隐方向的车子空,所以每次都是和我们约好,上午要我或别的家人去接他,傍晚则送他回医院,每次都乘7路车,没有要单位派车子。这里,庆丰新村7号6幢的底楼,是父亲迁居后工作和生活了最后的将近一年的地方,陈设依旧,橱上的自鸣钟不再敲响。我总在想,父亲一生孜孜不倦地辛勤工作、奉献,他享受的东西实在太少了,虽然他晚年并不是没有条件。但恐怕是我还不能真正理解父亲。父亲是这样一个可敬的人,实在可以把这句话用在他身上:“吃的是草,产出的是奶。”这不正是中华民族知识分子的一种最可贵的美德么!可欣慰的是,父亲一生不懈耕耘和创造的学术上、艺术上的成果,将汇入我国民族传统优秀文化发展的长流中,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推崇和喜爱,得到国家、政府的充分重视和发扬。

本文选自:《翰墨春秋·沙孟海先生纪念集》,西泠印社出版,199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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