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20 世纪遗产建筑巨匠的设计理念与作用

2020-12-02 00:58
中国名城 2020年9期
关键词:建筑师世纪遗产

金 磊

导语

国内外对20世纪建筑遗产关注由来已久。1999年北京第20届世界建筑师大会上,《北京宪章》明确提出“20世纪是大发展与大破坏的时代,百年来人类以独特的方式丰富了建筑的历史,创造着人类家园”,且涌现了一批建筑大师。1999年不仅诞生了《世界建筑经典》(十卷本)著作,马国馨院士还代表中国建筑学会建筑师分会向世界建筑师协会递交了“中国20世纪建筑遗产名录”;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ICOMOS)每年的“国际古迹遗址日”,早在2002年便确定了该年的“20世纪遗产”宣传主题,向世界解读20世纪遗产相对于传统遗产,较少得到人们的认同与保护,其精致的设计与某些新技术、新材料的应用使它更脆弱、易受损。城市整体的保护,不可能缺少对20世纪建筑遗产“底色”的营造。目前与20世纪遗产相关的国际学术组织主要是,ICOMOS共享遗产委员会、ICOMOS20世纪遗产国际科学委员会及现代运动记录与保护组织DOCOMOMO等,其中ICOMOS20世纪遗产国际科学委员会还通过了2011年《马德里宣言》,它成为《中国20世纪建筑遗产认定标准(北京2014年)》的重要依据。从国家层面看,2008年4月国家文物局颁布了第28号文件《关于加强20世纪遗产保护工作的通知》。住建部于2017年9月下发212号通知,要求做好历史建筑的确定、挂牌和建档工作[1]。2020年初,国家发展改革委、住建部联合发文《进一步加强城市与建筑风貌管理的通知》,它不仅重申“适用、经济、绿色、美观”的八字建筑方针,还特别彰显建筑师与文化遗产工作者,在城市更新设计建设中要有对20世纪建筑遗产的守望精神。

20世纪的中国,历史事件众多,在犹如万花筒式的演变中,建筑随时代而成为一种主线。从城市演变的视野回望,中国20世纪建筑师最有价值的当属历史洪流缝隙中发掘的建筑巨匠,因为他们用作品为中国建筑立传,书写他们旨在找寻大师先贤的创作与心灵史,向业界与全社会弘扬建筑文化普惠之风气。可喜的是,自2016-2019年,在中国文物学会、中国建筑学会的支持下,中国文物学会20世纪建筑遗产委员会已向社会与业界推荐了四批共计396个“中国20世纪建筑遗产项目”,其中包括近百位建筑师与工程师。回溯这些世纪成就可发现,中国20世纪建筑遗产绘就的“图谱”,不仅代表着20世纪的建筑业绩,而且也触摸到时代的文脉与精神;它们不仅能还原巨匠本色和卓越智慧,还书写了中国百年建筑师的集体史乃至民族文化早期的创新史。

1 20 世纪国际建筑大师的卓越成就

全球20世纪最重要的主将级建筑师勒·柯布西耶、格罗皮乌斯、密斯·凡·德罗、赖特,不仅作品分别入选《世界遗产名录》,而且他们本身也是兼建筑师与工程师于一体的全才之人,在他们的创作生涯中很难将艺术与技术剥离开。受欧洲文艺复兴影响,各领域的知识与分工越来越明晰,这种进步的负面性便造成专业的隔阂。整个建筑史,建筑艺术与技术的进步如影随形。勒·柯布西耶在其《走向新建筑》一书中就倡言,建筑师要向工程师学习,尤其要学会那种理性且精确的美。从国外看,无数设计大师在留下伟大作品时,都有精妙的理论传世,这里除有对建筑理念与建筑本质的高度概括,有对建筑空间与形式的探索,更不乏对建筑历史的世纪思索,它们犹如宝石熠熠生辉。仅从代表20世纪建筑思潮的第一代现代主义大师赖特、柯布西耶、格罗皮乌斯、密斯、阿尔托和尼迈耶看,他们的“言为心声”之见就堪称建筑文化遗产。赖特(1867—1959年)深受东方哲学影响,坚持现代主义特性,他富含哲理地说:“每一位伟大的建筑师都是,而且必须是一位伟大的诗人,他必须是他所处时代的有创见的解释者”[2];格罗皮乌斯(1883—1969年)作为新信念的标志性人物,一再倡言“现代建筑不是老树上的分枝,而是根上长出来的新株”[3],体现了日新月异的遗产观;密斯(1886—1969年),其言论与他的作品一样简洁明晰,他说“技术根植于过去、控制今天、展望未来,凡是技术达到最充分发挥的地方,它必然就达到建筑艺术的境地”[4];柯布西耶(1887—1965年)反对不顾时代发展而死守古典教条的人,但同时认为任何创新离不开前人的积累与教训,他说“历史是我永远的导师之一,并将永远是我的领路人”[5];阿尔托(1898—1976年)认为,悠久的传统文化对今人的创作是素材之宝库,他说“老的东西不会再生,但也不会消失,曾有过的东西总是以新的形式再次出现”[6];尼迈耶(1907—2012年)作为受柯布西耶影响较大的最有代表性的20世纪拉美建筑师,他说“一个建筑师必须不断创造,不断刷新原有水准”。这些话语表达了前辈建筑巨匠的建筑艺术观。以下对其中四位建筑大师的20世纪遗产“情结”作出简述。

美国建筑大师赖特(1867—1959年)在2019年的43届世遗大会上就有团结教堂(伊利诺伊州, 1906—1909年)、罗比之家(伊利诺伊州, 1910年)、塔立耶森设计工作室(威斯康辛州,1911—1959年)、霍利霍克别墅(加利福尼亚州,1918—1921年)、赫伯特与凯瑟琳· 雅各布第一住宅(1936—1937年)、流水别墅(宾夕法尼亚州,1936 —1939年)、西塔立耶森住宅(亚利桑那州,1938年)、纽约古根汉姆美术馆(纽约,1956—1959年)共计8个项目入选《世界遗产名录》。他在72载设计生涯中创作了400个建筑,尤以纽约的古根海姆博物馆和宾夕法尼亚州的“流水别墅”令世界建筑界赞誉。作为现代建筑的创始人,他是20世纪举世公认的设计大师、艺术家与建筑思想家。他的设计理念有这样的归纳:属于美国的建筑文化,连续运动的空间,表现材料的本性,活的有机建筑,崇尚自然、创造有特性和诗意的形式等。早在1908年3月《建筑实录》上就发表了赖特文章,其中有关于住宅设计六条主张,即构成有机建筑原理。他强调一幢富有特征的房屋是有地位的,时间越久越会显示价值。赖特辞世后对他研究的论著数以千计,因为他的一生与思想是全球珍贵的建筑遗产财富。

生于瑞士钟表匠家庭的建筑大师勒·柯布西耶(1887—1965年),在2016年第40届世遗大会上有跨越7个国家的17件作品入选《世界遗产名录》,对此第40届世界遗产委员会作如下评价:“这些在跨度长达半个世纪建成的建筑都属于勒·柯布西耶不断求索的作品……无不反映出20世纪现代运动为满足社会需求,在探索革新建筑技术上取得的成果,这批创意天才的杰作见证了全球范围的建筑实践的国际化。”[7]1919年他出任《新精神》杂志创始主编,系国际现代建筑协会重要创始人。泰国建筑师苏麦特·朱姆塞在评价勒·柯布西耶“张开的手”的200多张草图的文章中说,“在参加庆祝昌迪加尔建成50周年(1956—1964年)纪念会时,英国皇家建筑师学会会刊(RIBA Journal)评价他为守旧者最后的探戈。会议开幕式在‘张开的手’纪念碑前举办,其意希望成为昌迪加尔的标志,对此大量文章赋予其内涵:一个延伸向天空或宇宙的手势,让人联想到毕加索的和平鸽;手是人类的工具,它使这个沉睡的城市文化走向现代化;开放的天际即自由、健康、新精神和文艺复兴等。它反映了柯布西耶在20世纪50年代的建筑雕塑风格。”[8]

德国建筑师沃尔特·格罗皮乌斯(1883—1969年)出生在柏林,1911年设计的德国法古斯工厂于2011年第35届“世遗”大会入选《世界遗产名录》。百年后的“申遗”成功,说明在文脉支撑的环境下,营造艺术性的设计之道是成功可行的。1911年,他设计了莱纳河畔阿尔菲尔德的法古斯工厂,超越了老师贝伦斯的德国通用电气公司设计,其建筑品质与巨大而明净的玻璃的使用打破了室内外原本严格的分界,光线与空气可自由穿过玻璃墙,使室内外与大自然相融,以简洁的建筑语汇树立了现代工业建筑的样本,是“一战”前最先进的一座工业建筑。有评论家说,成熟的格罗皮乌斯在德绍的包豪斯建筑之前,已较成功地创作了不少比先驱更优秀的作品。作为包豪斯的创始人及第一任校长,德国包豪斯学校建筑曾于1996年及2017年两度入选《世界遗产名录》。格罗皮乌斯的贡献从东方到西方,简直刷新了20世纪的城市风景,将各类“设计改变社会”的想法予以实施,以寻找遗产的现今价值。

德国建筑师密斯·凡德罗(1886—1969年),他设计的德国布尔诺的图根德哈特别墅(1928—1938年设计)入选2001年第25届《世界遗产名录》,尤应关注的是在这精致别墅中发生了随时代变迁的“重要事件”:身为犹太人的图根哈特夫妇1930年搬入别墅,1938年为躲避纳粹逃亡瑞士,别墅被盖世太保没收,1945年“二战”结束后成了苏军马厩,致使瑰宝般家具成了燃料,后又成为当地舞蹈学校和儿童护理院,直到20世纪80年代才回归原有面貌。它不仅是布尔诺老城最美的景观之一,也是具有“二战”价值的与遗产意义的别墅建筑。密斯是杰出的建筑教育家,他是包豪斯学校第三任校长(1930—1933年),作为一生有200余项作品的大师,他与格罗皮乌斯堪称现代建筑发展史上最重要的两棵大树。已故刘先觉教授在对《密斯·凡德罗》一书的综述时,特别强调密斯学派及其建筑哲学的价值,这里体现了“少就是多”的思想,也有新空间概念与钢建筑学的新语言,表现了时代发展下密斯在20世纪当代建筑中亦技术、亦艺术的综合地位。

2 20 世纪几代中国建筑师的杰出贡献

2.1 第一代建筑宗师

建筑学编审杨永生的《中国四代建筑师》(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2年第一版)中认为,吕彦直(1894—1929年)、刘敦桢(1897—1968年)、童雋(1900—1983年)、梁思成(1901—1972年)、杨廷宝(1901—1982年)是中国第一代建筑师的代表,他们既是中国20世纪建筑经典作品的设计者,也是用现代方法研究并传承中国建筑思想的教育家,他们的理念弥足珍贵,他们是开创中国20世纪建筑史的五位先师。

吕彦直于1925年获南京中山陵设计竞赛首奖,1927年设计的广州中山纪念堂及纪念碑再度夺魁,从而使他成为用现代钢筋混凝土结构建造中国民族形式建筑的第一人。也许有人会说,1925年他还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青年建筑师,但是吕彦直在法国先进建筑理念的熏陶下,再加上有着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学养,1918年毕业于美国康奈尔大学建筑系后,任美国著名建筑师墨菲的助手,参加了南京金陵女子大学和北京燕京大学校园规划和建筑设计,到1925年投标中山陵时,他已经有了七年设计实践经验。由吕彦直设计的中山陵既保持了传统,又做了一系列大胆的突破。他结合山坡地形沿着中轴线巧妙地布置各个单体建筑,如牌坊、陵门、碑亭、祭堂、墓室,并用大片绿地和宽大的石台阶将这些体量并不算大的建筑组合成一组极为庄严肃穆的建筑群,他一反传统,未设石像生、神道等。只可惜1929年春季完工时,吕彦直因病英年早逝。对他的逝去,国民政府向全国发布第472号褒奖令,1930年5月28日总理陵园管理委员会决定,为吕彦直设立纪念碑,他的纪念碑是我国至今为建筑师树立的唯一纪念碑。

刘敦桢是我国建筑学家,中科院学部委员,我国建筑教育的开拓者,他在学科建设中有一系列突破,得益于在中国营造学社朱启钤社长具体指导下,任文献部主任并与法式部主任梁思成密切合作,用西方现代研究之法,改变了过去国内史学界研究中国古建筑仅靠案头考证文献之片面作法。他在1926年苏州工业学校建筑科任教时,一人担任中国与西方的建筑史、建筑营造法等课程,将西方建筑理念与东方建筑文化相融合。据刘叙杰教授(刘敦桢之子)回忆:刘敦桢的率领学生建筑考察活动,乃中国传统古建筑最早且最专业的科学考察活动。1928年他在《科学》杂志上发表首篇论著《佛教对中国建筑之影响》。不应忘却的是,刘敦桢系朱启钤最重要的弟子,他对西方现代科技理念下的中国建筑文化研究与开创功不可没。2013年时值刘敦桢先生开创的中国建筑研究室纪念日,东南大学特举办了以“中国建筑研究室成立60周年纪念暨第十届传统民居理论国际学术研讨会”为主题的庆典。

童寯系我国建筑学家,在教学研究之余参加设计的工程超百,尤在建筑园林理论上贡献卓著,至今影响海内外建筑界。童寯1925年由清华赴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读建筑学,与梁思成同学。他一生中设计的作品主要集中在1931—1944年间。他的创作高峰时期的作品,有南京国民政府外交部大楼、南京首都饭店、上海大上海戏院、南京孙科住宅、南京张治中住宅、南京地质矿物博物馆等。南京国民政府外交部大楼,是童寯与赵深(1888—1978年)、陈植(1902—2002年)共同完成的,创作时三人不愿沿袭西方样式,也不照搬中国宫殿做法,而探求在檐口处作简化斗拱以彰显中国民族风格。1932年由“三巨头”陈植、赵深、童寯成立“华盖建筑师事务所”,它与天津的“基泰工程司”并列称雄,为中国人自己的两大设计机构,更是在上海、南京一带可与外国人抗衡的设计团队。童寯还是对中国现代建筑最早持有个人鲜明观点的建筑大家。

梁思成是公认的中国乃至世界著名建筑学家,中国建筑教育的开拓者之一,他用西方现代科学方法从事中国传统建筑研究,开创了中国20世纪建筑研究的方向。美国学者费正清曾概括梁思成与林徽因所受的教育,“在我历来结识的人士中,他们是最具有深厚的双重文化修养的,因为他们不仅受过正统的中国古典文化教育,而且在欧美还进行过深入的学习及广泛的旅行。这使他们得以在学贯中西的基础上形成自己的审美兴趣和标准”。梁思成研究中国古建筑立足于中华建筑文化之振兴,他期望中国新一代建筑师在了解中国传统建筑后,大胆探索,不沿袭洋人之路。如今北京王府井大街仁立地毯公司、北京大学地质馆都是他将民族风格与当代设计融为一体的作品。梁思成1946年创办了清华大学建筑系,同时他赴美考察“战后美国的现代建筑教育”计划亦获批准,1947年2月他代表中国政府成为联合国大厦设计顾问团的中国顾问。对于20世纪中国建筑创作,早在40年代他就指出,“一个东方古国的城市,在建筑上,如果完全失掉自己的特性,在文化表现及观瞻方面都是大可痛心的”。[9]

建筑学家及建筑师杨廷宝先生与梁思成同年出生,是在设计造诣上久负盛名的大师级人物,更是用设计作品探索中国古典建筑、民间建筑与西方科技最新理念完美结合的大家。1927年至1982年,杨廷宝设计或探索的项目达132项,他自美国回国后第一件作品京秦铁路辽宁总站(即现在沈阳北车站),系当时中国建筑师自己设计的第一座国内最大火车站 ,尔后杨廷宝还设计了清华大学生物馆、气象台及图书馆扩建工程等建筑群。1932年杨廷宝受聘于北京市文物整理委员会,并主持和参加了9处古建筑修缮工作(天坛圜丘坛、皇穹宇、天坛祈年殿、北京城东南角楼、西直门箭楼、国子监辟雍、中南海紫光阁、正觉寺金刚宝座塔、玉泉山玉峰塔和碧云寺罗汉堂)。1982年他在《处处留心皆学问》一文中表达了他是如何用西方建筑理论及对中国建筑文化敬畏之心进行中国建筑设计的:“我在国外学习的全都是西洋建筑方法与艺术,但要做一个中国的建筑师,就必须了解、熟悉和研究我们中华民族古老的文化艺术传统,不如此想在中国建筑上有所创树并创造出让百姓喜闻乐见的建筑形式是不可能的。”他无疑是用作品开辟了20世纪中国建筑局面的大家。

沈理源(1890—1950年),对中国建筑作品、建筑思想、设计流派、建筑教育等均贡献巨大。身为沈理源的学生,1945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工学院建筑系的清华大学教授王炜钰在《沈理源》代序中评价道,“他1915年学成回国,比第一代建筑家梁思成、杨廷宝等还早十多年。他设计的建筑在20世纪20年代初就已颇具影响,他测绘的胡雪岩故居平面图是目前发现的,由我国建筑师用现代测绘方法完成的最早的建筑测绘图”。沈理源先生一生历经清朝末年、北洋政府、国民政府、日伪时期、新中国共五个历史阶段,不仅创办华信工程司,还先后在北平大学艺术学院、北京大学工学院、天津工商学院任教授及建筑系主任。作为建筑教育家,为传播世界建筑理论与文化,他亲自编译出版英国人班尼斯特·弗莱彻著的《弗莱彻建筑史》。沈理源先生在国内完成了一个又一个经典作品,王炜钰教授将其归纳到“从西洋古典建筑风格、折中主义风格到摩登建筑风格;从普通砖混结构住宅到大跨结构的剧院、银行、商场等类型的公共建筑,论质与量,在当时历史背景下,国内很少有建筑师能与他相比。”[10]在一至四批中国20世纪建筑遗产项目中,他所创作设计的作品有:清华大学早期建筑(化学馆,机械馆,航空馆,电机馆,体育馆扩建,新林院住宅区等)、北京大学图书馆(现《求是》杂志社)、天津解放北路近代建筑群(有“东方华尔街”之美誉)。在这条著名的金融贸易街上,尤以盐业银行设计最为精彩。其外立面无论柱头窗套,还是入口门头,都运用精细的文艺复兴式古典雕刻,而室内的顶棚、墙面、门窗口、踢脚线等,均采用西式手法,从而实现室内外风格的统一,室内彩色花窗则绘制成有天津地域风光的盛产芦盐的盐业主题场景。

2.2 20世纪中国第二、三代建筑师

与第一代建筑师不同,第二代建筑师多为1949年前毕业且从事建筑创作,尤以50年代“国庆十大工程”设计骨干群体为标志,如创作设计人民大会堂的张镈、赵冬日、朱兆雪,创作设计中国革命和中国历史博物馆的张开济、叶祖贵,创作设计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的欧阳骖,创作设计北京工人体育场的欧阳骖、孙有明,创作设计民族文化宫的张镈、胡庆昌,创作设计民族饭店的张镈、曹学文,创作设计钓鱼台国宾馆的张开济、刘有锍,创作设计华侨大厦的沈文瑛、叶平子,创作设计全国农业展览馆的严星华,创作设计北京火车站的陈登鳌、杨廷宝等。这里重点介绍同期成长的新中国20世纪建筑遗产的开创者二代建筑师戴念慈院士与三代建筑师马国馨。

在中国2 0 世纪建筑遗产项目中,戴念慈院士(1920—1991年)创作设计的中共中央党校大礼堂(1955年),中国美术馆(1959年),山东曲阜阙里宾舍(1982年)等项目名列其中。1999年4月30日,两院院士吴良镛在为《当代中国建筑大师——戴念慈》作序时说,“戴念慈是我大学同学,高我两班,记得1940年我从当时的重庆柏溪分校去沙坪坝本部,认识的第一个学长就是他,他向我介绍《巴黎歌剧院》那本巨著的情景,至今犹映脑际……戴总是位名副其实的建筑设计大师,尽管他本人当时并不赞成大师的提法……可他的设计创作逐步臻至炉火纯青的境界。他的创作特点:一是扎实的基本功,二是兼受东西方文化的熏陶,三是善于驾驭和运用技术,力求与建筑艺术创造相结合……戴总也是位学者,他一直生活在古今中外风云际会的年代,从不苟同,更不随波逐流……早期他曾讴歌新建筑,反对当时泥古的形式主义……即使担任建设部副部长,办公室中仍放着图板,可谓‘君子不忘本’……古云立德、立功、立言,在他可以说都做到了”。[11]他认为,国际上知名的建筑大师之所以对建筑的发展起到作用,重在将建筑当做服务于社会的职业。早在1949年新中国建立前夕,他就著有《论新中国的新建筑》一文,描述的“新建筑”体现了四个方面:“新中国的新建筑应该是以真理为根据的建筑;新中国的新建筑应该是以人民的合理生活方式为基础的建筑;新中国的新建筑应该是表现高度艺术性的建筑;新中国的新建筑应该是适合中国国民经济的建筑。”[11]1985年11月13日,《人民日报(海外版)》发表采访阙里宾舍设计者戴念慈的文章,对此文戴念慈有不同看法,并于1986年1月11日再撰文《我为什么设计阙里宾舍》,其观点十分鲜明,今天读来对建筑界文博界仍有指导作用。他说:其一,在古建筑旁搞新建筑的确破坏环境,但可否探索新路;其二,能否对颇有特色的中国建筑旧形式加以改造,为现代化服务;其三,不要将中国建筑传统与新科技绝对排斥。在设计中,为使孔府与孔庙这两处文物不被破坏,最重要的是将旅馆设计融入孔府、孔庙的建筑群体中,千万不可与孔府、孔庙争高低。他精彩的解读“一个建筑设计获取一时褒奖不困难,难的是像孔庙那样经得住时间之考验,在这方面我们绝不敢自称自卖”。[11]再如1955年他开始设计的中共中央党校大礼堂等建筑,戴念慈讲他接受此重任后感到光荣,这个学校与一般大学不同之处是教学方式以自学为主,讲授为辅。所以图书馆、陈列室、礼堂作用很大。1957年7月《建筑学报》发表他的“一个社会科学学院的规划和设计”一文,他解读了这个建筑群的布置形式特点,谈及中央党校主楼时,他表示北京友谊宾馆殿式屋顶比例虽好,但并不适合于党校主楼设计总要求,因此主楼设计考虑借鉴其他手法。中央党校礼堂是教学行政区的重要建筑,它除了主要供讲课公用外,亦兼作文娱活动,所以安排在主楼中轴线的对面,其建筑形式朴素且有特点,让人联想到延安窑洞,想到延安大礼堂所包含的革命精神,这都体现了戴院士的设计功力。

马国馨院士(1942—)系中国第三代建筑师的杰出代表,既是中国20世纪建筑遗产项目向国际推介的倡导者,也是以自己的优秀设计呈现20世纪经典的中国建筑师。他入选“中国20世纪建筑遗产”的项目有:毛主席纪念堂、第十一届亚运会奥林匹克体育中心、北京T2航站楼。奥林匹克体育中心早在1983年准备申请亚运会时便开始可行性研究,并在1984年6月亚奥理事会主席来京时,试做奥林中心方案,直至1987年4月对总规和个体初设审查后进入边设计边施工阶段。该项目建于文化古都北京的元大都古城的北面、南北中轴线的一侧。“形似神似”或“神形兼备”是马院士对体育中心外形总骨架结构的设想,体现了现代与传统的结合。屋顶的斜拉索和钢筋混凝土塔筒所组成的屋顶外轮廓会让人联想起中国传统建筑两端起翘的屋脊……但他始终认为,体育建筑不一定非要模仿传统样式,更不可简单套用传统建筑的材质,当中可用变形或隐喻的手法。作为20世纪90年代亚运会比赛设施,反映改革开放与时代特征应是第一位。如屋顶颜色(体育馆、游泳馆)为什么选择银灰色,一是银灰色有时代感,让人联想到工业时代;二是银灰色在不同光线下可产生变幻不定的色彩效果;三是北京风沙大,银灰色耐脏等。距今,1990年北京亚运会已过去30年,但作为体育中心建筑的标志性与21座雕塑和小品组成的体育公园景观仍然给人印象深刻。作为一个休闲文娱场所,重在室外环境设计,以烘托一种好的氛围。该设计不仅获国家奖无数,还得到国际体育休闲娱乐设施协会首次颁发的体育建筑银奖。1990年7月3日邓小平视察时连连赞叹该工程,说“我来看亚运工程,就是要看到底是中国月亮圆,还是外国月亮圆,看来中国月亮圆的更好一点……亚运设施建得这么好,我们一定要申办奥运”。[12]再如, 北京首都国际机场航站楼群中,T2的作用不可小视,因为其独具特色,所以成为20世纪90年代“北京十大建筑”之一。现在顺义首都国际机场有1958年的航站楼、1980年T1航站楼、2008年的T3,马院士设计的是1999年建成的32.6万m2T2航站楼。该项目虽距今已经20多年,其不过时的现代感造型与便捷适度的交通系统,特别是在可持续设计上的独到之处,为而后的中国航站楼设计确立了标杆。T2航站楼的形象与标志性20年后仍令人印象深刻,如建筑立面旨在表现工业化的流线型,以曲线形金属面和采光天窗相结合,形成有交通建筑特征和时代特色的外观;候机厅与进港通廊空间有流畅的高低变化,加上外露的结构,给乘客美感与联想。马院士曾特别介绍T2航站楼的景观环境设计,体现了“整体一条线”之思路,室内空间环境避免单调性,体现故事性及趣味性。航空港作为人流聚集之所,其环境设计达到了减轻旅客焦虑感,增加舒适与人情味的效果。

3 结语与建言

如同优秀建筑应成为城市的地标一样,城市在变迁中坚守下来靠的是卓越品质,以及城市精神的传承与创新。建筑虽不能说话,但它确可解读一座城市、彰显一个城市的文化精神。在体现建筑师思想与文化追求上,无论从百年历程的回望,还是立足当今面向未来,纪念并记住建筑家们的贡献,是我们这代人的必须。已故建筑史学家杨鸿勋(1931—2016年)曾表示,“城市的保护……犹如每个人特有的指纹、唇纹、眼睑、声音、气味等,随年龄段有不同的体态变化,但其生命印记都是永远不变的”。[13]城市与建筑如此,对建筑师而言,不断学习且不断提升会赋予其崭新的时代意义与价值,为此本文特作如下建言:

其一,研究“百年建筑巨匠”,旨在推广中国建筑师文化与建筑师精神。中国20世纪建筑遗产的诞生说明我们的城市曾在不同时代,拥有伟大的建筑师、规划师、工程师,这些城市正是靠他们用建筑书写了城市文化与精神,我们对它们的挖掘要持续加大深度。

其二,研究“百年建筑巨匠”属于20世纪建筑遗产抢救性的工作。从中国建筑事务所文化、设计院文化考量,精英建筑师史的挖掘会成就并充实设计机构史,中国勘察设计行业发展不可缺少机构史的记忆研究。

其三,研究“百年建筑巨匠”是庞大的文化工程,以“百年中国建筑师”为题深入剖析研究,会使业内外(含国际社会)对文化自信的“中国命题”的认知落到实处。从遗产观入手,可提升城市更新的当代“亮点”。

其四,研究“百年建筑巨匠”要多种手段综合共融。这其中包括弥足珍贵的口述史料、档案史料、实物资料,更离不开影像载体的生动塑形,从而为伟大的建筑师矗立一个个纪念碑。

致谢:感谢中国文物学会20世纪建筑遗产委员会办公室苗淼主任对本文写作的大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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